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那年十七，站如嘍羅
洪肖嶺手指觸到門把手的瞬間，一切都定格了。
接著從門把手開始，書架，書本，電腦，椅子，檯燈，書桌，書房的一切都像是化為了顆粒。
整個書房都被「禁制」化了。
洪肖嶺想要叫出來的聲音也變成了一片片波浪，他能感覺到手指在自己的叫喊裡面撥動，導致他的喊聲變得時而高亢時而低沉，就像一個正常的人照哈哈鏡，沒一點形狀。
接著所有的禁制都開始戰慄，包括組成他自己的顆粒。
一絲絲七色的電光在極其微小的顆粒裡面流動，讓這些顆粒粘連起來。
這是十分奇怪的體驗，洪肖嶺覺得自己這一刻像是超脫了人的存在，變成了科幻片裡面的高維生物一樣，他甚至能看到電光與組成自己身體的顆粒之間的電弧，就像他轉動眼球向內看到了自己眼眶裡血管內一顆紅細胞。
「說實話，這樣看，還是挺恐怖的。」
「凡人之軀能直面界虛生滅變化之道，你就偷著樂吧。」道士魏圳輕輕將黃符貼上「秋鈴」腦門。「別搞出什麼么蛾子就好。」
「等等，我還沒看完——」洪肖嶺正沉浸在身體粒子和他發出的聲波的互相組合里，忽然從組成額頭的粒子裡面傳來一陣吸力，這股吸力使得所有的電流都集中向吸力來源，連帶著組成洪肖嶺身體的顆粒也捲入電流的漩渦裡面，他散開的意識一下子就消失了。
「嘔嘔嘔嘔」洪肖嶺一醒過來就在吐。
「還想試試剛才的體驗嗎？」魏圳捧著一杯茶，輕輕吹掉熱氣。
「你丫肯定故意的，嘔」洪肖嶺啥也沒吐出來，但是五臟六腑都難受的緊。
只是乾嘔也就罷了，他感覺耳朵眼睛鼻子嘴都有熱乎的東西流出來。「我是不是七竅流血了？」
「是。」魏圳抿了一口茶，還咋了咂嘴。
「你丫幹的好事，還不過來幫我。我快死了！」洪肖嶺在地上打滾。
「我幫不了你。凡人之軀承受不了靈力，更別提我的仙力。」魏圳放下茶杯，「你剛才的體驗十分珍貴，如果刨去最後手賤的環節就完美了。誰讓你自己手賤呢。」
「你又沒說過不能動那些xx！」洪肖嶺覺得自己小時候急性腸炎都比現在要舒服，整個肚子裡面像是有一根擀麵杖，把他的內臟擀麵似的壓扁搓圓。
「所以還是你自己手賤。」魏圳彎下腰，感應了一番黃符的法力損耗，「差不多應該沒事了。」
「東極宗副宗主，呵呵，好大的稱呼啊，我好怕。」洪肖嶺感覺確實不痛了，翻身坐起來，冷笑道。
「你又不認識我東極宗，怕什麼。」
「確實，我怕你幹嘛。」洪肖嶺緩緩屈膝站起來，身上還是沒什麼力氣，尤其是肚子，還是隱隱作痛，「我怕你讓我做夢啊。」
「你不是覺得做夢是好事嗎？我是在幫你。」
「才怪。」洪肖嶺撇撇嘴。「做夢是我自己在做夢，不是被人哄著以為是在做夢。我又不是傻子。」
「你知道這不是夢嘍？」魏圳端起茶杯，「那我還挺開心的，多喝兩口茶先。」
「可能這就是葉公好龍吧。真當小說情節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我卻怕得要死，一點作為主角的勇氣都沒有。」
魏圳嗆的連連咳嗽，好歹才把茶給喝下去。「主角？你？別逗我了行嗎。」
洪肖嶺自嘲的笑笑，「我又沒說我是主角啊。我只是感嘆，小說里的主角遇到這種事情，就像是鐵打的，而我不是那種主角，我就是個普通人，所以我會因為一點小問題痛的在地上打滾。」
「有清晰的自我認知是好事，但是也不要太妄自菲薄。」魏圳飲盡茶水，「其實從普通人到不普通，說不定只是差一點運氣。」
「東極宗副宗主對凡人說這樣的話，真是鼓舞人心。」
「我其實以前也是個凡人，信不信由你。」魏圳扶起「秋鈴」，讓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你丫剛剛不讓我坐下，我能坐了你整這一出。」
