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爺爺生在天地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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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

  登州府城。

  庭院深深,刀影重重,血光漫天。

  「王正在哪?!」

  呂布持刀架在一人脖子上,那人模樣卻是這登州城六案孔目王正的護院頭領。

  沒有說。

  一刀劃斷脖子血管氣管。

  再抓下一個,是一個護院小廝,鋼刀架脖。

  「王正在哪?!」

  還是不說。

  又是一刀一命。

  這已經是第六人了。

  沒人肯說那登州府的六案孔目王正在哪裡。

  哪怕王正就在院子正中那個亭子裡坐著!

  逃不了的!重重護衛都被殺透了!

  但卻沒有一人指認王正,哪怕就是指一下就能活命。就算這樣,從頭到尾,呂布刀架脖子上的六個護院都沒有指認王正。

  其人正拿著一壺酒,穩穩的往酒杯又倒了一杯酒,小酌一口,夾著亭中石桌上的小菜往嘴裡送。

  似乎還在唱著登州地方的小調。

  全然不顧身邊廝殺。

  直到呂布將自己的刀架在了這王正的脖子上,也沒有停。

  「王正?」

  「呵呵。」

  「你可是登州府的六案孔目王正?」

  「我是我,你是誰?」王正又是嘬了一口酒,吞咽之時,那脖頸喉結卻是將那刀擠出去三分。

  「某,林沖。」

  沒有官職,沒有差使,也沒有諢號。

  這,王正不由抬眼打量了眼前人一眼。

  至少是指揮使朝上。

  但卻不說官職,倒也有趣。趙明誠能請動此人卻也有幾分能耐。

  卻說半個時辰前,王正見得一撥官兵過來院子,便知道今夜或難挨過去。

  又這撥官兵中有三四個武藝高強之人,且自己盟友遲遲不來,他便已經知道事不可為。

  因而便拿了一壺酒,一碟小菜,在生平最愛的院中亭子裡吃喝起來。

  只是沒想到了臨死之前還能見到一個至少不是碌碌之輩,卻有是值了。

  因而王正臨死之前,還是希望和呂布多說兩句,是故打起了機鋒。

  他終究還是貪生,怕死的。

  「不知林將軍所來何事?」

  「為登州百姓取你性命!」

  「哦?不知這將軍嘴裡百姓到底是何姓。是趙錢孫李的王孫姓?還是鍾徐邱駱這般的黔首姓?」

  「是林將軍的林姓?還是趙明誠的趙姓?還是那大宋官家的趙姓?」

  王正又是一笑。

  「巧舌如簧,你且和登州城東十里牌的二百多口被你逼走的村民說吧。」呂布。

  「哦,十里牌村啊。難怪。」

  「你可還有話言語。」

  「有的,言語太長,怕林將軍沒時間聽,也聽不懂。」

  呂布從十里牌回到登州府城,本是氣急。心裡只想殺人。

  便和趙明誠說了這十里牌村是率獸食人,其背後真兇就是六案孔目王正。

  那鄉野之間的虎患告示估計也是其人所為。

  目的正是架空趙明誠這個新任知府。

  趙明誠哪裡聽得了這個,當即就求的呂布帶人擇時去捉了王正。

  呂布也是殺人不願隔夜,點了二十來人,帶著阮小七,岳飛,便趁夜舉火,來刀了王正所在宅院。

  院子不大,護院不少,翻牆入院,卻見王正不逃,鋼刀架脖又言辭振振。

  呂布心知異樣,也有心聽他說得兩句,好讓他死的心服口服。

  他便將刀放下,對面而坐。也是奪了王正酒壺,逕自往嘴裡倒:「呵呵,恰好今日我有時間。你倒說說你如何不該死。」

  「我卻沒說我不該死。

  王正頓了一頓,呂布抬眼,王正繼續說:


  「可是何人不該死。」

  「就拿十里牌村吧,讓他們五等戶按三等戶交稅的人該不該死?」

  「可林將軍知道,是誰讓他們這般交稅的麼?」

  「不知。」呂布嘬了一口酒。心想著,這廝卻是要潑髒水了。剛好,這王正牽扯出來一個他砍一個。

  「收稅的是差役,派差役的是我,下政令的是上任知府田老倌!」

  「將軍說,是不是有一個算一個,都該死?」王正卻是咧嘴一笑,抬手敬酒。

  「該死。」呂布喝了一杯。

  「這般政令也不是平白無故出來的,你知道為何而來麼?」

  「不知。」

  「可知如今是何年?』

  「政和四年。」

  「當今皇帝新出了一種考核辦法,就叫『政和格』。每個縣令在任期間,能增收漏戶八百者,『升半年名次';一千五百戶者,『免試';三千戶者,『減磨勘一年';七千戶者,『減磨勘二年';一萬二千戶者,『減磨勘三年'。」

  「將軍可知道,為何田知府課稅嚴苛了麼?」

  「受教了。」呂布知道,這定是皇帝意圖增收,上面貪婪無度,下官惡意奉承,放大意圖,漏戶隱戶改五等,五等變三等,三等變一等。

  「聽說皇帝想修一個七百多畝的園子,如此私慾,那你說皇帝該不該死?」

  「該死。」呂布又喝了一杯。本是亂世人,聽得三國這般亂世書,皇帝該不該死,他如何不能說。

  倒是王正挑了挑眉毛,看了一眼對面平靜說出這話的呂布。而後敬了一杯酒。繼續說道。

  「將軍可知,登州四縣,蓬萊、黃縣、牟平、文登。政和格令出來前多少戶,現在多少戶?」

  「不知道。」

  「我知道,三年前,八萬五千兩百七十三戶。而今在冊,一十二萬五千零二戶!」

  「苛政猛於虎。」

  「錯了!林將軍!這些都是真的!」

  「什麼?」呂布。

  「三年,我奔走鄉野,清查漏戶隱戶。這數字如假包換。每一戶都是真正的隱戶!」

  「為何這般多的漏戶隱戶?」

  「將軍以為這些都是鄉野之人,別出家門,開墾荒地,因而錯漏麼?」

  不等呂布出聲,王正繼續說:

  「這裡九成九都是莊主,田主,官員隱沒的!借著家裡長輩名字,死人名字,假借排行,別字,等等,將一戶拆成十戶百戶。」

  「又寄莊客名字,佃戶名字,便又能拆成百戶千戶。」

  「經年交易,錯綜複雜,隱沒三一之數都是可能的。」

  「讓這實打實的一等戶,卻變成了百個千個五等戶。」

  「若不是他們,怎麼會查漏戶,怎麼五等戶按三等戶交稅?」

  「怎麼免疫法,從三等以下不交錢,變成五等戶也要交錢?!」

  「為了私慾,無處不鑽營,無處不尋空。良法變惡法,偏偏要和黔首爭氣活口!」

  「你說這些人該不該死?」

  「該死。」呂布又是喝了一口酒。只是喝的有點沉悶。

  「明知這般多該死之人騎在頭上,卻寧可背井離鄉,在鄉里變成佃戶,到城裡賣身奴婢,混口吃食,也不願拿起刀兵,你說這般人是不是活該死?」

  呂布沒有說話,也沒有喝酒,他想起了青州城樓下無力的陳二牛,劉阿嬌來。

  當時自己只是怒其不爭。

  卻沒想到王正是這般激烈相對的。

  他究竟要幹什麼!

  呂布目光灼灼的看著這王正,直言想問:

  「但逼他們連口吃食都沒有的不是你,王孔目麼?!」

  「連佃戶都不讓他們當,逼他們當地客當農奴的不是你麼?王孔目!你究竟要幹什麼?!」

  王正卻是不避呂布目光,飲過最後一杯酒,淡淡而言:

  「生於此時,卻是悲哀。不能爭鋒,只能活活看著天下滑落。」


  「所見皆是蠅營私慾,所遇都是苟且求生。」

  「這天下太悶了,我只是想喘口氣。」

  「故而催發其勢,壓下最後一擔土,壓垮這密不透風的地牢。」

  「就算那十里牌村的村民我可是一個沒殺。想反的強人,我讓登雲山接應他們上山。想老實種田的順民,我讓孫立帶他們去遼東。」

  「我有錯麼?!」

  「林將軍?你說我有錯麼!」

  原來那母大蟲顧婉兮的丈夫的哥哥孫立,竟然是和這六案孔目一夥的。

  想起了顧婉兮說北遼如何好的時候,那孫立的臉色,呂布再見王正此時的表情,卻是心下一嘆。

  還是告訴了王正自己的懷疑。

  「王孔目,可到過遼東一看究竟?」

  王正搖頭。

  「但我今日見過孫立,我覺得他或是騙了你。」呂布,「以某經驗來看,胡人最不可信。如何能信背祖漢兒在胡地能得好,最多是胡人擇一二代理而已。」

  王正卻是不願相信,表情猙獰,鼻子流出一抹血。

  而後卻是掏出了解藥,遞給了呂布,「酒有毒,這是解藥,只此一顆。將軍且留有用之身,替我去看看遼東。」

  說完,七竅流血,立刻倒斃。

  阮小七見此,趕忙讓呂布將解藥服下。

  原來他見王正,呂布說話激烈,早早叫岳飛將手下喚走,自己守在亭下。

  聽得王正言語,趕忙衝上來。

  呂布吃下解藥,但卻仍然是鬱郁之態。

  哪怕事成回去見趙明誠夫婦道謝,也沒有任何喜色。

  這趙明誠之前擔憂戶口減少,想來也是要鑽營這政和格考評的事情。

  因而,呂布全程神色懨懨,只說了句事成爾,便要告辭。

  卻是趙明誠拱手告謝。

  那李清照也是拱手,說:「恭喜張將軍為民除害。」

  可是自己明明姓林。

  這倒也罷,王正的那番話,卻像是種在了他的心裡。

  那陳二牛帶給他的恨其不爭,桃花莊劉家人的緊緊相逼,青州知府的高高在上的萬般嫌棄。

  這些感覺漸漸擴大,仿佛是天地間的一個大鍋蓋,蓋住了烈火烹油的蒸鍋,裡面水汽蒸騰,酷熱難耐。

  鍋子裡那麼多該死的魚蝦互相蹦躂,都只為搶那最後幾口活氣。

  卻沒任何鍋內活物想將那鍋蓋打破!

  又因為這般互相蹦躂,活氣更少,更加艱難!

  「天下太悶了,我只是想喘口氣!」

  呂布打馬直往城外走,叫開城門,縱馬出城,仿佛離這偌大的登州城越遠,越舒暢。

  直跑到了登州海邊,躍下馬來,只見得黑夜重重,沒有星光。

  初夏的海風,卻也不是那麼涼爽。

  沒有給呂布帶來一絲絲活氣。

  呂布站在海邊,渾身燥熱,也不知是解藥發汗,還是王正給自己的穿腸毒藥。

  他只想喊,喊破這重重黑影。

  前世縱橫一身,雖有屈伸收縮,但哪有這般憋屈。

  這是當世所有人事的份量,憋得人喘不來氣!

  仗勢欺人的衙內!曲身鑽研的虞候!武藝不通的都教頭!不知兵一味奉上的太尉!十不足一的禁軍!喊禁軍做工的太尉府管事!

  不讓漁民打漁的梁山義軍!讓老婆妹妹陪衙內的山賊頭領!

  做賊搶劫的和尚!內鬥不斷搶自家上官的大名府!十萬貫的生辰綱!

  仗勢欺人的伶人!逼得人重回禽獸方能護母的縣令!

  讓異族入內屠殺屬民的市易衙門!肆意屠殺的歸順異族!

  丟田不鬥的陳二牛!甘為娼妓的劉阿嬌!萬般該死的慕容彥達!

  還有王正嘴裡的那般種種!

  胡亂加稅的狗官!

  弄出詭名戶這般爛事的狗大戶!

  下得亂命只為修園子的狗皇帝!


  從漢末亂世穿越而來,經歷種種,雖然自己是方天畫戟,卻也斬不開這般噁心粘稠的腌臢粘液。

  真是喘不過氣來啊!

  就像眼前海浪,一浪一浪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呂布抬頭,只見得這海上黑夜中,卻是有一點點星火傳來。

  心想那星火之處,怕不就是沙門島!

  不管是不是沙門島,呂布確是要看到那點點星火!

  太黑了!他要去那光亮處!

