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天空城的教堂附近】
「呼~。」
來來回回搬了許多趟，搬得東西都是些桌子，椅子，凳子之類的東西，倒也算不上有多重，只是時間長了，積攢下來的疲勞還是不能輕易忽略啊。
找了塊相對僻靜的地方，就坐在自己搬來的長凳上簡短地休息一會兒。看這情況，搬完東西應該用不了多久，既然如此，休息一下也沒什麼問題吧。
看那邊那個人，明明叫我過來搬東西，到了現場之後，自己卻不知道跑到哪裡去，等快結束了才出來。
說的就是你，摸魚神父！
只見一個人模人樣地穿著神父的服裝的懶狗，正若無其事地從某個角落出現，悄悄地混進了正在工作的人群當中。
然後就被人逮住了。
「工作挺勤奮嘛。」一位有著白色短髮的女孩正拖著摸魚神父的衣服，以防這個渾水摸魚的人一會兒又溜到哪裡去。
「嘿呀，你別拉著我，別拉……」摸魚神父一邊試圖把衣服從茉莉手裡扯回來，一邊左顧右盼怕引起更多人的注意。
茉莉的力氣其實還挺大的，這是親身體驗，被她拽住之後想要僅憑純粹的力氣輕鬆脫身是不可能的。至今我也不少被她給拉住，這時候繼續負隅頑抗毫無意義，最合適的做法是想想是不是自己做錯什麼，然後以最快的速度道歉。
「大家都在幹活，而你跑哪裡去了？該不會是在偷懶吧。」
「我也是有在幹活的，你可別憑空污人清白。」
看著摸魚神父這副模樣，聯想到他平時一直都靠著他的職權騎在我們頭上，覺得今天這事還挺新鮮的。
「哈？」茉莉雙眉微挑，露出了不悅的表情。「具體說說你幹了什麼。」
「像是祈禱之類的……」摸魚神父的聲音越來越小。
「對著小說祈禱？」茉莉指了指摸魚神父的鼓鼓囊囊的大衣，裡面塞了好幾本小說，因為量太多，都從大衣的縫隙里露出來了。看到茉莉的手勢後，摸魚神父連忙把小說往裡面塞了塞。
「你不懂，那可是施法材料。」摸魚神父故弄玄虛，企圖用歪理說服茉莉。「這可是我獨有的祈禱方法，每天我都得按照這種方法向神明祈禱足夠時間才行。」
「那不就是在偷懶看小說嗎！」茉莉抓在摸魚神父衣服上的手更加用力幾分。
「瞎說，聖職者的事，怎麼能叫偷懶呢。」摸魚神父強詞奪理。
見到茉莉並不打算鬆手，摸魚神父又口出狂言：「呵，你可悠著點兒，平時你們闖出那麼多事，都是我在罩著你們，多虧我，你們才不至於被找麻煩，以後你們想瞞著點什麼的時候，還不是得來找我，到時候……疼疼疼，哎呦，我喘不過氣來啦！」
茉莉使出了更大的力氣，衣服的領口在茉莉的影響下勒住了摸魚神父的脖子。
「夠了夠了，你別扯著我，我不跑還不行嗎？」摸魚神父看起來像是明白了自己沒辦法掙脫，選擇接受現實，於是向茉莉求饒。
看他這麼認真，茉莉也不好意思繼續抓著他，誰知剛一放手，摸魚神父立馬翻臉。
「哎~，好機會。」摸魚神父趁著茉莉撒手的瞬間，一溜煙就往人群之中跑。只一會兒的程度，就消失在了人牆後面。
「唉，又給他跑了……」摸魚神父一旦決定要開始渾水摸魚，就是主教也沒辦法把他拉回來。
現在摸魚神父估計已經在找哪個地方比較安靜，去找他不知道要浪費多少時間，茉莉估計也是考慮到這一點，沒有追上去。
茉莉抬起頭來，整理一下剛才弄亂的頭髮，注意到我就在附近後，向我招了招手。我忍受著過度活動造成的肌肉酸痛，也簡單地招手示意。
像剛才那樣直接地指出摸魚神父的偷懶行為，我們平時都不太可能付諸實踐，也許是因為成人禮將近的緣故，感覺自己也可以算是個大人，內心多少有一點興奮，所以才忽略了我們與摸魚神父之間的年齡差距，這也算是將要成人帶來的影響嗎？
聽說摸魚神父以前是個挺勤奮的人，只是因為某些事情，不想再做原來的工作了。我也也曾經去問過摸魚神父為什麼這麼做，他是這麼回答的：
——有懶不偷你居然去工作？
只能說很符合我對他的印象。
「我成為大人後，會變得和摸魚神父一樣嗎？」我小聲得嘀咕道。
「若是真的變成這樣的話，到時候讓我來把你拉回來吧……開玩笑的。」
在我剛才胡亂思考的時候，茉莉不知何時已經悄悄地走到我的背後。
我的背部感受到柔和的衝擊力，剛想轉過頭去，結果就被茉莉按住了。茉莉此時正站在我的後方，整個人半靠在我的後背，輕緩的吐息滑過我的後頸。從後頸傳來的感覺讓人有點難以言喻。
