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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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今夜悶熱異常。窗外,雖門窗盡皆大開,卻無一絲微風拂過,仿若天地間的熱氣都凝在了這一方小天地。屋外院子裡,草蟲似也難耐這酷熱,鳴叫之聲格外響亮,聲聲入耳,更添幾分燥熱。

  屋內,靠窗桌前,一盞小油燈散發著微弱的光,在這悶熱的夜裡搖曳不定。包政身著一件粗布短衣,正端坐在好高一摞案卷之前。他神情專注,時而皺眉思索,時而提筆批註,唯有左手的蒲扇偶爾在腿上拍打一下,以驅趕那肆虐的蚊蟲。

  不遠處,包夫人正坐在一隻小炭火爐前,全神貫注地望著正在吐著熱氣的藥罐。汗水不停地從她臉頰滑落,浸濕了衣衫,可她的臉龐卻因爐火映照,泛起一片紅暈,雙眸不時閃爍著光亮,雖已歷經歲月,卻仍難掩少婦獨有的風韻,恰似遲暮春光,別有一番動人之處。

  不多時,藥香四溢,藥已熬好。旁邊擺著兩隻空碗,包夫人伸手拿起空碗邊的一塊濕布,正欲去捏端藥罐,卻忍不住先向坐在窗前的包政望去。只見包政全身心沉浸在案卷之中,對周遭之事渾然不覺。

  包夫人無奈,只得包好藥罐的把手,輕輕提起藥罐,將藥湯緩緩倒向一隻空碗,接著又倒向另一隻空碗。藥倒好後,她卻怔在原地,出了一會兒神。似乎在內心掙扎許久,她終於下了決心。先是將那隻火爐包著端出了門外,隨後折回屋內,端起一碗藥,輕步走向包政。

  藥碗被輕輕地放在桌上,包夫人望向包政,可包政的目光依舊緊緊鎖在案卷之上。包夫人眼中閃過一絲黯淡,心中思緒萬千,默默吟道:「魚龍戲水,人不在焉,小流流紅春不再,只願君心度朝昏。幽情不向嫦娥淚,無那盈虛月色魂。」終於,她再次把目光投向丈夫,輕聲說道:「藥要涼了。」

  「哦。」包政隨口應著,放下手中的筆,端起靠近自己這邊的那碗藥,一飲而盡,卻始終未曾看妻子一眼。飲完藥,他又立刻拿起筆,繼續望向案卷。

  包夫人眼中滿是淒涼,猶豫良久,才緩緩端起自己的那碗藥,慢慢喝了下去。而後,她拿著兩隻空碗,默默走了出去。此時的她,恰似那「梨蕊三分白,梅花一縷魂。嬌羞默默,南風昏昏,縞袂半掛人身,月窟情多無痕」。

  包政閉上雙眼,靜靜地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似是忙碌太久,有些疲憊。包夫人眼中重新有了光亮,她輕托著盛有柔水的盆,拿著繡帕,輕柔地走到包政身邊,從他的額上到臉部,慢慢地替他揩拭著汗水。

  揩完頸部,包夫人在丈夫耳邊輕聲說道:「歇吧,好嗎?」

  包政終於緩緩睜開雙眼,慢慢站起身來,也終於將目光投向妻子的目光。在這微弱的燈光下,兩人的目光交匯,瞬間都有了柔情。

  包政終於伸出手,握住了妻子的手。包夫人反倒露出了羞澀和緊張,輕聲說道:「門還沒關呢。」

  「我去關。」包政說著,大步向門前走去。

  包夫人坐到床邊,輕輕拔下了頭上那顆銅簪。

  包政走到門前,先拉過左邊的那扇門,又拉過右邊那扇門,兩扇門緩緩關上。突然,包政的手停在那裡,目光也定在那裡,因為他聽到了背後妻子悅耳的吟唱聲。

  包夫人幾筆寫意,寬衣解帶,下著青綾點白長裙,光輝縞帶,輕聲唱道:「風雨淒淒,雞鳴喈喈。既見君子,雲胡不夷!風雨瀟瀟,雞鳴膠膠。既見君子,雲胡不瘳!風雨如晦,雞鳴不已。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包政心中一動,深情吟道:「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憂受兮。勞心慅兮。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紹兮。勞心慘兮。」

  包政轉過身,只見背著他的妻子已經脫掉了內衫,只剩下一件肚兜。削肩膩膚在微弱的燈光下若隱若現,使他心中驀地湧出一片愛憐。他深知,妻子本是詩書世家的閨女,平日為了操持家務,身著粗布麻衫,幾乎褪盡了天生麗質。

  包政走向妻子,輕輕挽起她的長髮,將她溫柔地抱了起來。妻子臉頰緋紅,卻緊閉著雙眼。

  包政輕聲說道:「這麼多年,委屈你了。」

  妻子倏地睜開雙眼,目光竟是那般明亮,說道:「這個時候不要說這樣的話,好嗎?」

  包政微微點頭,抱著妻子輕輕地放到了床上。隨後,他開始脫自己的內衫,露出依然強健的體魄。屋內的氣氛逐漸變得旖旎,在這悶熱的夜裡,夫妻二人享受著難得的溫情時光。

  且說五月一日,在那烽火連天的戰場上,劉鴻梁奮勇殺敵,一舉斬殺倭寇頭子劉廣,立下赫赫戰功。戰事稍歇,鄭望天心懷喜悅,邀劉鴻梁小酌一杯,以慶此捷。二人正欲前往慶功宴,滿心歡喜地憧憬著勝利的喜悅和未來的安寧。


