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鐵原
」老大，那群廝壓上來了。」
」跟我說幹啥，自己動手，把那群腌臢廝們趕下去!弩炮手，下次再他媽放這麼多人壓上來，我直接把你撤了，聽見沒！繼續在側翼用弩炮射擊！不要正面對敵！「
轟！
」咳咳咳.....「
」咳咳咳.....嗆殺我也，繼續頂著，當心投石機扔過來的水爆！「
」那邊重騎兵衝上來了！「
」長槍壓制。「
御林軍往鳳翔進軍時，被義軍西路，中路，東路軍包圍，且切斷原先的退路，御林軍元帥樊成卻也不慌，從容向鐵原方向撤去。誰知無常早已在此恭候，於是，一場慘烈的突圍與阻擊，揭開了帷幕。程世濤為防止被敵人集中兵力，以重騎兵開路進行突圍，便分散兵力，分為了三十多個小陣地，其間幹了很多土木活，層層阻擊，以求最大程度的拖延敵軍。現在，御林軍先鋒部隊正在一塊山丘囊形地帶，試圖突破王柱子率兵防守的陣地。
那陣地上的軍士，見重騎兵衝來，膽小的嚇倒了幾個，膽大的，操起長槍，卻也心顫不已。王柱子雖知無常前幾日已做了些應對，可是正面應對重騎兵那如同山洪一般的威勢，卻也非常驚懼。
嘩啦，那群倒霉的重騎兵掉進無常前幾日挖的壕溝里去了，裡邊部分地方，卻插了削尖的竹子或木棍，少數幾個沖了過來的，也被弩炮扔出的石頭和長槍收拾了個乾淨。
看著這隊騎兵連對面的毫毛都沒碰到，就這樣慘死沙場，御林軍先鋒部隊的統制，下令道：「投石機，對敵陣投擲水爆，其他人，在虎狼軍的掩護下，趁著投石，攻上去，步砲協同！」
王柱子聽到幾聲轟鳴，疾聲喊道：「留幾個人探看，其餘的，躲坑道里去！「
坑道裡邊的塵土，不時的掉下來，灑落在軍士身上，裡邊幽閉壓抑的狹小空間，外邊催命的轟鳴聲，無一不在試圖撕裂並摧毀無常軍士的士氣和鬥志。有一個軍士似乎癲狂了，喊道：」讓我出去，拼了！「王柱子立馬上去把他扯回來，一個耳光扇過去，吼道：」瘋了？想去外面？好，你是死了，咱們陣地少了一個人，少了一份力，到時候因為這破事而失守，我他媽追到陰間也要揍你一頓！「王柱子發力過猛，上次的腿傷再次崩裂，流出鮮血，那軍士才回過神，冷靜下來，繼續老實呆著。
一會兒，轟鳴聲停了下來，王柱子帶人立即出去，只聽到一陣哭泣聲。
王柱子一看，見一些軍士圍著一個土堆，便吼道：」咋回事咋回事？「
那軍士泣道：」這些弟兄，被那水爆轟的，全他媽被活埋了！「
王柱子怒道：」哭個屁！哭能把戰友救回來嗎？有這力氣，去報仇，別哭哭啼啼的！「
那些軍士鬥志重燃，咬牙切齒地，有些繼續向晉兵射箭，其他的，正同壓上來的晉兵進行殘酷的肉搏！人命，就像草芥一般，被無情收割。上前的晉兵，又被無常丟了幾個罐子，趕了下去。
那統制組織了幾次進攻，都沒啥大的進展，這時後邊的霹靂車趕來了，車長問那統制道：「就一破陣地，咋還沒攻下？」
統制正心煩意亂，聽到這話，沒好氣地說道：「別在這搖唇弄舌，你行你上去。」
車長陪笑道：「隨口說一下罷了，何必介意，這不帶了些器具過來助陣？「他指著一個大缸說道：」這玩意，往他們那一丟，便可再現當年赤壁之景觀也。「
那統制獰笑道：」這卻有趣，傳令，再次投石，步砲協同！「
王柱子見對面過了良久，沒甚麼動靜，正向開口，忽然聽見瓦罐破裂之聲，那隱匿服上又有些枯草，隨即，眾人被火海無情吞噬，躲進坑道的，也被流淌火追上。
幾個軍士渾身是火，痛苦地問道：「老大，失守了，咋整。」
王柱子艱難地站起身，慘笑道：「咱們不是無常麼？拉他們一起下黃泉地獄！沒啥事的人，回去通報！殺！」
那上前的晉兵，小心翼翼地上前，生怕又被打回去，緊接著，他們看到了一生難忘的一幕。
那一片火海中，十幾個火人從裡面跑了出來，急速向晉兵衝去，那依稀還看得出表情的臉龐，寫著從容與決絕。晉兵竟被嚇倒了好幾個，其他的慌忙向無常們射箭，同時後撤。沖在前邊的，不甘地倒下，王柱子身中數箭，處於瀕死邊緣，突然發出最後的咆哮，頂著箭雨，撲倒了一個晉兵，死死抱住，其他火人也各自抱住一個晉兵，任由烈焰撕扯啃咬他的身軀。倖存的晉兵兩股戰戰，有些慌不擇路，竟跑到了陷阱里去........