「在想什麼呢？」茉莉以好奇的語氣向我拋出了一個疑問。
「神父很久以前就是那副模樣嗎？」
「唔，是的吧，我印象中是這樣的，怎麼突然問這個啊？」茉莉把頭向前探出來，身體貼合得更緊，我只要稍稍偏過頭去，就能看見她的臉頰。
「我只是在想他以前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也許在之前他可能意外是個格外認真的人。」
「嘛，那確實有這種可能。不過，自我有印象起，他似乎就一直是這副模樣，那可是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就算他曾經認真工作過，那也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也是，我印象中也是如此，自他出現在我的視野里以來，他摸魚就一直沒停過。
「就算他曾經真的認真工作過，他選擇擺爛這麼多年，大概早就抵消他過去出勤的工作了吧。」
見我沒有立即回答，茉莉站起身來，離開我的背後，隨即用手拍拍我的肩膀。
「好啦好啦，別想那麼複雜。唉，有時候你總是會想那麼多，我不問你，你就一直都不說，一直憋在心裡，然後就整天掛著你那副苦瓜臉，看著都讓人覺得不舒服。唉，要是一直都這樣，憋出毛病來了怎麼辦？」
「真的有這麼明顯嗎？」我大吃一驚。
「是啊，你以為我跟你在一起都多久了。」
剛說完這話，茉莉忽然察覺到剛才自己的說法有點問題，立馬糾正道：「你可別誤會啊，我指的可是『一起玩』，是『一起玩』啊，可沒有什麼別的意思……」
「行行，我知道了。」
我制止茉莉繼續說下去，她的反應實在太過於平常，我感覺我都已經體驗過好幾次了。
午後的餘熱開始散去，此時早就已經度過一天最熱的時候，太陽漸漸西斜，但離落山還剩下些時間，搬運東西的工作已經差不多要完成了。
「離日落還有些時間，要不要去哪裡走走？」我以相當隨意的語氣向茉莉發出了邀約。
「好啊。」茉莉也很爽快地接受了。
如果對方是陌生人的話，我可能還得費上不少心思去想怎麼樣去邀請對方吧。但是對方是茉莉的話，那就用不著那麼多心思了，我們之間不需要那麼複雜的對話。
從長凳上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沾染上的灰塵，我跟茉莉向負責管理的人說了一聲後，離開了這個比起開始時安靜了不少的搬運現場。
——————
【天空城的街道上】
還是這熟悉的石磚鋪成的街道。
石磚路面在下午太陽的炙烤下，即使到現在還是能感受到些許餘溫。體會著從腳底傳來的溫熱感，我和茉莉一路看著沿途的建築。
這是我們早已習慣的風景，我們主要看的是分布在街道兩側屈指可數的商店。
由於在天空城沒有所謂「金錢」的概念，所以這裡的商品經濟幾乎等於沒有，基本上都止步於以物換物的階段，現在開店的人大多都是曾經做過巡查官的人，在天空城開店也只是興趣罷了，能掙到什麼東西都無所謂。
商店裡出售的大多是從地面帶上來的小玩意，或者是花草之類的東西，基本上都不是很貴，想要的話自己也得準備點什麼東西才行，不過居民們也給不出店家想要的東西，居民們能給出的東西通常都能在天空城裡輕鬆獲得，結果就是這些店家到最後都變成了經營慈善活動。
茉莉停下來，正駐足觀望著什麼，我隨她的視線望去。她的視線停留在一家花草店裡，店長忙著把擺在店外的花盆收進屋裡去。
之前在圖書室的時候就看到茉莉在讀一本園藝相關的書，也許是吸收園藝知識後，想找機會親自驗證吧，會有這種感覺倒也挺常見的。
「喜歡哪種花？」我看向正盯著店裡不知道是哪盆花的茉莉，向她拋出一個疑問，這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含義，只是單純的好奇罷了。
「嗯……很難抉擇呢，我能進去看看嗎？」茉莉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已經完全是迫不及待的樣子。
