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周旋
下了山，出了陵區的範圍，周圍無人，沉默了一路的上弦才緩緩開口道：
「你來做什麼？」
「大人，私竊鴞符乃重罪，趁君上還未回歸，請大人速速將符放回原處。」
上弦也不反駁，道：「韓侍衛與我同罪，那就有勞你幫我放回去了。」說著，便將鴞符遞給了韓術。
鴞符並不止一個。朝廷剛剛穩定下來，知道這些重器位置的人，除了新君和幾個親近的宦官，也只有韓術了。以一個侍衛的身份，卻能暢行無阻地進入陵區深處，想必是有特殊的通行憑證了。
韓術只是跟在身後，卻不伸手來接。只聽他又道：「請大人將另一手上之物一併交給在下。」
上弦看著他，眯了眯眼，兩袖一攏，左手從右手接過代表自身身份的那枚符節。
「大人知道在下說的並非此物。」
上弦輕聲一笑，從手腕上解下一柄短劍，與鴞符一同遞了過去，道：「韓大人真是敏銳。」
這下韓術才接過了鴞符和短劍，一併收進了腰間的荷囊之中，自身則略向後移了移，和上弦保持一定距離。
「方才在下多有失禮，還請大人見諒。」
為了能在這一天出宮，上弦早已做了周密的計劃。盛國沒有專門培養密探的機構，盛羽世也沒有加強警備的意識，此時韓術一個人前來……估計是他自己叫人時刻關注月姬的動向。
「君上知道嗎？」上弦問道。
「還不知道，但很快就會知道的。」韓術不卑不亢，回答道。
「你是在威脅我？」上弦停了腳步，語氣依舊淡淡的，散發著冷意。
「不敢。在下只是想請大人速速回宮。」韓術也停了下來，答道。
「你跟我說過，你是女公子的家臣。」
韓術沒有回答，略低著頭，臉色凝重。只聽上弦又道：「既然君上還未知曉，韓侍衛不妨賣我一個人情，也算是曾同為家臣一場。」
「若我不來阻攔，大人是想做什麼？」韓術眉頭緊促，抓起腰間的荷囊揮了揮，儘量克制住自己聲音中的譴責。
上弦轉過身，看著韓術，眼神中早已看透一切。無論從前韓術究竟是把自己當做女公子的家臣，還是盛臣，此時都已經很好地過渡成為了新君的部下。他有踔絕之能，又正當盛年，應該說，他這才是明智之舉。
他敬重女公子，但他沒有執念。
「我要去找女公子。」見韓術面色變得更難看了，上弦輕聲一笑，繼續道：「韓侍衛莫驚，我說的是去偃國，不行就去南國。我要去找女公子的身體。」
若是女公子在，他大可自弒於公子陵前。但是女公子不在，他一定要去到她的屍體所在的地方，就算是腐爛的殘骸也好，他還想再看到她一眼。
「過去這麼長時間了，公子的屍體哪裡還找得到？」韓術不以為然，反問道，「君上還年輕，又對大人敬重有加，大人何必棄生者於不顧，反而去做徒勞之功呢？」
韓術這人不信鬼神，敦本務實，也算是受了女公子影響。他認死理，不那麼好忽悠，有時候跟他理論，倒也麻煩。
「你跟在君上身邊有些時候了，君上的德行如何，你應該很清楚吧？」
「君上德才兼備，若有賢臣輔佐，必能成為英明之主。」韓術盯著上弦，一字一字地說道，「然而君上心性不定，易被他人之言動搖。若無大人在身側時時提醒，恐怕要出亂子。」
說了半天，又繞回原本的話題來了。
「韓大人，你這話說得不對，」上弦耐著性子駁道，「朝堂之事有惠倉、魏蘇、曹元等輔佐，宮廷之事有你管理，月姬不過是君上名義上的一個寵姬，人微言輕，存不存在，又有什麼所謂呢？」
「大人何必裝不明白？現在的君上，還離不開大人。」韓術誠懇道，「在下時刻跟隨在君上左右，又教君上武藝，知道君上思維跳脫卻缺乏耐性，只有對大人，君上始終如一。」
