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破案（終）
已經是凌晨三點半了，由於案件重大，昨晚被叫來局裡問話的所有人都沒有放回去，王蕾作為重大嫌疑犯，被扣押在了拘留室。
以趙鶴鳴、曲岳慶和朱韋甫三人為主的審問小組已經完成了對秦祖延的審問，他們一起走到張如輝辦公室匯報情況。
「秦祖延一開始不說話，直到朱韋甫說我們懷疑任希敏是捍衛者的時候，秦祖延突然發瘋一樣和我們爭吵，說任希敏什麼都不知道，捍衛者是王蕾。然後他全部招了。」張大志說道。
「你們誰給我講一下他犯罪的經過。」張如輝看著一干人。
「我來講。」沈小瑜站了出來。
「秦祖延說在網站上認識了捍衛者，為了證明都是局內人，他們互相列了一份懲罰名單，秦祖延列的是董玲、羅成峰、褚子霖三個人，捍衛者列的是董玲、褚子霖、羅成峰、柴彬四個人，捍衛者還在這四個人後寫了一個X，秦祖延沒問這個X代表什麼。」黃剛說道。
「兩人都說是要保護任希敏，秦祖延是從捍衛者口裡得知董玲6月15日19點30分約了任希敏在河道那裡見面，根據捍衛者的說法，董玲要威脅任希敏，捍衛者說要是能讓董玲閉嘴就能徹底保護任希敏。
「秦祖延經過對河道那裡的觀察，決定6月15日那天由李漢弘頂替他在健身俱樂部現身，自己則17：30就離開俱樂部趕到了河道邊的樹林裡等董玲，原本秦祖延只是想威脅一下董玲，讓她不要再去找任希敏麻煩，但當戴著帽子和口罩的秦祖延出現在董玲面前時，董玲嚇得大喊大叫起來，秦祖延慌亂之下，抓著董玲不讓她叫喊，情急之下，失手掐死了董玲。」
「見董玲沒有了呼吸，秦祖延一不做二不休，把董玲拋入了河道里。他從荒地那裡出來，21：00趕到了伍梅家，在那裡吃了伍梅超市里買的晚飯後，就回家了。
「隨後，捍衛者又發給了他一個文檔，裡面講了柴彬和任希敏的交往經歷，看到柴彬對任希敏的不敬，秦祖延惱羞成怒，他答應和捍衛者合作替任希敏報仇，捍衛者在指定的地點放了洋地黃粉，這是在普通藥房都能買到的藥，但過量服用，對心臟病患者是致命的。
「秦祖延利用盛雞湯的機會，在柴彬的碗裡下了毒，但他沒想到伍梅的碗裡也被下了毒，是敵敵畏。他發現了下毒對象其實是他後，隱約覺得捍衛者想對他滅口，惱怒之下，他不斷質問捍衛者。但捍衛者卻就此消失了。
「因為怕李漢弘說出自己的行蹤，秦祖延迫不得已殺了李漢弘，但由此卻徹底暴露了自己，他只能選擇逃亡。
「在逃亡期間，他還是每天登錄網站，查看有沒有捍衛者的消息，他終於等到了，捍衛者發了一條去拿傘的信息，他對捍衛者的身份產生了懷疑，但他想到這可能是任希敏的信號時，什麼顧慮都沒有了，第二天他去了羅成峰家裡。
「羅成峰以為他想開始逃亡生活，走之前來要回借他的20萬，那是羅成峰準備給魏小波的封口費。沒想到秦祖延卻問他是不是通知他來拿傘，羅成峰說都忘記了還傘的事，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羅成峰把傘交還給他時，秦祖延心裡已經起了一絲殺意。
「他問任希敏去哪裡了，羅成峰覺得很奇怪，就說她這兩天都不在家，他們因為一些瑣事吵架了，秦祖延又問學校處罰他後，他以後怎麼辦？羅成峰打算正式辭職，然後再找工作，他想離開東明，去BJ或上海。秦祖延問他離開東明，任希敏也跟著去嗎？
「羅成峰此時的表情肯定非常奇怪，他沒法理解秦祖延說這話的用意，當秦祖延聽說羅成峰已經在向BJ和上海的大學提交簡歷的時候，殺機已起。
「他對我們說要是就此放過羅成峰，他可能再也見不到任希敏了，他乘羅成峰轉身的時候，拿起桌上的一尊維納斯雕像朝羅成峰後腦勺猛砸過去。
「羅成峰倒地後，他又對他砸了了兩下，還把雕像砸成了兩半，在確認沒有呼吸了後，他拿著半截雕像和傘離開了羅成峰家。
「我們在他招供的臨時租的住所找到了他還沒來得及處理的半截雕像，我們還找到了他上網用的筆記本電腦。目前網絡組正在查找他與捍衛者最早的對話內容，以及捍衛者的ID。
「關於犯罪動機，」沈小瑜看向朱韋甫，目光中滿是欽佩，「和朱韋甫警官判斷的完全一樣，他是在四年前去學校的路上偶然碰到了羅成峰和任希敏在街心花園下車交接，他看到任希敏的霎那間，就不可自拔地愛上了任希敏。為了能看到任希敏，他不惜每天晨跑七公里，這變成了他每天最期盼的事，和最幸福的事。」
沈小瑜停頓一下，似乎還在回想說出上面這些話後，秦祖延臉上洋溢著幸福感的表情。
「我們把秦祖延交待的襲擊羅成峰的內容和羅成峰在醫院陳述的情況做了對比，完全一致。」黃剛補充道。
「秦祖延今晚怎麼會跑去獅駝園那裡，他以為褚子霖在那裡？他怎麼知道的？」張如輝一連問了三個問題。
「這都要歸功於朱韋甫。」趙鶴鳴笑了。
「也不是，還是網絡專家厲害。」朱韋甫撓了撓頭。
「怎麼回事？」張如輝看著他們倆。
「朱韋甫要所有來接受調查的人都上交手機，也不允許他們使用任何電子產品，這樣他們中的兇手，或者說捍衛者，就沒法去聯繫秦祖延。」趙鶴鳴說道。
「經過我們的教育，網絡公司已經認識到這件案子的嚴重性，他們同意配合我們的任何計劃。朱韋甫的計劃就是，網絡公司對我們開放後台的資料庫，讓我們的網絡專家在後台篡改用戶信息，我們新註冊了一個捍衛者，名字完全一樣，後台用這個新的捍衛者取代了老的捍衛者，也就是說原先那個捍衛者再也沒法使用原來的名字與守護者交流了，由我們的網絡專家取代了。