「沒關係的，進去看看吧。」
在我的催促下，茉莉終於挪動了腳步……不對，是我還沒開始催促，她就已經跑到店裡。
看著她兩眼放光的樣子，我也跟著進店裡去看看。嗯，這店家從外面看起來挺小的，沒想到裡面擺放的花的品種意外的多啊。各種花花綠綠的植物我大多數都叫不出名字，也難怪茉莉難以抉擇。
「啊，歡迎光臨，請隨便看看吧。」
我和茉莉在花叢中走來走去，尋找著心儀的花朵，但過了許久，茉莉還是沒有做出決定。店長看我們遲遲沒選好要什麼花，便開始了推銷。
店長抱著一盆花朵格外繁多的花盆，從店裡面走到我們附近。花是很茂盛沒錯啦，跟花比起來，莖幹是顯得如此的脆弱，完全不像是能支撐住那麼多花的模樣，感覺培養起來會非常地費心費力啊。
「看看這盆花怎麼樣，花期相當長，能欣賞很長時間，作為觀賞植物來說相當合適。」
茉莉看到這花，一瞬間露出了欣喜的表情，但很快就收起來了。
「哇，不過，那個……其實的話，我想從種子開始種起，請問有這種植物的種子嗎？」
「種子啊，我這裡確實有種子，這裡種的花的種子我都有。」店長為難地說道。
茉莉看著店長欲言又止的表情，心裡有些疑問。
「呃，莫非這植物，其實挺難種的？」
「實話實說，確實如此。」店長如實說道。「況且小姐你看起來不太像是經常跟植物打交道的人。」
「唔，我確實是一個新手啦。」
儘管店長說的是實話，茉莉自己也知道這一點，自己的知識都是從之前那本園藝書上學來的，但是腦子一熱，就想著去養花。但是被單面點出來還是個菜鳥什麼的，儘管對方說的比較委婉，還是多少覺得有點難以接受啊。
既然這花不太好養，茉莉開始尋找其他目標。
這一次她瞅中了新的目標。
「這種花叫什麼名字？」
「我看看，啊，這種花，名為『迷迭香』……。」
店長似乎是突然想到什麼，以相當熱情的態度向著茉莉：「對了，要不試試種這種花，比起剛才那盆花要容易一些。」
「真的嗎，真的嗎！」
「是真的，這花的適應力要強一些，培育起來要比之前那花稍微輕鬆一點。不過對於新手而言，要從種子培育成花的話，還是得提前做好充足的準備才行。」
「沒問題，這種事難不倒我。」
茉莉將視線落在那株迷迭香上，細細觀賞，看得出來，她很在意這盆花。
「不過，要帶走這盆花的種子的話，我要拿什麼東西來換呢？」
「只是種子的話，我送一點給你也沒關係。」店主十分慷慨地想要贈與我們種子，但不一會兒就面露難色。「這……在哪呢？我記得應該放在這裡……」
在歷經一段時間的翻箱倒櫃後，店主尷尬地從花店裡側的門裡探出頭來。「啊哈哈……實在是不好意思，我可能得稍微整理一下，要不……再稍微等一下？」
沒事，找不到東西是常有的事。明明記得東西就放在那裡的，之後來找卻發現怎麼也找不到，等你不需要這東西的時候，卻會意外地出現在你眼前，像這樣的事我都不知道經歷過多少次。
「沒關係的，我們明天再來也可以，或者您什麼時候找到再來也完全沒問題，畢竟都免費收了你的種子。」茉莉連忙制止了店主繼續找下去。
若是讓店主繼續找下去的話，怕是要無地自容了。畢竟自己信誓旦旦地說要送別人東西，臨頭要送出手時卻怎麼也找不到之類的事，果然會讓人覺得很尷尬吧。
茉莉推著我走出花店，留給店主一個相對清淨的空間。
「那就，明天成人禮結束後，我們一起來拿種子吧。」茉莉自然而然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繞到了我的右側，與我並排走在石磚路上。
日漸西斜，明天很快就要到了。
茉莉在路邊又發現什麼，拉著我跑向路邊的另一家店。
「你看這個怎麼樣？」她在店裡拿起一個紅色帶有奇怪花紋的面具戴在臉上，拉了拉我的袖子，催促著我快點做出回答。「看起來很怪吧。」
雖然之前我們經常一起玩，但那時也有其他人在場，像這樣兩人獨自逛這條街大概也是第一次吧。
「要我說論奇怪還是這個更勝一籌。」我也挑起一個面具，合在自己的臉上。
店主在一旁面帶微笑地看著我們，臉上掛著感慨萬千的表情。「感情真好啊，當年我也有這樣有活力的時候。」
