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夜雨初停，大地朦朧之時，他來了。來的是那麼潦草那麼魯莽那麼毫無準備，倒是可憐了那一對苦命的夫婦。
縣醫院產房人來人往，啼哭聲從密閉的白房子傳出，傳向大地，傳向海洋，劃破了世間夜雨之清寧，苦命夫婦二人此刻茫然無措，雖早有預料當真正來臨之後還是難堪不已，各自的眼睛中透露出窘迫和一絲絲無奈，這個小生命的誕生對於本來不富裕的農民家庭來說無異於雪上加霜。妻子在病床上雙手抱著小小孩，分娩的折磨顯然將她的血色驅趕乾淨，唯剩下白皙的肌膚在病房暗淡的朧光中滲著病態的汗滴。丈夫站在地板看著地板，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聲不吭，三十不到的年齡卻是突顯出「地中海」的局勢，面容憔悴，抬頭紋溝壑一般烙印額頭。
看著丈夫的身影妻子終究是不忍，此刻的丈夫就像是打了敗仗的將軍，一米八幾的個頭蔫了吧唧，生氣寥寥將就黃土一般。
「別光站著了，過來看看娃吧。」妻子的聲音溫沐如夏風，卻是夏末。
丈夫這才挪動腳步來到病床旁，他伸手先用他那粗糙的手指將妻子額頭沾著汗液的碎發別到耳旁，這才用指背蹭了蹭孩子褶皺的臉龐，在妻子溫柔的目光中丈夫卻是笑出了聲。
「這娃咋生的這麼難看哩，和個老阿婆一樣。」
妻子被丈夫逗笑，笑罵道：
「還不是隨你了，瞅瞅，這鼻子，這小眼睛和你一般模樣。」丈夫笑著沒有說話，只是眉頭前方山川溝壑般的皺紋被填平些許。
秋天的夜晚總是寧靜，大地萬物逐漸落寂，最突出的不過是楓、柳、柏，不是葉紅便是葉落。夜雨餘音繚繞，充斥在世間的寂寞仿佛被一場大雨沖刷乾淨。
…………………………
庭前花開花落，晨昏歲歲年年。一晃十幾年，一個人又能有幾個十年？人生百年不若如此，幾十次花開花落，還沒能弄明白個是非，便是走過了世間一趟。
二零二四年，多災多難的一年——至少對李秋華而言。
李秋華今年十六歲，就讀縣城高中，如果要說實話的話，那麼秋華是不喜歡學習亦不想學習的，至於為什麼要學習其實和如今大多數人都一樣，無非就是背負了幾人的期望，而被逼不得不學，同樣不想被村頭村尾的「情報站」說三道四，他在村子裡生活了十餘年，憑藉著「情報站」村里大小事務，什麼人上了什麼大學，誰小時候學習好上了高中不好好學了什麼什麼的，一清二楚。
只是他的性格註定了他不會安定在學校，抑或說註定他不能是一個平凡的人如果平凡，那麼他大抵是會生出個什麼奇怪的病——不論如今以後。他的性格略有奇怪，何種怪用語言說不清道不明，這是每個和他相處久的人的共同評價，可能是「冷」，但又夾雜著「熱」，抑或是內心太過於封閉，少有人讀得懂、少有人走入——少有人可以走入、有那個能力走入，就算走入能留下來陪著他的又有何人？
他自從初中來到縣城已有五年時光，他認為身上的泥土味被沖刷的差不多了，至少他身上從未沾染過「泥土」。和學校里普通的平凡的學生一樣，他也有夢想，只是夢、想。
他自認文筆絕群，尤是在古詩詞文言領域。
雨，似乎又來了，遠處的狂風不時划過山崗，幾道閃電閃爍天際，卻是未曾聽到雷聲，過了兩三秒，轟隆隆的響聲才慢悠悠飛過耳邊，李開勝坐在土炕邊上，一隻腿掛在炕沿，一隻腿蜷縮著撐起半邊身子，左手不斷磨蹭著腳趾頭，右手夾著紙菸，煙霧繚繞在略微狹小的臥室，與之用一道紅棕色木門一隔的是客廳。
客廳，若是放在城市裡——就算是十八線小城市——算不得什麼，但在這小村子裡，卻是可以說得一句「豪華」了。沙發呈半圓靠在左牆，正對著液晶電視，中間圍著一張長方形茶几，黑白玻璃制的電視櫃倒是略有價錢，在防盜門的正對面是一張寫字桌，上面放著一些沒得什麼錢的裝飾品——大多是網購的些許十幾二十快的小物件。
