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家裡來夜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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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親點點頭,先安撫妻兒到床上休息,然後抄起傢伙走向門口。他沒有貿然開房門,而是站在門口認真地聽外面的動靜,他的心砰砰地跳。一個男人斷斷續續地發出痛苦的呻吟聲,父親覺察「盜賊」已受傷,稍微放輕鬆,他調整呼吸,壯著膽緩慢地打開房門,透過門縫看到一個男的正靠著牆躺坐。

  「大哥,你別怕,我不是壞人。」男人看到父親打開房門,立即解釋。

  「你是誰,大晚上闖我家幹什麼?」

  「我是一個讀書人,因寫文章批評清政府,被他們迫害,逃亡至此。」

  父親聞言,開門走出來。眼前的男人面容枯槁,嘴唇乾裂,瘦骨嶙峋,衣衫襤褸,渾身是血。面盆因遭撞擊掉落於廚房門前,放置牆根的兩捆荊棘已受壓變形。

  「你的血是被荊棘刺傷的吧。」父親眉頭緊鎖,關切地問道。

  「部分是,怪我不小心,驚擾你們了。」男人歉意地說道。

  「你多高?我家院牆能爬進來說明你不矮。」

  「我1米85。」

  「難怪,又高又利索。」

  「大哥,你可不可以幫幫我,給我點水喝?」男人哀求道。

  父親沒有答話,他進入廚房,找到一瓶白酒,同時舀了一瓢水,拿了兩個饅頭,出來給男人。「謝謝大哥,謝謝大哥。」男人接過水和饅頭,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用酒洗洗傷口,好得快。」

  「好,太感謝大哥了。」

  「你有什麼打算?」父親的意思是男人今晚去哪兒。

  「我……我還沒有想好,現在我受傷嚴重,能否借住一宿,大哥?」

  「這……我家剛生了娃,恐怕……」父親敬佩讀書人,因而放下戒備「招待」他,但又擔心眼前之人為家族帶來滅頂之災。父親是一個老老實實的農民,能活一天算一天,討厭惹上官司,牽連他人。

  「我就在院裡睡一覺,天亮我就走了,絕不會驚擾你們和孩子,我發誓,若食言必遭天譴,五雷轟頂,萬劫不復。」男人信誓旦旦地懇求。

  「官兵追過來搜捕怎麼辦?」

  「大哥放心,我故意留線索誤導他們朝相反方向追去,兩三天內他們絕對找不到這裡。」

  「你為什麼要反對清政府?」

  「一時半會兒說不明白,現在的政府像爛透的蘋果,人神嫌棄,內憂外患。為推翻腐朽的清王朝,許多仁人志士前仆後繼,英勇犧牲。孩子長大以後千萬別做官,沒有前途,沒有價值。」

  讀書人似乎不會說人話,父親聽得稀里糊塗,沒有繼續往下聊的興趣,他不想「沒事找事,惹禍上身」,這是他唯一憂慮的地方。

  「念在你是讀書人,我就信你一回,當一次菩薩,可憐可憐你,晚上一定要安靜,別搗亂,否則我不客氣,會用刀收拾你,再交給官府。」父親邊說邊拿刀比劃,「明早悄悄地走,還是爬牆,別走大門。」

  「一定,一定,大哥儘管放心。」男人連連點頭答應。

  父親返回屋裡,反鎖好門,將剛才的事告知母親。母親嘆口氣,看看孩子說道:「咱家有喜,別人有難,幫他吧,就當積德。」

  嬰兒夜裡時不時的哭聲像愛的煩惱,像愛的喜悅,像愛的結晶,父母再不願意也要強打精神起床照護他,餵奶、更換屎尿布。母親作為家庭主婦,全身心投入哺育我的生活重擔中,好讓丈夫有一個良好的睡眠環境。父親半夜被哭聲吵醒,迷迷糊糊地使勁兒睜眼瞅瞅情況,沒事後繼續睡覺。

  天微微亮,父親便睡不著了,總感覺有事似的。他下床穿好衣服,打開屋門,昨夜的讀書人已消失不見,父親鬆口氣,在院子裡檢查看有沒有留下「犯人」痕跡,除了血跡其他什麼都沒有。父親立刻去廚房拿水和抹布,準備清理地上的血跡。進入廚房發現,饅頭少了三個,缸里的水只剩一半。

  「還挺能吃挺能喝。」父親抱怨道。他重新做早飯,粥、饅頭、胡蘿蔔鹹菜片刻功夫即做成。他用盤子端早飯進屋,我喝了牛奶正酣眠,母親和父親一道吃早餐。

  「是嗎?那個人估計幾天幾夜沒吃東西了。」母親聽到丈夫描述廚房的境況,不由得感嘆。早飯過後,父親出門去給地主打工了。

  隔了一個星期,官兵們進村挨家挨戶地搜查逃犯的蹤跡,結果可想而知,一無所獲。父親盼望這一天的到來,只要官兵查過沒事,才算真正沒事。


  時光荏苒,歲月如梭,在父母精心的呵護下,我茁壯成長,又是家裡的獨生子,備受寵愛。因為家裡貧窮,我爹娘沒有經濟能力撫養二胎。1904年,開蒙年齡到了,父母打算安排我接受教育。父親找到石世通請求此事。

  「還小呢,七虛歲的時候才進入私塾讀書,你們可以先在家教他說話認字。」石世通答覆道。

  「教說話可以,認字我們可做不來,我和二姑娘認識的字加起來還沒有手指頭多。」父親難為情地說道。

  「那就再等等,著什麼急,或者讓孩子向其他年齡大的孩子學習學習。對了,你三哥家的兩個娃都讀書識字了,鄭省可以先向兩個哥哥請教嘛。」

  聽先生這麼一說,倒是個辦法,謝別先生,父親找三伯商量此事,三伯滿口答應:「小石頭(我的乳名)沒事就來找哥哥玩,他們讀書練字的時候順帶教他。」

  「這好得很,小石頭最愛跟哥哥玩了。」父親笑呵呵地說道。

  第二年9月2日,國家又發生一件大事。袁世凱、張之洞等六位督撫聯銜奏請立停科舉,以便推廣學堂,咸趨實學。清廷詔准「自1906年開始,所有鄉會試一律停止,各省歲科考試亦即停止,並令學務大臣迅速頒發各種教科書,責成各督撫實力通籌,嚴飭府廳州縣趕緊於鄉城各處遍設蒙小學堂」。

  消息傳至牛莊,石世通傻眼了。他的觀念接受不了時代的教育巨變,而且讀書、考試、當官是他人生唯一的鏈條,是他人生崇高的追求。其他的生存技能,如國外的科學技術,他厭惡,他鄙視,他無法掌握。在他眼中,詩詞歌賦、文章妙句才是中國人該做的事。

  科舉廢除不僅衝擊了先生們的神經,更使學童們對未來迷茫,他們該學啥呢,農村有教科學技術的先生嗎?

  「石世通在不在?」一個身穿官服的人站在學堂門口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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