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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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蕭簡放下手中的槐木劍,揉揉酸脹的手臂,在這清幽竹林中自己時常坐的那塊石頭上就地打坐。

  她閉了眼,身心放鬆至一種玄之又玄的狀態,清風徐徐,蟬聲陣陣,叨擾不了一點。

  蕭簡雙手時而捏作道家圖訣,與呼吸相等,每每以古怪方法吸納四周靈氣入體,再沉下去時,雙手也跟著放了下去。

  靈氣入體,仿佛一條潺潺溪水,清涼純粹,周身經脈仿佛就如橫貫在天地之間的青山一般,縱使溪水千彎百轉,卻依舊順著周天匯入主流,一下子成為一條至清至純的冉冉小河,四周隱有一層屏障。

  只是那條河流有邊有際,不知何時起,水流越來越多,逆流而上,衝上了邊際,便是那屏障上也聚滿了清水。

  蕭簡一觸即發,雙手作蓮花指,引靈入體,「裡應外合」衝破了那道屏障,只是對岸的水並未溢上沿岸,她就仿佛是那開鑿河道者,將四周拓寬,使得那河更加的寬廣,自然而然也就恢復了平靜。

  蕭簡輕輕吐出一口濁氣,雙目有精光掠過,整個人顯得神采奕奕,她挑了挑眉,得意的笑了,此時的她,已至清微四層。

  蕭簡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從那塊大白石頭上跳了下去,她看著放置在上邊的槐木劍,靈機一動,按照那竹簡上面的方法,雙手掐出簡單印訣,調動體內已然能常在的氣脈,向著槐木劍一指,他體內一絲靈氣立時逆流而上,順著經絡指手臂,再以極快的速度直奔指尖,最後脫離。

  劍與手之間,仿佛被一條若有若無的絲線連接,她正要帶動絲線將那劍御起來,可惜很快就斷了聯繫。

  蕭簡氣呼呼的哼了一聲,仔細想了好一會兒,再次嘗試,這一次顯然就要好很多,只見那槐木劍緩緩漂浮起來,只升起七寸,又掉了下去。

  蕭簡兀自不死心,倒也不氣餒,多次嘗試,槐木劍飄起的高度也越來高了,變成了十寸、二十寸、三十寸……一炷香後,蕭簡愈發興奮,竟是直接令木劍不再那般笨拙,隨手一指,劍便往何處,時而飄在地上,時而在半空中飛來繞去,好不歡喜。

  蕭簡收回了木劍,眼看天色還早,就決定回去,看看師兄們今天做的什麼好吃的,反正師父除了讓她早上讀書,其他時候從來不會讓她在每時每刻必須幹嘛,修行的事晚上再說也不遲。

  她將木劍背在身後,沿著蜿蜒小路走出竹林,走上紫光瀲灩的琉璃橋,並未直接去天權居,而是去到寒潭邊那棵高達三丈的大桃樹下。

  在那裡,整齊擺放著桌椅,上面筆墨紙硯茶具糕點皆有,且都大有講究,那桌椅乃後山三千年銀杏樹所制,毛取至雲山雪兔,管乃千年黑竹管,茶具材質產至弱水河中金桑琉璃,看起來便賞心悅目,價值不菲。

  柳長言一身藍衣端坐在那裡,對於她的到來沒有任何意外,只拿著筆一心觀看四周群山,倒不像道家子弟,好似一個儒雅文人。

  擺放在他面前的紙上寫道:「遙望天際鶴遠飛,白雲淡淡挽輕紗。霄風玉露青山影,冷境彩霜飄高嶺。卻道心中清香起,憑心落步桃岸延。不知原何只道愁,再思再慮迷霧散。」

  蕭簡已經見怪不怪了,她的這位七師兄,是眾多師兄中一眼望去就知曉愛好的人,通身書卷氣,無論何時都是一副文人做派,通讀三千道藏、萬千儒學,世間事凡有記載入書者,大多逃不過他的眼睛,平素沒事就愛吟詩作畫。