「昨天晚上起，新的捍衛者守護者開始呼叫守護者了。秦祖延還是每天登錄看留言，他發現了捍衛者在線，絲毫沒有懷疑，他說解決了羅成峰，又不斷問捍衛者為什麼要給他下毒，還問任希敏在哪裡，說要見她。
「捍衛者沒有正面回答他，只是說，只需要除掉懲罰名單里最後一個人就可以安排他見任希敏。
「秦祖延明顯開始不信任捍衛者，捍衛者說出了任希敏就在她這裡，而且捍衛者知道秦祖延每天晨跑就是為了看一眼任希敏。
「聽捍衛者說破了自己的心思，秦祖延不再懷疑了，他答應除掉他的名單中的最後一個人：褚子霖。捍衛者告訴了他，褚子霖目前在獅駝園的住所地址，還說了一通褚子霖的所作所為。聽到劣跡班班的褚子霖的行為，秦祖延不再猶豫了，他晚上就去了獅駝園。
「而我們的人，早就通知了錢小曼撤離，並在她家做了埋伏，秦祖延成了瓮中之鱉。」
聽趙鶴鳴講完，張如輝興奮地拍了一下大腿，「乾的漂亮！」
「人證、物證都齊了，秦祖延是鐵定拿下了，那麼王蕾呢，證據是不是充分了？其他幾個人呢，可以排除嫌疑了嗎？」張如輝又問道。
「證據不充分。」曲岳慶說道，「目前掌握的都能簡接證據，即便能證明捍衛者就是王蕾，也只有網上的那些文字而已，我們查了捍衛者提供秦祖延取洋地黃的地方，沒有發現任何有價值的蹤跡，也沒有任何直接證據證明伍梅手裡那碗毒藥是王蕾下的毒。之前老趙查了近半年來，郊區所有農機站敵敵畏銷路，還列印了所有買家的詳細資料，沒有發現異常。迄今為止，沒有任何可以給王蕾定罪的證據，即便我們都覺得朱韋甫的推斷成立。」
趙鶴鳴也點了點頭，「我同意老曲的意見，證據確實不充分，目前我們也只能再關押她7個小時。網絡組正在分析秦祖延的電腦，估計能很快找到王蕾的電腦ID，但即便證明了她就是捍衛者，也無法直接定罪。」
「其他幾個人里，任希敏應該是知道董玲的死與王蕾相關的，但是她可能並不清楚細節，至於後面幾起案子，應該都與她無關，她涉及包庇王蕾，向我們隱瞞了她與王蕾交往的細節。至於另外幾個人，目前看，基本可以排除嫌疑。」曲岳慶說道。
「我想再去審一次王蕾。」朱韋甫說道。
「再去審一次？前面還有遺漏的內容？」曲岳慶問道。
「嗯，還有一些之前可能認為無關緊要的事，或許也未必和本案有直接關係。」
朱韋甫的話讓辦公室里的眾人困惑不已。
「那就再去審一次，」張如輝看著手錶，「這次趙鶴鳴、曲岳慶，還有沈小瑜都去。」
曲岳慶與趙鶴鳴互相看了一眼，點了點頭。
審訊室里，王蕾面對著一群警察，神情十分淡定，顯然她已經做好了和他們打持久戰的準備。
「王老師，我想和你聊一聊你的職業，你沒意見吧。」朱韋甫問道，一旁坐著的趙鶴鳴、曲岳慶和沈小瑜都豎著耳朵聽著。
「聊吧。」王蕾把身體靠向椅子後背。
「第一次我和沈警官在你家時，問起你的職業，你說是雜誌編輯，沈警官出於好奇，問你在哪家雜誌，你的回答是：我現在是好幾家雜誌的編輯，不固定在哪家，哪家給的報酬高，去哪家。於是，我又問你是哪方面的雜誌？你的回答是：哪方面都行，為了生計，不挑。」
「嗯，是我說的，那又怎樣？」王蕾看著眼前這個沒有戴眼鏡的男警官，很困惑當時怎麼只把他當做了一個片警。
「也許王老師不知道我這人的脾氣，這些家長里短、看似無關緊要的事，也許在別人眼裡毫無價值，可不巧的事，你偏偏遇到了我，一個喜歡鑽牛角尖，不找到答案不罷休的人。而且，恰恰我也是一個喜歡寫寫東西的人。
「和你聊完後，我找了一個對東明媒體非常熟悉的朋友，讓他幫我在東明所有報刊雜誌社裡找你工作過的地方。在外人看來，這是很費功夫的事，可在我朋友那個圈子裡，只要幾個電話就能查到了，我確實查到了幾家雜誌社僱傭你的記錄，大概就是你剛才說給我聽的那幾家，但是這些雜誌社只是短暫僱傭了你，據我朋友提供的情況，因為你的工作業績非常一般，你在這些雜誌社裡沒有一篇報導被錄用。這或許就是你說的，為了生計，不挑的原因。
「《紅廬》，你一定知道這名字吧？」朱韋甫突然說道。
王蕾臉色大變，怔怔地看著朱韋甫，一邊的沈小瑜不禁脫口而出，「這不是你口袋裡的雜誌嗎？」
朱韋甫轉過頭去看了一眼沈小瑜，然後從褲兜里拿出了一本雜誌，放在了桌上。
沈小瑜定睛看去，是那本《紅廬》。
「王老師應該知道這本雜誌吧？」
「知道。」桌子那頭的王蕾瞄了一眼雜誌的封面。
「你自然知道，因為從年初一直到現在你一直在為這家雜誌工作，而且看上去，這是你唯一的一份工作。我朋友告訴我，這本雜誌錄用了你做文字編輯，讓你為他們挑選作品發表。
「我最近一直在閱讀這本月刊，因為這本月刊的主編是你，王蕾。所謂主編，就是有權力決定哪一篇小說能登上雜誌，這對於那些作者來說，主編就是掌握他們生殺大權的神。
「從你開始做主編的那一期開始，只出現了一篇連載小說，小說的名字叫《戀》，你一定知道它的故事情節吧。」朱韋甫看著閉上眼睛的王蕾。
「我來提示一下，這篇小說寫的是鳳凰和M這兩個女生的故事，非常有意思的是，作者的筆名和小說人物完全一樣，也叫鳳凰。
「《戀》是在二月開始連載的，迄今只發表了三篇，每月才一篇，現在連載到鳳凰買了自行車要送M上學。
「我能給這個鳳凰提一點意見嗎，她碼字的速度太慢了，我很想知道後面發生的事，尤其是她們考沒考上心儀的大學，上了大學後又發生了什麼事。」朱韋甫邊說邊觀察著王蕾。
「那你得耐心等作者送文稿來了。」