「剛剛不是我不讓，是我不敢靠近。界虛生滅變化被擾亂，你居然只是肚子痛，也是奇才。我怕我靠近也肚子疼啊。」
「作為副宗主你不得有幾百歲幾千歲，說話居然和我語氣差不多，看來你們這個世界修士有點奇葩。」
「非也非也，我也是年輕人，不過幾十歲罷了。」魏圳大手一揮，「副宗主，一點虛名而已，不用在意，隨便一點。」
「幾十歲的老頭子擱這裝嫩。」
「你一個十幾歲的小朋友不懂得尊敬長輩的道理嗎？嗯？」
「我沒見過街邊上長得像二十歲的拐賣人口的長輩。」洪肖嶺捂著肚子，「我的同學呢？他們怎麼了？」
「他們啊，還是和之前一樣，杵在原地唄。」魏圳攤手，「我也想多抓幾個秘境造物交流一下，但是就你運氣好，我也沒辦法，只能耐著性子陪你這小鬼玩玩。」
「我是秘境造物？」
「你是左耳進右耳出啊，我才和你說了多久，有沒有半個時辰？」
「我不信。我們那裡可是個完整的宇宙。」
「知道了知道了。但是你也要清楚，秘境造物是我這邊的說法，入鄉隨俗懂不，到了地方就按我這的規矩來嘛。」魏圳臉上掛著笑，「我也對你那邊的情況很感興趣。」
「你會不會像是什麼邪神之類的，從我家書房入侵整個世界吧？我看的小說裡面這種劇情也不少。」
「···也許吧。」
洪肖嶺感覺兩個人之間談話的氣氛有點不對勁。「你之前好像都不是這種語氣。」
魏圳盯著「秋鈴」，半晌沒說話。
「能別突然不說話嗎，看的我心裡發毛。」洪肖嶺很心虛。
「···有些話可能你會生氣，我也在考慮要不要說。」魏圳看著「秋鈴」，這傢伙簡直把心虛擺在臉上，整個人目光躲閃，「你說我說不說呢。」
「別賣關子，有屁快放。」
「我這邊叫做仙靈大陸，是一塊飄浮在界虛里的石頭。」
「啊我知道了，然後呢。」
「···看你又恢復這種感覺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麼，真是調整的快。」魏圳扶額，「就當我的擔心是多餘的。」
「等等，你家大陸靠什麼不變形啊，難不成你們這裡沒引力？我看這地又踩的很結實。」
「你倒是說到重點了，仙靈大陸這塊石頭，全靠巡天仙陣維持。大陸的吸力，也是仙陣的作用。」
「哇塞真是大手筆，好厲害的仙人手段啊。」
「你的語氣能再敷衍一點嗎？」
「啊就這啊，一般。」洪肖嶺就差模仿坂田銀時挖鼻屎了。
「···看你這模樣我有點惱火，算了，總之，我們仙靈大陸需要空間和資源。」
「所以你還是要當邪神天魔之類的，伸出無數觸手染指我的世界嗎？好可怕呀。」
「你小子好像很看得開。」魏圳自嘲地笑笑。「等你真到了考慮這個的時候，唉。」
「就是因為天塌了有高個頂著所以我不怕，我就是個普通人。」洪肖嶺從髮髻里扯出一縷頭髮，在手裡繞圈，「頂多運氣好點能被你給碰上。」
「···也對，你畢竟是個孩子。誰沒有幼稚的時候。」
「反正你對我的那個星球感興趣，唉，三體人。」
「三體人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那我把這個教給你，能不能算是好東西？」魏圳打了個響指。
一條銀龍從他袖子裡鑽出來，繞著「秋鈴」飛舞。
這傢伙一對龍眼瞪著「秋鈴」，鼻孔噴吐出銀色的電光和灰色的雲氣，兩條須子又細又長，活像兩條黃鱔。
「你真要教我啊。」洪肖嶺挑了挑眉。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我這個人最講信用。」魏圳起身，「隨我來。」
二人一龍從屋內走出來，洪肖嶺回頭一看，「好寒酸的房子，感覺還沒主城的好看。」
一間青瓦白牆的平房靠在土山旁，山頂上一群海鳥正在曬太陽，留下一串串黑白相間的印痕。
「在房間裡面怎麼沒有感覺到是在海邊。」洪肖嶺雙手擋住陽光，極目遠眺。
