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篇 解放區的天(續四)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除了文工團、榮軍學校,經常演出以外,還三、五天就看電影,看龍燈。

  只要晚上有電影或龍燈,母親就提前做晚飯。全家人吃過飯,鎖上門,高高興興出門。

  如果電影、龍燈在農村,我們就用火點燃曬乾的葵花杆,或把點著的松脂,放在用細鐵絲紮成的小簍子裡照明。

  每逢這時候,周圍十幾里地的男女老少,都出來了,遠遠近近,到處是燈籠、火把,到處都是歡笑聲和相互的呼應聲,給人一種「人間天堂」的感覺。

  記得第一次看電影,是在西街河畔汀泗橋頭。我趕到放映場時,已經快開始放映了。我的同學章德亨,在距銀幕最佳的地方,擺著長凳,為我占好了位置。

  放映開始了。銀幕上出現的是俄文,沒有聲音,人和物都是黑色和白色,看不清楚。有人用手電筒對著銀幕照,可是越照越看不清。而且,機子常因發生故障,而停下來修理。

  不過,總的來講,大概意思還是知道的:這是一部蘇聯故事片,片名意思是「無腳飛將軍」。講的是一個空軍戰鬥員,腿摔斷了,仍然堅持打擊敵機的英雄故事。

  看過第一場電影以後,就常看電影了,如:「白毛女」、「劉巧兒」、「翠崗紅旗」、「暴風驟雨」、「渡江偵察記」、「「新兒女英雄傳」,還有不少蘇聯影片,如「列寧在1919」、「史達林格勒大血戰」、「瓦西里回來了」等等。

  真是「解放區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區的人民好喜歡」。廣大人民群眾,用各種方式表達內心的喜悅。玩龍燈,踩龍船,戲蚌蛤,走高蹺,白天黑夜,到處是一片歡樂景象。

  這些流動的文化娛樂,不用通告,到時候,聽到鑼鼓聲,就知道是什麼項目在什麼地方表演。

  常常是天黑後,我們在家裡聽鑼鼓聲。如果「叮得,哐哐,叮得,哐」,是兩人抬的大鑼、大鼓聲,就是「龍」;如果是「得尺,得尺,得尺,嗆!」,是小鑼、小鼓,是「船」。聽聲音的走向可以知道,它是從哪去哪表演的,想看,直接去表演的地方就行了。

  在我們那裡有兩種龍,一種是「板龍」,這種龍不能舞,只是抬著走;另一種是舞的「火龍」。不論是「板龍」還是「火龍」,晚上從頭到尾點著蠟燭。遠遠看去,就是活生生的「龍」。

  一個元宵節的晚上,我正在家裡吃晚飯,聽到「龍」和「船」的鑼、鼓聲,由遠而近。我們知道它們正往鎮上來。父親急忙去買來爆竹,準備接「龍」。

  不一會,「龍」、「船」來了!

  從竹場街剛一進街口,人們就點燃編爆迎接。頓時,編爆聲、鑼鼓聲以及舞龍人的喝彩聲混在一起,響徹雲霄。剎那間,這條本來就狹窄的街道,被人們擠得水泄不通。

  我家對門的馮家,幾根長長的竹竿上,繞著大小爆竹,點燃後從樓上的窗口伸在高空。

  「龍」順街道舞過去,店鋪老闆為了面子,爆竹的數量和響度,互相攀比。只要是這樣,鑼鼓也就敲得越來越響,喝彩聲也就越來大,舞龍人的勁頭也就越來越高。高潮時,都脫去上衣,打著赤膊,讓人們將點著的煙花和編爆,貼在自己的背上。

  一般來講,舞龍過後就是戲「蚌蛤」,劃「龍船」。「蚌蛤」里和「龍船」里是年青、漂亮的女子,顯示出七分風流三分莊重的表情。外面是翹著短鬍子,頭上戴著破草帽的小丑,做著撒網和撐船的動作。有的「蚌蛤」和「龍船」的後面,還配有一個丑旦。三個人唱著小調,表演著。小調都是配上新內容,宣傳政府政策,如土改法、婚姻法等。

  鎮上的「新華書店」,有毛澤東、朱德和很多國家領導人如:蘇聯的史達林、朝鮮的金日成、越南的胡志明、蒙古的澤登巴爾、阿爾巴尼亞的霍查、南斯拉夫的狄托等的肖像出售。

  書店出售的劇本特別多,歌劇劇本,都配有旋律優美的曲子。我們學校演出的大型和小型歌劇腳本,都是彭老師從鎮上的書店選購來的。

  私人書店,擺滿了32開的古代戲唱詞,如「打魚殺家」、「秦雪梅弔孝」、「孟姜女哭長城」等等。

  連環畫很多,除書店出賣以外,鎮上很多地攤上,擺有「楊家將」、「花木蘭」、「薜仁貴征東」等,同學們節假日,花上幾分錢,一看就是一上午或者一下午。

  鎮上辦了掃盲夜校,每天晚上男女老少,高興地呼喊著,三五結伴上夜校。

  政府發的掃盲課本,人手一冊。

  我父親學識字很積極。在家裡,一有空就戴著老花眼鏡,邊寫邊讀:「勤快勤快,有飯有菜;懶惰懶惰,挨凍受餓」、「人不哄地皮,地不哄肚皮」。


  很多人,吃過沒文化的苦。一位老人說,過年時,他請人用大紅紙寫了「不忌童言」、「六畜興旺」等吉利話。因為自己目不識丁,將「六畜興旺」貼在廳堂,「不禁童言」貼在豬欄里,鬧出大笑話。所以,這位老人學習特別刻苦,白天用棍子劃地皮,晚上睡在床上用食指劃肚皮。很快就認識幾百個字。

  有些上了年紀的人,眼睛不好,記憶力差,和年輕人比,花雙倍精力還學不好,而且不斷出現笑話。

  掃盲課本一般是看圖識字,便於老年人和兒童掌握。

  有一次,街道主任想了解一下學習情況,隨意走到周大嬸桌前,指著課本上的「甲魚」兩個字,問:「這是兩個什麼字?」周大嬸看了看圖說:「王八!」。引起一陣哄堂大笑。街道主任又來到李大伯身旁,隨手指著課本上的「青蛙」。李大伯看了看圖說:「哈螞」。大家笑得前俯後仰。

  一九五零年三月,我離開汀泗橋,一晃就是七十多年了。在這二萬五千多個日日夜夜裡,少年時期汀泗橋的情景和朋友,不斷浮現在我眼前。我常情不自禁地唱著,在汀泗橋學校唱的那支歌「江南之戀」:

  我家在江南,門前的小河繞著青山,在那繁花綠葉的城池,我懂怎樣得笑,怎樣歌唱。

  春二三月,鶯飛草長,牧女的春念,在草原中蕩漾。

  麥田的微風,吹醒了夏夜夢,明媚的星星,點綴著藍天。

  寒鴉點點,帶來鵝毛雪,殷紅的漁火,獨照著江灘。

  秋水喲,共長天一色,曉風殘月,輕拂著楊柳岸。

  千遍萬遍唱不盡我的懷想。我江南,水一樣的柔情,露一樣的清香,雲一樣的溫情,霧一樣的迷網。

  別離時,我們都還青春年少,再見時,又將是何等模樣!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