「等不及了，能馬上告訴我結局嗎？」
「你想要什麼結局？」
「後來，她們倆應該都結婚了吧，我想知道她們都和誰結婚了，M有沒有受到傷害，鳳凰是不是還是一直保護著M，為了保護M，她是不是還會和以前一樣不惜一切代價。」
「那你應該去找作者了解。」
「我是去找了作者，我通過資料庫，查到了《紅廬》支付作者費用綁定的銀行卡，這張卡屬於一個叫洪雪梅的女人，她的銀行卡通訊地址碰巧和你之前說的龍江新區前湖某別墅區，碰巧，你母親的名字也叫洪雪梅。」
王蕾的嘴不自然地挪動著，她似乎在醞釀如何反擊。
「那個筆名叫鳳凰的作者，應該就是你吧，你用你母親的銀行卡收稿費，你給自己寫的小說做編輯，然後讓雜誌社給你母親的銀行卡打款，這些錢並不多，因為雜誌銷路不佳，但你還是樂此不疲，雖然我不明白你寄稿費給你母親的用意，但我能體會你想通過小說表達你的內心情感，這可能是你在現實世界裡沒法表達的情感。我想那個M，在現實世界裡，是沒法體會到你對她的情感的。」
王蕾靜靜聽著，沒有吭聲。
「為什麼只寫了三篇，六月刊里沒有連載了呢，也許你在等現實世界的情節發展再繼續你的小說？」
王蕾依舊不做聲。
早上六點。
會議室里的眾人已經疲憊不堪，王蕾被押回了拘押室。
「趙組長，我想看一下那份敵敵畏銷路資料。」朱韋甫說道。
趙鶴鳴點了點頭，「你跟我來，在我辦公室。」
早上七點。
朱韋甫提出要去一次龍江新區。
在聽完朱韋甫的想法後，張如輝批准了他的建議。
上午九點，朱韋甫帶著沈小瑜驅車達到了龍江新區前湖某別墅區，去之前，市局聯繫了龍江新區警署，要求全力配合朱韋甫的行動。
下午三點，趙鶴鳴、曲岳慶再次提審王蕾。
審問室內，在王蕾和幾個警官的一側放著一台電腦，電腦里的畫面上出現了朱韋甫的身影。
「曲隊，我們已經和朱韋甫連線了，可以開始了。」坐在一邊的黃剛說道。
「好。」曲岳慶點了點頭，看向趙鶴鳴。
「王蕾，畫面里的房子你很熟悉吧。」
王蕾看見畫面里是一間獨棟別墅，拿著攝像頭的人跟在朱韋甫後面，走進了別墅的大門。
「這是你母親洪雪梅的住處，你應該認識吧。」趙鶴鳴問道。
王蕾的嘴唇動了一下，微微點了點頭。
「王蕾，這是你母親。」畫面里，朱韋甫轉過頭來看著審問室里的王蕾。
畫面里，一個六十來歲，兩鬢斑白的女人盯著鏡頭，她的眼睛裡噙著淚水。
「我們剛才和你母親聊了很久，我把我們的對話記錄傳了回去，請趙組長他們給你說一下。」
畫面切到了別墅內部，趙鶴鳴拿著一張紙看了一會，然後抬起頭看向王蕾。
「藝術大學的老校長樊平川就住在這裡。」
王蕾臉色大變。
「之前我們一直以為樊平川是你的姨父，在所有的檔案里，都沒有發現樊平川和你母親洪雪梅住在一起。」
見王蕾不回答，趙鶴鳴繼續說道，「你的父親王順輝早年經商失敗，欠了很多債，怕債主追債，你父親常年逃逸在外，在你讀高中的時候，因為王順輝失蹤兩年以上了，你母親洪雪梅向派出所申請了離婚，然後，她和樊平川去了BJ一年，期間你考入了東平大學。
「樊平川拗不過洪雪梅的要求，回東明，獲聘藝術大學校長之職。洪雪梅和樊平川並沒有正式註冊結婚，應該是顧忌到你的感受。
「樊平川做了藝術大學校長後，對外宣稱是你的姨父，已經在藝術大學工作的褚子霖為了仕途，也因此選擇了與你結婚。
「可惜好景不長，樊平川因為用校基建資金為員工購買公寓房沒有走程序被彈劾，進而被撤職，退下來後，樊平川賣掉了市區的房子，買了龍江新區前湖這裡的別墅，與你母親住在了這裡。
「根據你母親的闡述，你始終不肯認樊平川，至今你還一直認為父親王順輝的失蹤很蹊蹺，你母親還說你曾經對她發脾氣說是她害死了父親。
「今年6月2日，你突然給你母親報名了一個七天的東南亞旅遊團，你母親非常開心，認為你開始關心她了，她是一個人去旅遊的。等她回來的時候，發現樊平川不見了。留下了一份手寫的信，信上樊平川只說了要去外面旅遊，過一陣會回來。
「但洪雪梅沒有給我們看這封信，說找不到信了。就這樣，樊平川消失了。
「很巧的是，樊平川恰恰是在你母親去旅遊的時候消失了。你母親打過樊平川的手機，一直是忙音，他的身份證和護照也找不到了，看上去，樊平川確實是離開了，而且不願意再聯繫你母親了。」
這時，畫面里傳來了朱韋甫的聲音，「正應了那句老話，人走茶涼，樊校長退了後，學校也沒有人再關心過他的情況，因為，樊平川失蹤大半個月，除了洪雪梅外，沒有人發現，而洪雪梅為什麼不報警，我想大概和樊平川留下的這封信的內容有關吧。
「你母親問過你樊平川失蹤的事，你說不知道，她向我們說起過，她的銀行卡里收到過三筆資金，金額都不大，付款人是《紅廬》雜誌社，她也問過你，你也說不知道，但會幫她去查一下。」朱韋甫繼續說道。
「前些日子，你母親發現別墅後門庭院裡種的棕櫚樹開始枯萎了，附近的地上爬出很多臭蟲，她諮詢了鄰居，說是要去買殺毒劑來噴一下。
「6月17日，你母親去附近的農機買了農用敵敵畏，按照使用說明在棕櫚樹附近進行了噴灑。
「6月20日是端午節，每年這個時候你都會來看一下你母親，給她送一點她愛吃的五芳齋粽子。那天你來了後，聽你母親說起有臭蟲的事後，還特意去後門庭院幫著你母親在棕櫚樹那噴了敵敵畏噴劑。
「等你走後的第二天，你母親再也沒找到那瓶敵敵畏噴劑，她以為大概被你全部用光了，也就沒當回事。