層層疊疊的浪花在岸邊消散，帶來一塊塊珊瑚貝殼，海鳥正在高空盤旋。
銀龍從洪肖嶺身邊竄出去，一溜煙就飛過沙灘鑽進海中，化為一片泡沫。
「好玩吧。」魏圳深吸一口氣，吐出一圈雲圈，「你就拿這個練練手。」
「你不是說我是凡人嗎，我又不會什麼修煉。」
「所以我開了後門，你可以借用東極宗護宗大陣的法力，通過手裡的雲團去感受一下。」
洪肖嶺一把抓向雲圈，手裡一片水霧，雲圈還是飄在半空。「這能感受到啥，全是水珠。」
魏圳托腮，這個心血來潮的小試驗能說明很多事情。
這個「秋鈴」所在的世界，很有可能是絕靈之地，絲毫不存在靈氣的概念，不存在感受靈氣的說法。那一處秘境除了自己之前用大神通配合異寶強行闖入的辦法，其他人要進去是難比登天。
沒有靈氣的加持，這簡直是要仙靈大陸修士的命根。看來要找到秘境的缺口，只能從這傢伙身上入手。
「也罷，這一處陣法節點確實不太適合教你。正好我也有一段時日沒有回宗門，宗門內應該有更多手段解決你身上的問題。」魏圳衝著天空招了招手。
一塊雲團急速下墜，落在二人腳邊。「你可要坐穩了，掉下去不關我的事。」
「沒事，我還沒玩過高空跳水，就當是免費體驗。」洪肖嶺散開發髻，他害怕一會的大風把一頭秀髮連帶頭皮給吹沒了。
「走。回東極宗！」
雲朵原地縮了縮，一瞬拉出一條雪白的弧線，從那一間小房子一直延伸到高空，隨即直直衝向東方。
洪肖嶺好懸抓住了魏圳的袖子，才沒被吹入身下無盡的雲海。
這速度讓他想起以前和班德爾城的朋友一起去歡樂谷坐過山車，啟動時的那種推背感，只是更加狂暴更加···爽？
「哈哈哈哈哈哈」洪肖嶺大笑，然後被餵了一嘴的風，整個臉膨脹起來。
「看來你不怕，難不成以前坐過類似的？」魏圳稍稍放緩飛行的速度。
「飛機火車過山車，你覺得你比它們快還是慢。」
「沒有可比性，我們兩個的世界不一樣。你就憑感覺比一比。」
憑感覺？他不會是在試探我吧，一般帶人回宗門這種事，會考察那個人的表現品行。反正小說是這麼寫的。那我只好憑主觀對比一下了，「至少是個戰鬥機水準吧，這種速度，嗯。」
「看樣子這次的速度還沒到達我的預期。」魏圳雙手攏進袖子，「不過以後有的是機會讓你見識。我們快到了。」
「可是我們不是一直在雲海上面飛，根本沒東西。難道又是什麼結界。」
「你們那個世界靈力沒有，想像力還挺豐富。八九不離十吧。」
魏圳跳下雲朵，站在雲海之上。「跟緊我，不然失足掉下去我可救不回來。是真的救不回來。」
難不成是護宗大陣之類的東西，用這麼大一片雲海來做掩護？
洪肖嶺左看右看，試圖找到雲層間的一點蛛絲馬跡。魏圳都走開十幾步了他還在原地瞪眼。
「都說了，跟緊點。」魏圳嘆氣，看來還是要做一點強制措施。
魏圳踏上圓台廣場。
「魏副宗主，什麼風把您給刮回來了。」一頭守門石獅咬著嘴裡的珠子問道。
「怎麼還是你們兩個守門？我們宗門沒人了嗎。」
「副宗主，您記不清了？距離您去巡查大陣都過去快六十個周天了，當然輪到我們兄弟鎮守。」另一頭石獅回答。「您這次巡查可真是去的夠久的。」
「六十個周天？看來我真是記不清了。」魏圳搖搖頭，走入圓台中央。
洪肖嶺抱著膀子站在黑暗中。
強制措施就是他熟悉得很的袖裡乾坤。「有必要用這一招嗎。膩不膩啊。」
「歡迎來到東極宗。」魏圳收起袖子。
洪肖嶺略帶驚訝，這次居然沒讓他打滾。
自己正站在一處白色的大殿內，似乎看不到這處大殿的盡頭，放眼望去，儘是雕刻白雲的巨柱。
「魏圳，你小子這回又跑哪裡鬼混去了。」一團白雲從地面冒出來，凝聚成一個身著白色道袍的清瘦長須老者。
「說來話長啊。這回回來主要是想請三位老祖幫個忙。」
「嗯？難得有事情能讓你回來求我們。」又一團白雲從大殿頂上不知哪裡飄落，化作矮胖的老媼。
「能讓你回來，想必不是什麼好事。」金袍中年男子手扶腰間長劍，憑空出現在魏圳面前。
