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親情
汩汩江水的流動從窗外傳來，舷窗透入一縷陽光，一縷帶著濕潤的空氣，向周煜宣告即將忍受痛苦的一天。
他按慣例疼醒，腿上胳膊上像有人用大鐵錘在砸，一跳一跳的疼痛，順著四肢匯集到脊髓神經，然後再傳導到大腦。
「公子醒了？疼就哼出來，這裡也沒別人在，不要不好意思。」
艙中只有道長，一臉和藹的安慰著周煜，像安慰一個發燒的幼兒：「這傷勢，便是再硬氣的漢子，也很難不叫疼。」
周煜本想呻吟幾聲，可聽道長這麼一說，反而有點佩服自己，小小的驕傲了一下。
「感謝道長多日來……不辭辛勞……照顧在下。」
詹遠道順手拿著汗巾上前，為周煜擦拭額頭的汗：「公子莫要客氣，既然遇到，也算貧道與公子的緣分。」
周煜呲著牙笑得尤為難看，像被塞了一嘴的黃蓮，苦不堪言。
詹遠道搭上周煜手腕，見脈象無異，他鬆了口氣。
「公子前幾日，可是為自己算了一卦？」
周煜一愣，隨即淡然搖頭：「二小姐……讓我丟了幾次，具體是什麼，我自己都沒看到。」
詹遠道眼光深邃：「日後不論有什麼問題，莫要輕啟卜卦。」
「啊？這是為何？」
「窺探天機必遭反噬，切記！」
詹遠道說得尤為凝重，一臉的肅然顯然不是在說笑。
「我記下了。」
周煜心知道長是為自己好，默默點頭。
詹遠道呵呵一笑：「再過一兩日，咱們就到池州，公子有什麼打算？」
「小子還能有什麼……打算？先養好傷，再說其他。」
「公子可否一聽貧道的安排？」
「道長請說。」
詹遠道捋著鬍子沉吟片刻：「公子暫且跟隨貧道，回下河村養傷，我向鄭員外要個家僕照顧你。待你傷好，公子自行決定去留。」
「多謝道長。」
「這些時日，公子可想起家世？名字？或其他事？」
其實這幾天，周煜都很努力回想自己的遭遇，尤其是襲殺的經過，但每每如此，均令他頭痛欲裂。
就像被人用燒熱的鐵簽，插入腦中一通攪動，疼得他不得不放棄。
搜尋這具軀體的過往經歷和記憶，那種痛苦讓他恨不得自盡。
「我只知……自己……叫周煜，其他……完全不知。」
考慮再三，周煜還是將自己的名字告訴了詹遠道。
「貧道建議，便是姓氏最好也先不提，此番實在是為公子安全考慮。」
「那別人如何……稱呼我？」
詹遠道微微一笑：「叫小煜公子、公子都可以。」
「一個字的名字，就是有點怪。」
周煜覺得一字之名，既是姓也是名，確實有點怪。
詹遠道呵呵一笑：」一字名上古就有，夏、堯、禹、江、槿，均是上古大賢的名字，都只有一字。」
周煜在枕頭上眨了眨眼，微微點頭：「那便依您，就叫小煜公子。」
……
所謂久病床前無孝子，這話是有根據的。
當你親手擦去親人身上的污穢，經年累月始終如一，再有涵養的人也難免心生倦意。
尤其當病人提出這樣那樣的無禮要求時，殺人的心都有。
不光是身體累，心也累，你和患者完全無法溝通，沒照顧過病人的人，根本體會不到那種身心被摧殘的絕望。
人們向死而生，但終歸留戀這繁華世界，哪怕有一絲希望，也會努力活下去。
作為患者躺著不能動，一切都由別人替他完成，尤其對一個成年人，同樣是一種心理摧殘。
人最隱私的部位被暴露，毫無尊嚴可談。
周煜一動不動躺了數日，若非詹遠道和陸三悉心照顧、每日餵水餵藥、通風並用水替他擦洗，他身上早生蛆了。
每日被人像嬰兒一樣把屎把尿，讓他簡直羞愧欲死。
「道長，我求您了，給我配點藥，喝了直接就不醒了，行不？」
周煜極度嫌棄自己，脾氣變得暴躁，情緒極為敏感，簡直是個蠻不講理的混蛋。
這時詹遠道會笑眯眯的，不是把阿珂送來，就是把鄭家二小姐送來。
還有饞嘴的阿紫，嘰嘰喳喳纏著周煜，讓他像漏氣的車胎一樣講故事。
詹遠道發現，只有在幾個少女在時，周煜還能壓制不亂發火，若是他和陸三在，這小子就會自暴自棄出口傷人。
「道長，您這樣做有點不太好吧？」
「貧道覺得挺好呀？難道公子不喜歡她們來陪你說話？」