「今天，我在參觀別墅的時候，又聽到了洪女士向我訴說了臭蟲的事，說後門的臭蟲越來越多了，我好奇地查看了一下，我說，可能是土壤受到損害了，我可以幫她找人來看一下。你母親非常開心，說你不管她，她也搞不清應該找誰來。
「當然，我其實壓根不認識什麼土壤檢測的人，恰好，我和當地警署的人很熟，讓他們來幫忙了。
「十分鐘後，龍江新區前湖警署派來了六名警察，他們挖開了棕櫚樹下的土層，結果，發現了一具已經腐爛的屍體，屍體的身上有一個密封的塑膠袋，經過初步比對，屍體就是樊平川。
「我們打開了塑膠袋，裡面是一封手寫的信。我說一下這封信的大概內容吧。
「信上，樊平川回憶了自己認識洪雪梅的經過，坦誠自己並不後悔這個選擇，他承認自己和王順輝夫婦很熟，在一次四川康定出差遭遇車禍時，故意不救王順輝，致使王順輝死於荒郊野外，他對洪雪梅的解釋是，王順輝已經資不抵債，甚至債台高築，如果不與他撇清關係，洪雪梅這輩子都要一直背負債務，受苦一輩子。
「你母親原諒了他的所作所為，這件事只有他們兩人知道，從沒有向任何人透露過，在留給洪雪梅的信里他承認了自己的所作所為，並且表達了懺悔之意，說自己內疚了大半輩子，為了讓自己能徹底擺脫這種精神折磨，他決定離開洪雪梅，離開東明，去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隱姓埋名地過完餘生。
「他在這封信的最後還按了手印，簽了字，落款日期是6月5日。這是一封類似告別的信，又有點像遺書。
「我們把這封信給你母親看了，她當場哭了，她確認了這是樊平川的手跡，這時候，她拿出了她所說的樊平川留給她的信，信的內容和屍體上留的信的內容一模一樣。
「這是樊平川在死前手寫的兩封信。
「你母親見無法再隱瞞了，終於承認了信中所說的內容屬實，但她堅持你壓根不知道信中之事。
「在對別墅的搜查過程中，我們意外發現了別墅的書房裡安裝了攝像頭，洪雪梅說她不知情，裝修是樊平川做的。
「我們立即調了技術組趕到現場，看來，樊平川極有可能知道自己凶多吉少，特意選擇了在書房寫下自己的遺言。
「這就是攝像頭調取的畫面。」
鏡頭跟著朱韋甫的手指指向了一個小的屏幕。鏡頭推近後，清楚地看到書房裡坐著的一個頭髮花白的男人，他身後站著的一個女子，手裡拿著一把匕首頂在男子的頸部。攝像頭清晰拍到了女子的臉部，赫然就是王蕾。
「新區公安局的法醫初步判斷，樊平川是頭部遭受重擊死亡的，屍檢時，在頭部遭受重擊處，提取到了一種鋁銀漿成分，經過分析，這是一種在外用頭盔上廣泛採用的覆蓋塗料。
「頭盔，這真的得感謝我們的沈警官，是她在你家的牆上發現了一頂很靚的頭盔。」
鏡頭晃向了沈小瑜，她的臉上滿是得意之色。
「我立即通知了局裡，要求派人去你家裡，最後我們是在紅廬雜誌社，你的辦公室里找到了那頂頭盔，在上鎖的抽屜里還找到了一把匕首，同時，我們在雜誌社的自行車庫裡找到了車。
「經過比對，屍體頭顱上的鋁銀漿就來自你辦公室里的那頂自行車頭盔，我們立即調取了6月5日，市區到龍江新區前湖的所有公路監控，終於發現了當日上午8：40，你騎車到前湖的畫面，你出現在回市區的公路上的時間是當日傍晚18點。
「這頂頭盔，就是你殺害樊平川的兇器，確實，你很小心地掩蓋了你捍衛者的身份，利用了秦祖延做你的殺手，並沒有直接證據證明你有罪。但是，你殺害樊平川的證據充分，可謂鐵證如山。樊平川就是你列出的必須受到懲罰清單中的X。
「你一直懷疑你父親死亡的真實原因，你的連載小說寫的很清楚，你無意中聽到了你母親和那個叔叔的對話，那個叔叔就是真實生活里的樊平川。
「另外，經過技術追蹤，我們通過秦祖延的筆記本發出的信息，已經鎖定了與他對話的ID就出自你的電腦。你確實是一個電腦高手，但百密一疏，你還是留下了破綻，也許是你的技術荒廢了，因為要和任希敏在一起，你放棄了喜歡的電腦，選擇了藝術大學。
「在這個世界上，你只有這兩個任務，一個是為父親報仇，另一個是保護任希敏，為了達到這兩個目的，你可以不擇手段。
「以上這些，你認罪嗎？」朱韋甫冷峻的雙眼透過屏幕射向王蕾。
「你認罪嗎？」審問室里的趙鶴鳴厲聲道。
此時的王蕾已經癱在了座位上，她緩緩點了點頭。
「我是不是立功了！」沈小瑜又用手肘頂了一下朱韋甫。
「算是吧。」
「我就說任希敏不能是兇手，我直覺准吧。」沈小瑜越發得意了。
「嗯。」朱韋甫走出別墅，看向遠處一片綠油油的菜田。
「這案子實在太複雜了，誰能想到秦祖延殺人的動機竟然只是對任希敏的驚鴻一瞥。」沈小瑜嘆了口氣，「他也太痴情了吧。」
「這點，我能理解秦祖延。」朱韋甫悠悠說道。
「理解？你怎麼會理解？難道你也有和他一樣有這經歷？」沈小瑜驚訝地問道。
朱韋甫看著遠方的天際，沒有說話。
「看來是真的啊，和我說說，你看到的是誰啊，比任希敏還要漂亮？」沈小瑜一下跳到朱韋甫眼前，盯著他的臉。
「哦，我想起來了，是照片上那位，你家裡的照片上的那個小姐姐，是吧，她真的很好看啊。」
「你好煩。」朱韋甫別過頭去。
沈小瑜還想說下去，突然想起朱韋甫說過這女孩已經不在了，她趕緊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此時，天色將晚，前湖的夕陽照耀著這片田地，空中一架飛機駛過，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