店主可能誤會了什麼，我隨即打算指正一下，茉莉大概也不喜歡被誤解的感覺吧，但看見她沉浸其中的樣子，想想還是算了。
就暫時再感受一下這氛圍吧。
——————
【天空城的小巷裡】
他扶著粗糙不平的牆面站起身來。
小巷裡的空氣實在是太過潮濕，一直待在這裡會敗壞心情，不過即使如此，他還是在這裡待了幾個小時。
揣在懷裡的是幾本小說，這幾本小說他已經翻過好幾遍了，得益於他的經常保養，書頁沒有出現折角的情況，排除掉因為時間太長而導致的書頁泛黃的現象，依然看起來像本新書。
天已經很昏暗了，在小巷裡只靠月亮那點孱弱的光線可沒辦法暢快地閱讀，他打算換個地方。
要找個明亮的地方，但是為了能夠安心閱讀，還得找個人少的地方。
從巷子裡出來後，發現大街上依舊很熱鬧，也許是因為明天的成人禮吧，大家都比較興奮，往常大家早就回去。
人實在太多了，走起來很費勁。他努力推開人群，朝著自己的目標前進。
街上充滿了歡聲笑語，不時還有小孩子在四處打鬧，有人忙著裝點門戶，還有人在準備夜宵。人，人！到處都是人！連找個安心的地方都不行！
他心裡很是煩躁。
「啊呀？這不是神父先生嗎？您準備讀書嗎？」
他什麼也沒說。
「在這種地方讀書太困難了吧，街上實在太吵了，要不我把房間借給你，隔音效果還不錯。」
「不必了。」
他起身離開。
街上的人都知道他很珍重那幾本小說，在天空城生活了足夠長的人都不會去問他理由。
走到了街道的盡頭，這裡已經沒有住房了。街上實在太吵，他無論如何都無法融入進去。
自己不該待在那個地方。
要找個安靜的地方才行。
街道盡頭是還沒有開發過的區域，原本這裡應該在建起一些新房子的，奈何新來的人實在太少，用不著那麼多房子，結果就只建一半就被叫停。
在一堆廢棄的建築材料上坐下來，這裡很是安靜，他終於滿意了。
可是光線還是很昏暗，依舊只能靠月亮的光照來照亮紙面。
這樣就好，他很滿意。
在手上攤開一本小說，白紙黑字在月光的映照下依稀可見。雖然辯識起來有點困難，不過沒問題，小說的內容他早已熟記於心。小說中的每一個人物，每一件事件，什麼時候登場，什麼時候轉折，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光是能看到這書上的字就讓他滿足了。
他最近總是覺得很煩躁，為什麼呢？他覺得是因為成人禮。
以前也發生過這樣的事，每次到了成人禮的時候，他就覺得格外煩躁，靜不下心來。
看著曾經只會單出打鬧的孩子漸漸變得成熟穩重，開始表現出要獨擋一面的時候，他就有緊張感了。明天又有一批孩子將要成人，他們將來會成為有用的人吧，想必肯定能發光發熱吧。
不會像他一樣。
書頁翻動發出嘩嘩的響聲，觸動了他的內心。
這書是從何而來呢。
是「她」寫的。
她是一個很有才華的作家。她寫的每一本書他都看過，儘管只有他一個人會欣賞她的作品，但他還是在不遺餘力地向身邊的人宣傳她的作品。
她是誰呢？
她是作家。他如此強調。
她是誰……
呵，連相貌都不記得了嗎。他嘲諷著自己的無能。他只記得她是作家。
也許結果本不該如此，也許他原本還能繼續看到她的新書，但是那天，某件事發生了，他退縮了。
是他的退縮導致事情惡化，至少他是這麼認為的。但他根本沒有時間去確認事情發生的原因，連確認她的生死都做不到，只記得當時的恐懼感。
深入骨髓，在那壓倒性的力量面前，自己怎麼可能反抗呢？只能逃了，他大喘著氣，拔腿就跑，離開了那個荒唐的地方，留她一人在那裡。
冷靜下來後想想自己做了什麼，深深的自責感占據他的內心。真希望時間能夠倒流，若能再回到那天，這次無論如何都不會退縮了。
可惜這樣的事情毫無疑問不會發生，即使發生了的話……
他深深地嘆了口氣，右手攀上臉龐，輕輕摸著上面隱隱浮現出的皺紋。
他已經失去了作為英雄的資格。
他老了。
儘管他的年齡還勉為其難地可以被稱為「中年人」，可漸漸退化的體力和日漸增多的皺紋並不會欺騙他。
自己已經沒有機會了。
映照在書頁上的光亮變淡了，黑雲遮擋住了月光。光線實在太過昏暗，他合起書來，消失在了街道深處。
「呼~。」
來來回回搬了許多趟，搬得東西都是些桌子，椅子，凳子之類的東西，倒也算不上有多重，只是時間長了，積攢下來的疲勞還是不能輕易忽略啊。