  蕭簡是不懂的,在她看來看不懂的詩一律都是酸的,不過師父卻對她這位師兄評價不錯。

  天權峰弟子們大都不爭氣,修為低下,那每隔三十載一次的比武大會,連著幾屆下來,屢戰屢敗,除卻大弟子白赫廷與柳長言之外,其餘人均在首輪便直接失利,早已成了全派上下時常調侃的對象。

  忘情真人為掌門,如今威震天下不說,年輕時亦是驚才絕艷,在內得諸脈長輩稱讚賞識,在外也是名頭頗響,年輕時又生得俊俏模樣,更添風頭無數,起初是無論如何也咽不下這口氣的,不過後來許是輸得習慣了,他本人也頗為懶散,不再勉強,任憑弟子們自行修行。

  上一次說到這裡後,當蕭簡問起哪幾個師兄最厲害時,忘情真人連一向穩重的白赫廷都只草草帶過,對於這位柳浩然師兄評價得最多。他年輕時本是官宦子弟,父親官場失利鬱鬱而終,母親年輕早逝後,也逐漸淡了名利心,變賣家產進了儒家秋水學宮,求學五年,及冠年時在學宮某位大儒的建議下下山遊學,正是那次下山,碰到了忘情真人,一番點化,入了道門。

  其實忘情真人此舉,並非他天賦如何好,相反的,他的修行天賦在這天才雲集的崑崙派並不耀眼,他看中的卻是如他名字一樣的浩然正氣,儒家學問茫茫如海,凡踏修行路,需有浩然氣,氣從何來?讀書悟道,世間罕見有上一刻平平無奇,下一瞬豁然開朗的讀書人,這樣的奇妙感受即是頓悟,開了慧海,頓悟得道,即是大儒,距離那文廟聖人也就不遠了。


  忘情真人曾說,他曾為他推演,其浩然之氣隱帶紅光,百年內必有血光之災,度過去前途無限,經歷了前面七個弟子災難式的修行速度,他愈發惜才,這才將他帶進山門。

  蕭簡在長城見到的大多是兵家修士,何曾見過什麼大儒聖人?是以聽說以後,不免對儒家功法好奇,每次一見到他吟詩作賦時,就算看不懂,也會去看看,萬一就恰好被她撞見頓悟了呢?

  她想得入迷,卻沒聽到柳浩然在叫她,眼看第三遍還沒聽到,柳浩然舉起筆想要敲醒她。

  蕭簡很靈活的躲開,沒好氣道:「幹什麼?」

  「咦?」柳浩然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笑道:「這就突破了?厲害。」

  蕭簡得意道:「那當然,不過你不是說今天要讀書嗎?怎麼又來寫詩了?」

  柳浩然嘆了口氣,道:「不知怎的心中煩悶,無暇讀書,便想著來吟詩一首,淡化心境,不曾想思緒全無,怪哉,怪哉!」

  蕭簡翻了個白眼,柳浩然道:「本來我剛剛遙望遠方,有了點頭緒,誰知叫你許久也不答應,想什麼呢?」

  「沒什麼。」蕭簡搖頭。

  柳浩然板著臉道:「沒什麼你手還壓在紙上,這叫我怎麼寫?」

  蕭簡這才想起來,將手挪開,拿起一塊桂花糕吃著,含糊道:「你寫吧,我走了!」

  「罷了罷了,今日實在無力作詩,下次再改吧,走,去吃飯!」柳浩然長袖一揮,雙手負後,洒然離開,蕭簡急忙跟了上去。

  柳浩然摸了摸她的腦袋,道:「你這么小的年紀便到了第四層,在整個崑崙派應該也找不出幾個,門規中有記,到了四層,弟子們該下山尋找合適的材質用來打造屬於自己的法寶,你就這麼下山肯定是不行的,不如去找師父拿鑰匙,去太清殿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我喜歡劍,最好的劍!」蕭簡想了想說道:「如果現在沒有那我也不著急,不是還有槐木劍嗎?先用著吧,等什麼時候有機會下山,我想自己去找材質。」