  然而,當鄭望天與劉鴻梁回到住所,踏入屋中大堂,卻驚見一片慘狀。屋內一片凌亂,鄭望天的妻子竟不見了蹤影,唯有地上絲絲血跡相連,觸目驚心。五歲的女兒鄭宵,正躲在茶縻架下,幽微靈秀的小臉上滿是驚恐與無助。她手中拿著一刺繡,見父親回來,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邊哭邊向父親泣道:「爹,娘、娘被人綁走了。」

  鄭望天聽聞此言,如遭雷擊,頓時齊眉舉案,雙眼瞬間泛紅,卻強忍著淚水不落。他蹲下身子,輕撫女兒的頭,急切問道:「囡囡,你可看見具體來人?」

  鄭宵抽泣著答道:「當時娘叫我躲起來,我不知道是什麼人,他們說著聽不懂的話。」

  鄭望天心中頓時明白了幾分,百花之蕊、萬木之汁,皆難掩他心中的悲憤。他暗自思忖,究竟是誰竟敢在這看似安全之地,做出如此惡行?又是誰帶他們來的?

  鄭望天怒極生悲,心中如翻江倒海一般。劉鴻梁在旁見狀,趕忙勸道:「賢弟,事已至此,弟媳恐怕已然被姦殺,你也不必太過傷心。你如今正值壯年,何不再取個新歡,也好照顧汝女。」

  鄭望天聽聞,心中一陣刺痛,怒視劉鴻梁,厲聲道:「劉兄,你可知我今已然三十五歲,我夫人比我小十歲。我深知她勇敢無畏,被帶走之時,定已自殺以保清白,不被玷污。想當初生囡囡時,夫人年僅二十,我那時既喜得子嗣,又心疼她身體受苦。如今她為我如此堅守,我怎能連三年都守不住,便要另尋新歡?我鄭望天還是人嗎?!」說罷,鄭望天又想起夫人嫁給他時說的話:「郎君大我十歲,我知道你廉潔奉公,定當與你攜手相伴,共守歲月。」

  劉鴻梁聽了此話,心中一陣愧疚,不再言語。他深知鄭望天對夫人情深義重,自己方才之言確實不妥。當下,他不再猶豫,立即衝出門去,直奔那聚殲倭寇之地,一心要尋回鄭望天夫人的屍首,也好讓她入土為安。

  鄭望天望著劉鴻梁離去的背影,又看看年幼的女兒,心中五味雜陳。他深知,這一場變故,不僅讓他失去了摯愛之人,更讓他的生活陷入了無盡的悲痛與迷茫之中。而在這亂世之中,不知還有多少像他這樣的家庭,正遭受著戰爭的殘酷洗禮。

  且說劉鴻梁一路疾馳,心中滿是焦急。他穿過一片又一片的荒野,路過一處又一處的戰場遺蹟,四處打聽鄭望天夫人的下落。

  終於,在一處偏僻的山谷中,他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沿著血跡和凌亂的腳印,他尋到了鄭望天夫人的屍首。只見她衣衫凌亂,卻面容安詳,似是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依然堅守著自己的貞潔。

  劉鴻梁心中一陣悲痛,他小心翼翼地抱起鄭望天夫人的屍首,轉身往回走。一路上,他心中暗暗發誓,定要為鄭望天討回公道,讓那些倭寇血債血償。

  回到住所,鄭望天見到夫人的屍首,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悲痛,淚水奪眶而出。他輕輕地撫摸著夫人的臉龐,仿佛時間都在這一刻凝固。

  「夫人,是我沒能保護好你……」鄭望天泣不成聲,心中滿是自責與悔恨。

  鄭宵也撲到母親身邊,放聲大哭。小小的她,還不明白死亡的真正含義,卻也感受到了失去母親的巨大痛苦。

  劉鴻梁在旁,亦是黯然神傷。他說道:「賢弟,節哀順變。我們定要為弟妹報仇雪恨。」

  鄭望天緩緩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堅定的光芒,說道:「劉兄,放心。此仇不報,我鄭望天誓不為人!」

  此後幾日,鄭望天強忍著悲痛,為夫人料理了後事。他將夫人安葬在一處風景秀麗的山坡上,希望她能在此安息。而在這幾日裡,鄭望天心中一直在思索著如何為夫人報仇。他深知,倭寇狡詐兇殘,要想成功復仇,絕非易事。但他心中的仇恨如同熊熊烈火,燃燒不息,驅使著他不斷謀劃。

  「爹,我想娘……」鄭宵稚嫩的聲音,時常在鄭望天耳邊響起。每聽到女兒的哭聲,鄭望天心中的仇恨便又增添幾分。

  「囡囡,爹一定會為娘報仇的。你要堅強。」鄭望天抱著女兒,輕聲安慰道。

  與此同時,鄭望天也開始暗中收集倭寇的情報。他四處打聽倭寇的行蹤、人數以及他們的據點分布。他深知,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

  而劉鴻梁也一直陪伴在鄭望天身邊,與他一同謀劃復仇大計。他們二人,一個是為了摯愛之人,一個是為了兄弟之義,決心與余之倭寇展開一場生死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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