「這軌跡可真漂亮。」沈小瑜望著天空讚嘆著。
（全書終）
以趙鶴鳴、曲岳慶和朱韋甫三人為主的審問小組已經完成了對秦祖延的審問，他們一起走到張如輝辦公室匯報情況。
「秦祖延一開始不說話，直到朱韋甫說我們懷疑任希敏是捍衛者的時候，秦祖延突然發瘋一樣和我們爭吵，說任希敏什麼都不知道，捍衛者是王蕾。然後他全部招了。」張大志說道。
「你們誰給我講一下他犯罪的經過。」張如輝看著一干人。
「我來講。」沈小瑜站了出來。
「秦祖延說在網站上認識了捍衛者，為了證明都是局內人，他們互相列了一份懲罰名單，秦祖延列的是董玲、羅成峰、褚子霖三個人，捍衛者列的是董玲、褚子霖、羅成峰、柴彬四個人，捍衛者還在這四個人後寫了一個X，秦祖延沒問這個X代表什麼。」黃剛說道。
「兩人都說是要保護任希敏，秦祖延是從捍衛者口裡得知董玲6月15日19點30分約了任希敏在河道那裡見面，根據捍衛者的說法，董玲要威脅任希敏，捍衛者說要是能讓董玲閉嘴就能徹底保護任希敏。
「秦祖延經過對河道那裡的觀察，決定6月15日那天由李漢弘頂替他在健身俱樂部現身，自己則17：30就離開俱樂部趕到了河道邊的樹林裡等董玲，原本秦祖延只是想威脅一下董玲，讓她不要再去找任希敏麻煩，但當戴著帽子和口罩的秦祖延出現在董玲面前時，董玲嚇得大喊大叫起來，秦祖延慌亂之下，抓著董玲不讓她叫喊，情急之下，失手掐死了董玲。」
「見董玲沒有了呼吸，秦祖延一不做二不休，把董玲拋入了河道里。他從荒地那裡出來，21：00趕到了伍梅家，在那裡吃了伍梅超市里買的晚飯後，就回家了。
「隨後，捍衛者又發給了他一個文檔，裡面講了柴彬和任希敏的交往經歷，看到柴彬對任希敏的不敬，秦祖延惱羞成怒，他答應和捍衛者合作替任希敏報仇，捍衛者在指定的地點放了洋地黃粉，這是在普通藥房都能買到的藥，但過量服用，對心臟病患者是致命的。
「秦祖延利用盛雞湯的機會，在柴彬的碗裡下了毒，但他沒想到伍梅的碗裡也被下了毒，是敵敵畏。他發現了下毒對象其實是他後，隱約覺得捍衛者想對他滅口，惱怒之下，他不斷質問捍衛者。但捍衛者卻就此消失了。
「因為怕李漢弘說出自己的行蹤，秦祖延迫不得已殺了李漢弘，但由此卻徹底暴露了自己，他只能選擇逃亡。
「在逃亡期間，他還是每天登錄網站，查看有沒有捍衛者的消息，他終於等到了，捍衛者發了一條去拿傘的信息，他對捍衛者的身份產生了懷疑，但他想到這可能是任希敏的信號時，什麼顧慮都沒有了，第二天他去了羅成峰家裡。
「羅成峰以為他想開始逃亡生活，走之前來要回借他的20萬，那是羅成峰準備給魏小波的封口費。沒想到秦祖延卻問他是不是通知他來拿傘，羅成峰說都忘記了還傘的事，等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羅成峰把傘交還給他時，秦祖延心裡已經起了一絲殺意。
「他問任希敏去哪裡了，羅成峰覺得很奇怪，就說她這兩天都不在家，他們因為一些瑣事吵架了，秦祖延又問學校處罰他後，他以後怎麼辦？羅成峰打算正式辭職，然後再找工作，他想離開東明，去BJ或上海。秦祖延問他離開東明，任希敏也跟著去嗎？
「羅成峰此時的表情肯定非常奇怪，他沒法理解秦祖延說這話的用意，當秦祖延聽說羅成峰已經在向BJ和上海的大學提交簡歷的時候，殺機已起。
「他對我們說要是就此放過羅成峰，他可能再也見不到任希敏了，他乘羅成峰轉身的時候，拿起桌上的一尊維納斯雕像朝羅成峰後腦勺猛砸過去。
「羅成峰倒地後，他又對他砸了了兩下，還把雕像砸成了兩半，在確認沒有呼吸了後，他拿著半截雕像和傘離開了羅成峰家。
「我們在他招供的臨時租的住所找到了他還沒來得及處理的半截雕像，我們還找到了他上網用的筆記本電腦。目前網絡組正在查找他與捍衛者最早的對話內容，以及捍衛者的ID。
「關於犯罪動機，」沈小瑜看向朱韋甫，目光中滿是欽佩，「和朱韋甫警官判斷的完全一樣，他是在四年前去學校的路上偶然碰到了羅成峰和任希敏在街心花園下車交接，他看到任希敏的霎那間，就不可自拔地愛上了任希敏。為了能看到任希敏，他不惜每天晨跑七公里，這變成了他每天最期盼的事，和最幸福的事。」
沈小瑜停頓一下，似乎還在回想說出上面這些話後，秦祖延臉上洋溢著幸福感的表情。
「我們把秦祖延交待的襲擊羅成峰的內容和羅成峰在醫院陳述的情況做了對比，完全一致。」黃剛補充道。
「秦祖延今晚怎麼會跑去獅駝園那裡，他以為褚子霖在那裡？他怎麼知道的？」張如輝一連問了三個問題。
「這都要歸功於朱韋甫。」趙鶴鳴笑了。
「也不是，還是網絡專家厲害。」朱韋甫撓了撓頭。
「怎麼回事？」張如輝看著他們倆。
「朱韋甫要所有來接受調查的人都上交手機，也不允許他們使用任何電子產品，這樣他們中的兇手，或者說捍衛者，就沒法去聯繫秦祖延。」趙鶴鳴說道。
「經過我們的教育，網絡公司已經認識到這件案子的嚴重性，他們同意配合我們的任何計劃。朱韋甫的計劃就是，網絡公司對我們開放後台的資料庫，讓我們的網絡專家在後台篡改用戶信息，我們新註冊了一個捍衛者，名字完全一樣，後台用這個新的捍衛者取代了老的捍衛者，也就是說原先那個捍衛者再也沒法使用原來的名字與守護者交流了，由我們的網絡專家取代了。
「昨天晚上起，新的捍衛者守護者開始呼叫守護者了。秦祖延還是每天登錄看留言，他發現了捍衛者在線，絲毫沒有懷疑，他說解決了羅成峰，又不斷問捍衛者為什麼要給他下毒，還問任希敏在哪裡，說要見她。