找了塊相對僻靜的地方，就坐在自己搬來的長凳上簡短地休息一會兒。看這情況，搬完東西應該用不了多久，既然如此，休息一下也沒什麼問題吧。
看那邊那個人，明明叫我過來搬東西，到了現場之後，自己卻不知道跑到哪裡去，等快結束了才出來。
說的就是你，摸魚神父！
只見一個人模人樣地穿著神父的服裝的懶狗，正若無其事地從某個角落出現，悄悄地混進了正在工作的人群當中。
然後就被人逮住了。
「工作挺勤奮嘛。」一位有著白色短髮的女孩正拖著摸魚神父的衣服，以防這個渾水摸魚的人一會兒又溜到哪裡去。
「嘿呀，你別拉著我，別拉……」摸魚神父一邊試圖把衣服從茉莉手裡扯回來，一邊左顧右盼怕引起更多人的注意。
茉莉的力氣其實還挺大的，這是親身體驗，被她拽住之後想要僅憑純粹的力氣輕鬆脫身是不可能的。至今我也不少被她給拉住，這時候繼續負隅頑抗毫無意義，最合適的做法是想想是不是自己做錯什麼，然後以最快的速度道歉。
「大家都在幹活，而你跑哪裡去了？該不會是在偷懶吧。」
「我也是有在幹活的，你可別憑空污人清白。」
看著摸魚神父這副模樣，聯想到他平時一直都靠著他的職權騎在我們頭上，覺得今天這事還挺新鮮的。
「哈？」茉莉雙眉微挑，露出了不悅的表情。「具體說說你幹了什麼。」
「像是祈禱之類的……」摸魚神父的聲音越來越小。
「對著小說祈禱？」茉莉指了指摸魚神父的鼓鼓囊囊的大衣，裡面塞了好幾本小說，因為量太多，都從大衣的縫隙里露出來了。看到茉莉的手勢後，摸魚神父連忙把小說往裡面塞了塞。
「你不懂，那可是施法材料。」摸魚神父故弄玄虛，企圖用歪理說服茉莉。「這可是我獨有的祈禱方法，每天我都得按照這種方法向神明祈禱足夠時間才行。」
「那不就是在偷懶看小說嗎！」茉莉抓在摸魚神父衣服上的手更加用力幾分。
「瞎說，聖職者的事，怎麼能叫偷懶呢。」摸魚神父強詞奪理。
見到茉莉並不打算鬆手，摸魚神父又口出狂言：「呵，你可悠著點兒，平時你們闖出那麼多事，都是我在罩著你們，多虧我，你們才不至於被找麻煩，以後你們想瞞著點什麼的時候，還不是得來找我，到時候……疼疼疼，哎呦，我喘不過氣來啦！」
茉莉使出了更大的力氣，衣服的領口在茉莉的影響下勒住了摸魚神父的脖子。
「夠了夠了，你別扯著我，我不跑還不行嗎？」摸魚神父看起來像是明白了自己沒辦法掙脫，選擇接受現實，於是向茉莉求饒。
看他這麼認真，茉莉也不好意思繼續抓著他，誰知剛一放手，摸魚神父立馬翻臉。
「哎~，好機會。」摸魚神父趁著茉莉撒手的瞬間，一溜煙就往人群之中跑。只一會兒的程度，就消失在了人牆後面。
「唉，又給他跑了……」摸魚神父一旦決定要開始渾水摸魚，就是主教也沒辦法把他拉回來。
現在摸魚神父估計已經在找哪個地方比較安靜，去找他不知道要浪費多少時間，茉莉估計也是考慮到這一點，沒有追上去。
茉莉抬起頭來，整理一下剛才弄亂的頭髮，注意到我就在附近後，向我招了招手。我忍受著過度活動造成的肌肉酸痛，也簡單地招手示意。
像剛才那樣直接地指出摸魚神父的偷懶行為，我們平時都不太可能付諸實踐，也許是因為成人禮將近的緣故，感覺自己也可以算是個大人，內心多少有一點興奮，所以才忽略了我們與摸魚神父之間的年齡差距，這也算是將要成人帶來的影響嗎？
聽說摸魚神父以前是個挺勤奮的人，只是因為某些事情，不想再做原來的工作了。我也也曾經去問過摸魚神父為什麼這麼做，他是這麼回答的：
——有懶不偷你居然去工作？
只能說很符合我對他的印象。
「我成為大人後，會變得和摸魚神父一樣嗎？」我小聲得嘀咕道。
「若是真的變成這樣的話，到時候讓我來把你拉回來吧……開玩笑的。」
在我剛才胡亂思考的時候，茉莉不知何時已經悄悄地走到我的背後。
我的背部感受到柔和的衝擊力，剛想轉過頭去，結果就被茉莉按住了。茉莉此時正站在我的後方，整個人半靠在我的後背，輕緩的吐息滑過我的後頸。從後頸傳來的感覺讓人有點難以言喻。
「在想什麼呢？」茉莉以好奇的語氣向我拋出了一個疑問。
「神父很久以前就是那副模樣嗎？」