  不知是酒醉上頭,還是毒藥亂心,還是解藥發汗。

  呂布一把撕裂身上所有衣物,赤條條地躍進了大海。奮力向那星光游去。

  這海里果是比得路上涼快。

  呂布舒暢不少。

  身無旁物,縱情搏擊大海,又有幾隻海鳥相伴,呂布於天地之間自由。

  遊了一刻。卻是離得星光有些近了。但似乎怎麼游也游不到。

  再過一刻,呂布看清那是一艘海上的打漁船。

  他此時清醒,知道無論自己將來要想做甚,都得活命,都得游到那艘船上。

  於是呂布又是奮力遊了過去,卻似乎終不可及。此時又游來幾隻海豚,在呂布前後左右破浪而行。

  又過一會,那星光似乎就著他而來。

  呂布終於一把抓住船幫,而後躍將上來!

  見那船上正有兩人,正是入雲龍公孫勝,聖水將單廷珪。

  「道長為何在此,不在沙門島等我?」

  「我得知將軍到了登州,等不及,要去登州找你你。將軍為何深夜至此?」公孫勝拱手。

  「我也是等不及了!這天太悶了。道長,我已明白你心意,是故前來尋你。」

  兩人相視大笑。

  笑罷,呂布正色,赤條條地拱手彎腰:「某既赤城來,便說赤誠言語。布有心掀開這九重天,給天下一口活氣。但雖有勇武,卻疏於謀略。願先生以天下蒼生為念,助我開天!」

  「將軍之志,亦是我之志向!將軍既不相棄,勝願效犬馬之勞!」

  而後公孫勝躬身相對:「主公!」

  「主公!」阮小七見呂布下水,怕其出意外,一直默默跟隨其後。卻把不會水的岳飛落在了沙灘。此時也是毫不猶豫叫了一聲。

  「主公!」單廷珪上善若水。

  隨後阮小七划槳,單廷珪掌舵,朝著沙門島而去。呂布公孫勝相對而坐,以論時局。

  一葉扁舟,在汪洋之中隱沒。

  重重夜色中,天邊有一抹破曉白光。

  透著白光,卻有粗獷歌聲。正是呂布讓阮小七唱的漁歌:

  爺爺生在天地間!

  殺賊殺官把命玩!

  閻王大帝奈我何?

  觀音菩薩又怎般!

  難忍世間無義事!

  只為生平性情剛!

  舉刀亂殺隨我心!

  明朝便死又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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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第一卷完!

  雖然沒有分卷,但是這是故事的第一部分。

  因為追讀很少,想來是三十萬字再上架了,也可以在這多說一些。

  這是我第一本小說,真的是新人新書,所以寫作技法,節奏把控,各種細節都很生澀。但這卻是我的一片真心。

  後面可能都是像今天這樣。四千字一章,一天一章。這樣我覺得我寫的順暢一些。更新時間定在下午五點。

  全書總共六卷。

  這第一卷作為全書鋪墊,主要是寫北宋見聞,借著呂布一路東行,串聯水滸人物與北宋末年農經軍政事。

  雖是演繹,卻也有實際基礎。

  所以略顯沉重。看的不是很爽。

  給堅持看到這的讀者老爺們鞠個躬。

  水滸看書聽說書的大部分古人,都是在那般喘不過氣來的時代。


  他們不需要替好漢找尋拔刀的理由。

  因為他們生活的時代,處處皆是拔刀理由。或為種種原因而拔刀不得。

  所以他們在經歷水滸前七十回天地一殺空之前,鋪墊的是他們書外的整個人生。

  我們的時代和他們不同,因而我在這裡多鋪墊了八十多章文字。

  就是為了大家一同拔刀出鞘。

  為的就是喊出「爺爺生在天地間!」的痛快。(卻也不知道有沒有帶給老爺們這般感覺。總之我自己是爽了的。)

  為了這句話不夠突兀,就顯得之前整個基調都很陰沉,讓人讀的不爽。

  當然我也寫的不是很爽。一直磕磕絆絆。有時候還因為有些內容太過陰暗,而不知道該不該寫。

  為了調劑,又多加了一些生活。比如開頭,比如小七,比如林娘子。不知道會不會反而事與願違。

  但真心,都是為了老爺們看這卷的時候不會憋屈死。

  好在這第一卷終於結束了。

  相信我!後面會很爽!

  拔刀的理由集中講了大部分,後面或許還有一些深入的地方,但都不會這般集中呈現了。

  剩下的,就看呂布拔出屠龍刀,軍農政經開無雙了。

  希望讀者老爺們繼續支持。

  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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