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至暗時刻
男兒赴邊立功業，妻小望南盼歸期。
六月中旬，米逸惟奔赴藏南之後，塗淺溪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獨自承擔起管理公司和照顧家庭的雙重責任，雖然辛苦，但每有閒暇，抬頭望向日曆上那個畫著鮮紅圓圈的日期，又多了支撐下去的力量。
「十月底，也就幾個月，很快就過去了。」
她喃喃自語一句，又繼續埋首公司面前急需應對的各種問題。
羅旭這一走，不僅僅帶走了米逸惟，還帶走了大半301重工出身的工程師，其中不乏技術部門的核心骨幹。公司雖然一直有人才儲備，但事發突然，第二梯隊的年輕人能不能迅速彌補核心崗位的人才缺口，還是個問題。
還有公司在民用機器人領域正如火如荼，接下了許多生產訂單，現在人才出了缺口，機器人的調試和維護工作自然也大受影響，搞不好，還會影響品質和口碑。
「語薇，過來一下。」她下定了決心，召喚自己的助理過來。
「塗總，您找我啊？」
一個身材高挑顏值亮眼的姑娘迅速趕來，胸前掛著的工牌上寫著職位——總裁特別助理，正是在神華智能時她為之出過頭的田語薇。三年前，田語薇偶爾得知老領導開了新公司，馬上辭了工作前來投奔。小姑娘各方面素質都很優秀，忠心值又高到溢出，她也存了培養的念頭，暫時收在身邊當助理，等鍛鍊幾年，以後就可以獨當一面。
「嗯，有幾件事情，你記一下。」她頓了頓，開始有條不紊地安排工作，「下午，我要去一趟技術部，給他們打打氣，你一會先通知下去，時間就定在兩點吧。」
「好的。」
「你再去市場部找一趟江明煦，就說我的意思，沈清顏工作室提出來的那個研發表演機器人的合作，婉拒了吧。」
田語薇驚訝地抬頭看向她：「塗總，這個合作您不是很看好嗎？再說我們和沈清顏那邊的關係一向很好，這...」
「此一時，彼一時，以現在的國情，我們要把有限的資源傾斜到軍用方面。」
「好的，明白！」
「之後你再去銷售部找一趟候勁松，公司要壓縮各類民用機器人的產量，讓他們心裡有數，和下游分銷商做好溝通。」
田語薇再次提醒：「塗總，咱們家的民用機器人現在供不應求，這麼一來，只怕下游分銷商還有那些合作單位都會有意見，候經理的工作恐怕不好做。」
「先軍後民，請他們理解。」她讚許地點點頭，話語卻不容置疑，「危難時刻，要以國事為重。」
「明白！」
她看著田語薇，仿佛看到年輕時的自己，這小姑娘有自己的獨立思考，但不會自作主張，只要給她講明白其中關竅，她的執行力是很強的。
「語薇，你想一想，公司現在技術人才不足，再不控制產能，我們的產品和後續服務的品質必然下降。為了一時的市場，失去了品質和口碑，那就因小失大了。」
她起身走到窗前，遠眺窗外蔚藍的天空，意味深長地感慨一句：「很多困境如何取捨，很多難題能否解決，不在能力和智慧，而在格局和胸懷。」
七月流火，夏日漸長夜漸短。
家中，塗淺溪迎來了自己的35歲生日。她和小憂一起吹滅了生日蠟燭，小憂用他稚嫩的聲音說：「媽媽，生日快樂！」她緊緊抱住了小憂，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忍不住看向日曆上紅筆圈出來的那個日期。
八月萑葦，落葉紛紛雁南歸。
窗前，塗淺溪輕輕攬著小憂，望著天邊的晚霞漸漸褪去。小憂伸出小手，指著天空中飛過的雁群，問道：「媽媽，看，小鳥，飛飛。」她溫柔地撫摸著小憂的頭，輕聲喃呢：「小憂，小鳥要回家了，爸爸也很快就會回來了。」
九月授衣，秋風起兮涼意生。