」這群惡魔，真正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那統制被嚇了個不輕。
車長道：」不論別的，這地方算是突破了，過去罷了。「
程世濤聽聞王柱子陣亡的消息，沉默良久，顫聲道：「此去泉台招舊部，旌旗十萬斬閻羅。繼續堅守，莫亂了士氣！你去把那個缸的事情，同其他陣地的講講！「那軍士便去了
不一會，又有傳令兵報導：」右翼被突破，第三縱隊在鐵原蓮嶺一帶堅守，損失較大。中路陣地被突破，李將軍已帶人支援。第四縱隊於鐵原琴嶺處堅守，損失過半，急需援助！」
程世濤道：「能帶隊的都出去幹活了，預備隊，跟我前去琴嶺！」
琴嶺相傳曾有一對才子佳人在此，由琴相識，因琴生情，最後在此琴瑟和鳴，飛升而去，加上琴嶺本身山水秀氣，青林翠竹，卻是壁人伴侶，文人墨客踏青遊玩之佳境。如今卻因戰火，失去了往日之生機。
程世濤帶人趕至戰事最為激烈之地，見陣地上的軍士早已被投石機轟的七零八落，怒道：「分為兩路，一路翻山越嶺，抄了那些霹靂車！另一路，隨我堅守！」
預備隊一來，戰局改觀許多，那壓上來的晉兵，又悄悄撤回去了。
程世濤正專注抵抗，忽見幾個鐵球飛來，忙想躲避，卻見一個軍士還在那傻愣愣地呆著，便撲倒那廝，救了他一命，左眼卻被炸起的碎石擊中。
」嗚啊。「
程世濤在地上痛苦地滾了一圈，起身一看，視野小了許多，右邊一片血紅，左邊卻是黑洞洞的，令人發毛。
那跟來的軍士見主將受重傷，忙上來想把他帶下去，卻被程世濤阻止。
」隊長，你，你的眼睛。「
」瞎了隻眼而已，不還有右眼可以用嗎。「
」可，可是，你還在流血！「
程世濤立即撤下一布條，裹住左眼，並抹去右眼鮮血，道：」如果這時我退了，士氣必定大降，戰局就崩了！更何況，我也不想退啊。」「說罷，不理會旁邊阻攔，厲聲呼道：」被他們這樣轟也不是個滋味！有膽子的，放他們上來，進行肉搏，看他還敢不敢轟？「說罷，便翻身下去，同其他軍士，發起反衝鋒！
程世濤一路右重左輕，跌跌撞撞的，一路也斬殺了幾個晉兵，卻沒注意到左邊有人，便被撲倒在地。
那廝舉著一把匕首，竭力想刺下去，程世濤死死架住，冷笑道：」憑那把小刀也想傷人，做夢！「右膝用力一頂，正中那廝腹部，刀卻鬆了一松，程世濤右肘一揮，將他擊退，搶身上去，鎖住那廝脖頸，猛地發力，那廝便軟趴趴的，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這時，遠處濃煙升起，程世濤見狀，厲聲呼道：」他們的投石機被拆了，殺過去！「
軍士們原先看到主將受傷，士氣大減，又看到主將即使傷重，仍能如此身先士卒，一個個都打了雞血，嗷嗷叫的，迅速退開幾尺，用弩箭清理殘敵。
程世濤把預備隊留在此處，自己回去休整，林嵐剛從一處支援回來，見程世濤如此模樣，驚道：「程大哥，你這.....」
程世濤擺擺手，竭力做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說道：「沒事沒事，修補修補，就好了。」
林嵐見狀，鼻子一酸，說道：「蓮嶺不幸淪陷，你，你要保護好自己啊！」
程世濤想了想，無奈騙道：「不礙事，小傷而已，吐些口水就好了。你剛經過血戰，暫且歇會，我們還有一堆事要做，保持精力！「
道畢，程世濤利用短暫的閒暇，閉目養神，自語道：」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第一日撐過去了，以後幾天，至少會稍微輕鬆點。「