此時，李秋華正在客廳收拾東西——等親戚小轎車來到，是要去縣城的，明日便是要開學了，他要收拾的不多也不少，不過在假期剛開始時拿回來的一些書，散落在家中各個角落，這會只需將並翻來太多的書本重新塞回他黑色的書包。
爺爺奶奶在院子裡小聲交談著，言語間儘是對孫子的不舍，秋華慢悠悠整理完書包，提著母親給收拾的裝在塑膠袋的衣服大步走向屋後大路旁等待車輛。
黑雲壓城，就連鳥蟲都噤了聲，他的思緒飄泊無所依，唯有不遠處的大山夥同夏末的清風，吹拂著他的衣角，同時，吹起了他不盡的思念，他對家鄉沒什麼留戀，如今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戀。
就在去年他外奶去世，在這不大的家鄉唯一可留戀的便也隨風而去，在這之前，他也沒有留戀，可時間一久，徘徊在心頭的那種好似想念的情緒總是揮之不去，在這裡還有他外奶奶，如今……已算是孑然一身，他的父母和爺爺奶奶，還有大伯一家，已是愈發不和。
母親和奶奶聊著天在院子裡出來，秋華視而不見，只是想著自己的。
「嘟」刺耳的車笛聲在身旁響起，白色的福特車輛已熄火停滯原地。
「想啥著哩？這麼入神。」中氣十足的聲音自車窗傳出，落下的車窗內可見白色的襯衫襯托出圓圓的啤酒肚。
「哥，沒想啥，這不要去城裡了看這裡也有些留戀嘛。」李秋華笑著說出違心的話，又或者從心，誰也弄不明白他的內心，父母亦是如此。被他叫做哥的是他們家的親房，也就是在前幾輩人手裡有血緣關係。
「別想了，快上車。」李亞鵬眉間微微不滿，這種蹭車行為換誰來也不甚滿意，李秋華一家實在是窮的，就他父親的話不然怎麼也不會這樣看他人臉色。秋華不語，只是打開後車門坐了進去。
「到了早些歇息晚上不要熬太晚，知道了嗎？」母親輕聲關心道，等李秋華應聲才走到前車窗前和李亞鵬打招呼。
…………………………
車輪滾滾，雷聲陣陣，大雨瓢潑，家鄉愈發模糊。
李秋華啊，李秋華，你為何總是長嘆？
縣醫院產房人來人往，啼哭聲從密閉的白房子傳出，傳向大地，傳向海洋，劃破了世間夜雨之清寧，苦命夫婦二人此刻茫然無措，雖早有預料當真正來臨之後還是難堪不已，各自的眼睛中透露出窘迫和一絲絲無奈，這個小生命的誕生對於本來不富裕的農民家庭來說無異於雪上加霜。妻子在病床上雙手抱著小小孩，分娩的折磨顯然將她的血色驅趕乾淨，唯剩下白皙的肌膚在病房暗淡的朧光中滲著病態的汗滴。丈夫站在地板看著地板，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一聲不吭，三十不到的年齡卻是突顯出「地中海」的局勢，面容憔悴，抬頭紋溝壑一般烙印額頭。
看著丈夫的身影妻子終究是不忍，此刻的丈夫就像是打了敗仗的將軍，一米八幾的個頭蔫了吧唧，生氣寥寥將就黃土一般。
「別光站著了，過來看看娃吧。」妻子的聲音溫沐如夏風，卻是夏末。
丈夫這才挪動腳步來到病床旁，他伸手先用他那粗糙的手指將妻子額頭沾著汗液的碎發別到耳旁，這才用指背蹭了蹭孩子褶皺的臉龐，在妻子溫柔的目光中丈夫卻是笑出了聲。
「這娃咋生的這麼難看哩，和個老阿婆一樣。」
妻子被丈夫逗笑，笑罵道：
「還不是隨你了，瞅瞅，這鼻子，這小眼睛和你一般模樣。」丈夫笑著沒有說話，只是眉頭前方山川溝壑般的皺紋被填平些許。
秋天的夜晚總是寧靜，大地萬物逐漸落寂，最突出的不過是楓、柳、柏，不是葉紅便是葉落。夜雨餘音繚繞，充斥在世間的寂寞仿佛被一場大雨沖刷乾淨。
…………………………
庭前花開花落，晨昏歲歲年年。一晃十幾年，一個人又能有幾個十年？人生百年不若如此，幾十次花開花落，還沒能弄明白個是非，便是走過了世間一趟。
二零二四年，多災多難的一年——至少對李秋華而言。