  「好。」

  這一天晚上,眾人沒有想到忘情真人來了,好在飯菜足夠,吃完以後,天已至暗,他叫上蕭簡去到了太上道德宮。

  天穹之上月光明亮,沿途中又有燈火,二人的身影在夜色中清晰可見,那座宏偉宮殿更是散發陣陣寶光,與白天無異。

  一路上,蕭簡不停地詢問叫她去幹什麼,忘情真人也只是不停地回答等到了就知道了。

  去到他那玉清殿正堂後,蕭簡自顧自坐下,因為在那桌子上,放置有一個黑色的劍匣,忘情真人坐到她對面,道:「兩個月四層,不錯。」

  蕭簡笑呵呵道:「師父,這裡面是什麼啊?送我的?」

  忘情真人微笑道:「你打開看看不就知道了。」

  蕭簡打開了劍匣,登時眼睛一亮,只見裡面完好放置著一把帶鞘長劍,劍有三尺,劍鞘通體深藍,有雲紋金絲覆蓋,威嚴暗蘊,劍柄繞銅絲呈漆黑,末端另有一串以深色絲線串聯兩顆一大一小、一青一藍的滾圓水晶與深色流蘇的劍穗。

  蕭簡將劍拿了出來,本想著把劍抽出來,卻發現怎麼也抽不動。

  她看向師父,忘情真人笑呵呵道:「此劍乃數千年前的那位太微祖師在這山頭親自起爐鍛造,以天權為名,乃是崑崙派殺力最大的法器,早在很久以前就享有『通天靈寶』的美稱,不過也正是因為殺力過重,常人難以掌握,所以那位祖師又做了這劍鞘,在上面施加禁制封印一身殺力,若想開鞘非天象自在不可自由運用,若是強行打開劍鞘,多半遭反噬,淪為劍下傀儡,今日為師就將它贈予你了。」

  蕭簡道了謝後,重新觀察這古劍天權,這劍比之蕭簡那把匕首差了華美感,但她就是很喜歡,初看只讓她覺得不怒自威,小小的身軀拿著劍揮舞幾下,僅僅注入一點靈力,便感覺這劍與她合二為一,茫茫劍氣在她腦海揮之不去。

  蕭簡道:「師父,沒有到神隱境不能自由運用,那可以用什麼方法打開?」

  忘情真人面色肅然道:「調用修士一身氣血,祭出所有修為可以發出勝卻修士本身十倍的威力,不過代價太大,你可千萬不要如此。」

  蕭簡重重點頭,道:「好,那我回去了。」

  「先等等吧。你大師兄應該快忙完了。」

  「嗯好。」蕭簡將劍放了回去,蓋好劍匣,趁著這個機會,忘情真人又問道:「你應該知道世間各類法寶的區別吧。」


  蕭簡點點頭,娘親與她說過。法寶萬千,威力自然也是不同,大部分法寶的威力,取決於修士的修為,這類法寶只是最常見的,比如凡間道士捉鬼的符籙、風水師的羅盤,於凡人來說有妙用,但並不甚出奇,對於運用者來說,能夠在道行的範圍內輕易使用即可。

  再高級一點的,就是靈寶了,也就是不用主人驅使,也可自帶靈性,並且修士一旦驅使,那麼有靈寶的加持,修士的修為也會大大提升,比如凡間捉妖師,許多都會攜帶可以輕鬆發覺妖氣的寶劍,廟裡的和尚聞風就可知曉是否有妖邪作亂,因為他們身上有著沾染靈氣與佛法的念珠或者木魚。