晚上，上泉率七縱隊，對蓮嶺一帶發動夜襲，試圖奪回丟失陣地。
夜間攀嶺，已是兇險，再加上晉軍阻擾，七縱隊損失慘重。
上泉帶著一支小隊，從蓮嶺背面上去，吸引晉軍注意。
晉軍向下傾瀉滾木落石，幾個無常軍士不幸中招，霎時七竅流血，滾落峽谷，屍骨無存。
上泉不時躲避落石，艱難攀登，同幾個軍士爬至斜坡底下，立即靠著山坳處，向上邊丟了幾個罐子，瞬間鬼哭狼嚎，幾個晉兵渾身冒火，從那裡面竄出來，在那撲騰了一會，就沒了動靜。
上泉道：「上去，用罐子清理坑道！」
經過了一夜的清理，收復蓮嶺時，已是清晨，天空流霞四溢，遠處山峰，現出蓮台佛光，配上清晨的鳥語蟲鳴，一切都是那麼的和諧美好，可惜空中的幾縷黑煙，道破了和諧的假象。
連續數日的進攻，無常雖傷亡慘重，晉軍卻未能突破絲毫。當晚，那御林軍的主帳，樊成向麾下將領問道：「是我大意，小看他們了，若再不突圍，御林軍將被殲滅，諸位可有何良策？」
這時，監軍說道：「我雖是文人，不識弓馬之事，卻有一計，可破敵軍。」
樊成問道：「如此說來，傅監軍有何良謀？」
傅監軍道：「我在朝中官居要職，卻也知曉些人心。明日將軍可暫歇攻勢，約其與兩軍陣前會面，我可用三言兩語，使其歸順，豈不省了許多糧草玉帛？即便他決意頑抗，我的言語，也必為他手下軍士聽聞，於軍中傳說，人心渙散，此卻是攻伐之良機也。「
樊成笑道：」好，依監軍之言，我就以箭書告知他們。「
不多時，無常軍士拾到箭書，交給程世濤看了，秀才問道：」那裡邊寫了些甚麼。「
程世濤道：」他卻有些奇怪，約我等，於明日陣前相會？「
上泉道：」這有些兇險，依我愚見，不去也罷。「
程世濤道：」不去不大好，倘若被他四處傳說我軍怯戰，卻低了士氣。那邊監軍好像叫傅甚麼的，我卻打過交道，明日便見一見，文來文擋，武來武對。「
次日，兩軍陣前隔了些距離，為防暗箭傷人。那傅監軍率先拱手道：」我乃傅遠是也，來者卻是何人？「
程世濤道：」程世濤，義軍將領便是。「
傅遠笑道：」雖不知程公之名姓，卻早已知曉程公之事跡，想必八卦嶺之戰，便是程公之作？「
程世濤道：」哼，過獎過獎，雖是我軍所為，卻不是我之功勞。「
傅遠道：」程公過謙過謙，依我觀之，程公實有韓信之謀略，管仲之才幹也，如此豪傑，為何興此無名之師，不知天道，妄圖謀逆？「
程世濤冷笑道：」我等奉詔討賊，何來無名之說？「
傅遠笑道：」奉詔？卻不知是奉何人之詔？「
程世濤厲聲說道：「我等義軍，奉得是這天下蒼生百姓之詔，伐無道，誅暴晉！」
傅遠笑道：「程公此言差矣。當今陛下，聖明神武，深知民意，何來無道之說？陛下興王道之師，掃清六合，席捲八荒，使得那東夷，西戎，南蠻，北狄盡來稱臣，此非以戰止戰，安定邊疆乎？隨後效大禹之神兵，興修水利，開通南北之水路，此非注重農生乎？今汝等被愚民逆賊所惑，陛下垂慈，即刻歸降，便赦免汝等罪過，不但無罪，還有功名可圖，豈不美哉？」
此話一出，樊成微微一笑，那無常雖沒甚麼明顯動靜，卻也有幾人竊竊私語。
程世濤卻毫不慌忙，冷笑道：「呵呵呵呵，我本以為你有甚麼高論，卻沒想到竟如此不堪入耳。傅公且留步，我有一言，還請諸位靜聽。我曾於九州遊歷一十有四年，見識也不算少。我有一問，還望傅公解疑。試問郊外田園荒蕪，飛蝗橫行，遍地餓殍，易子而食；北境悲風呼嘯，白骨粼粼，烽火狼煙，深閨悲吟；城內新婚離別，妻離子散，酷吏當道，壓迫剝削；此乃大同盛世乎？其實不然，此誠乃亂世，亂極之世也！在此亂世之中，敢問傅監軍，又有何作為？」