衣櫃前，塗淺溪整理著換季的衣物。小憂在一旁，好奇地拿起爸爸的帽子，罩在自己頭上，碩大的毛線帽子立刻將他的小腦袋蓋得嚴嚴實實，他看不見東西，急得直叫媽媽。塗淺溪看著滑稽的小憂，不禁莞爾，連忙救他脫困，心中愁思也被沖淡了幾分。
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盼望著，盼望著，團聚的日子一天天近了。
十一一過，每天晚上摟著小憂和遠在錯那的老公簡單通幾句話，折一隻千紙鶴丟到玻璃罐里，然後在日曆上給當天的日期上打上一個叉，成了必不可少的儀式感。
然而，生活總是充滿了意外。十月中旬的一天晚上，她照例撥打了老公的電話，卻總是無法撥通，弄得她牽腸掛肚，失眠了一整夜。
次日凌晨，羅旭沉痛地打來電話，告知她一個噩耗：昨晚錯那市突降驟雨，米逸惟在實地考察中遭遇山體滑坡，不幸犧牲。
塗淺溪的世界仿佛在一瞬間崩塌，她的耳邊迴蕩著羅旭的話語，心卻已經痛到無法呼吸。她的眼前一片模糊，淚水無聲地滑落。她的手顫抖著，手機滑落到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羅旭焦急的聲音仍在繼續，但她已經聽不見任何聲音，只有心中那無盡的悲痛在肆虐。
一周後，一個蓋著國旗的骨灰盒送到了她手中。她強忍著心中的劇痛，安排了丈夫的後事。
在米逸惟的追悼會上，塗淺溪一身素縞，抱著小憂鞠躬答謝來賓弔唁，哀樂一起，她的淚水突然再次決堤。
小憂看著媽媽哭泣，也感到了不安，他用小手擦去媽媽的淚水，懵懂問道：「媽媽，爸爸去哪兒了？爸爸怎麼還不回來？」
她強忍著悲痛，指著天空，輕柔地告訴小憂：「爸爸已經回來了，他變成了天上的星星，會一直守護著我們。」
天空是蔚藍色，窗外有千紙鶴。
葬禮過後，塗淺溪強迫自己從悲傷中走出來，承擔起作為母親、兒媳和女兒的責任。漸漸地，她開始注意到小憂的一些不尋常行為。小憂仿佛變了一個人，往日的開朗再不復現，總是一個人默默地呆著，什麼也不做。起初，她以為這只是小憂感受到悲傷的氣氛所表現出來的應急反應，過一陣子就好了。
公司事忙，小憂已經快滿三歲，在同事的建議下，她把小憂送進了幼兒園，可能和同齡人在一起玩，他就能開朗起來了。
不久，幼兒園老師向她反映，小憂在集體活動中總是獨自一人待在角落，不與其他小朋友互動。他似乎對周圍的歡聲笑語毫無反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不過，老師也說，也許小憂只是比較內向，或者還不適應幼兒園的氛圍，以後會好起來的。
隨後的幾天裡，塗淺溪開始更加細緻地觀察小憂。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小憂的行為越來越讓她感到擔憂。她發現小憂在家庭聚會中，面對親戚的熱情問候，總是顯得無動於衷，甚至有時會突然離開，獨自在房間的角落裡玩耍。塗淺溪嘗試引導小憂與來訪的親戚朋友交流，但他總是顯得緊張不安，無法進行正常的對話。
有一次，塗淺溪帶小憂去公園，希望他能和其他孩子一起玩耍。但小憂只是站在滑梯旁，看著其他孩子歡笑嬉戲，自己卻沒有任何加入的跡象。即使有小朋友主動接近他，邀請他一起玩，小憂也會顯得驚慌失措，迅速跑開。
還有，小憂好像對正常兒童喜歡的活動或玩具失去了興趣，反而對電風扇、空調、洗衣機、車輪這些轉動的東西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要是不打斷他，他甚至可以盯著電風扇看幾個小時。再就是極度喜歡把門開了又關，關了再開，開開關關個不停，不管他的話，他估計能開關到地老天荒。