「捍衛者沒有正面回答他，只是說，只需要除掉懲罰名單里最後一個人就可以安排他見任希敏。
「秦祖延明顯開始不信任捍衛者，捍衛者說出了任希敏就在她這裡，而且捍衛者知道秦祖延每天晨跑就是為了看一眼任希敏。
「聽捍衛者說破了自己的心思，秦祖延不再懷疑了，他答應除掉他的名單中的最後一個人：褚子霖。捍衛者告訴了他，褚子霖目前在獅駝園的住所地址，還說了一通褚子霖的所作所為。聽到劣跡班班的褚子霖的行為，秦祖延不再猶豫了，他晚上就去了獅駝園。
「而我們的人，早就通知了錢小曼撤離，並在她家做了埋伏，秦祖延成了瓮中之鱉。」
聽趙鶴鳴講完，張如輝興奮地拍了一下大腿，「乾的漂亮！」
「人證、物證都齊了，秦祖延是鐵定拿下了，那麼王蕾呢，證據是不是充分了？其他幾個人呢，可以排除嫌疑了嗎？」張如輝又問道。
「證據不充分。」曲岳慶說道，「目前掌握的都能簡接證據，即便能證明捍衛者就是王蕾，也只有網上的那些文字而已，我們查了捍衛者提供秦祖延取洋地黃的地方，沒有發現任何有價值的蹤跡，也沒有任何直接證據證明伍梅手裡那碗毒藥是王蕾下的毒。之前老趙查了近半年來，郊區所有農機站敵敵畏銷路，還列印了所有買家的詳細資料，沒有發現異常。迄今為止，沒有任何可以給王蕾定罪的證據，即便我們都覺得朱韋甫的推斷成立。」
趙鶴鳴也點了點頭，「我同意老曲的意見，證據確實不充分，目前我們也只能再關押她7個小時。網絡組正在分析秦祖延的電腦，估計能很快找到王蕾的電腦ID，但即便證明了她就是捍衛者，也無法直接定罪。」
「其他幾個人里，任希敏應該是知道董玲的死與王蕾相關的，但是她可能並不清楚細節，至於後面幾起案子，應該都與她無關，她涉及包庇王蕾，向我們隱瞞了她與王蕾交往的細節。至於另外幾個人，目前看，基本可以排除嫌疑。」曲岳慶說道。
「我想再去審一次王蕾。」朱韋甫說道。
「再去審一次？前面還有遺漏的內容？」曲岳慶問道。
「嗯，還有一些之前可能認為無關緊要的事，或許也未必和本案有直接關係。」
朱韋甫的話讓辦公室里的眾人困惑不已。
「那就再去審一次，」張如輝看著手錶，「這次趙鶴鳴、曲岳慶，還有沈小瑜都去。」
曲岳慶與趙鶴鳴互相看了一眼，點了點頭。
審訊室里，王蕾面對著一群警察，神情十分淡定，顯然她已經做好了和他們打持久戰的準備。
「王老師，我想和你聊一聊你的職業，你沒意見吧。」朱韋甫問道，一旁坐著的趙鶴鳴、曲岳慶和沈小瑜都豎著耳朵聽著。
「聊吧。」王蕾把身體靠向椅子後背。
「第一次我和沈警官在你家時，問起你的職業，你說是雜誌編輯，沈警官出於好奇，問你在哪家雜誌，你的回答是：我現在是好幾家雜誌的編輯，不固定在哪家，哪家給的報酬高，去哪家。於是，我又問你是哪方面的雜誌？你的回答是：哪方面都行，為了生計，不挑。」
「嗯，是我說的，那又怎樣？」王蕾看著眼前這個沒有戴眼鏡的男警官，很困惑當時怎麼只把他當做了一個片警。
「也許王老師不知道我這人的脾氣，這些家長里短、看似無關緊要的事，也許在別人眼裡毫無價值，可不巧的事，你偏偏遇到了我，一個喜歡鑽牛角尖，不找到答案不罷休的人。而且，恰恰我也是一個喜歡寫寫東西的人。
「和你聊完後，我找了一個對東明媒體非常熟悉的朋友，讓他幫我在東明所有報刊雜誌社裡找你工作過的地方。在外人看來，這是很費功夫的事，可在我朋友那個圈子裡，只要幾個電話就能查到了，我確實查到了幾家雜誌社僱傭你的記錄，大概就是你剛才說給我聽的那幾家，但是這些雜誌社只是短暫僱傭了你，據我朋友提供的情況，因為你的工作業績非常一般，你在這些雜誌社裡沒有一篇報導被錄用。這或許就是你說的，為了生計，不挑的原因。
「《紅廬》，你一定知道這名字吧？」朱韋甫突然說道。
王蕾臉色大變，怔怔地看著朱韋甫，一邊的沈小瑜不禁脫口而出，「這不是你口袋裡的雜誌嗎？」
朱韋甫轉過頭去看了一眼沈小瑜，然後從褲兜里拿出了一本雜誌，放在了桌上。
沈小瑜定睛看去，是那本《紅廬》。
「王老師應該知道這本雜誌吧？」
「知道。」桌子那頭的王蕾瞄了一眼雜誌的封面。
「你自然知道，因為從年初一直到現在你一直在為這家雜誌工作，而且看上去，這是你唯一的一份工作。我朋友告訴我，這本雜誌錄用了你做文字編輯，讓你為他們挑選作品發表。
「我最近一直在閱讀這本月刊，因為這本月刊的主編是你，王蕾。所謂主編，就是有權力決定哪一篇小說能登上雜誌，這對於那些作者來說，主編就是掌握他們生殺大權的神。
「從你開始做主編的那一期開始，只出現了一篇連載小說，小說的名字叫《戀》，你一定知道它的故事情節吧。」朱韋甫看著閉上眼睛的王蕾。
「我來提示一下，這篇小說寫的是鳳凰和M這兩個女生的故事，非常有意思的是，作者的筆名和小說人物完全一樣，也叫鳳凰。
「《戀》是在二月開始連載的，迄今只發表了三篇，每月才一篇，現在連載到鳳凰買了自行車要送M上學。
「我能給這個鳳凰提一點意見嗎，她碼字的速度太慢了，我很想知道後面發生的事，尤其是她們考沒考上心儀的大學，上了大學後又發生了什麼事。」朱韋甫邊說邊觀察著王蕾。
「那你得耐心等作者送文稿來了。」
「等不及了，能馬上告訴我結局嗎？」
「你想要什麼結局？」
「後來，她們倆應該都結婚了吧，我想知道她們都和誰結婚了，M有沒有受到傷害，鳳凰是不是還是一直保護著M，為了保護M，她是不是還會和以前一樣不惜一切代價。」
