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一個字,他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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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駱老爹指著駱平陽,氣的只說出一個字,手卻是哆嗦著。

  駱二娘嘆了口氣,起身道:「這八冪子都還沒有一冪子呢,也不知道恁爺兒倆吵個啥?上不上的,這不還得先考上了再說嗎?」

  駱平梅也拿著筷子點了點駱平陽,趁勢道:「你考上了你也不欠誰的,考不上誰也不欠你的,事兒多!」

  陳廣輝這才呼了一口長氣:「其實,我也得回家了,俺媽就等著我的好消息,她好擱人前人後地諞諞呢,唉!」

  駱平陽剜了他一眼:「逮雞去!不吃你也先逮住雞,反正都算你吃了,然後你再走也不晚!車子也幫我還了!」

  陳廣輝當然知道車子該還給誰,儘管駱平陽真能胡亂就借個車子,擱不住他早已經習慣了,車子都也認識了,於是他吧唧吧唧嘴,搖搖頭:「得,我欠你的。」

  家裡的另外三個人面面相覷,又感到哭笑不得。

  好歹稍稍沖淡了一點氣氛的緊張感。陳廣輝的話說,就是不吃這個雞也算到他頭上了,那還不如吃到嘴裡呢。

  他腦子裡暫時有些轉不過來筋兒,平陽這貨是不是有點兒,反正是不大對勁兒。老實說,陳廣輝的爸爸對孩子一直都是和顏悅色的,包括批評什麼的,只有陳媽媽喜歡高門大嗓地說話,可又一直覺得自家的孩子好,所以是極少會呵斥,反而當面也能「庫庫庫」地猛夸一頓。他家兄弟姐妹比較多,除了兩個姐姐,一個妹妹,三個弟弟,水面其實還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大哥,但就這樣,大家在一起也是互相勉勵和誇獎的多,和融溫柔,基本上沒有拌嘴抬槓。更不要說家裡的哪一個對爸媽頂撞什麼的,那是不能理解的。

  陳廣輝能跟駱平陽處的好,一是都挺用心學習的,成績也不錯,甚至都是不斷提升的,這就很有心氣兒,也能互相高看對方一眼,二來呢,是駱平陽敢於且願意仗義相助,不止一次地出手相幫,包括跟其他學生發生齟齬甚至肢體衝突,三嘛,平陽這傢伙有點小才,語文包括作文嗷嗷好,不說了嘛,不哼不哈地還發表過幾次騷文酸字的,對了,他寫字也是少有人比,總之就是「可造之材」的熊樣子。

  但脾氣嘛,一個字,他敢。他敢跟班主任老師提意見,說班主任每天的碎碎念(私下說的是叨逼叨)影響大家專心學習做作業。他敢給學校幫忙出牆報。他敢給文科班的騷年改作文拿去參賽。呃,最主要的,是他敢去讓同學給他騰座位,還理直氣壯理所當然的樣子。還有,他敢轟走外班的同學過來瞎聊。

  聽說,他還敢在學校回家的路上跟人干架兒。我去,怎麼都是他的屁事兒。

  陳廣輝吃過雞就走了,推著車子喊駱平陽送他一段兒。駱平陽二話沒說,就跟著走出去。

  「平陽」,陳廣輝猶豫了一下還是說:「我說你這回家咋跟吃了炸藥似的,見誰轟誰,能合適嗎?」他以為駱平陽是氣不順,也只有自己還能說道他兩句,不然的話,以後自己就沒法再過來了。二爹二娘不要面子的嗎,當著同學和朋友的面兒,那樣耿直地懟?

  駱平陽卻是懶洋洋的神情。斜撇了陳廣輝一眼:「你以為我說的是氣話?家裡就是這樣的情況,除了幾隻雞,還有千把斤糧食能換錢,上大學是說上就上啊?關鍵是沒一個認清形勢的,都在一廂情願地做夢,解決問題呢?誰能拿出解決問題的辦法?所以啊,只能解決我這個製造問題的人啊。」

  從不掖著藏著,這就是倆人能長處的基礎。陳廣輝砸砸嘴,也確實,考上本地的師範學院還好說,橫豎就幾塊錢的車票錢,到了學校里再說。可是,平陽他甘心去上那個師範學院嗎?如果不得已屈就了,那平陽他心裡能好受?以他的狗屌脾氣,啊,是心高氣傲,一輩子恐怕都覺得憋屈。

  可,憑心而論,陳廣輝覺得自己很大可能就會去,呃,是分數最多夠去那個師範學院的本科。再好的大學咱不是考不上嗎?算了不想了,這還咋說啊?