更讓塗淺溪擔心的是，小憂對於她的問題和指令反應遲鈍，經常需要重複多次才能有所行動。一到戶外，小憂就開始不受控制的瘋跑，任她在身後喊得聲嘶力竭都沒有反應。好幾次，小憂險些和別的孩子撞到一起。她狠下心來揍了一次屁股，也只是好一陣，下次到戶外，依然是到處瘋跑。
而且，小憂幾乎沒有眼神交流，即使在塗淺溪努力吸引他注意力時，他的目光也常常迴避，不願意直視她的眼睛。
「小憂，來，看著媽媽的眼睛，跟著媽媽一起念，我要吃蘋果。」她按捺住心中的擔憂，開始逐字逐句地引導小憂。
小憂看向她的眼睛，又飛快把頭扭到一邊，口中含糊地說道：「要吃蘋果。」
「乖，再看著媽媽的眼睛，跟著媽媽一起念，我要玩小火車。」
小優仍是不看她，身子開始扭來扭去，好歹還是跟著念：「要玩小火車。」
塗淺溪心中一凜，小優除了眼神躲閃之外，說話還有一個突出的特徵，就是很難說出「我」這個字。
她意識到這些異常行為可能不僅僅是性格內向那麼簡單。她開始查閱相關資料，小憂的行為與資料中描述的社交障礙症狀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這讓她的心情愈發沉重。
最終，塗淺溪決定帶小憂去看專業的兒童心理醫生。在診室里，她詳細描述了小憂的種種異常行為。醫生認真聽完後，進行了一系列的評估和測試，以便更準確地診斷小憂的情況。
「交流障礙、興趣狹窄、行為刻板重複、情緒異常...」帶著眼鏡的老醫生看了她一眼，凝重說道：「塗女士，孩子的特徵非常典型，您可要作好心理準備。」
她的心沉了下去，連忙追問：「醫生，小憂是不是有社交障礙症？」
「不是社交障礙。」老醫生憐憫地搖了搖頭，「是更加麻煩的孤獨症，通常也叫做自閉症。」
「呃，我不太懂這個，您給解釋一下，這兩個病有什麼區別？」
老醫生輕咳一聲，開始了科普。
「社交障礙又稱之為社交恐懼症，和孤獨症在好發人群、發病原因、主要特徵、智力發育、治療難度等方面存在一定的區別。」
「社交障礙多見於成人，而孤獨症好發於兒童；社交障礙主要和遺傳、成長環境等有關，而孤獨症除了上述原因外，還可能與母親懷孕期間服用藥物、病毒感染，或者患者腦部受到外傷等因素有關。」
「社交障礙患者以迴避社交為主要特徵，雖然其具備與他人交往的技巧，但心理上不自信，害怕在人前出醜，這種迴避是患者主動的行為。」
「而孤獨症以交往障礙、交流障礙、局限的興趣和刻板重複的行為方式為主要特徵。孤獨症患者往往缺乏社交技巧，不知道如何與他人交往，更不會關心其意義何在，大多時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即使能夠與其他同伴一起玩，但最終也會因無法融入集體而遭到排斥，所以此種人際交往是被動退縮的。」
「簡而言之，這兩種症狀雖然都有交流障礙的外在表現，但一個是不願，一個是不能，二者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更顯著的是智力發育的差異，社交障礙的人群智力與常人無異，而孤獨症的患者由於其理解能力差，通常智力落後於同齡人，較多患者無法正常完成學業。」
她的心馬上揪了起來，緊張地帶上了磕巴：「那治療起來困...困難嗎？」
「通常社交障礙的人群通過自我調整、鍛鍊，較大可能被治癒。而孤獨症人群則治療難度要大得多，治療師需要通過一點一滴的教學、矯正，而且最終能恢復到常人狀態的可能也極為渺茫，客觀一點說，幾乎不可能。」