「這位名叫『秋鈴』，『秋鈴』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三位都是我東極宗老祖。」
「這位道號浮雲子。」清瘦老者撫著長須，湊近觀察起洪肖嶺。
「這位道號鎖海仙。」老媼拿起洪肖嶺的手，又揉又捏。
「這位——」
「本座陽極天尊。」金袍男子盯著洪肖嶺看了又看，「魏圳，你真是一刻也不消停，這種東西都找的出來。」
洪肖嶺被三個老祖圍著，也不知道做什麼才好，只好站在原地。
這算啥，那年十七，東極大殿，站如嘍羅？
「放鬆一點，這麼拘謹幹什麼。拿出你和我貧嘴的氣勢來。」魏圳頭一次看見「秋鈴」手足無措的樣子，給他整樂了。
「···我先聲明，我本名叫洪肖嶺，不叫秋鈴。以後別叫錯了。」憋半天，洪肖嶺憋出這麼一句。
「那你給自己取名秋鈴作甚？洪肖嶺，這是個男子的名字啊。」
洪肖嶺剛要發作，回懟的話語已經在舌尖打轉，但是三個長輩還在，實在沒臉回擊，只好繼續憋著。
你丫又沒玩過遊戲。
「魏圳，你不該擅動這小子的神魂。鎮魂回身符作用在凡體上效果太強，他的神魂和這具身體綁的很死。」
綁的很死是什麼意思？應該不影響我回到現實世界吧。
「很奇特的構造，完完全全的凡人，沒有一點靈力存在，也算是個無垢之體。」
總感覺自己像是躺在解剖台上的青蛙小白鼠一類，然後三位導師正在給學生講解。這種既視感真糟糕。
道號鎖海仙子的老媼一直捏著洪肖嶺的手，沒說過話。
吶，老奶奶，您這是要憋個大的出來？能不能憋出一篇論文啊，我哥現在在大學裡為了論文焦頭爛額呢。
「魏圳小子，我想探查這個「秋鈴」的天靈之內，你同意否？」
魏圳愣了愣，兩手一攤，「只要別把這傢伙弄出問題，我是無所謂。」
這是什麼態度啊？天靈之內，那不就是腦袋嗎？這是要給我做開顱手術？
「等等我能不能拒絕——」
老媼一掌扣在洪肖嶺天靈蓋。
「喂，洪肖嶺。我要的西瓜棒冰你買錯了！」一個女生把洪肖嶺桌上的書狠狠摔在地上，「煩死了。」
「洪肖嶺，你連我剛剛的問題都記不起來了？給我到教室後面罰站！」
「洪肖嶺，你吃這麼多肉乾嘛，你都肥成豬了，哈哈哈」同一桌的幾個男生捧著鐵飯盤放肆大笑。
「洪肖嶺，你又在看這些閒書，我說了多少遍，把你的心思放在學習上！」肖丹華一把奪過桌上的雜誌。
「洪肖嶺，你有沒有這個模型啊，我看你天天都在討論模型。」隔壁寢室的同學炫耀著手裡的高達模型。
「肖嶺，這回考試你一定要加油，這所學校雖然在外地，但是師資力量很強，考進去上大學就容易很多···」李翔坐在車裡語重心長地說。
「洪肖嶺，少看電視，趕緊去學習！」肖丹華劈手奪過遙控板，摁下關機鍵。
「洪肖嶺，還不趕快起床，要遲到了！」肖丹華一把推開房門，把窗簾拉開。
「洪肖嶺，你這回遲到了，你們放學這麼晚嗎？」英語補習班老師很疑惑。
「洪肖嶺，我給你說多少遍了，這個字不能這麼寫，把手給我，我教你。」書法老師不耐煩地說。
「洪肖嶺，你這個解題思路不對，這樣太慢了。」數學補習老師推了推眼鏡。
「洪肖嶺，這回考試你彈得很好啊，樂感很棒！」鋼琴老師喜出望外。
「洪肖嶺真是聽話啊，坐在那裡就看書，不像我家那個，哎喲那叫一個頑皮。」
「洪肖嶺，我們去騎車兜風吧，你騎車還是我騎車？」
「洪肖嶺，我要爬上這個小土坡了，你要快點哦！」
「肖嶺，你把樹枝別在褲腰上，像只大灰狼。」肖爺爺背著手笑著說。
「肖嶺，以後別在河邊玩水了，很容易落水。」肖爺爺把濕透的衣服擰乾，曬在石頭上。
「洪肖嶺，來爸爸這邊過年好不好？」洪志勇搖下車窗。
「肖嶺，你看我的木劍，是不是特別帥！」
「哎呀肖嶺真乖，阿姨給你塊水果糖吃。」
「洪志勇，你他媽別噁心人！」肖丹華衝著沙發上的男人罵道。
「肖丹華，老子出去喝酒怎麼了，啊？！」洪志勇的聲音和皮帶抽打聲混在一起。