  「那我走了」,陳廣輝抬腿邁上車子,一溜兒就跑了。

  駱平陽拍了拍手,就跟有灰似的,轉頭回家。

  哥哥駱平俊還沒走,坐在一個小墩子上,靠近了老娘,不知道在嘀咕什麼,齜牙咧嘴的。駱老爹跟駱平梅不知道幹啥去了,大嫂帶著孩子嘻嘻哈哈也走了。

  駱平陽目不斜視,一副灰心喪氣的樣子,進了小屋,挺屍。

  駱老爹也是剛剛走的,他抓了一頂草帽,要閨女駱平梅跟上,去玉米地里看看。爺兒倆誰也不說話,一前一後地從另一個方向走了,可也只有這爺兒倆才感覺對脾氣,都是勤快的老實人,都把本分當做最重要的法則。

  小院兒並不是個真正的院子,因為壓根兒就沒有院牆。東面是兩間偏房,南邊是兩小間廚屋擱了一張床,駱平陽住的一間小屋在北邊兒,西邊是鄰居家的房子,圍起了院子的模樣,可實際上並不是。


  院子沒有牆,在院裡說的話也就談不上私密。鄰居們已經聽到了這家人的爭吵,就是聽到了駱平陽跟駱老爹的頂撞,當然也聽到了所說的事兒。不過暫時還沒有人過來搭話或者勸解,因為好像也不知道怎麼搭上話兒。

  考大學?上大學?還都沒影兒的吧?估摸著駱平陽考上是有可能的,畢竟嘛,方圓左右的這個讀書種子,誰都知道,可也沒誰認定是必然會考上大學的。再說了,跟別人也沒關係啊,附近多少個村子,連聽說誰家孩子考上大學都很少,起碼還沒有實據落定的。

  駱老爹慢慢地走著,小路是沿著水塘邊兒的,水面上安安靜靜,一根水草的葉尖兒都不帶動的,他似乎是等著閨女駱平梅說話,可也知道這孩子其實從來不會在家事上先有態度。一句話,老爹的態度就是她的態度,也就等於是沒有態度。然後,駱老爹又想問駱平梅一句,比如你覺得該咋辦,或者小平陽是不是欠挨了,敢反把了,之類的話。同樣,他也知道,平梅肯定會說,小平陽不對,跟爹您嗆著就是不對,就是不懂事兒。

  可是,駱老爹反而心裡有點兒含糊,也犯嘀咕,能說小平陽他的話一點道理都沒有嗎?

  家裡就是窮啊。如果真的他考上大學了,去上,就是得花錢,而且還真不是幾十塊車票錢的事兒。衣裳得做一身新的吧,一身還真不夠,還有鞋,被褥要不要新做,還有,要不要給他買一塊手錶?另外,多少還要給點兒零花錢吧。

  咋辦?嘶——,這真的不是小數兒啊。

  因為缺錢就不讓駱平陽去上大學,駱老爹想都不願意想,那怎麼行,那不是要自己半條命嗎?可那個熊孩子張嘴閉嘴就說不去上大學,每個字都扎人的心,那還供他上高中幹啥?圖的是啥?

  借錢,問題還是得轉回到借錢上。如果駱平陽不說借錢怎麼怎麼的話也還好,可是他開口就先說了他不能接受,這還咋辦啊。但是,不借錢還能有啥辦法?當然了,借錢又跟誰去借啊?駱老爹的頭皮發癢,心裡發苦。

  算了,分數下來還得不少天呢,現在想得頭疼,也還不是確實的事兒。

  「俺爹」,不料駱平梅說話了,「恐怕這回咱得賣牛了,反正這個牛老是病老是病,也不下牛犢兒,幹活兒也不占先了。您說哩?」

  駱老爹只得又面對不想思慮的事兒,嗯了一聲,卻是說:「賣牛是可以啊,可你瞧小平陽的樣兒,供他上學是不是值啊?咋感覺他對我有那麼大的怨氣呢?這幾年緊這緊那的,就落個他埋怨嗎?」

  又補了一句,「是不是這覺著著他有點成績了,就開始連良心都不要了?」

  羅平梅長嘆一口氣,「俺爹,其實我知道,小平陽他早都不想上學了。那回你把錢扔到他臉上,我就看見他的眼裡冒著火星子、水星子。」

  「啥?」駱老爹看到了閨女駱平梅一眼,有點猶疑,說:「那,那不是想叫他知道別亂花錢嘛。那回,他回來,我瞧他也沒看書也沒做題的,就怕他心思飛了,不把學習當回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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