醫生的話語如同末日的宣判，無邊的黑暗撲面而來。繼丈夫犧牲之後，她的世界，失去了最後一縷光芒。
六月中旬，米逸惟奔赴藏南之後，塗淺溪的生活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她獨自承擔起管理公司和照顧家庭的雙重責任，雖然辛苦，但每有閒暇，抬頭望向日曆上那個畫著鮮紅圓圈的日期，又多了支撐下去的力量。
「十月底，也就幾個月，很快就過去了。」
她喃喃自語一句，又繼續埋首公司面前急需應對的各種問題。
羅旭這一走，不僅僅帶走了米逸惟，還帶走了大半301重工出身的工程師，其中不乏技術部門的核心骨幹。公司雖然一直有人才儲備，但事發突然，第二梯隊的年輕人能不能迅速彌補核心崗位的人才缺口，還是個問題。
還有公司在民用機器人領域正如火如荼，接下了許多生產訂單，現在人才出了缺口，機器人的調試和維護工作自然也大受影響，搞不好，還會影響品質和口碑。
「語薇，過來一下。」她下定了決心，召喚自己的助理過來。
「塗總，您找我啊？」
一個身材高挑顏值亮眼的姑娘迅速趕來，胸前掛著的工牌上寫著職位——總裁特別助理，正是在神華智能時她為之出過頭的田語薇。三年前，田語薇偶爾得知老領導開了新公司，馬上辭了工作前來投奔。小姑娘各方面素質都很優秀，忠心值又高到溢出，她也存了培養的念頭，暫時收在身邊當助理，等鍛鍊幾年，以後就可以獨當一面。
「嗯，有幾件事情，你記一下。」她頓了頓，開始有條不紊地安排工作，「下午，我要去一趟技術部，給他們打打氣，你一會先通知下去，時間就定在兩點吧。」
「好的。」
「你再去市場部找一趟江明煦，就說我的意思，沈清顏工作室提出來的那個研發表演機器人的合作，婉拒了吧。」
田語薇驚訝地抬頭看向她：「塗總，這個合作您不是很看好嗎？再說我們和沈清顏那邊的關係一向很好，這...」
「此一時，彼一時，以現在的國情，我們要把有限的資源傾斜到軍用方面。」
「好的，明白！」
「之後你再去銷售部找一趟候勁松，公司要壓縮各類民用機器人的產量，讓他們心裡有數，和下游分銷商做好溝通。」
田語薇再次提醒：「塗總，咱們家的民用機器人現在供不應求，這麼一來，只怕下游分銷商還有那些合作單位都會有意見，候經理的工作恐怕不好做。」
「先軍後民，請他們理解。」她讚許地點點頭，話語卻不容置疑，「危難時刻，要以國事為重。」
「明白！」
她看著田語薇，仿佛看到年輕時的自己，這小姑娘有自己的獨立思考，但不會自作主張，只要給她講明白其中關竅，她的執行力是很強的。
「語薇，你想一想，公司現在技術人才不足，再不控制產能，我們的產品和後續服務的品質必然下降。為了一時的市場，失去了品質和口碑，那就因小失大了。」
她起身走到窗前，遠眺窗外蔚藍的天空，意味深長地感慨一句：「很多困境如何取捨，很多難題能否解決，不在能力和智慧，而在格局和胸懷。」
七月流火，夏日漸長夜漸短。
家中，塗淺溪迎來了自己的35歲生日。她和小憂一起吹滅了生日蠟燭，小憂用他稚嫩的聲音說：「媽媽，生日快樂！」她緊緊抱住了小憂，心中湧起一股暖流，忍不住看向日曆上紅筆圈出來的那個日期。
八月萑葦，落葉紛紛雁南歸。
窗前，塗淺溪輕輕攬著小憂，望著天邊的晚霞漸漸褪去。小憂伸出小手，指著天空中飛過的雁群，問道：「媽媽，看，小鳥，飛飛。」她溫柔地撫摸著小憂的頭，輕聲喃呢：「小憂，小鳥要回家了，爸爸也很快就會回來了。」
九月授衣，秋風起兮涼意生。
