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山雨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蒼山古道,草盛花繁。

  斜陽墜在半空,暮春尚未褪盡的幾縷清寒,在這幽谷林間肆意囂張。

  光束透過間隙灑在地上,像一張密密麻麻的網,容易讓人失了方向。

  一行四人在林間穿梭,速度不慢。

  為首的男子面容俊朗,素袍佩劍,額頭系了根飄帶,華美的鞋子上沾滿了泥土。看著不像山里人,倒似個城裡的公子哥。

  佩劍男子雙眼環顧,不斷用長劍撥開攔路雜草,時不時停下來與身後的人輕聲交談。

  「快了,過了前面的翠映湖,再有十餘里,便進入蘆鎮地界。」

  說話的是個老頭,男子聽了,稍稍鬆口氣,夜黑之前應該能趕到。

  山間的水汽凝結成薄霧,粘在身上浸潤了衣衫,幾人加緊腳步,顧不得身上的潮濕。

  「咔嚓」,一道普通的枯葉斷裂的脆響,從兩丈外轉角的另一邊傳來。

  男子張開雙臂,攔住了眾人。

  對面也停了下來,氣氛有些緊張。

  「鏘」地一聲,長劍出鞘,光亮的劍身不似凡鐵。劍尖所指,一點寒芒攝人心膽。

  迎接而來的是一把朴刀,木柄灰刃,除了磨得鋒利一點,沒有什麼稀奇之處。

  雙方都儘量克制,男人打量了一眼,對面是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一身破舊衣衫,瞧著倒是乾淨利落。頭束短髮,背上負了個布行囊,眼神堅韌,正向他望來。

  男子率先開口,釋放幾分善意,免得無緣無故陷入一場衝突:

  「在下趙毅,涿州人氏。我與這位林姑娘,此行欲登太玄山,試試機緣。路過此地,並無他想。」

  「我叫李義軒,往蘆鎮歇腳。」

  年輕人聲音溫和,語氣卻是七分冷淡,手中長刀不退,雙眼看向另外兩人。

  老頭連忙上前,拱手說道:「少俠需知,小老兒姓薛,正是蘆鎮人氏。前幾日從州城告老還鄉,帶著孫女兒路過這浮槎山,在山下遇到趙公子和林姑娘,便結伴而行。」

  薛老頭身後一個小女孩,抓著爺爺褲腳,只敢伸個腦袋出來打量這個不怎麼和善的大哥哥。

  趙毅主動收了長劍,抱拳道:「正是如此。薛老是本地人,知曉路途。聽說浮槎山上不太乾淨,正好一起同行,不知少俠...」

  李義軒把刀插回背後,沒有理會男人的言外之意,輕聲問道:「你說機緣?瓊華?」

  「正是!」雖然被打斷,趙毅也不惱怒。聽到對方問話,他胸中生出股豪情,

  「瓊華宗,一洲劍道之魁首!我輩修行,自然心神往之。」

  細細看去,這涿州趙毅還真有幾分瀟灑氣度。

  「呵呵~」

  「喂,你到底要不要走!」被眼前這傢伙輕蔑的態度激怒,同行的姑娘厲聲斥道:「天色不早了,你要想留在山中,就把路讓開!」

  李義軒略一思索,也抱了個拳,「那便搭個伙,叨擾了。」

  「既然如此,不如李兄押後,也好有個照應。」趙毅倒是隨和。

  「好。」

  幾人便不再耽擱,繼續往山里走去。

  且說這瓊華宗,坐落於東靈寶洲,太玄山上。宗門另有雲夢、玉虛兩峰互為拱衛,三座大山由陣法相互勾連,所轄地界百里之內,術法禁絕,御劍難行。

  登山的起點,便是山腳下二十里開外的蘆鎮。

  欲登瓊華宗,若從北方而來便要先翻過浮槎或者懸劍兩座山,抵達小鎮方可為之。

  這一行人雖然目的各不相同,但是在到達小鎮之前,可以算是同舟共濟。

  山中水汽愈發濃厚,在林間結成薄霧,浮到空中便凝為雨珠,將下未下,怎麼看都不太尋常。

  三人照顧著薛老頭爺孫倆的腳力,一路穿過密林,順著山澗來到一片水邊。

  「真是奇了,半山腰竟然能結出一片湖!」

  林姑娘跑到水邊,掬了一捧湖水拍在臉上,冰冰涼涼好生舒爽。

  「毅哥快來,走了這幾日的山路,稍微清洗一下吧!」

  「那便在此歇會兒吧,一刻鐘後再啟程。」

  趙毅微笑著上前,這一路趕得匆忙,稍事休息也不礙事。


  「林姑娘,這翠映湖還有一個傳說哩!」愈是靠近家鄉,薛老頭也放下心來,娓娓說起打小就在鎮上流傳的故事,

  「相傳千年之前,有一條真龍在蘆江證道飛升,為了感謝此地山靈水秀,它飛到空中流下一滴眼淚,落在山間便化為了這片小湖。」

  旁邊的小女孩第一次聽爺爺講這個故事,脫掉鞋子捧著腦袋,腳丫在水裡劃呀劃,好奇地問道:「那後來呢?」

  「後來呀,真龍飛走了,蘆江便慢慢乾涸,變成了一條小溪。咱們的老家蘆鎮,名字就是打蘆溪這兒來的。」

  眾人都放鬆下來,享受這難得的時刻,唯獨李義軒將朴刀掛在腰間,右手按住刀柄,時時戒備。

  「少俠不打緊,這湖自我太爺爺起,便一直在這兒,沒有什麼古怪。」薛老頭寬慰道。

  「李兄莫要緊張,」

  只見趙毅掏出一張黃紙符籙,右手雙指夾住,左手掐訣,口中念了個「疾」。

  那符籙無火自燃,卻不燒手指,不消片刻便消失殆盡。

  「此地水氣甚重,卻不含陰氣,乃是最純正的五行之水,無需顧慮。」

  「嘁,愛信不信!」見他仍然無動於衷,林姑娘忍不住懟道:「有些人啊,就是見不得別人好心,總以為人人都要害他,活該一輩子孤苦伶仃!」

  「小月!」趙毅出聲阻止。

  「這有什麼,他自己都不介意,喏!」

  李義軒仿佛沒聽見一般,背靠山壁,腰部微微彎曲,一雙眼睛仔細打量周圍環境。

  「林姐姐,這是什麼呀?」

  小姑娘被水裡一團光亮吸引,伸手撥開一片水草,竟然是一株產生了靈氣的紫蘇。

  「住手!」

  李義軒和趙毅同時大喊,可惜晚了片刻,靈藥已經被連根拔起。

  小丫頭握著靈藥的根莖,八片暗紫色蛇紋狀的葉子層疊伸展,中間掛著一顆朱紅色的果子,嬌艷欲滴。隱約間可以看到尖上還冒了個新芽。

  林小月回過神來,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

  天地之間,有靈之物皆是眾生所求,趨之若鶩,哪有機會平白無故便能收入囊中?

  像這種生於山林野外的靈藥,要麼早早被人采走,要麼便是有強橫的存在一直暗中護佑,否則長不到如此天然成熟的狀態。

  所謂機緣,很多時候,你才是別人的機緣。

  「走,還是回?」李義軒立刻問道。

  趙毅皺眉思索片刻,心中有了計較,「此時回去,必然夜間趕路,也不安全。既然這條道小鎮之人常年路過,尋常說來,應該沒什麼大礙。」

  他瞥了眼小姑娘手中的紫蘇,對一直戒備著的李義軒問道:「恕我眼拙,李兄似乎是練氣之人?」

  李義軒微微頷首,趙毅繼續道,

  「我看李兄神意飽滿,氣度不凡,至少到了氣盛之境。在下不才,也是一般。不如你我前後相應,小月在中間照顧他倆,咱們速速下山,如何?」

  李義軒沒有立刻作答,走到水邊打量一番,「如何過河?」

  薛老頭戰戰兢兢,生怕孫女兒惹出事來被幾人怪罪,連忙答道:「這湖長約二十多丈,湖水不深,只能沒過膝蓋。平日裡都是涉水渡湖,一會兒便過去了。」

  「不妥,走山道吧。」

  眾人順著李義軒目光望去,一側山崖上堪堪露出半腳寬,青苔濕滑,稍有不慎就會落入水中。

  「走上面不好騰挪,若是落水,跟直接渡水而過有什麼區別!」

  林姑娘見他此刻還在多事,開口罵道:「要走你自己走,別耽誤大家!」

  趙毅揮手示意同伴冷靜,沉聲問道:「李兄是擔心,水裡有東西?」

  見他點頭,趙毅稍一考量,當機立斷道:「那就走山道!不過二十餘丈,我們快點通過,免得節外生枝!」

  五人攀上山壁,臉貼著嶙峋的石塊,一點點小心地挪動。

  李義軒死死盯住水面,觀察湖底是否有異物遊走。

  一路無事。

  又趕了兩里山路,來到一片開闊之處,眾人終於放下心來。

  林小月正要發作,細雨終於淅淅瀝瀝落了下來。

  「都怪你!在湖邊耽誤了時辰,你這人怎麼...」

  話音未落,「咻~」地一聲,有東西破空飛射而來。

  李義軒揮刀一挑,稍稍改變來物的軌跡,擦著姑娘的手臂扎入地面,在空中濺起一束血花。

  「噗~~~」

  一桿長槍,槍頭入地一尺,槍尾顫鳴不已。那嗡鳴之聲在山間迴蕩,令人膽寒。

  山雨欲來。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