他心知這是因傷口實在太疼的緣故，但傷勢恢復沒有更好的辦法。
除了忍，就是忍！
周煜覺得老道很狡猾，肯定被自己搞的煩死了，所以才把一群美少女送過來。
對美女發脾氣，要遭天打雷劈！
越是親近之人，掩飾會越來越少，尤其當所有不堪都暴露給他們，說起話就更加肆無忌憚。
周煜突然想起父母，鼻子不覺一酸。
他們就像詹遠道，無欲無求只一味關心。
從嬰兒開始，漫長的時間裡，父母天天為自己把屎把尿從無怨言，眼中只有濃濃的關懷。
遙遠的記憶慢慢浮現，周煜眼眶漸漸潤濕。
「公子是不是很疼？實在疼的話，就哭出來吧，沒關係的。」
周煜笑得有些悽慘：「道長，我想自己待一會，行嗎？」
「好！貧道一會再過來看公子。」
詹遠道仿佛看出周煜有心事，起身拉開艙門出去，並將門關嚴。
父母的愛綿綿不絕，永遠都不會消減。
是桌上被罩住的幾盤可口美味，是冬天蓋好被你蹬開的棉被，是偷偷塞入你兜里的紙幣，是悄悄抹在蚊子包上的花露水。
無聲無息，想起卻帶給人無比溫暖的回憶和力量。
只是自己年少時無知，任性亂發脾氣語出傷人，親人間彼此太熟悉，每次開口，都會落在對方最軟處，句句奔著要害，字字都能誅心。
周煜每每想起都悔恨不已，恨不能把自己掐死！
那年他開車，突然聽到《時間都去哪了》那首歌，那種對親人的思念和懊悔，讓淚水怎麼都止不住奔流而出，他心裡抽搐著疼。
時間都去哪了？
我們的個頭高了，父母的腰卻彎了，我們的鬍子又濃又黑，父母的頭髮卻又白又灰。
父母問的第一句話，永遠都是你身體怎麼樣，缺不缺錢，而把自己的病痛永遠瞞著你。
日升月落周而復始，有一天，我們看自己的孩子長大，卻突然發現，已揮不動當年的羽毛球拍，再怎麼跳也爭不到籃板，八塊腹肌九九歸一，變成肚子上的游泳圈。
子欲養而親不待，越長大才越明白親情的可貴。
自己那時光顧著玩，連個簡訊都懶的發。
周煜嘆了口氣，自己如今落得如此境地，或許是老天給他的懲罰吧？
兩條溫熱的蟲子，從眼角慢慢爬下，他卻不敢放聲痛哭。
他按慣例疼醒，腿上胳膊上像有人用大鐵錘在砸，一跳一跳的疼痛，順著四肢匯集到脊髓神經，然後再傳導到大腦。
「公子醒了？疼就哼出來，這裡也沒別人在，不要不好意思。」
艙中只有道長，一臉和藹的安慰著周煜，像安慰一個發燒的幼兒：「這傷勢，便是再硬氣的漢子，也很難不叫疼。」
周煜本想呻吟幾聲，可聽道長這麼一說，反而有點佩服自己，小小的驕傲了一下。
「感謝道長多日來……不辭辛勞……照顧在下。」
詹遠道順手拿著汗巾上前，為周煜擦拭額頭的汗：「公子莫要客氣，既然遇到，也算貧道與公子的緣分。」
周煜呲著牙笑得尤為難看，像被塞了一嘴的黃蓮，苦不堪言。
詹遠道搭上周煜手腕，見脈象無異，他鬆了口氣。
「公子前幾日，可是為自己算了一卦？」
周煜一愣，隨即淡然搖頭：「二小姐……讓我丟了幾次，具體是什麼，我自己都沒看到。」
詹遠道眼光深邃：「日後不論有什麼問題，莫要輕啟卜卦。」
「啊？這是為何？」
「窺探天機必遭反噬，切記！」
詹遠道說得尤為凝重，一臉的肅然顯然不是在說笑。
「我記下了。」
周煜心知道長是為自己好，默默點頭。
詹遠道呵呵一笑：「再過一兩日，咱們就到池州，公子有什麼打算？」
「小子還能有什麼……打算？先養好傷，再說其他。」
「公子可否一聽貧道的安排？」
「道長請說。」
詹遠道捋著鬍子沉吟片刻：「公子暫且跟隨貧道，回下河村養傷，我向鄭員外要個家僕照顧你。待你傷好，公子自行決定去留。」
「多謝道長。」
「這些時日，公子可想起家世？名字？或其他事？」
其實這幾天，周煜都很努力回想自己的遭遇，尤其是襲殺的經過，但每每如此，均令他頭痛欲裂。
就像被人用燒熱的鐵簽，插入腦中一通攪動，疼得他不得不放棄。
搜尋這具軀體的過往經歷和記憶，那種痛苦讓他恨不得自盡。
「我只知……自己……叫周煜，其他……完全不知。」
考慮再三，周煜還是將自己的名字告訴了詹遠道。