「洪肖嶺。」「洪肖嶺！」「洪肖嶺？」「洪肖嶺···」
接著從門把手開始，書架，書本，電腦，椅子，檯燈，書桌，書房的一切都像是化為了顆粒。
整個書房都被「禁制」化了。
洪肖嶺想要叫出來的聲音也變成了一片片波浪，他能感覺到手指在自己的叫喊裡面撥動，導致他的喊聲變得時而高亢時而低沉，就像一個正常的人照哈哈鏡，沒一點形狀。
接著所有的禁制都開始戰慄，包括組成他自己的顆粒。
一絲絲七色的電光在極其微小的顆粒裡面流動，讓這些顆粒粘連起來。
這是十分奇怪的體驗，洪肖嶺覺得自己這一刻像是超脫了人的存在，變成了科幻片裡面的高維生物一樣，他甚至能看到電光與組成自己身體的顆粒之間的電弧，就像他轉動眼球向內看到了自己眼眶裡血管內一顆紅細胞。
「說實話，這樣看，還是挺恐怖的。」
「凡人之軀能直面界虛生滅變化之道，你就偷著樂吧。」道士魏圳輕輕將黃符貼上「秋鈴」腦門。「別搞出什麼么蛾子就好。」
「等等，我還沒看完——」洪肖嶺正沉浸在身體粒子和他發出的聲波的互相組合里，忽然從組成額頭的粒子裡面傳來一陣吸力，這股吸力使得所有的電流都集中向吸力來源，連帶著組成洪肖嶺身體的顆粒也捲入電流的漩渦裡面，他散開的意識一下子就消失了。
「嘔嘔嘔嘔」洪肖嶺一醒過來就在吐。
「還想試試剛才的體驗嗎？」魏圳捧著一杯茶，輕輕吹掉熱氣。
「你丫肯定故意的，嘔」洪肖嶺啥也沒吐出來，但是五臟六腑都難受的緊。
只是乾嘔也就罷了，他感覺耳朵眼睛鼻子嘴都有熱乎的東西流出來。「我是不是七竅流血了？」
「是。」魏圳抿了一口茶，還咋了咂嘴。
「你丫幹的好事，還不過來幫我。我快死了！」洪肖嶺在地上打滾。
「我幫不了你。凡人之軀承受不了靈力，更別提我的仙力。」魏圳放下茶杯，「你剛才的體驗十分珍貴，如果刨去最後手賤的環節就完美了。誰讓你自己手賤呢。」
「你又沒說過不能動那些xx！」洪肖嶺覺得自己小時候急性腸炎都比現在要舒服，整個肚子裡面像是有一根擀麵杖，把他的內臟擀麵似的壓扁搓圓。
「所以還是你自己手賤。」魏圳彎下腰，感應了一番黃符的法力損耗，「差不多應該沒事了。」
「東極宗副宗主，呵呵，好大的稱呼啊，我好怕。」洪肖嶺感覺確實不痛了，翻身坐起來，冷笑道。
「你又不認識我東極宗，怕什麼。」
「確實，我怕你幹嘛。」洪肖嶺緩緩屈膝站起來，身上還是沒什麼力氣，尤其是肚子，還是隱隱作痛，「我怕你讓我做夢啊。」
「你不是覺得做夢是好事嗎？我是在幫你。」
「才怪。」洪肖嶺撇撇嘴。「做夢是我自己在做夢，不是被人哄著以為是在做夢。我又不是傻子。」
「你知道這不是夢嘍？」魏圳端起茶杯，「那我還挺開心的，多喝兩口茶先。」
「可能這就是葉公好龍吧。真當小說情節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我卻怕得要死，一點作為主角的勇氣都沒有。」
魏圳嗆的連連咳嗽，好歹才把茶給喝下去。「主角？你？別逗我了行嗎。」
洪肖嶺自嘲的笑笑，「我又沒說我是主角啊。我只是感嘆，小說里的主角遇到這種事情，就像是鐵打的，而我不是那種主角，我就是個普通人，所以我會因為一點小問題痛的在地上打滾。」
「有清晰的自我認知是好事，但是也不要太妄自菲薄。」魏圳飲盡茶水，「其實從普通人到不普通，說不定只是差一點運氣。」
「東極宗副宗主對凡人說這樣的話，真是鼓舞人心。」
「我其實以前也是個凡人，信不信由你。」魏圳扶起「秋鈴」，讓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你丫剛剛不讓我坐下，我能坐了你整這一出。」
「剛剛不是我不讓，是我不敢靠近。界虛生滅變化被擾亂，你居然只是肚子痛，也是奇才。我怕我靠近也肚子疼啊。」