李秋華今年十六歲，就讀縣城高中，如果要說實話的話，那麼秋華是不喜歡學習亦不想學習的，至於為什麼要學習其實和如今大多數人都一樣，無非就是背負了幾人的期望，而被逼不得不學，同樣不想被村頭村尾的「情報站」說三道四，他在村子裡生活了十餘年，憑藉著「情報站」村里大小事務，什麼人上了什麼大學，誰小時候學習好上了高中不好好學了什麼什麼的，一清二楚。
只是他的性格註定了他不會安定在學校，抑或說註定他不能是一個平凡的人如果平凡，那麼他大抵是會生出個什麼奇怪的病——不論如今以後。他的性格略有奇怪，何種怪用語言說不清道不明，這是每個和他相處久的人的共同評價，可能是「冷」，但又夾雜著「熱」，抑或是內心太過於封閉，少有人讀得懂、少有人走入——少有人可以走入、有那個能力走入，就算走入能留下來陪著他的又有何人？
他自從初中來到縣城已有五年時光，他認為身上的泥土味被沖刷的差不多了，至少他身上從未沾染過「泥土」。和學校里普通的平凡的學生一樣，他也有夢想，只是夢、想。
他自認文筆絕群，尤是在古詩詞文言領域。
雨，似乎又來了，遠處的狂風不時划過山崗，幾道閃電閃爍天際，卻是未曾聽到雷聲，過了兩三秒，轟隆隆的響聲才慢悠悠飛過耳邊，李開勝坐在土炕邊上，一隻腿掛在炕沿，一隻腿蜷縮著撐起半邊身子，左手不斷磨蹭著腳趾頭，右手夾著紙菸，煙霧繚繞在略微狹小的臥室，與之用一道紅棕色木門一隔的是客廳。
客廳，若是放在城市裡——就算是十八線小城市——算不得什麼，但在這小村子裡，卻是可以說得一句「豪華」了。沙發呈半圓靠在左牆，正對著液晶電視，中間圍著一張長方形茶几，黑白玻璃制的電視櫃倒是略有價錢，在防盜門的正對面是一張寫字桌，上面放著一些沒得什麼錢的裝飾品——大多是網購的些許十幾二十快的小物件。
此時，李秋華正在客廳收拾東西——等親戚小轎車來到，是要去縣城的，明日便是要開學了，他要收拾的不多也不少，不過在假期剛開始時拿回來的一些書，散落在家中各個角落，這會只需將並翻來太多的書本重新塞回他黑色的書包。
爺爺奶奶在院子裡小聲交談著，言語間儘是對孫子的不舍，秋華慢悠悠整理完書包，提著母親給收拾的裝在塑膠袋的衣服大步走向屋後大路旁等待車輛。
黑雲壓城，就連鳥蟲都噤了聲，他的思緒飄泊無所依，唯有不遠處的大山夥同夏末的清風，吹拂著他的衣角，同時，吹起了他不盡的思念，他對家鄉沒什麼留戀，如今沒有一絲一毫的留戀。
就在去年他外奶去世，在這不大的家鄉唯一可留戀的便也隨風而去，在這之前，他也沒有留戀，可時間一久，徘徊在心頭的那種好似想念的情緒總是揮之不去，在這裡還有他外奶奶，如今……已算是孑然一身，他的父母和爺爺奶奶，還有大伯一家，已是愈發不和。
母親和奶奶聊著天在院子裡出來，秋華視而不見，只是想著自己的。
「嘟」刺耳的車笛聲在身旁響起，白色的福特車輛已熄火停滯原地。
「想啥著哩？這麼入神。」中氣十足的聲音自車窗傳出，落下的車窗內可見白色的襯衫襯托出圓圓的啤酒肚。
「哥，沒想啥，這不要去城裡了看這裡也有些留戀嘛。」李秋華笑著說出違心的話，又或者從心，誰也弄不明白他的內心，父母亦是如此。被他叫做哥的是他們家的親房，也就是在前幾輩人手裡有血緣關係。
「別想了，快上車。」李亞鵬眉間微微不滿，這種蹭車行為換誰來也不甚滿意，李秋華一家實在是窮的，就他父親的話不然怎麼也不會這樣看他人臉色。秋華不語，只是打開後車門坐了進去。
「到了早些歇息晚上不要熬太晚，知道了嗎？」母親輕聲關心道，等李秋華應聲才走到前車窗前和李亞鵬打招呼。
…………………………
車輪滾滾，雷聲陣陣，大雨瓢潑，家鄉愈發模糊。
李秋華啊，李秋華，你為何總是長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