「貧道建議，便是姓氏最好也先不提，此番實在是為公子安全考慮。」
「那別人如何……稱呼我？」
詹遠道微微一笑：「叫小煜公子、公子都可以。」
「一個字的名字，就是有點怪。」
周煜覺得一字之名，既是姓也是名，確實有點怪。
詹遠道呵呵一笑：」一字名上古就有，夏、堯、禹、江、槿，均是上古大賢的名字，都只有一字。」
周煜在枕頭上眨了眨眼，微微點頭：「那便依您，就叫小煜公子。」
……
所謂久病床前無孝子，這話是有根據的。
當你親手擦去親人身上的污穢，經年累月始終如一，再有涵養的人也難免心生倦意。
尤其當病人提出這樣那樣的無禮要求時，殺人的心都有。
不光是身體累，心也累，你和患者完全無法溝通，沒照顧過病人的人，根本體會不到那種身心被摧殘的絕望。
人們向死而生，但終歸留戀這繁華世界，哪怕有一絲希望，也會努力活下去。
作為患者躺著不能動，一切都由別人替他完成，尤其對一個成年人，同樣是一種心理摧殘。
人最隱私的部位被暴露，毫無尊嚴可談。
周煜一動不動躺了數日，若非詹遠道和陸三悉心照顧、每日餵水餵藥、通風並用水替他擦洗，他身上早生蛆了。
每日被人像嬰兒一樣把屎把尿，讓他簡直羞愧欲死。
「道長，我求您了，給我配點藥，喝了直接就不醒了，行不？」
周煜極度嫌棄自己，脾氣變得暴躁，情緒極為敏感，簡直是個蠻不講理的混蛋。
這時詹遠道會笑眯眯的，不是把阿珂送來，就是把鄭家二小姐送來。
還有饞嘴的阿紫，嘰嘰喳喳纏著周煜，讓他像漏氣的車胎一樣講故事。
詹遠道發現，只有在幾個少女在時，周煜還能壓制不亂發火，若是他和陸三在，這小子就會自暴自棄出口傷人。
「道長，您這樣做有點不太好吧？」
「貧道覺得挺好呀？難道公子不喜歡她們來陪你說話？」
他心知這是因傷口實在太疼的緣故，但傷勢恢復沒有更好的辦法。
除了忍，就是忍！
周煜覺得老道很狡猾，肯定被自己搞的煩死了，所以才把一群美少女送過來。
對美女發脾氣，要遭天打雷劈！
越是親近之人，掩飾會越來越少，尤其當所有不堪都暴露給他們，說起話就更加肆無忌憚。
周煜突然想起父母，鼻子不覺一酸。
他們就像詹遠道，無欲無求只一味關心。
從嬰兒開始，漫長的時間裡，父母天天為自己把屎把尿從無怨言，眼中只有濃濃的關懷。
遙遠的記憶慢慢浮現，周煜眼眶漸漸潤濕。
「公子是不是很疼？實在疼的話，就哭出來吧，沒關係的。」
周煜笑得有些悽慘：「道長，我想自己待一會，行嗎？」
「好！貧道一會再過來看公子。」
詹遠道仿佛看出周煜有心事，起身拉開艙門出去，並將門關嚴。
父母的愛綿綿不絕，永遠都不會消減。
是桌上被罩住的幾盤可口美味，是冬天蓋好被你蹬開的棉被，是偷偷塞入你兜里的紙幣，是悄悄抹在蚊子包上的花露水。
無聲無息，想起卻帶給人無比溫暖的回憶和力量。
只是自己年少時無知，任性亂發脾氣語出傷人，親人間彼此太熟悉，每次開口，都會落在對方最軟處，句句奔著要害，字字都能誅心。
周煜每每想起都悔恨不已，恨不能把自己掐死！
那年他開車，突然聽到《時間都去哪了》那首歌，那種對親人的思念和懊悔，讓淚水怎麼都止不住奔流而出，他心裡抽搐著疼。
時間都去哪了？
我們的個頭高了，父母的腰卻彎了，我們的鬍子又濃又黑，父母的頭髮卻又白又灰。
父母問的第一句話，永遠都是你身體怎麼樣，缺不缺錢，而把自己的病痛永遠瞞著你。
日升月落周而復始，有一天，我們看自己的孩子長大，卻突然發現，已揮不動當年的羽毛球拍，再怎麼跳也爭不到籃板，八塊腹肌九九歸一，變成肚子上的游泳圈。
子欲養而親不待，越長大才越明白親情的可貴。
自己那時光顧著玩，連個簡訊都懶的發。
周煜嘆了口氣，自己如今落得如此境地，或許是老天給他的懲罰吧？
兩條溫熱的蟲子，從眼角慢慢爬下，他卻不敢放聲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