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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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直不明白作為三線地級市的惟州為什麼會架設地鐵,不過據說這個項目的土建從我出生那年才開始動工,非常幸運的沒有受到那場災難的波及。

  惟州並不是一座忙碌的城市——哪怕在地陷發生之前也是如此。對於這片原為郊區的重建地帶,公共運輸從來不是什麼負擔。因此,哪怕是我平時往返乘坐的市域線在現在這個時間點也顯得有些空蕩。

  「惟大北門站,到了,開左邊門,下車請注意安全。」

  啊,明明是周六但又不得不返校……

  自顧自地在心裡想著這樣連抱怨都算不上的話語,我背起背包離開車廂,順著行人寥寥的站台通道緩緩前行。

  昨夜院學生會給我發來一條簡訊,內容大概是希望作為少數走讀生之一的我呢,能幫另一個外宿的同學認識一下他租住的那片社區。

  難以置信,我們學校還有這麼人性化的服務嘛……

  對於學校外延廣泛的服務項目我自然無話可說,畢竟那是為了幫自己的學生解決實際問題。但是,現在有一個問題擺在我的面前。

  發布任務的那個幹事只把對方的社交帳號推給了我,而那個同學也僅僅說會給我發送他的實時位置和一些簡單的問候,而關於這位同學的其他信息我一無所知。

  我不願意再去想接下來的交涉中可能會出現的麻煩,埋頭向前行進。

  手機上的位置顯示對方就在站外。

  體感溫度隨著我與出站口間距的縮短而降低,這種感覺讓我聯想到太空漫步前太空人經過的氣閘艙。

  但不同於航天員出艙後所見的幽暗深空,呈現在我眼前的則是一片眩目的蒼白。

  我看向實時地圖上顯示的那個方位,才發現了那個在這片單調中佇立的女孩。

  「所以,不是說在學校見面麼,大雪天的你待在出站口做什麼。」

  雖然距離今年的冬至還有一個月,但女孩還是在食堂點了一份餃子。

  蒸騰的熱汽氤氳在她臉上,於雙頰淡出了些許粉色。她的棕色長髮從鬢角自然垂下,微微遮住了自己線條柔和的眼角。她的睫毛很長,以至於我根本觀察不到她的目光——這姑娘吃飯的時候從不抬頭,搞得我一直沒有機會插話——直到她吃飽喝足,滿意地向我投來視線後,我才試探性地提出疑問。

  「啊,學校說會找住在同一個社區的人來幫忙,而從那兒到學校的地鐵就一條二號線——而我呢,今天正好坐二號線來惟州。

  「在車上的時候我就在掐時間,然後我一合計發現,如果你不想遲到的話,就只能搭那一班地鐵——除非你是個喜歡起個大早的怪胎。」

  其實我覺得六點起也很早啊……

  「既然總歸要認識,那不如早點見面。

  「況且,我可不介意接觸漂亮的男孩子哦。」

  嗯,雖然形容詞很怪,但是感覺她意外的機靈呢。

  「哈,開玩笑的,我的行李今天晚上會送來,到時候能拜託你幫我拿一下嘛。」

  好吧,圖窮匕見了。

  礙於找不到合適的藉口,我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

  「那我們晚上九點半在欣園東路的站台見面吧,謝謝啦。」

  「呃,等等。」

  我叫住起身欲走的女孩,提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以後怎麼稱呼?」

  女孩蹙起眉頭,好像這是什麼很讓她為難的問題。片刻過後,她噙著笑道:

  「嗯,叫我小川就好。」

  隨後女孩客套幾句就離開了,據其所言她還有不少待辦事宜。

  至於我,既然都已經返校了,那就一直呆到那個時間再回家吧。

  在學校,你永遠不缺消磨時間的方式。當我不經意間再次望向窗外時,夜色業已如期而至。

  重建區的晚上和清晨一樣安靜,更何況今天又碰上了這樣的惡劣天氣——除了車輛偶爾經過時掀起的呼嘯和讓行人瑟縮的風聲外,再沒有什麼其他的動靜能夠引起我的注意。

  平日裡我喜歡沿著街道兜兜轉轉,享受一個人的時光,畢竟沒有人在意我什麼時候回家,但是今天最好還是不要浪費時間了。

  我看了看手機,注意到現在的時間是晚上九點整。


  我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我自出站口拐入深巷,這是一條通往公交站台的捷徑,而巷弄兩側的住宅樓現在則是相當不錯的避風建築。