「唔，是的吧，我印象中是這樣的，怎麼突然問這個啊？」茉莉把頭向前探出來，身體貼合得更緊，我只要稍稍偏過頭去，就能看見她的臉頰。
「我只是在想他以前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也許在之前他可能意外是個格外認真的人。」
「嘛，那確實有這種可能。不過，自我有印象起，他似乎就一直是這副模樣，那可是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就算他曾經認真工作過，那也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也是，我印象中也是如此，自他出現在我的視野里以來，他摸魚就一直沒停過。
「就算他曾經真的認真工作過，他選擇擺爛這麼多年，大概早就抵消他過去出勤的工作了吧。」
見我沒有立即回答，茉莉站起身來，離開我的背後，隨即用手拍拍我的肩膀。
「好啦好啦，別想那麼複雜。唉，有時候你總是會想那麼多，我不問你，你就一直都不說，一直憋在心裡，然後就整天掛著你那副苦瓜臉，看著都讓人覺得不舒服。唉，要是一直都這樣，憋出毛病來了怎麼辦？」
「真的有這麼明顯嗎？」我大吃一驚。
「是啊，你以為我跟你在一起都多久了。」
剛說完這話，茉莉忽然察覺到剛才自己的說法有點問題，立馬糾正道：「你可別誤會啊，我指的可是『一起玩』，是『一起玩』啊，可沒有什麼別的意思……」
「行行，我知道了。」
我制止茉莉繼續說下去，她的反應實在太過於平常，我感覺我都已經體驗過好幾次了。
午後的餘熱開始散去，此時早就已經度過一天最熱的時候，太陽漸漸西斜，但離落山還剩下些時間，搬運東西的工作已經差不多要完成了。
「離日落還有些時間，要不要去哪裡走走？」我以相當隨意的語氣向茉莉發出了邀約。
「好啊。」茉莉也很爽快地接受了。
如果對方是陌生人的話，我可能還得費上不少心思去想怎麼樣去邀請對方吧。但是對方是茉莉的話，那就用不著那麼多心思了，我們之間不需要那麼複雜的對話。
從長凳上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沾染上的灰塵，我跟茉莉向負責管理的人說了一聲後，離開了這個比起開始時安靜了不少的搬運現場。
——————
【天空城的街道上】
還是這熟悉的石磚鋪成的街道。
石磚路面在下午太陽的炙烤下，即使到現在還是能感受到些許餘溫。體會著從腳底傳來的溫熱感，我和茉莉一路看著沿途的建築。
這是我們早已習慣的風景，我們主要看的是分布在街道兩側屈指可數的商店。
由於在天空城沒有所謂「金錢」的概念，所以這裡的商品經濟幾乎等於沒有，基本上都止步於以物換物的階段，現在開店的人大多都是曾經做過巡查官的人，在天空城開店也只是興趣罷了，能掙到什麼東西都無所謂。
商店裡出售的大多是從地面帶上來的小玩意，或者是花草之類的東西，基本上都不是很貴，想要的話自己也得準備點什麼東西才行，不過居民們也給不出店家想要的東西，居民們能給出的東西通常都能在天空城裡輕鬆獲得，結果就是這些店家到最後都變成了經營慈善活動。
茉莉停下來，正駐足觀望著什麼，我隨她的視線望去。她的視線停留在一家花草店裡，店長忙著把擺在店外的花盆收進屋裡去。
之前在圖書室的時候就看到茉莉在讀一本園藝相關的書，也許是吸收園藝知識後，想找機會親自驗證吧，會有這種感覺倒也挺常見的。
「喜歡哪種花？」我看向正盯著店裡不知道是哪盆花的茉莉，向她拋出一個疑問，這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含義，只是單純的好奇罷了。
「嗯……很難抉擇呢，我能進去看看嗎？」茉莉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已經完全是迫不及待的樣子。
「沒關係的，進去看看吧。」
在我的催促下，茉莉終於挪動了腳步……不對，是我還沒開始催促，她就已經跑到店裡。