「作為副宗主你不得有幾百歲幾千歲，說話居然和我語氣差不多，看來你們這個世界修士有點奇葩。」
「非也非也，我也是年輕人，不過幾十歲罷了。」魏圳大手一揮，「副宗主，一點虛名而已，不用在意，隨便一點。」
「幾十歲的老頭子擱這裝嫩。」
「你一個十幾歲的小朋友不懂得尊敬長輩的道理嗎？嗯？」
「我沒見過街邊上長得像二十歲的拐賣人口的長輩。」洪肖嶺捂著肚子，「我的同學呢？他們怎麼了？」
「他們啊，還是和之前一樣，杵在原地唄。」魏圳攤手，「我也想多抓幾個秘境造物交流一下，但是就你運氣好，我也沒辦法，只能耐著性子陪你這小鬼玩玩。」
「我是秘境造物？」
「你是左耳進右耳出啊，我才和你說了多久，有沒有半個時辰？」
「我不信。我們那裡可是個完整的宇宙。」
「知道了知道了。但是你也要清楚，秘境造物是我這邊的說法，入鄉隨俗懂不，到了地方就按我這的規矩來嘛。」魏圳臉上掛著笑，「我也對你那邊的情況很感興趣。」
「你會不會像是什麼邪神之類的，從我家書房入侵整個世界吧？我看的小說裡面這種劇情也不少。」
「···也許吧。」
洪肖嶺感覺兩個人之間談話的氣氛有點不對勁。「你之前好像都不是這種語氣。」
魏圳盯著「秋鈴」，半晌沒說話。
「能別突然不說話嗎，看的我心裡發毛。」洪肖嶺很心虛。
「···有些話可能你會生氣，我也在考慮要不要說。」魏圳看著「秋鈴」，這傢伙簡直把心虛擺在臉上，整個人目光躲閃，「你說我說不說呢。」
「別賣關子，有屁快放。」
「我這邊叫做仙靈大陸，是一塊飄浮在界虛里的石頭。」
「啊我知道了，然後呢。」
「···看你又恢復這種感覺我真不知道該說什麼，真是調整的快。」魏圳扶額，「就當我的擔心是多餘的。」
「等等，你家大陸靠什麼不變形啊，難不成你們這裡沒引力？我看這地又踩的很結實。」
「你倒是說到重點了，仙靈大陸這塊石頭，全靠巡天仙陣維持。大陸的吸力，也是仙陣的作用。」
「哇塞真是大手筆，好厲害的仙人手段啊。」
「你的語氣能再敷衍一點嗎？」
「啊就這啊，一般。」洪肖嶺就差模仿坂田銀時挖鼻屎了。
「···看你這模樣我有點惱火，算了，總之，我們仙靈大陸需要空間和資源。」
「所以你還是要當邪神天魔之類的，伸出無數觸手染指我的世界嗎？好可怕呀。」
「你小子好像很看得開。」魏圳自嘲地笑笑。「等你真到了考慮這個的時候，唉。」
「就是因為天塌了有高個頂著所以我不怕，我就是個普通人。」洪肖嶺從髮髻里扯出一縷頭髮，在手裡繞圈，「頂多運氣好點能被你給碰上。」
「···也對，你畢竟是個孩子。誰沒有幼稚的時候。」
「反正你對我的那個星球感興趣，唉，三體人。」
「三體人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那我把這個教給你，能不能算是好東西？」魏圳打了個響指。
一條銀龍從他袖子裡鑽出來，繞著「秋鈴」飛舞。
這傢伙一對龍眼瞪著「秋鈴」，鼻孔噴吐出銀色的電光和灰色的雲氣，兩條須子又細又長，活像兩條黃鱔。
「你真要教我啊。」洪肖嶺挑了挑眉。
「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我這個人最講信用。」魏圳起身，「隨我來。」
二人一龍從屋內走出來，洪肖嶺回頭一看，「好寒酸的房子，感覺還沒主城的好看。」
一間青瓦白牆的平房靠在土山旁，山頂上一群海鳥正在曬太陽，留下一串串黑白相間的印痕。
「在房間裡面怎麼沒有感覺到是在海邊。」洪肖嶺雙手擋住陽光，極目遠眺。
層層疊疊的浪花在岸邊消散，帶來一塊塊珊瑚貝殼，海鳥正在高空盤旋。
銀龍從洪肖嶺身邊竄出去，一溜煙就飛過沙灘鑽進海中，化為一片泡沫。
「好玩吧。」魏圳深吸一口氣，吐出一圈雲圈，「你就拿這個練練手。」