  壁燈下的積雪映照出寒冷,意外地使巷道增添了些許光亮。得益於兩側的建築,小路的中間並沒有什麼積雪,而是集中在道路兩側,這使得我可以更快地趕路。

  而失去雪地的吸音,也讓我發覺了身後逐漸靠近的腳步聲。

  我看向身後,並沒有發現可疑的人影,但腳步聲也在同一時刻停止。

  看來確實有人尾隨。

  我沒有任何猶豫地開始奔跑,而尾隨者明顯不想被拉開距離,緊追不捨。

  不過,這裡可是我生活了十八年的城市,想要甩開一個變態對我而言可不是什麼難事。不出我所料,幾個拐角過後,腳步聲便逐漸遠去。

  我沒有放緩腳步,因為巷口就在不遠處。而只要離開深巷,約定的站台就出現在目力可及的範圍之內了。

  眼下只剩一個拐角橫在出口之前,那裡便是對方最後的截胡機會。

  我不想攤上什麼麻煩,也不希望別人找我的麻煩……

  但在即將穿過那個拐角的時刻,不祥的預感使我猛地止住腳步。

  下一瞬,一根五尺長的黑色梭刺從拐口射出,死死地釘在牆壁上,攔住了我的去路。

  我不斷後退,與那個散發出敵意的方向拉開了接近六米的距離。

  一個魁梧的身影從中緩步走出。

  對方帶著兜帽,面容隱於陰影之中無法看清。他將手搭在長釘之上,慢慢將其拔出,隨後轉向我垂手而立。

  下一刻,他俯身舉起尖釘,抱著濃烈的敵意朝我猛撲過來。

  他的速度很快,快到在我不足半秒的遲疑時間裡,他的刺尖就幾乎抵至我的面前。

  在那遲疑的時間裡,我感受著對方的殺意。

  被鎖定為獵殺目標的人和加害者之間的關係,總能讓人聯想到自然界中的獵物與獵獸——獵獸憑藉自身武裝的殺戮工具取得了面對獵物時的壓倒性優勢。最終在一次次的世代輪迴中,占據所謂上級生態位的獵獸受進食本能的驅動支配著獵物;而後者為了生存,不得已在本能的最深處刻入了對於掠食者的恐懼。

  對於他們而言,不害怕,就會死。

  我本能地向後倒去,刃尖幾乎貼著我的鞏膜划過。

  我並不認為自己可以戰勝對於死亡的恐懼,所以當務之急是抓住一切希望活下去。

  但是,害怕死亡,並不意味著我會害怕眼前的這個敵人。

  既然不會感到恐懼,那我便沒有理由被稱為獵物。

  對方沒有想到我會以這樣的方式躲過如此狠辣的一擊——同時,他大開大合的攻勢必然伴隨著慣性帶來的破綻,這是連我都能捕捉到的失誤。

  而對於此刻的我而言,生存的同義詞,就是殺死對方。

  從未想過有一天會親手了結別人的性命,殺害對方非我本意。

  我抬起雙手,瞄準對方胸廓中心偏下的位置,這樣那怕敵人僥倖存活也會失去對我的威脅。

  我感受著那份逐漸匯向手中的流動,十指框出的那處空間被指尖迸出的微光點亮。

  不需在意失去重心的身體,只需確保攻擊的命中。

  如果這是我唯一的機會,就必須使出全力,一擊必滅。

  異象的擴散讓他察覺到了威脅——看來我的反擊本就在他意料之外,而對於我手中的底牌他也並無防備——他只能曲起手持梭刺的右臂,做出最低限度的格擋。

  紺青色的光芒於我手中凝成一點,仿佛一粒飽藏生命力的種子。

  它朝著男人激射而出。

  光點觸碰到敵人的下一刻,斂藏其中的力量迸涌而出,如同一朵綻放的苞蕾,將他的身軀吞沒。

  攻擊毫無爭議地命中了目標。

  爆炸產生的衝波將我狠狠甩向一旁,後腦傳來的撞擊使我感到陣陣暈眩。

  看著男人癱倒在地,失去生機的屍體,我嘗試起身但沒有成功,看來剛才的瞬間出力遠遠超過了身體的負荷。

  「看來得休息——」

  「真是……出我意料……」

  傳來的話語仿佛來自遙遠的彼方,打斷了我的思緒。循聲望去,我看見男人以一個及其詭異的姿勢重新站起。他托著垂向一旁,血肉模糊的右臂,沒有任何猶豫地扯下了這根已然無用的殘肢,

  眼前男人的兜帽已被燒蝕殆盡。

  映入眼帘的,是一張放在驚悚片中也過於大尺度的,皮肉猙獰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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