傅遠面色驚疑不定，指向程世濤道：「你......無恥小兒......你....」
」住口！」程世濤厲聲喝道：「無恥老賊，你既為兩朝老臣，本應匡扶聖明，鞠躬盡瘁，任賢鋤奸，盡忠報國；你不思進取，尸位素餐，渾渾噩噩，無所作為也罷，反倒久占都堂，閉塞賢路，結黨謀私，欺上瞞下，使得那朝堂之上，市井之中，忠義難尋，禽獸橫行，罪惡深重，天地不容！你自稱知曉民意，卻不知，天下蒼生，上至耄耋老者，下至垂髫小兒，皆願食你之肉，寢你之皮乎！今義軍自滇南起，效堯舜之願，興仁義之師，誓要攘除奸凶，解放天下。一條斷脊之老犬，安敢在我軍面前搖唇弄舌，阻擋歷史之洪流乎！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你.....哇。「
那傅監軍手捂胸口，面色痛苦，突然噴出一口鮮血，墜馬倒地，已然不活。
樊成見狀，心中頓時升起一股無名業火，厲聲呼道：」那廝卻不要走，你爺爺來取你狗命也！「便拍馬搖槍，徑向程世濤殺來。
程世濤見狀，微微一笑道：「文的不行，便來武的麼？取披掛！「也拿了杆長槍，上去同那樊成廝殺！但見那：」槍舞梨花，矛分八叉，棋逢敵手，難定輸贏。「
樊成見程世濤槍法精妙，不由暗暗佩服：」想不到這廝卻文武雙全，須用我回馬槍，方能取勝。「想到此處，他虛晃一槍，叫道：」那姓程的，我不如你，休來追趕！「便策馬回去。
程世濤見狀心想：」那廝槍法未亂，為何敗退，莫不是有甚麼伎倆，跟上看看？「便厲聲喝道：」鼠輩，哪裡走！「策馬趕上，暗自取了個鐵鐧在手。
樊成聽聞後邊馬蹄聲愈來愈急，就迴轉身，當心就刺，程世濤早有了個提防，側身閃過，那槍刺了個空，程世濤左手舉鐧，重重地打在樊成背上，那廝猛地吐了一大口鮮血，忙策馬加鞭，以擋牌護身，程世濤也不追趕，徑直回去，對無常軍士囑咐道好生把守。
回去後，秀才問道：「大哥此去，士氣大振，甚好不過！只有一事，我卻不大明白。那晉朝既如此不堪，為何北境卻少有反抗之聲？」
程世濤冷笑道：「哼，這卻是晉朝高明之處，本來天下分為兩派即可，一派為壓迫階級，一派為被壓迫之階級，義軍便做到了明確何為敵，何為友，抽絲剝繭，道出暴晉之本質，讓天下百姓有了一個思想的轉變，知道苛政猛如虎，儘可能團結一切力量反抗。那晉朝倒好，將天下分為多派，士，農，工，商，蠻夷，女子等等，這分劃得多了，便容易產生矛盾，那晉朝又在各個階級之間煽風點火，有意無意地製造更多矛盾，以求鞏固統治，使得各個階級，忽略與暴晉之間壓迫與被壓迫的主要矛盾，而同室操戈，互相之間明爭暗鬥，誰也瞧不起誰。試問內部不團結，又怎能凝聚起來，推翻這座大山？且不說這些了，今日之會見，固然提振士氣，合圍之日將近，想必敵軍會瘋狂反撲，努力活下去，別在勝利的前夕倒下。「
那御林軍猛攻數日，卻也精力大減，為義軍破敵創造先機，義軍一路急行軍，破開御林軍後方三層防線，只見那：」征雲陣陣迷三界，殺氣騰騰閉九霄。大開兵，翻江倒海；破敵陣，地動山搖。刀槍閃爍遮天日，戈戟紛紜傲霜雪。戰旗飄揚，驚魂散魄；金甲映日，驅邪除祟。「
此戰殺得御林軍大敗而去，那先鋒部隊得知殿後部分已經分崩離析，更加不要命地突圍，無常全體軍士以血肉軀體，築成一座牢不可破的屏障，以陣亡八千餘人的代價，堅守鐵原四天四夜，為此，義軍召開了盛大的慶功宴，犒勞無常倖存將士。
程世濤卻沒參與，他坐在土崗上，喝著葫蘆里的燒酒，默默地注視著夜空中那一輪殘月，見四周無人，忽然抱頭痛哭，低聲悲泣........