衣櫃前，塗淺溪整理著換季的衣物。小憂在一旁，好奇地拿起爸爸的帽子，罩在自己頭上，碩大的毛線帽子立刻將他的小腦袋蓋得嚴嚴實實，他看不見東西，急得直叫媽媽。塗淺溪看著滑稽的小憂，不禁莞爾，連忙救他脫困，心中愁思也被沖淡了幾分。
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戶，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盼望著，盼望著，團聚的日子一天天近了。
十一一過，每天晚上摟著小憂和遠在錯那的老公簡單通幾句話，折一隻千紙鶴丟到玻璃罐里，然後在日曆上給當天的日期上打上一個叉，成了必不可少的儀式感。
然而，生活總是充滿了意外。十月中旬的一天晚上，她照例撥打了老公的電話，卻總是無法撥通，弄得她牽腸掛肚，失眠了一整夜。
次日凌晨，羅旭沉痛地打來電話，告知她一個噩耗：昨晚錯那市突降驟雨，米逸惟在實地考察中遭遇山體滑坡，不幸犧牲。
塗淺溪的世界仿佛在一瞬間崩塌，她的耳邊迴蕩著羅旭的話語，心卻已經痛到無法呼吸。她的眼前一片模糊，淚水無聲地滑落。她的手顫抖著，手機滑落到地上，發出沉悶的響聲。羅旭焦急的聲音仍在繼續，但她已經聽不見任何聲音，只有心中那無盡的悲痛在肆虐。
一周後，一個蓋著國旗的骨灰盒送到了她手中。她強忍著心中的劇痛，安排了丈夫的後事。
在米逸惟的追悼會上，塗淺溪一身素縞，抱著小憂鞠躬答謝來賓弔唁，哀樂一起，她的淚水突然再次決堤。
小憂看著媽媽哭泣，也感到了不安，他用小手擦去媽媽的淚水，懵懂問道：「媽媽，爸爸去哪兒了？爸爸怎麼還不回來？」
她強忍著悲痛，指著天空，輕柔地告訴小憂：「爸爸已經回來了，他變成了天上的星星，會一直守護著我們。」
天空是蔚藍色，窗外有千紙鶴。
葬禮過後，塗淺溪強迫自己從悲傷中走出來，承擔起作為母親、兒媳和女兒的責任。漸漸地，她開始注意到小憂的一些不尋常行為。小憂仿佛變了一個人，往日的開朗再不復現，總是一個人默默地呆著，什麼也不做。起初，她以為這只是小憂感受到悲傷的氣氛所表現出來的應急反應，過一陣子就好了。
公司事忙，小憂已經快滿三歲，在同事的建議下，她把小憂送進了幼兒園，可能和同齡人在一起玩，他就能開朗起來了。
不久，幼兒園老師向她反映，小憂在集體活動中總是獨自一人待在角落，不與其他小朋友互動。他似乎對周圍的歡聲笑語毫無反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不過，老師也說，也許小憂只是比較內向，或者還不適應幼兒園的氛圍，以後會好起來的。
隨後的幾天裡，塗淺溪開始更加細緻地觀察小憂。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小憂的行為越來越讓她感到擔憂。她發現小憂在家庭聚會中，面對親戚的熱情問候，總是顯得無動於衷，甚至有時會突然離開，獨自在房間的角落裡玩耍。塗淺溪嘗試引導小憂與來訪的親戚朋友交流，但他總是顯得緊張不安，無法進行正常的對話。
有一次，塗淺溪帶小憂去公園，希望他能和其他孩子一起玩耍。但小憂只是站在滑梯旁，看著其他孩子歡笑嬉戲，自己卻沒有任何加入的跡象。即使有小朋友主動接近他，邀請他一起玩，小憂也會顯得驚慌失措，迅速跑開。
還有，小憂好像對正常兒童喜歡的活動或玩具失去了興趣，反而對電風扇、空調、洗衣機、車輪這些轉動的東西產生了濃厚的興趣，要是不打斷他，他甚至可以盯著電風扇看幾個小時。再就是極度喜歡把門開了又關，關了再開，開開關關個不停，不管他的話，他估計能開關到地老天荒。