「那你應該去找作者了解。」
「我是去找了作者，我通過資料庫，查到了《紅廬》支付作者費用綁定的銀行卡，這張卡屬於一個叫洪雪梅的女人，她的銀行卡通訊地址碰巧和你之前說的龍江新區前湖某別墅區，碰巧，你母親的名字也叫洪雪梅。」
王蕾的嘴不自然地挪動著，她似乎在醞釀如何反擊。
「那個筆名叫鳳凰的作者，應該就是你吧，你用你母親的銀行卡收稿費，你給自己寫的小說做編輯，然後讓雜誌社給你母親的銀行卡打款，這些錢並不多，因為雜誌銷路不佳，但你還是樂此不疲，雖然我不明白你寄稿費給你母親的用意，但我能體會你想通過小說表達你的內心情感，這可能是你在現實世界裡沒法表達的情感。我想那個M，在現實世界裡，是沒法體會到你對她的情感的。」
王蕾靜靜聽著，沒有吭聲。
「為什麼只寫了三篇，六月刊里沒有連載了呢，也許你在等現實世界的情節發展再繼續你的小說？」
王蕾依舊不做聲。
早上六點。
會議室里的眾人已經疲憊不堪，王蕾被押回了拘押室。
「趙組長，我想看一下那份敵敵畏銷路資料。」朱韋甫說道。
趙鶴鳴點了點頭，「你跟我來，在我辦公室。」
早上七點。
朱韋甫提出要去一次龍江新區。
在聽完朱韋甫的想法後，張如輝批准了他的建議。
上午九點，朱韋甫帶著沈小瑜驅車達到了龍江新區前湖某別墅區，去之前，市局聯繫了龍江新區警署，要求全力配合朱韋甫的行動。
下午三點，趙鶴鳴、曲岳慶再次提審王蕾。
審問室內，在王蕾和幾個警官的一側放著一台電腦，電腦里的畫面上出現了朱韋甫的身影。
「曲隊，我們已經和朱韋甫連線了，可以開始了。」坐在一邊的黃剛說道。
「好。」曲岳慶點了點頭，看向趙鶴鳴。
「王蕾，畫面里的房子你很熟悉吧。」
王蕾看見畫面里是一間獨棟別墅，拿著攝像頭的人跟在朱韋甫後面，走進了別墅的大門。
「這是你母親洪雪梅的住處，你應該認識吧。」趙鶴鳴問道。
王蕾的嘴唇動了一下，微微點了點頭。
「王蕾，這是你母親。」畫面里，朱韋甫轉過頭來看著審問室里的王蕾。
畫面里，一個六十來歲，兩鬢斑白的女人盯著鏡頭，她的眼睛裡噙著淚水。
「我們剛才和你母親聊了很久，我把我們的對話記錄傳了回去，請趙組長他們給你說一下。」
畫面切到了別墅內部，趙鶴鳴拿著一張紙看了一會，然後抬起頭看向王蕾。
「藝術大學的老校長樊平川就住在這裡。」
王蕾臉色大變。
「之前我們一直以為樊平川是你的姨父，在所有的檔案里，都沒有發現樊平川和你母親洪雪梅住在一起。」
見王蕾不回答，趙鶴鳴繼續說道，「你的父親王順輝早年經商失敗，欠了很多債，怕債主追債，你父親常年逃逸在外，在你讀高中的時候，因為王順輝失蹤兩年以上了，你母親洪雪梅向派出所申請了離婚，然後，她和樊平川去了BJ一年，期間你考入了東平大學。
「樊平川拗不過洪雪梅的要求，回東明，獲聘藝術大學校長之職。洪雪梅和樊平川並沒有正式註冊結婚，應該是顧忌到你的感受。
「樊平川做了藝術大學校長後，對外宣稱是你的姨父，已經在藝術大學工作的褚子霖為了仕途，也因此選擇了與你結婚。
「可惜好景不長，樊平川因為用校基建資金為員工購買公寓房沒有走程序被彈劾，進而被撤職，退下來後，樊平川賣掉了市區的房子，買了龍江新區前湖這裡的別墅，與你母親住在了這裡。
「根據你母親的闡述，你始終不肯認樊平川，至今你還一直認為父親王順輝的失蹤很蹊蹺，你母親還說你曾經對她發脾氣說是她害死了父親。
「今年6月2日，你突然給你母親報名了一個七天的東南亞旅遊團，你母親非常開心，認為你開始關心她了，她是一個人去旅遊的。等她回來的時候，發現樊平川不見了。留下了一份手寫的信，信上樊平川只說了要去外面旅遊，過一陣會回來。
「但洪雪梅沒有給我們看這封信，說找不到信了。就這樣，樊平川消失了。
「很巧的是，樊平川恰恰是在你母親去旅遊的時候消失了。你母親打過樊平川的手機，一直是忙音，他的身份證和護照也找不到了，看上去，樊平川確實是離開了，而且不願意再聯繫你母親了。」
這時，畫面里傳來了朱韋甫的聲音，「正應了那句老話，人走茶涼，樊校長退了後，學校也沒有人再關心過他的情況，因為，樊平川失蹤大半個月，除了洪雪梅外，沒有人發現，而洪雪梅為什麼不報警，我想大概和樊平川留下的這封信的內容有關吧。
「你母親問過你樊平川失蹤的事，你說不知道，她向我們說起過，她的銀行卡里收到過三筆資金，金額都不大，付款人是《紅廬》雜誌社，她也問過你，你也說不知道，但會幫她去查一下。」朱韋甫繼續說道。
「前些日子，你母親發現別墅後門庭院裡種的棕櫚樹開始枯萎了，附近的地上爬出很多臭蟲，她諮詢了鄰居，說是要去買殺毒劑來噴一下。
「6月17日，你母親去附近的農機買了農用敵敵畏，按照使用說明在棕櫚樹附近進行了噴灑。
「6月20日是端午節，每年這個時候你都會來看一下你母親，給她送一點她愛吃的五芳齋粽子。那天你來了後，聽你母親說起有臭蟲的事後，還特意去後門庭院幫著你母親在棕櫚樹那噴了敵敵畏噴劑。
「等你走後的第二天，你母親再也沒找到那瓶敵敵畏噴劑，她以為大概被你全部用光了，也就沒當回事。
「今天，我在參觀別墅的時候，又聽到了洪女士向我訴說了臭蟲的事，說後門的臭蟲越來越多了，我好奇地查看了一下，我說，可能是土壤受到損害了，我可以幫她找人來看一下。你母親非常開心，說你不管她，她也搞不清應該找誰來。