殘月映流螢，孤星伴離魂；
今宵風波定，不見君歸來。
」跟我說幹啥，自己動手，把那群腌臢廝們趕下去!弩炮手，下次再他媽放這麼多人壓上來，我直接把你撤了，聽見沒！繼續在側翼用弩炮射擊！不要正面對敵！「
轟！
」咳咳咳.....「
」咳咳咳.....嗆殺我也，繼續頂著，當心投石機扔過來的水爆！「
」那邊重騎兵衝上來了！「
」長槍壓制。「
御林軍往鳳翔進軍時，被義軍西路，中路，東路軍包圍，且切斷原先的退路，御林軍元帥樊成卻也不慌，從容向鐵原方向撤去。誰知無常早已在此恭候，於是，一場慘烈的突圍與阻擊，揭開了帷幕。程世濤為防止被敵人集中兵力，以重騎兵開路進行突圍，便分散兵力，分為了三十多個小陣地，其間幹了很多土木活，層層阻擊，以求最大程度的拖延敵軍。現在，御林軍先鋒部隊正在一塊山丘囊形地帶，試圖突破王柱子率兵防守的陣地。
那陣地上的軍士，見重騎兵衝來，膽小的嚇倒了幾個，膽大的，操起長槍，卻也心顫不已。王柱子雖知無常前幾日已做了些應對，可是正面應對重騎兵那如同山洪一般的威勢，卻也非常驚懼。
嘩啦，那群倒霉的重騎兵掉進無常前幾日挖的壕溝里去了，裡邊部分地方，卻插了削尖的竹子或木棍，少數幾個沖了過來的，也被弩炮扔出的石頭和長槍收拾了個乾淨。
看著這隊騎兵連對面的毫毛都沒碰到，就這樣慘死沙場，御林軍先鋒部隊的統制，下令道：「投石機，對敵陣投擲水爆，其他人，在虎狼軍的掩護下，趁著投石，攻上去，步砲協同！」
王柱子聽到幾聲轟鳴，疾聲喊道：「留幾個人探看，其餘的，躲坑道里去！「
坑道裡邊的塵土，不時的掉下來，灑落在軍士身上，裡邊幽閉壓抑的狹小空間，外邊催命的轟鳴聲，無一不在試圖撕裂並摧毀無常軍士的士氣和鬥志。有一個軍士似乎癲狂了，喊道：」讓我出去，拼了！「王柱子立馬上去把他扯回來，一個耳光扇過去，吼道：」瘋了？想去外面？好，你是死了，咱們陣地少了一個人，少了一份力，到時候因為這破事而失守，我他媽追到陰間也要揍你一頓！「王柱子發力過猛，上次的腿傷再次崩裂，流出鮮血，那軍士才回過神，冷靜下來，繼續老實呆著。
一會兒，轟鳴聲停了下來，王柱子帶人立即出去，只聽到一陣哭泣聲。
王柱子一看，見一些軍士圍著一個土堆，便吼道：」咋回事咋回事？「
那軍士泣道：」這些弟兄，被那水爆轟的，全他媽被活埋了！「
王柱子怒道：」哭個屁！哭能把戰友救回來嗎？有這力氣，去報仇，別哭哭啼啼的！「
那些軍士鬥志重燃，咬牙切齒地，有些繼續向晉兵射箭，其他的，正同壓上來的晉兵進行殘酷的肉搏！人命，就像草芥一般，被無情收割。上前的晉兵，又被無常丟了幾個罐子，趕了下去。
那統制組織了幾次進攻，都沒啥大的進展，這時後邊的霹靂車趕來了，車長問那統制道：「就一破陣地，咋還沒攻下？」
統制正心煩意亂，聽到這話，沒好氣地說道：「別在這搖唇弄舌，你行你上去。」
車長陪笑道：「隨口說一下罷了，何必介意，這不帶了些器具過來助陣？「他指著一個大缸說道：」這玩意，往他們那一丟，便可再現當年赤壁之景觀也。「
那統制獰笑道：」這卻有趣，傳令，再次投石，步砲協同！「
王柱子見對面過了良久，沒甚麼動靜，正向開口，忽然聽見瓦罐破裂之聲，那隱匿服上又有些枯草，隨即，眾人被火海無情吞噬，躲進坑道的，也被流淌火追上。
幾個軍士渾身是火，痛苦地問道：「老大，失守了，咋整。」
王柱子艱難地站起身，慘笑道：「咱們不是無常麼？拉他們一起下黃泉地獄！沒啥事的人，回去通報！殺！」
那上前的晉兵，小心翼翼地上前，生怕又被打回去，緊接著，他們看到了一生難忘的一幕。
那一片火海中，十幾個火人從裡面跑了出來，急速向晉兵衝去，那依稀還看得出表情的臉龐，寫著從容與決絕。晉兵竟被嚇倒了好幾個，其他的慌忙向無常們射箭，同時後撤。沖在前邊的，不甘地倒下，王柱子身中數箭，處於瀕死邊緣，突然發出最後的咆哮，頂著箭雨，撲倒了一個晉兵，死死抱住，其他火人也各自抱住一個晉兵，任由烈焰撕扯啃咬他的身軀。倖存的晉兵兩股戰戰，有些慌不擇路，竟跑到了陷阱里去........