更讓塗淺溪擔心的是，小憂對於她的問題和指令反應遲鈍，經常需要重複多次才能有所行動。一到戶外，小憂就開始不受控制的瘋跑，任她在身後喊得聲嘶力竭都沒有反應。好幾次，小憂險些和別的孩子撞到一起。她狠下心來揍了一次屁股，也只是好一陣，下次到戶外，依然是到處瘋跑。
而且，小憂幾乎沒有眼神交流，即使在塗淺溪努力吸引他注意力時，他的目光也常常迴避，不願意直視她的眼睛。
「小憂，來，看著媽媽的眼睛，跟著媽媽一起念，我要吃蘋果。」她按捺住心中的擔憂，開始逐字逐句地引導小憂。
小憂看向她的眼睛，又飛快把頭扭到一邊，口中含糊地說道：「要吃蘋果。」
「乖，再看著媽媽的眼睛，跟著媽媽一起念，我要玩小火車。」
小優仍是不看她，身子開始扭來扭去，好歹還是跟著念：「要玩小火車。」
塗淺溪心中一凜，小優除了眼神躲閃之外，說話還有一個突出的特徵，就是很難說出「我」這個字。
她意識到這些異常行為可能不僅僅是性格內向那麼簡單。她開始查閱相關資料，小憂的行為與資料中描述的社交障礙症狀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這讓她的心情愈發沉重。
最終，塗淺溪決定帶小憂去看專業的兒童心理醫生。在診室里，她詳細描述了小憂的種種異常行為。醫生認真聽完後，進行了一系列的評估和測試，以便更準確地診斷小憂的情況。
「交流障礙、興趣狹窄、行為刻板重複、情緒異常...」帶著眼鏡的老醫生看了她一眼，凝重說道：「塗女士，孩子的特徵非常典型，您可要作好心理準備。」
她的心沉了下去，連忙追問：「醫生，小憂是不是有社交障礙症？」
「不是社交障礙。」老醫生憐憫地搖了搖頭，「是更加麻煩的孤獨症，通常也叫做自閉症。」
「呃，我不太懂這個，您給解釋一下，這兩個病有什麼區別？」
老醫生輕咳一聲，開始了科普。
「社交障礙又稱之為社交恐懼症，和孤獨症在好發人群、發病原因、主要特徵、智力發育、治療難度等方面存在一定的區別。」
「社交障礙多見於成人，而孤獨症好發於兒童；社交障礙主要和遺傳、成長環境等有關，而孤獨症除了上述原因外，還可能與母親懷孕期間服用藥物、病毒感染，或者患者腦部受到外傷等因素有關。」
「社交障礙患者以迴避社交為主要特徵，雖然其具備與他人交往的技巧，但心理上不自信，害怕在人前出醜，這種迴避是患者主動的行為。」
「而孤獨症以交往障礙、交流障礙、局限的興趣和刻板重複的行為方式為主要特徵。孤獨症患者往往缺乏社交技巧，不知道如何與他人交往，更不會關心其意義何在，大多時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即使能夠與其他同伴一起玩，但最終也會因無法融入集體而遭到排斥，所以此種人際交往是被動退縮的。」
「簡而言之，這兩種症狀雖然都有交流障礙的外在表現，但一個是不願，一個是不能，二者是不可同日而語的。」
「更顯著的是智力發育的差異，社交障礙的人群智力與常人無異，而孤獨症的患者由於其理解能力差，通常智力落後於同齡人，較多患者無法正常完成學業。」
她的心馬上揪了起來，緊張地帶上了磕巴：「那治療起來困...困難嗎？」
「通常社交障礙的人群通過自我調整、鍛鍊，較大可能被治癒。而孤獨症人群則治療難度要大得多，治療師需要通過一點一滴的教學、矯正，而且最終能恢復到常人狀態的可能也極為渺茫，客觀一點說，幾乎不可能。」
醫生的話語如同末日的宣判，無邊的黑暗撲面而來。繼丈夫犧牲之後，她的世界，失去了最後一縷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