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強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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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弦是從噩夢中驚醒的。

  夢裡他看到女公子渾身是血,分明就在他面前,卻對他視若無睹。他嘗試喚她,卻發不出聲音,想向她靠近,腳底卻像鑄了鉛。他只能盡力向她揮手,希望得到她的回應。過了好久,她終於緩緩抬頭,投來一個冷漠而輕蔑的眼神,就像是看一粒塵埃,或是一件廢棄物,冰冷如刀鋒,叫他不寒而慄。

  他還余驚未定,呼吸也比往日快一些。脖子上還有些痛感,一動牽扯起來,那痛覺更為明顯。

  他坐起身來,很快認清了自己的處境。他現在正在盛君的寢宮,在盛羽世的塌上,身上蓋著宮內的衾被,而一旁的侍女發出驚喜的問候和呼喚聲。

  他本以為韓術恪守本分,不會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沒想到他竟為了留下他,直接把他送到了君上的塌上。

  室內已點了燈,看來已經很晚了。

  「月兒!」

  上弦還在摩挲著脖子,突然聽到一聲莽撞而焦急的呼喚聲。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等羽世出現在他的視野中時,步子也沒有半點君主的樣子。然而當上弦看到他的眼神時,不由一陣恍惚。

  這眉眼,跟她是真的很像啊……當年女公子把他從河水裡撈出來的時候,好像也是這樣的神色。

  兩臂被用力地鉗住,上弦才收住回憶,面無表情地看著眼前這個人。

  「聽說你拿著短劍一個人去了長姊的陵寢,」羽世晃著上弦的胳臂,語氣中夾雜著憤懣和擔憂,「你去那裡做什麼?」

  「……在下有罪,請君上責罰。」

  「我問你去那裡是想做什麼!」羽世急於心切,一時也沒留意上弦自稱的變化,「你是不是想給長姊殉葬?為什麼?我已經按你的心意下了令,除了你兄長之外,不需要其他人殉葬。你去做什麼?你跟我說說,我哪裡做得還不夠好?你為什麼要離開我?!」

  「君上,請你冷靜一點。」上弦被晃得頭暈,一手抵住羽世的手腕。羽世這才自覺失了分寸,不再搖晃,卻也不肯鬆手,依舊靠得很近,眼睛死死地盯著上弦。

  「君上是要娶妻的,跟一個低賤的舞姬如此糾纏,對君上,對盛國的名聲都不好。」

  羽世對這個回答顯然不滿意,用市井的語言低聲咒罵了句,又道:「我本來就不想娶什麼齊國女公子,都是你們逼著我娶!有你做我的夫人,我們自己整治國家,哪裡還需要什麼外援庇護!」

  「君上!」上弦也提高了聲音,表情嚴肅,道,「想要在亂世中安身,哪有那麼容易?你以為近來盛國領土上無戰事,就代表能夠永遠安逸下去嗎?」

  「你又想說,我現在有的一切,都是因為長姊的餘威是嗎?」羽世滿臉怒容,咬著牙道,「笑話!我還要怕他齊國不成!寡人這就把聘禮要回來,老子不娶了!」

  羽世一甩手,作勢要走,偏偏上弦也不攔著,他心中更是惱恨,哼了一聲,也不站起來。

  「君上身為一國之君,不可意氣用事。」上弦冷聲道,「君上也知,女公子在朝時,盛國就半依附於齊國……」

  「你閉嘴,我不想聽這些。」羽世心煩意亂,打斷道,「就算如此,你又何必尋死?你扶我上位有功,你想要什麼我不會給你?我到底是哪裡對你還不夠好?」

  「君上對我恩重如山,在下無福消受。」上弦語氣中並無情緒波瀾,「在下也並非執意尋死。若君上見諒,請君上准許在下……到偃國去。」

  羽世張了張嘴,顫抖了好一會兒,卻說不出話來。宮內靜得詭異,羽世瞪著上弦,眼裡早已布滿血絲。

  「你要去找你那個短命鬼未婚夫?」

  上弦沒有回答,羽世權當他是默認了,一時眼前發黑,氣血上涌,轉身撲了過來。

  「君上……」

  羽世不知道自己當時哪裡來的勇氣,懷裡的人猶如一頭困獸做著無謂的掙扎,他也全不顧及,一手擰著月姬的一隻胳膊,另一隻手按在她頸後,硬拉著她向自己靠近。

  「盛羽世!」

  直到耳後一陣刺痛,羽世才猛地鬆手。這時月姬已經順勢滾落到塌下,髮絲凌亂,模樣頗有些狼狽,臉漲得發紅,一手半掩著面,肩膀劇烈地起伏著。

  「不是,月兒,寡人……我……」羽世反應過來,內心中不由扇了自己兩個耳光,心想自己這樣逼她,恐怕又要適得其反了。

  明日便砍了那個卜者。羽世心想。從宗廟回來,一聽說月姬出宮的事,他看過月姬的情況之後之後,就找了卜者替他預卜吉凶。那廝說「貞吝」倒是不假,但說什麼宜急不宜緩,簡直是在誤導他!


  「在下……不能嫁給君上。」

  月姬緩過氣來,臉色陰沉,看得羽世心裡一陣陣不安。然而都做到這份上了,羽世也不肯就此收手,只是現在這個境地,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只能兩隻手愣在身前。

  突然,羽世瞪大了眼睛,只見月姬跪坐在塌前,自己扯了扯衣領,漏出半截胳膊。羽世也和樂坊的姑娘們胡鬧過,按理說不該如此緊張,心臟卻跳得極快,一邊道「寡人不是這個意思……」,一邊掩著面,目光卻透過袖口探了過去。

  漸漸,他屏住了呼吸,整個人如同石頭一樣愣在原地。

  「在下正是吳氏上弦,扮作女子欺瞞君上多時,請君上……賜罪。」

  上弦赤著上身,跪直身子,行了個拱手禮請罪。羽世這才想起,月姬作揖似乎一直是左手在外。原以為她是為長姊弔喪,原來竟是習慣嗎……

  可他的身子……雖不像女子,但也不像男子啊……

  「我不信……」

  羽世不知道自己臉色到底有多蒼白。他額間冒汗,只覺渾身發冷,宛如墜入陰間。好容易找到知覺,他跌下榻來,爬過來就要扯上弦的腰帶。

  韓術支開了一應宦官侍女,一個人守在殿外,此時也聽得到殿內混亂的聲音。他閉上眼,長吸一口氣,又屏住氣仔細聽。

  但願過了今晚,盛國不要出亂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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