看著她兩眼放光的樣子，我也跟著進店裡去看看。嗯，這店家從外面看起來挺小的，沒想到裡面擺放的花的品種意外的多啊。各種花花綠綠的植物我大多數都叫不出名字，也難怪茉莉難以抉擇。
「啊，歡迎光臨，請隨便看看吧。」
我和茉莉在花叢中走來走去，尋找著心儀的花朵，但過了許久，茉莉還是沒有做出決定。店長看我們遲遲沒選好要什麼花，便開始了推銷。
店長抱著一盆花朵格外繁多的花盆，從店裡面走到我們附近。花是很茂盛沒錯啦，跟花比起來，莖幹是顯得如此的脆弱，完全不像是能支撐住那麼多花的模樣，感覺培養起來會非常地費心費力啊。
「看看這盆花怎麼樣，花期相當長，能欣賞很長時間，作為觀賞植物來說相當合適。」
茉莉看到這花，一瞬間露出了欣喜的表情，但很快就收起來了。
「哇，不過，那個……其實的話，我想從種子開始種起，請問有這種植物的種子嗎？」
「種子啊，我這裡確實有種子，這裡種的花的種子我都有。」店長為難地說道。
茉莉看著店長欲言又止的表情，心裡有些疑問。
「呃，莫非這植物，其實挺難種的？」
「實話實說，確實如此。」店長如實說道。「況且小姐你看起來不太像是經常跟植物打交道的人。」
「唔，我確實是一個新手啦。」
儘管店長說的是實話，茉莉自己也知道這一點，自己的知識都是從之前那本園藝書上學來的，但是腦子一熱，就想著去養花。但是被單面點出來還是個菜鳥什麼的，儘管對方說的比較委婉，還是多少覺得有點難以接受啊。
既然這花不太好養，茉莉開始尋找其他目標。
這一次她瞅中了新的目標。
「這種花叫什麼名字？」
「我看看，啊，這種花，名為『迷迭香』……。」
店長似乎是突然想到什麼，以相當熱情的態度向著茉莉：「對了，要不試試種這種花，比起剛才那盆花要容易一些。」
「真的嗎，真的嗎！」
「是真的，這花的適應力要強一些，培育起來要比之前那花稍微輕鬆一點。不過對於新手而言，要從種子培育成花的話，還是得提前做好充足的準備才行。」
「沒問題，這種事難不倒我。」
茉莉將視線落在那株迷迭香上，細細觀賞，看得出來，她很在意這盆花。
「不過，要帶走這盆花的種子的話，我要拿什麼東西來換呢？」
「只是種子的話，我送一點給你也沒關係。」店主十分慷慨地想要贈與我們種子，但不一會兒就面露難色。「這……在哪呢？我記得應該放在這裡……」
在歷經一段時間的翻箱倒櫃後，店主尷尬地從花店裡側的門裡探出頭來。「啊哈哈……實在是不好意思，我可能得稍微整理一下，要不……再稍微等一下？」
沒事，找不到東西是常有的事。明明記得東西就放在那裡的，之後來找卻發現怎麼也找不到，等你不需要這東西的時候，卻會意外地出現在你眼前，像這樣的事我都不知道經歷過多少次。
「沒關係的，我們明天再來也可以，或者您什麼時候找到再來也完全沒問題，畢竟都免費收了你的種子。」茉莉連忙制止了店主繼續找下去。
若是讓店主繼續找下去的話，怕是要無地自容了。畢竟自己信誓旦旦地說要送別人東西，臨頭要送出手時卻怎麼也找不到之類的事，果然會讓人覺得很尷尬吧。
茉莉推著我走出花店，留給店主一個相對清淨的空間。
「那就，明天成人禮結束後，我們一起來拿種子吧。」茉莉自然而然地拍了拍我的肩膀，繞到了我的右側，與我並排走在石磚路上。
日漸西斜，明天很快就要到了。
茉莉在路邊又發現什麼，拉著我跑向路邊的另一家店。
「你看這個怎麼樣？」她在店裡拿起一個紅色帶有奇怪花紋的面具戴在臉上，拉了拉我的袖子，催促著我快點做出回答。「看起來很怪吧。」
雖然之前我們經常一起玩，但那時也有其他人在場，像這樣兩人獨自逛這條街大概也是第一次吧。
「要我說論奇怪還是這個更勝一籌。」我也挑起一個面具，合在自己的臉上。
店主在一旁面帶微笑地看著我們，臉上掛著感慨萬千的表情。「感情真好啊，當年我也有這樣有活力的時候。」
店主可能誤會了什麼，我隨即打算指正一下，茉莉大概也不喜歡被誤解的感覺吧，但看見她沉浸其中的樣子，想想還是算了。
就暫時再感受一下這氛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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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城的小巷裡】