」這群惡魔，真正是從地獄裡爬出來的！「那統制被嚇了個不輕。
車長道：」不論別的，這地方算是突破了，過去罷了。「
程世濤聽聞王柱子陣亡的消息，沉默良久，顫聲道：「此去泉台招舊部，旌旗十萬斬閻羅。繼續堅守，莫亂了士氣！你去把那個缸的事情，同其他陣地的講講！「那軍士便去了
不一會，又有傳令兵報導：」右翼被突破，第三縱隊在鐵原蓮嶺一帶堅守，損失較大。中路陣地被突破，李將軍已帶人支援。第四縱隊於鐵原琴嶺處堅守，損失過半，急需援助！」
程世濤道：「能帶隊的都出去幹活了，預備隊，跟我前去琴嶺！」
琴嶺相傳曾有一對才子佳人在此，由琴相識，因琴生情，最後在此琴瑟和鳴，飛升而去，加上琴嶺本身山水秀氣，青林翠竹，卻是壁人伴侶，文人墨客踏青遊玩之佳境。如今卻因戰火，失去了往日之生機。
程世濤帶人趕至戰事最為激烈之地，見陣地上的軍士早已被投石機轟的七零八落，怒道：「分為兩路，一路翻山越嶺，抄了那些霹靂車！另一路，隨我堅守！」
預備隊一來，戰局改觀許多，那壓上來的晉兵，又悄悄撤回去了。
程世濤正專注抵抗，忽見幾個鐵球飛來，忙想躲避，卻見一個軍士還在那傻愣愣地呆著，便撲倒那廝，救了他一命，左眼卻被炸起的碎石擊中。
」嗚啊。「
程世濤在地上痛苦地滾了一圈，起身一看，視野小了許多，右邊一片血紅，左邊卻是黑洞洞的，令人發毛。
那跟來的軍士見主將受重傷，忙上來想把他帶下去，卻被程世濤阻止。
」隊長，你，你的眼睛。「
」瞎了隻眼而已，不還有右眼可以用嗎。「
」可，可是，你還在流血！「
程世濤立即撤下一布條，裹住左眼，並抹去右眼鮮血，道：」如果這時我退了，士氣必定大降，戰局就崩了！更何況，我也不想退啊。」「說罷，不理會旁邊阻攔，厲聲呼道：」被他們這樣轟也不是個滋味！有膽子的，放他們上來，進行肉搏，看他還敢不敢轟？「說罷，便翻身下去，同其他軍士，發起反衝鋒！
程世濤一路右重左輕，跌跌撞撞的，一路也斬殺了幾個晉兵，卻沒注意到左邊有人，便被撲倒在地。
那廝舉著一把匕首，竭力想刺下去，程世濤死死架住，冷笑道：」憑那把小刀也想傷人，做夢！「右膝用力一頂，正中那廝腹部，刀卻鬆了一松，程世濤右肘一揮，將他擊退，搶身上去，鎖住那廝脖頸，猛地發力，那廝便軟趴趴的，倒在地上，一動不動。
這時，遠處濃煙升起，程世濤見狀，厲聲呼道：」他們的投石機被拆了，殺過去！「
軍士們原先看到主將受傷，士氣大減，又看到主將即使傷重，仍能如此身先士卒，一個個都打了雞血，嗷嗷叫的，迅速退開幾尺，用弩箭清理殘敵。
程世濤把預備隊留在此處，自己回去休整，林嵐剛從一處支援回來，見程世濤如此模樣，驚道：「程大哥，你這.....」
程世濤擺擺手，竭力做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說道：「沒事沒事，修補修補，就好了。」
林嵐見狀，鼻子一酸，說道：「蓮嶺不幸淪陷，你，你要保護好自己啊！」
程世濤想了想，無奈騙道：「不礙事，小傷而已，吐些口水就好了。你剛經過血戰，暫且歇會，我們還有一堆事要做，保持精力！「
道畢，程世濤利用短暫的閒暇，閉目養神，自語道：」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第一日撐過去了，以後幾天，至少會稍微輕鬆點。「
晚上，上泉率七縱隊，對蓮嶺一帶發動夜襲，試圖奪回丟失陣地。
夜間攀嶺，已是兇險，再加上晉軍阻擾，七縱隊損失慘重。