「當然，我其實壓根不認識什麼土壤檢測的人，恰好，我和當地警署的人很熟，讓他們來幫忙了。
「十分鐘後，龍江新區前湖警署派來了六名警察，他們挖開了棕櫚樹下的土層，結果，發現了一具已經腐爛的屍體，屍體的身上有一個密封的塑膠袋，經過初步比對，屍體就是樊平川。
「我們打開了塑膠袋，裡面是一封手寫的信。我說一下這封信的大概內容吧。
「信上，樊平川回憶了自己認識洪雪梅的經過，坦誠自己並不後悔這個選擇，他承認自己和王順輝夫婦很熟，在一次四川康定出差遭遇車禍時，故意不救王順輝，致使王順輝死於荒郊野外，他對洪雪梅的解釋是，王順輝已經資不抵債，甚至債台高築，如果不與他撇清關係，洪雪梅這輩子都要一直背負債務，受苦一輩子。
「你母親原諒了他的所作所為，這件事只有他們兩人知道，從沒有向任何人透露過，在留給洪雪梅的信里他承認了自己的所作所為，並且表達了懺悔之意，說自己內疚了大半輩子，為了讓自己能徹底擺脫這種精神折磨，他決定離開洪雪梅，離開東明，去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隱姓埋名地過完餘生。
「他在這封信的最後還按了手印，簽了字，落款日期是6月5日。這是一封類似告別的信，又有點像遺書。
「我們把這封信給你母親看了，她當場哭了，她確認了這是樊平川的手跡，這時候，她拿出了她所說的樊平川留給她的信，信的內容和屍體上留的信的內容一模一樣。
「這是樊平川在死前手寫的兩封信。
「你母親見無法再隱瞞了，終於承認了信中所說的內容屬實，但她堅持你壓根不知道信中之事。
「在對別墅的搜查過程中，我們意外發現了別墅的書房裡安裝了攝像頭，洪雪梅說她不知情，裝修是樊平川做的。
「我們立即調了技術組趕到現場，看來，樊平川極有可能知道自己凶多吉少，特意選擇了在書房寫下自己的遺言。
「這就是攝像頭調取的畫面。」
鏡頭跟著朱韋甫的手指指向了一個小的屏幕。鏡頭推近後，清楚地看到書房裡坐著的一個頭髮花白的男人，他身後站著的一個女子，手裡拿著一把匕首頂在男子的頸部。攝像頭清晰拍到了女子的臉部，赫然就是王蕾。
「新區公安局的法醫初步判斷，樊平川是頭部遭受重擊死亡的，屍檢時，在頭部遭受重擊處，提取到了一種鋁銀漿成分，經過分析，這是一種在外用頭盔上廣泛採用的覆蓋塗料。
「頭盔，這真的得感謝我們的沈警官，是她在你家的牆上發現了一頂很靚的頭盔。」
鏡頭晃向了沈小瑜，她的臉上滿是得意之色。
「我立即通知了局裡，要求派人去你家裡，最後我們是在紅廬雜誌社，你的辦公室里找到了那頂頭盔，在上鎖的抽屜里還找到了一把匕首，同時，我們在雜誌社的自行車庫裡找到了車。
「經過比對，屍體頭顱上的鋁銀漿就來自你辦公室里的那頂自行車頭盔，我們立即調取了6月5日，市區到龍江新區前湖的所有公路監控，終於發現了當日上午8：40，你騎車到前湖的畫面，你出現在回市區的公路上的時間是當日傍晚18點。
「這頂頭盔，就是你殺害樊平川的兇器，確實，你很小心地掩蓋了你捍衛者的身份，利用了秦祖延做你的殺手，並沒有直接證據證明你有罪。但是，你殺害樊平川的證據充分，可謂鐵證如山。樊平川就是你列出的必須受到懲罰清單中的X。
「你一直懷疑你父親死亡的真實原因，你的連載小說寫的很清楚，你無意中聽到了你母親和那個叔叔的對話，那個叔叔就是真實生活里的樊平川。
「另外，經過技術追蹤，我們通過秦祖延的筆記本發出的信息，已經鎖定了與他對話的ID就出自你的電腦。你確實是一個電腦高手，但百密一疏，你還是留下了破綻，也許是你的技術荒廢了，因為要和任希敏在一起，你放棄了喜歡的電腦，選擇了藝術大學。
「在這個世界上，你只有這兩個任務，一個是為父親報仇，另一個是保護任希敏，為了達到這兩個目的，你可以不擇手段。
「以上這些，你認罪嗎？」朱韋甫冷峻的雙眼透過屏幕射向王蕾。
「你認罪嗎？」審問室里的趙鶴鳴厲聲道。
此時的王蕾已經癱在了座位上，她緩緩點了點頭。
「我是不是立功了！」沈小瑜又用手肘頂了一下朱韋甫。
「算是吧。」
「我就說任希敏不能是兇手，我直覺准吧。」沈小瑜越發得意了。
「嗯。」朱韋甫走出別墅，看向遠處一片綠油油的菜田。
「這案子實在太複雜了，誰能想到秦祖延殺人的動機竟然只是對任希敏的驚鴻一瞥。」沈小瑜嘆了口氣，「他也太痴情了吧。」
「這點，我能理解秦祖延。」朱韋甫悠悠說道。
「理解？你怎麼會理解？難道你也有和他一樣有這經歷？」沈小瑜驚訝地問道。
朱韋甫看著遠方的天際，沒有說話。
「看來是真的啊，和我說說，你看到的是誰啊，比任希敏還要漂亮？」沈小瑜一下跳到朱韋甫眼前，盯著他的臉。
「哦，我想起來了，是照片上那位，你家裡的照片上的那個小姐姐，是吧，她真的很好看啊。」
「你好煩。」朱韋甫別過頭去。
沈小瑜還想說下去，突然想起朱韋甫說過這女孩已經不在了，她趕緊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此時，天色將晚，前湖的夕陽照耀著這片田地，空中一架飛機駛過，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
「這軌跡可真漂亮。」沈小瑜望著天空讚嘆著。
（全書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