「你不是說我是凡人嗎，我又不會什麼修煉。」
「所以我開了後門，你可以借用東極宗護宗大陣的法力，通過手裡的雲團去感受一下。」
洪肖嶺一把抓向雲圈，手裡一片水霧，雲圈還是飄在半空。「這能感受到啥，全是水珠。」
魏圳托腮，這個心血來潮的小試驗能說明很多事情。
這個「秋鈴」所在的世界，很有可能是絕靈之地，絲毫不存在靈氣的概念，不存在感受靈氣的說法。那一處秘境除了自己之前用大神通配合異寶強行闖入的辦法，其他人要進去是難比登天。
沒有靈氣的加持，這簡直是要仙靈大陸修士的命根。看來要找到秘境的缺口，只能從這傢伙身上入手。
「也罷，這一處陣法節點確實不太適合教你。正好我也有一段時日沒有回宗門，宗門內應該有更多手段解決你身上的問題。」魏圳衝著天空招了招手。
一塊雲團急速下墜，落在二人腳邊。「你可要坐穩了，掉下去不關我的事。」
「沒事，我還沒玩過高空跳水，就當是免費體驗。」洪肖嶺散開發髻，他害怕一會的大風把一頭秀髮連帶頭皮給吹沒了。
「走。回東極宗！」
雲朵原地縮了縮，一瞬拉出一條雪白的弧線，從那一間小房子一直延伸到高空，隨即直直衝向東方。
洪肖嶺好懸抓住了魏圳的袖子，才沒被吹入身下無盡的雲海。
這速度讓他想起以前和班德爾城的朋友一起去歡樂谷坐過山車，啟動時的那種推背感，只是更加狂暴更加···爽？
「哈哈哈哈哈哈」洪肖嶺大笑，然後被餵了一嘴的風，整個臉膨脹起來。
「看來你不怕，難不成以前坐過類似的？」魏圳稍稍放緩飛行的速度。
「飛機火車過山車，你覺得你比它們快還是慢。」
「沒有可比性，我們兩個的世界不一樣。你就憑感覺比一比。」
憑感覺？他不會是在試探我吧，一般帶人回宗門這種事，會考察那個人的表現品行。反正小說是這麼寫的。那我只好憑主觀對比一下了，「至少是個戰鬥機水準吧，這種速度，嗯。」
「看樣子這次的速度還沒到達我的預期。」魏圳雙手攏進袖子，「不過以後有的是機會讓你見識。我們快到了。」
「可是我們不是一直在雲海上面飛，根本沒東西。難道又是什麼結界。」
「你們那個世界靈力沒有，想像力還挺豐富。八九不離十吧。」
魏圳跳下雲朵，站在雲海之上。「跟緊我，不然失足掉下去我可救不回來。是真的救不回來。」
難不成是護宗大陣之類的東西，用這麼大一片雲海來做掩護？
洪肖嶺左看右看，試圖找到雲層間的一點蛛絲馬跡。魏圳都走開十幾步了他還在原地瞪眼。
「都說了，跟緊點。」魏圳嘆氣，看來還是要做一點強制措施。
魏圳踏上圓台廣場。
「魏副宗主，什麼風把您給刮回來了。」一頭守門石獅咬著嘴裡的珠子問道。
「怎麼還是你們兩個守門？我們宗門沒人了嗎。」
「副宗主，您記不清了？距離您去巡查大陣都過去快六十個周天了，當然輪到我們兄弟鎮守。」另一頭石獅回答。「您這次巡查可真是去的夠久的。」
「六十個周天？看來我真是記不清了。」魏圳搖搖頭，走入圓台中央。
洪肖嶺抱著膀子站在黑暗中。
強制措施就是他熟悉得很的袖裡乾坤。「有必要用這一招嗎。膩不膩啊。」
「歡迎來到東極宗。」魏圳收起袖子。
洪肖嶺略帶驚訝，這次居然沒讓他打滾。
自己正站在一處白色的大殿內，似乎看不到這處大殿的盡頭，放眼望去，儘是雕刻白雲的巨柱。
「魏圳，你小子這回又跑哪裡鬼混去了。」一團白雲從地面冒出來，凝聚成一個身著白色道袍的清瘦長須老者。
「說來話長啊。這回回來主要是想請三位老祖幫個忙。」
「嗯？難得有事情能讓你回來求我們。」又一團白雲從大殿頂上不知哪裡飄落，化作矮胖的老媼。
「能讓你回來，想必不是什麼好事。」金袍中年男子手扶腰間長劍，憑空出現在魏圳面前。
「這位名叫『秋鈴』，『秋鈴』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三位都是我東極宗老祖。」