上弦不覺眉頭一抽，心想莫不是敖仲那廝整天在他跟前說些什麼胡話，讓他也被洗腦了。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大人有一事做錯了，」韓術又繼續道，「大人不該以女子身份留在君上身邊這麼久，又明里暗裡干預家國大事。朝中大臣之言，君上未曾偏聽偏信，卻只對大人言聽計從。君上養成了聽婦人之言的習慣，若未來的君夫人利用君上，為一己私慾干涉朝政，大人難逃其咎。」
「那你是什麼意思？」上弦冷冷問道。
「請大人暫且回去，等確認君夫人品性之後再行離開。」
說得輕巧。盜符出宮，上弦本就沒有再回去的打算。既然已經出了宮，那再回去，便又是一堆麻煩事。況且男人的本質是好色的，盛羽世現在守男女之禮，不代表他成人禮後還會一直和月姬保持距離。
「或者大人重歸朝廷，在下替大人向君上解釋。」
對於男扮女裝之事，韓術一向是不認同的。吳相說是因君上好色，反不如說防止功高蓋主引得君上猜忌更有說服力。現在韓術倒是看出來了，裝作女子，反讓吳相更容易出逃。
「君上還未娶妻，宮裡卻養著寵姬，你要齊王怎麼想？」上弦嘆了口氣，又道，「我以為韓侍衛一個人前來，是有周旋的餘地。韓侍衛玩忽職守，從典禮上消失多時，君上不會毫無發覺。我意已決，請韓侍衛不要再多言，儘快回去，省得君上怪罪。」
「錯已經犯下，若帶不回月姬，君上更要怪罪。」韓術仍不肯妥協，道。
上弦轉過身，不再和韓術理論，卻是朝著南方偃國方向。韓術快步追上，攔在他前面，道：「大人不要讓在下為難。」
上弦試著推了推他的胳膊，只覺那胳膊如同鐵樹一般紋絲不動。
「放我走，誰也不為難。」上弦臉色也變得陰冷起來，就是韓術看了，也覺得有一絲絲寒意。
韓術動搖了一瞬，卻也僅此一瞬間。他緩緩抬起右手，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小聲嘟囔：
「請大人見諒，在下也是迫不得已。」
然後將手掌飛快地劈了下去。
「你來做什麼？」
「大人，私竊鴞符乃重罪，趁君上還未回歸，請大人速速將符放回原處。」
上弦也不反駁，道：「韓侍衛與我同罪，那就有勞你幫我放回去了。」說著，便將鴞符遞給了韓術。
鴞符並不止一個。朝廷剛剛穩定下來，知道這些重器位置的人，除了新君和幾個親近的宦官，也只有韓術了。以一個侍衛的身份，卻能暢行無阻地進入陵區深處，想必是有特殊的通行憑證了。
韓術只是跟在身後，卻不伸手來接。只聽他又道：「請大人將另一手上之物一併交給在下。」
上弦看著他，眯了眯眼，兩袖一攏，左手從右手接過代表自身身份的那枚符節。
「大人知道在下說的並非此物。」
上弦輕聲一笑，從手腕上解下一柄短劍，與鴞符一同遞了過去，道：「韓大人真是敏銳。」
這下韓術才接過了鴞符和短劍，一併收進了腰間的荷囊之中，自身則略向後移了移，和上弦保持一定距離。
「方才在下多有失禮，還請大人見諒。」
為了能在這一天出宮，上弦早已做了周密的計劃。盛國沒有專門培養密探的機構，盛羽世也沒有加強警備的意識，此時韓術一個人前來……估計是他自己叫人時刻關注月姬的動向。
「君上知道嗎？」上弦問道。
「還不知道，但很快就會知道的。」韓術不卑不亢，回答道。
「你是在威脅我？」上弦停了腳步，語氣依舊淡淡的，散發著冷意。
「不敢。在下只是想請大人速速回宮。」韓術也停了下來，答道。
「你跟我說過，你是女公子的家臣。」
韓術沒有回答，略低著頭，臉色凝重。只聽上弦又道：「既然君上還未知曉，韓侍衛不妨賣我一個人情，也算是曾同為家臣一場。」
「若我不來阻攔，大人是想做什麼？」韓術眉頭緊促，抓起腰間的荷囊揮了揮，儘量克制住自己聲音中的譴責。