他扶著粗糙不平的牆面站起身來。
小巷裡的空氣實在是太過潮濕，一直待在這裡會敗壞心情，不過即使如此，他還是在這裡待了幾個小時。
揣在懷裡的是幾本小說，這幾本小說他已經翻過好幾遍了，得益於他的經常保養，書頁沒有出現折角的情況，排除掉因為時間太長而導致的書頁泛黃的現象，依然看起來像本新書。
天已經很昏暗了，在小巷裡只靠月亮那點孱弱的光線可沒辦法暢快地閱讀，他打算換個地方。
要找個明亮的地方，但是為了能夠安心閱讀，還得找個人少的地方。
從巷子裡出來後，發現大街上依舊很熱鬧，也許是因為明天的成人禮吧，大家都比較興奮，往常大家早就回去。
人實在太多了，走起來很費勁。他努力推開人群，朝著自己的目標前進。
街上充滿了歡聲笑語，不時還有小孩子在四處打鬧，有人忙著裝點門戶，還有人在準備夜宵。人，人！到處都是人！連找個安心的地方都不行！
他心裡很是煩躁。
「啊呀？這不是神父先生嗎？您準備讀書嗎？」
他什麼也沒說。
「在這種地方讀書太困難了吧，街上實在太吵了，要不我把房間借給你，隔音效果還不錯。」
「不必了。」
他起身離開。
街上的人都知道他很珍重那幾本小說，在天空城生活了足夠長的人都不會去問他理由。
走到了街道的盡頭，這裡已經沒有住房了。街上實在太吵，他無論如何都無法融入進去。
自己不該待在那個地方。
要找個安靜的地方才行。
街道盡頭是還沒有開發過的區域，原本這裡應該在建起一些新房子的，奈何新來的人實在太少，用不著那麼多房子，結果就只建一半就被叫停。
在一堆廢棄的建築材料上坐下來，這裡很是安靜，他終於滿意了。
可是光線還是很昏暗，依舊只能靠月亮的光照來照亮紙面。
這樣就好，他很滿意。
在手上攤開一本小說，白紙黑字在月光的映照下依稀可見。雖然辯識起來有點困難，不過沒問題，小說的內容他早已熟記於心。小說中的每一個人物，每一件事件，什麼時候登場，什麼時候轉折，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光是能看到這書上的字就讓他滿足了。
他最近總是覺得很煩躁，為什麼呢？他覺得是因為成人禮。
以前也發生過這樣的事，每次到了成人禮的時候，他就覺得格外煩躁，靜不下心來。
看著曾經只會單出打鬧的孩子漸漸變得成熟穩重，開始表現出要獨擋一面的時候，他就有緊張感了。明天又有一批孩子將要成人，他們將來會成為有用的人吧，想必肯定能發光發熱吧。
不會像他一樣。
書頁翻動發出嘩嘩的響聲，觸動了他的內心。
這書是從何而來呢。
是「她」寫的。
她是一個很有才華的作家。她寫的每一本書他都看過，儘管只有他一個人會欣賞她的作品，但他還是在不遺餘力地向身邊的人宣傳她的作品。
她是誰呢？
她是作家。他如此強調。
她是誰……
呵，連相貌都不記得了嗎。他嘲諷著自己的無能。他只記得她是作家。
也許結果本不該如此，也許他原本還能繼續看到她的新書，但是那天，某件事發生了，他退縮了。
是他的退縮導致事情惡化，至少他是這麼認為的。但他根本沒有時間去確認事情發生的原因，連確認她的生死都做不到，只記得當時的恐懼感。
深入骨髓，在那壓倒性的力量面前，自己怎麼可能反抗呢？只能逃了，他大喘著氣，拔腿就跑，離開了那個荒唐的地方，留她一人在那裡。
冷靜下來後想想自己做了什麼，深深的自責感占據他的內心。真希望時間能夠倒流，若能再回到那天，這次無論如何都不會退縮了。
可惜這樣的事情毫無疑問不會發生，即使發生了的話……
他深深地嘆了口氣，右手攀上臉龐，輕輕摸著上面隱隱浮現出的皺紋。
他已經失去了作為英雄的資格。
他老了。
儘管他的年齡還勉為其難地可以被稱為「中年人」，可漸漸退化的體力和日漸增多的皺紋並不會欺騙他。
自己已經沒有機會了。
映照在書頁上的光亮變淡了，黑雲遮擋住了月光。光線實在太過昏暗，他合起書來，消失在了街道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