  更高級些的,就是「仙兵」了,若說低階法寶在修真界中隨處可見,靈寶與「氣」相通,望氣則如親自見,那麼仙兵便擔得起罕見二字了,所花費的材質與精力與前兩者天壤之別,通天地之靈氣,化動萬端,按照本門修煉法門來對標,不到清微五層,都難以被修士駕馭,且一旦被人得到,除非主人主動放棄,不然很難被另外的人駕馭。

  不過仙兵也有重器與匠器之分,匠器是專業的煉器師鍛造而成,品質要好上一些。

  只是在這萬千法寶中,無一沒有弊端,若是出門在外運氣不好的,一個不小心被某些心思歹毒的高階修士獲取,那便只能自認倒霉了。

  然而,重器就可以杜絕這個問題,重器即是自己親手鍛造,通了主人的「氣」,能夠隱藏在丹田中隨叫隨到的,除非主人主動放棄,不然很難被另外的人駕馭。

  當然了,兵家修士與一般的不一樣,若是得到一把仙兵,到第七境時,會選擇與兵器兵人合一,不過弊端明顯,一旦合一,那便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雙方無論哪一個破碎或是死亡,那另外一方也逃不過身死道消,能夠選擇這條道路必須法寶上乘,否則很容易出事,按照蕭簡娘親的口氣,兵家修士是無懼這些的,人人如此。崑崙派以道法立教,自然不會強制令弟子們如此,在正常情況下,師長們都是嚴厲禁止這樣。

  其實蕭簡在來時,那位姓李的爺爺與她的祖父就曾跟她說起過,如果以後想走得更遠,那就不要如此,她也是這麼想的,那不是她追求的劍道,強大的劍修應該無所畏懼,逍遙自在才對,不應該被法器拖了後腿。

  話題繼續,像天權古劍這般被冠以「通天靈寶」的,更是真真正正的世間罕見,屈指可數,無一不是歷經漫長歲月,吸納無數靈氣,皆乃世間純粹之物,在一定程度上,比之萬族生靈更具有靈性,即便是將本門道法修至天象乃至神隱,主人都不能夠與之合一收納丹田,只能隨身佩戴,據一些孤本記載,甚至還能誕生出器靈。

  如今整個崑崙派,通天靈寶僅僅只有四件,匠器三十六把,重器七十二件,無一不是一脈鎮山至寶或者得道高人所遺留。

  而天權劍的優勢,在於殺力巨大,一旦使用,需帶著無怨無悔,一往無前的氣勢方能與神劍做到真正共鳴。更重要的是,一旦認主便會因主人而生出比之往日大了很多的靈性,便是劍與主人沒在一起,也能夠心意相通,根據奇妙的聯繫與氣息,精準的找到對方,只是兩者之間相隔多遠,那便得看主人的修為。

  但不是修真路上的極限,尤其對於兵家修士來說,仙兵異常罕見,所以許多修士採用兵人合一的路子,其中目的不僅僅是希望自身殺力加強,也是為了方便。

  在長城,一些高階修士為了更好的傳送信息,通常會用法器送信,最常見的有飛劍傳書、以鏡開路。

  忘情真人點了點頭,道:「你明白就好。」即便不明白,他上次給她的竹簡上也有詳細說明。

  「師父,雲霄院的雜物間我全都收拾好了。」白赫廷微笑著走進來,看了看蕭簡,沒想到她也在這兒。

  「大師兄。」蕭簡與他打了個招呼。白赫廷朝著忘情真人行了一禮,笑著走到她身邊,掃了眼那劍匣心中明了。

  忘情真人道:「時候不早了,你們退下吧。」

  「是!」

  白赫廷主動幫蕭簡拿著劍匣,帶著她去向天權居,並笑道:「真沒想到師父這麼快就把天權劍送給你了。」

  「師兄怎麼知道裡面是天權劍?」

  白赫廷道:「這劍匣乃是師父從天璣峰尋到的黑鐵木打造的,一直放在雲霄院,那裡一直是我們幾個在打掃,有哪些東西早就爛熟於心了。」

  蕭簡「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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