「這位道號浮雲子。」清瘦老者撫著長須，湊近觀察起洪肖嶺。
「這位道號鎖海仙。」老媼拿起洪肖嶺的手，又揉又捏。
「這位——」
「本座陽極天尊。」金袍男子盯著洪肖嶺看了又看，「魏圳，你真是一刻也不消停，這種東西都找的出來。」
洪肖嶺被三個老祖圍著，也不知道做什麼才好，只好站在原地。
這算啥，那年十七，東極大殿，站如嘍羅？
「放鬆一點，這麼拘謹幹什麼。拿出你和我貧嘴的氣勢來。」魏圳頭一次看見「秋鈴」手足無措的樣子，給他整樂了。
「···我先聲明，我本名叫洪肖嶺，不叫秋鈴。以後別叫錯了。」憋半天，洪肖嶺憋出這麼一句。
「那你給自己取名秋鈴作甚？洪肖嶺，這是個男子的名字啊。」
洪肖嶺剛要發作，回懟的話語已經在舌尖打轉，但是三個長輩還在，實在沒臉回擊，只好繼續憋著。
你丫又沒玩過遊戲。
「魏圳，你不該擅動這小子的神魂。鎮魂回身符作用在凡體上效果太強，他的神魂和這具身體綁的很死。」
綁的很死是什麼意思？應該不影響我回到現實世界吧。
「很奇特的構造，完完全全的凡人，沒有一點靈力存在，也算是個無垢之體。」
總感覺自己像是躺在解剖台上的青蛙小白鼠一類，然後三位導師正在給學生講解。這種既視感真糟糕。
道號鎖海仙子的老媼一直捏著洪肖嶺的手，沒說過話。
吶，老奶奶，您這是要憋個大的出來？能不能憋出一篇論文啊，我哥現在在大學裡為了論文焦頭爛額呢。
「魏圳小子，我想探查這個「秋鈴」的天靈之內，你同意否？」
魏圳愣了愣，兩手一攤，「只要別把這傢伙弄出問題，我是無所謂。」
這是什麼態度啊？天靈之內，那不就是腦袋嗎？這是要給我做開顱手術？
「等等我能不能拒絕——」
老媼一掌扣在洪肖嶺天靈蓋。
「喂，洪肖嶺。我要的西瓜棒冰你買錯了！」一個女生把洪肖嶺桌上的書狠狠摔在地上，「煩死了。」
「洪肖嶺，你連我剛剛的問題都記不起來了？給我到教室後面罰站！」
「洪肖嶺，你吃這麼多肉乾嘛，你都肥成豬了，哈哈哈」同一桌的幾個男生捧著鐵飯盤放肆大笑。
「洪肖嶺，你又在看這些閒書，我說了多少遍，把你的心思放在學習上！」肖丹華一把奪過桌上的雜誌。
「洪肖嶺，你有沒有這個模型啊，我看你天天都在討論模型。」隔壁寢室的同學炫耀著手裡的高達模型。
「肖嶺，這回考試你一定要加油，這所學校雖然在外地，但是師資力量很強，考進去上大學就容易很多···」李翔坐在車裡語重心長地說。
「洪肖嶺，少看電視，趕緊去學習！」肖丹華劈手奪過遙控板，摁下關機鍵。
「洪肖嶺，還不趕快起床，要遲到了！」肖丹華一把推開房門，把窗簾拉開。
「洪肖嶺，你這回遲到了，你們放學這麼晚嗎？」英語補習班老師很疑惑。
「洪肖嶺，我給你說多少遍了，這個字不能這麼寫，把手給我，我教你。」書法老師不耐煩地說。
「洪肖嶺，你這個解題思路不對，這樣太慢了。」數學補習老師推了推眼鏡。
「洪肖嶺，這回考試你彈得很好啊，樂感很棒！」鋼琴老師喜出望外。
「洪肖嶺真是聽話啊，坐在那裡就看書，不像我家那個，哎喲那叫一個頑皮。」
「洪肖嶺，我們去騎車兜風吧，你騎車還是我騎車？」
「洪肖嶺，我要爬上這個小土坡了，你要快點哦！」
「肖嶺，你把樹枝別在褲腰上，像只大灰狼。」肖爺爺背著手笑著說。
「肖嶺，以後別在河邊玩水了，很容易落水。」肖爺爺把濕透的衣服擰乾，曬在石頭上。
「洪肖嶺，來爸爸這邊過年好不好？」洪志勇搖下車窗。
「肖嶺，你看我的木劍，是不是特別帥！」
「哎呀肖嶺真乖，阿姨給你塊水果糖吃。」
「洪志勇，你他媽別噁心人！」肖丹華衝著沙發上的男人罵道。
「肖丹華，老子出去喝酒怎麼了，啊？！」洪志勇的聲音和皮帶抽打聲混在一起。
「洪肖嶺。」「洪肖嶺！」「洪肖嶺？」「洪肖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