上泉帶著一支小隊，從蓮嶺背面上去，吸引晉軍注意。
晉軍向下傾瀉滾木落石，幾個無常軍士不幸中招，霎時七竅流血，滾落峽谷，屍骨無存。
上泉不時躲避落石，艱難攀登，同幾個軍士爬至斜坡底下，立即靠著山坳處，向上邊丟了幾個罐子，瞬間鬼哭狼嚎，幾個晉兵渾身冒火，從那裡面竄出來，在那撲騰了一會，就沒了動靜。
上泉道：「上去，用罐子清理坑道！」
經過了一夜的清理，收復蓮嶺時，已是清晨，天空流霞四溢，遠處山峰，現出蓮台佛光，配上清晨的鳥語蟲鳴，一切都是那麼的和諧美好，可惜空中的幾縷黑煙，道破了和諧的假象。
連續數日的進攻，無常雖傷亡慘重，晉軍卻未能突破絲毫。當晚，那御林軍的主帳，樊成向麾下將領問道：「是我大意，小看他們了，若再不突圍，御林軍將被殲滅，諸位可有何良策？」
這時，監軍說道：「我雖是文人，不識弓馬之事，卻有一計，可破敵軍。」
樊成問道：「如此說來，傅監軍有何良謀？」
傅監軍道：「我在朝中官居要職，卻也知曉些人心。明日將軍可暫歇攻勢，約其與兩軍陣前會面，我可用三言兩語，使其歸順，豈不省了許多糧草玉帛？即便他決意頑抗，我的言語，也必為他手下軍士聽聞，於軍中傳說，人心渙散，此卻是攻伐之良機也。「
樊成笑道：」好，依監軍之言，我就以箭書告知他們。「
不多時，無常軍士拾到箭書，交給程世濤看了，秀才問道：」那裡邊寫了些甚麼。「
程世濤道：」他卻有些奇怪，約我等，於明日陣前相會？「
上泉道：」這有些兇險，依我愚見，不去也罷。「
程世濤道：」不去不大好，倘若被他四處傳說我軍怯戰，卻低了士氣。那邊監軍好像叫傅甚麼的，我卻打過交道，明日便見一見，文來文擋，武來武對。「
次日，兩軍陣前隔了些距離，為防暗箭傷人。那傅監軍率先拱手道：」我乃傅遠是也，來者卻是何人？「
程世濤道：」程世濤，義軍將領便是。「
傅遠笑道：」雖不知程公之名姓，卻早已知曉程公之事跡，想必八卦嶺之戰，便是程公之作？「
程世濤道：」哼，過獎過獎，雖是我軍所為，卻不是我之功勞。「
傅遠道：」程公過謙過謙，依我觀之，程公實有韓信之謀略，管仲之才幹也，如此豪傑，為何興此無名之師，不知天道，妄圖謀逆？「
程世濤冷笑道：」我等奉詔討賊，何來無名之說？「
傅遠笑道：」奉詔？卻不知是奉何人之詔？「
程世濤厲聲說道：「我等義軍，奉得是這天下蒼生百姓之詔，伐無道，誅暴晉！」
傅遠笑道：「程公此言差矣。當今陛下，聖明神武，深知民意，何來無道之說？陛下興王道之師，掃清六合，席捲八荒，使得那東夷，西戎，南蠻，北狄盡來稱臣，此非以戰止戰，安定邊疆乎？隨後效大禹之神兵，興修水利，開通南北之水路，此非注重農生乎？今汝等被愚民逆賊所惑，陛下垂慈，即刻歸降，便赦免汝等罪過，不但無罪，還有功名可圖，豈不美哉？」
此話一出，樊成微微一笑，那無常雖沒甚麼明顯動靜，卻也有幾人竊竊私語。
程世濤卻毫不慌忙，冷笑道：「呵呵呵呵，我本以為你有甚麼高論，卻沒想到竟如此不堪入耳。傅公且留步，我有一言，還請諸位靜聽。我曾於九州遊歷一十有四年，見識也不算少。我有一問，還望傅公解疑。試問郊外田園荒蕪，飛蝗橫行，遍地餓殍，易子而食；北境悲風呼嘯，白骨粼粼，烽火狼煙，深閨悲吟；城內新婚離別，妻離子散，酷吏當道，壓迫剝削；此乃大同盛世乎？其實不然，此誠乃亂世，亂極之世也！在此亂世之中，敢問傅監軍，又有何作為？」
傅遠面色驚疑不定，指向程世濤道：「你......無恥小兒......你....」
