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章 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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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腳下海浪翻湧,水波四濺。

  張貴退了半步。

  回頭看了看身後穿著臃腫的錦緞厚棉衣,帶著厚實的皮帽子。

  骨瘦如柴,尖嘴猴腮,只見衣服不見人的老頭,奇怪的反問道「老丈是?」

  「劉無常,算命的。」

  這回答讓張貴還是摸不著頭腦。

  瘦老頭繼續說道:「我前些天在路上碰見你,聽你說了句,

  『閒觀人間歲月淡,慢品市井煙火濃』。

  感覺有些味道,就記在了心裡。

  剛才見旁人都在熱熱鬧鬧的看戲,你卻孤身一人來海邊吹風。

  就來問問你在想什麼,是不是遇到了難過的事?」

  張貴這才聽出老人是好心。

  雖並不需要,但面對善意,他一向是以善良相待。

  「多謝老丈關心了。

  我就是剛才看戲,人擠人的感覺氣悶,所以出來鬆快、鬆快。」

  瘦老頭點點頭,「這樣啊。

  那我給你算算命吧。」

  張貴一愣,「這麼突然的嗎?」

  「倒也不突然。

  我算命挺靈的,所以被這鎮子的主家請來算運勢。

  因為要的酬金多了點,又許諾茲要給夠了錢,就算躉交。

  不數個,正月十五鬧元宵前,讓我算幾個就算幾個。

  今個輪著的就有你。」

  張貴反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尖,「我。

  在平陽張家我可不是什麼人物字號,誰會讓你來算我的命?」

  瘦老頭笑了起來,「小子你起運了。

  自己懂得努力上進,又有時運跟天資,還碰上了貴人...」

  「等等老人家,」張貴心中一動,「可是張九江把我入道的事情,傳給了族中的大人們。

  有人動了心,請你來瞧瞧我。」

  「好靈的腦子,正是如此。」老頭撫掌大笑道。

  同一時間。

  平陽鎮中心張家主宅位『內司房』,靠近側門的廂房裡。

  大哥的張七貫正端著普洱茶,跟親弟弟張七通聊著命數。

  內司房管理人事。

  這倆兄弟雖然只是管事,按族中規矩正午十五沒過,體面人都還歇著,他們卻得開工。

  但實際卻司職重要,位卑權重。

  嫡系子孫或許擺弄不動,但對普通族人動筆改命絕不誇張。

  喝過茶,順了順氣,張七貫伸手拿起炭鉗子夾了幾塊木炭,丟進了火盆,隨口道:

  「那個劉無常,老鼠成精似的樣貌德行。

  仗著『功德堂』的名頭,硬是坑了咱家五千兩白銀。

  真不知家主是怎麼想的。」

  「什麼怎麼想的,就是當時讓人拿話拘住了,下不來台了唄。

  回來後就後了悔,否則也不會把人交給咱們家老,使驢拉磨般使喚劉無常。

  要真像『功德堂』說的那樣,幫人斷運會折福損壽。

  但就這幾天盤的命就夠這隻老鼠精,天打雷劈化為飛灰了。」

  聽弟弟說的有趣,張七貫鴨子一樣嘎嘎嘎笑起來,「就是,就是。

  我聽說這隻老鼠精平生最愛耍錢,又逢賭必輸。

  對內,在『功德堂』里到處找人借錢還債。

  對外坑蒙拐騙,鬧得天憎人厭。

  也就泰大會上他的當。

  同樣也就咱們家老德行好,願意正月十五前接下這種爛事。」

  泰大,是張家新家主張七泰從小到大的諢名。

  上位之後,還被兩個區區的管事在背後這麼稱呼,可見族中威望之低。

  兩兄弟又笑了一陣子。

  張七通突然道:「大哥可還記得張八杉?」

  「不記得了。」張氣貫的眼皮耷拉了下來,搖搖頭道。


  張七通嘿嘿了兩聲,「你的老同窗都忘了嗎。

  我記得他當年庚續三十三年,不到三十歲考上的秀才…」

  「胡說八道,這兒子是庚續三十六年,滿了三十才考中的秀才。」

  「哼哼,大哥你記得這麼清楚,剛才怎麼說忘了。」

  「莫要玩笑,有話快說,有屁就放。」張七貫被弟弟逗的滿臉通紅,怒聲道。

  張七通見兄長動了真怒不再調笑,慢條斯理的解釋說,

  「大哥彆氣嗎。

  我提這人是有個曲折到離奇的故事,想讓你知道。

  今天劉無常算命的人里,有一個就是張八杉的外室子,名叫張貴…

  張八杉這人假仁假義的很,但卻因為怕老婆對這個外室子十分刻薄,聽說一文的生養錢都沒給過…

  結果沒想到那孩子竟是條井底下的小個蛟蟒…

  到了黒木鎮,因為張九慶弟弟張九江的面子,混成了管事…

  張岩發動的時候不是讓島上所以族中子孫,都瞧了《縱橫書》嗎…

  張貴無緣無故昏倒之後,他老娘請不動鎮上的堂醫,直接就鬧去了張八杉家,差點點了他的房子…

  等到張貴醒來竟因禍得福入了道…

  張九江真是個好朋友、好兄弟,知道了這事馬上便稟告給了族中的大人們…

  今日咱們家老便指使著老鼠精,去給張貴盤命…

  你說離奇不離奇。」

  這故事聽的張七貫一會怒、一會喜、一會眉頭深鎖、一會笑逐顏開,最後沉吟著道:

  「這麼說張八杉的這個外室子是既有本事,也遇貴人,還得到了族中大人的關注。

  八成要翻身了。

  而他翻身以後越風光,身上發生過的故事便越是引人注目。

  張八杉辦的那些罔顧人倫的王八事,也就越招罵對吧。」

  張七貫連連點頭道:

  「就是如此。

  所以我才說出來讓大哥你開開心。」

  話音落地,有人在外敲響了門。

  廂房裡的弟兄二人一整臉色。

  張七通提高聲音道:「進來吧。」

  話音落地,一個長得歪瓜裂棗的小夥計,躡手躡腳的進了門,

  「七通叔,家老叫您過去。」

  越級的上司叫弟弟,不叫哥哥。

  而且剛才話語間也明顯是,張七通的消息更加靈通。

  小心眼的兄長心中莫名不快,又不好發作,只能沖小夥計撒氣,

  「張八坬看你那賊眉鼠眼的樣子,走路就不能堂堂正正邁開大步,挺直腰板嗎。」

  小夥計蔫頭蔫腦的沒有做聲。

  張七通知道兄長的秉性,笑著道:

  「好了好了,大哥,八坬會記得你的教訓的。」

  起身招呼著小夥計漫步出了門。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兩座青石板路筆直,道旁種著秋梨的院落。

  走進一座看起來明顯比剛才經過的院子,都寬敞。

  房上雕樑畫棟分外氣派,地下青松鬱郁綠意怡人的四合院正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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