上弦轉過身，看著韓術，眼神中早已看透一切。無論從前韓術究竟是把自己當做女公子的家臣，還是盛臣，此時都已經很好地過渡成為了新君的部下。他有踔絕之能，又正當盛年，應該說，他這才是明智之舉。
他敬重女公子，但他沒有執念。
「我要去找女公子。」見韓術面色變得更難看了，上弦輕聲一笑，繼續道：「韓侍衛莫驚，我說的是去偃國，不行就去南國。我要去找女公子的身體。」
若是女公子在，他大可自弒於公子陵前。但是女公子不在，他一定要去到她的屍體所在的地方，就算是腐爛的殘骸也好，他還想再看到她一眼。
「過去這麼長時間了，公子的屍體哪裡還找得到？」韓術不以為然，反問道，「君上還年輕，又對大人敬重有加，大人何必棄生者於不顧，反而去做徒勞之功呢？」
韓術這人不信鬼神，敦本務實，也算是受了女公子影響。他認死理，不那麼好忽悠，有時候跟他理論，倒也麻煩。
「你跟在君上身邊有些時候了，君上的德行如何，你應該很清楚吧？」
「君上德才兼備，若有賢臣輔佐，必能成為英明之主。」韓術盯著上弦，一字一字地說道，「然而君上心性不定，易被他人之言動搖。若無大人在身側時時提醒，恐怕要出亂子。」
說了半天，又繞回原本的話題來了。
「韓大人，你這話說得不對，」上弦耐著性子駁道，「朝堂之事有惠倉、魏蘇、曹元等輔佐，宮廷之事有你管理，月姬不過是君上名義上的一個寵姬，人微言輕，存不存在，又有什麼所謂呢？」
「大人何必裝不明白？現在的君上，還離不開大人。」韓術誠懇道，「在下時刻跟隨在君上左右，又教君上武藝，知道君上思維跳脫卻缺乏耐性，只有對大人，君上始終如一。」
上弦不覺眉頭一抽，心想莫不是敖仲那廝整天在他跟前說些什麼胡話，讓他也被洗腦了。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大人有一事做錯了，」韓術又繼續道，「大人不該以女子身份留在君上身邊這麼久，又明里暗裡干預家國大事。朝中大臣之言，君上未曾偏聽偏信，卻只對大人言聽計從。君上養成了聽婦人之言的習慣，若未來的君夫人利用君上，為一己私慾干涉朝政，大人難逃其咎。」
「那你是什麼意思？」上弦冷冷問道。
「請大人暫且回去，等確認君夫人品性之後再行離開。」
說得輕巧。盜符出宮，上弦本就沒有再回去的打算。既然已經出了宮，那再回去，便又是一堆麻煩事。況且男人的本質是好色的，盛羽世現在守男女之禮，不代表他成人禮後還會一直和月姬保持距離。
「或者大人重歸朝廷，在下替大人向君上解釋。」
對於男扮女裝之事，韓術一向是不認同的。吳相說是因君上好色，反不如說防止功高蓋主引得君上猜忌更有說服力。現在韓術倒是看出來了，裝作女子，反讓吳相更容易出逃。
「君上還未娶妻，宮裡卻養著寵姬，你要齊王怎麼想？」上弦嘆了口氣，又道，「我以為韓侍衛一個人前來，是有周旋的餘地。韓侍衛玩忽職守，從典禮上消失多時，君上不會毫無發覺。我意已決，請韓侍衛不要再多言，儘快回去，省得君上怪罪。」
「錯已經犯下，若帶不回月姬，君上更要怪罪。」韓術仍不肯妥協，道。
上弦轉過身，不再和韓術理論，卻是朝著南方偃國方向。韓術快步追上，攔在他前面，道：「大人不要讓在下為難。」
上弦試著推了推他的胳膊，只覺那胳膊如同鐵樹一般紋絲不動。
「放我走，誰也不為難。」上弦臉色也變得陰冷起來，就是韓術看了，也覺得有一絲絲寒意。
韓術動搖了一瞬，卻也僅此一瞬間。他緩緩抬起右手，用微不可聞的聲音小聲嘟囔：
「請大人見諒，在下也是迫不得已。」
然後將手掌飛快地劈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