」住口！」程世濤厲聲喝道：「無恥老賊，你既為兩朝老臣，本應匡扶聖明，鞠躬盡瘁，任賢鋤奸，盡忠報國；你不思進取，尸位素餐，渾渾噩噩，無所作為也罷，反倒久占都堂，閉塞賢路，結黨謀私，欺上瞞下，使得那朝堂之上，市井之中，忠義難尋，禽獸橫行，罪惡深重，天地不容！你自稱知曉民意，卻不知，天下蒼生，上至耄耋老者，下至垂髫小兒，皆願食你之肉，寢你之皮乎！今義軍自滇南起，效堯舜之願，興仁義之師，誓要攘除奸凶，解放天下。一條斷脊之老犬，安敢在我軍面前搖唇弄舌，阻擋歷史之洪流乎！我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你.....哇。「
那傅監軍手捂胸口，面色痛苦，突然噴出一口鮮血，墜馬倒地，已然不活。
樊成見狀，心中頓時升起一股無名業火，厲聲呼道：」那廝卻不要走，你爺爺來取你狗命也！「便拍馬搖槍，徑向程世濤殺來。
程世濤見狀，微微一笑道：「文的不行，便來武的麼？取披掛！「也拿了杆長槍，上去同那樊成廝殺！但見那：」槍舞梨花，矛分八叉，棋逢敵手，難定輸贏。「
樊成見程世濤槍法精妙，不由暗暗佩服：」想不到這廝卻文武雙全，須用我回馬槍，方能取勝。「想到此處，他虛晃一槍，叫道：」那姓程的，我不如你，休來追趕！「便策馬回去。
程世濤見狀心想：」那廝槍法未亂，為何敗退，莫不是有甚麼伎倆，跟上看看？「便厲聲喝道：」鼠輩，哪裡走！「策馬趕上，暗自取了個鐵鐧在手。
樊成聽聞後邊馬蹄聲愈來愈急，就迴轉身，當心就刺，程世濤早有了個提防，側身閃過，那槍刺了個空，程世濤左手舉鐧，重重地打在樊成背上，那廝猛地吐了一大口鮮血，忙策馬加鞭，以擋牌護身，程世濤也不追趕，徑直回去，對無常軍士囑咐道好生把守。
回去後，秀才問道：「大哥此去，士氣大振，甚好不過！只有一事，我卻不大明白。那晉朝既如此不堪，為何北境卻少有反抗之聲？」
程世濤冷笑道：「哼，這卻是晉朝高明之處，本來天下分為兩派即可，一派為壓迫階級，一派為被壓迫之階級，義軍便做到了明確何為敵，何為友，抽絲剝繭，道出暴晉之本質，讓天下百姓有了一個思想的轉變，知道苛政猛如虎，儘可能團結一切力量反抗。那晉朝倒好，將天下分為多派，士，農，工，商，蠻夷，女子等等，這分劃得多了，便容易產生矛盾，那晉朝又在各個階級之間煽風點火，有意無意地製造更多矛盾，以求鞏固統治，使得各個階級，忽略與暴晉之間壓迫與被壓迫的主要矛盾，而同室操戈，互相之間明爭暗鬥，誰也瞧不起誰。試問內部不團結，又怎能凝聚起來，推翻這座大山？且不說這些了，今日之會見，固然提振士氣，合圍之日將近，想必敵軍會瘋狂反撲，努力活下去，別在勝利的前夕倒下。「
那御林軍猛攻數日，卻也精力大減，為義軍破敵創造先機，義軍一路急行軍，破開御林軍後方三層防線，只見那：」征雲陣陣迷三界，殺氣騰騰閉九霄。大開兵，翻江倒海；破敵陣，地動山搖。刀槍閃爍遮天日，戈戟紛紜傲霜雪。戰旗飄揚，驚魂散魄；金甲映日，驅邪除祟。「
此戰殺得御林軍大敗而去，那先鋒部隊得知殿後部分已經分崩離析，更加不要命地突圍，無常全體軍士以血肉軀體，築成一座牢不可破的屏障，以陣亡八千餘人的代價，堅守鐵原四天四夜，為此，義軍召開了盛大的慶功宴，犒勞無常倖存將士。
程世濤卻沒參與，他坐在土崗上，喝著葫蘆里的燒酒，默默地注視著夜空中那一輪殘月，見四周無人，忽然抱頭痛哭，低聲悲泣........
殘月映流螢，孤星伴離魂；
今宵風波定，不見君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