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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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儘管大家都對怪物提前動作有所預估,但眾人還是沒想到,它們會這麼快。

  第二天的下午,

  從平湖傳來的混亂風聲便籠罩了整個平湖鎮。

  沈一抬頭看了一眼天空,不知道是錯覺還是什麼,天空像是被一層幕布籠罩著,變得朦朧黯淡,連天上那輪太陽,都好似成了灰白色。

  她離平湖很近,因此那些呼嘯的風聲更加清晰。

  她正和蔡金妍站在平湖旁山丘的頂部,下方便是如一塊幽黑寶石的平湖。

  而此時,死寂的湖泊卻正在從中心開始,擴散出一層層漣漪。

  漣漪傳遞的速度極緩,仿佛介質十分黏稠。

  「你在看什麼?」蔡金妍站在她身側。

  不明白為什麼沈一要在兩人準備進入地下溶洞的時候,突發奇想到這座山包的頂部來。

  「找人。」

  沈一的語氣有些奇怪,飽含深意,但蔡金妍沒太在意。

  「你是說贏家與王志他們嗎?他們現在應該在地下吧……」

  沈一搖搖頭,「不,我在找劉明勇。」

  「找他?」

  「我只是感到奇怪,王志為什麼要把劉明勇帶走。他不走,臥底的身份就不會完全暴露,留下來還能繼續向贏家傳遞我們的消息。」

  「可他也不會在外面吧?」蔡金妍聽到風聲越來越整齊了,她有些著急,想要下去進入溶洞。

  沈一收回了視線,可有可無地道:「也許吧。」

  聲音極輕,出口的瞬間便被淹沒在了逐漸變得震耳欲聾的風聲中。

  「不用下去了。」

  蔡金妍轉過頭來。

  「什麼?」

  「它們上來了。」

  沈一俯視下方。

  湖面的波紋從一個,變成了多個;

  從平靜的湖面漣漪,變成了一個個冒出水面的水泡。

  水泡破裂,露出一顆顆倒映著灰白天空的紫色眼睛。

  它們飄浮在湖面之上,拋棄了人類的身體,以最原始的形態迎接著這一刻。

  一根根觸鬚在湖水中翻騰,向著天空、湖岸延伸,它們相互交織,逐漸編織成一張巨大的網,像是半個雞蛋殼倒扣在了湖面之上。

  但這個雞蛋殼並沒有徹底封閉。

  在最上方,沈一能夠看見一個圓洞,從中緩緩出現了淺紫色的光芒。

  一顆巨大的紫晶花生豎立著,正破開厚重黏稠的湖水,從中飄浮升起,最終穿過這個雞蛋殼的圓孔。

  花生卡在洞口,嚴絲合縫。

  淺紫色的光芒黯淡與明亮交錯,如同正在呼吸。

  甚至……沈一能看到內部那白衣女人的胸口竟也出現了微弱的起伏!

  蔡金妍蒼白的唇微張,不可思議地看著這一幕,雙手不知何時捏緊了拳頭。

  沈一則已經轉移了視線,看向那唯一與平湖相連接的公路,徐晚榮一行人出現在路口。

  她們也被這壯觀的一幕吸引了視線。

  「她怎麼會現在就復活……」蔡金妍喃喃道。

  話語進入沈一的耳朵,她竟是愜意地原地盤腿坐了下來,「如何?這和你想的不一樣嗎?」

  「演員:贏家。」

  蔡金妍一愣,猛地低頭向她看去。

  「你在說什麼?」她乾澀地扯了扯嘴角,皺起了眉頭。

  沈一仰起頭,幽黑的雙眸平靜地注視著她,而後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電話。

  下一刻,

  悅耳的鈴聲從蔡金妍的身上傳了出來。

  蔡金妍一僵,緩緩低下頭,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腰間,鈴聲正從她的外衣口袋中傳來。

  她眯起了雙眸,接著摸出了手機,看到上面顯示的陌生號碼,她轉過頭來看了看沈一。

  乾脆地掛斷了電話。

  這時,她才收起了一切偽裝、表演,冷冷地俯視著沈一,嘴角噙著一抹冷笑。

  「我把它放在別墅,你什麼時候放進來的?」

  bong——!

  下方徐晚榮等人已經毫不猶豫地開始了戰鬥,而花生的呼吸也越發急促,發出的紫色光芒讓天空都染上了詭異奇幻的顏色。

  沈一吐出口氣,收回了視線。

  「出門的時候,付元江撞了你一下。」

  「呵——那時候,你在給我披衣服。你什麼時候發現的?」

  不用裝病了,蔡金妍說話都變得有力了起來。

  她找了塊石頭,瀟灑隨意地在沈一旁邊坐下。

  沈一低頭看著下方的戰場,此刻還沒到最激烈的時候。

  「懷疑有三次。

  「第一次,是我意識到你不是被龍老闆綁架,而求救信也可能並不出自你個人意願的時候。

  「有兩個問題,一個對HP公司內部組織構架不了解的人,不會讓你寫出指向如此明確的信息,也無法確定公司真的會按照信上的要求行事。第二,在手裡本來就掌控了一個HP員工的情況下,有什麼必要再吸引一個員工過來?除非這個員工有不得已的理由不能再出現在HP公司的視野中。

  「那個時候我想過,你會不會是故意策劃了自己的失蹤。當然,這個想法只是在我腦海里飄了一下就走了,因為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你的病情,也不知道永生的秘聞,所以這個想法如同天方夜譚。

  「第二次懷疑,是我發現贏家把我引來的目的,是為了藉助我背後的公司勢力來威脅母體的時候。

  「公司的組織架構很容易獲得,但無論如何HP公司表面上也只是一個媒體公司,怎麼會有陌生人認為公司擁有能夠處理甚至毀滅這種外星人降臨的能力?唯有對公司有深入了解的內部員工,才有可能想到這個方法。這反過來印證了第一次懷疑的問題。」

  蔡金妍聽得津津有味,「第三次就是我告訴你贏家的目的是永生的時候?你將我的病與永生聯繫在了一起?」

  沈一搖了搖頭。

  道:「在真正確定是你之前,我沒有做過這種聯想。

  「第三次,其實在更早的時候,但直到昨天我才回憶起來。」

  「哦?什麼?」蔡金妍湊近了些許。

  「你的語音日誌。」

  「語音日誌?」

  沈一把錄音筆重播了一遍,但蔡金妍並沒有發現其中有什麼不對。

  「你讓我小心水和蟲子,但最終選擇調查員的時候,你卻選擇了我這個土質調查員?」

  蔡金妍笑容微滯,「這有什麼關係嗎?」

  「沒太大的關係,因為無論來的人是誰,最終都會在你們的暗中推動下,了解到一切隱秘。

  「只是當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意味著你清楚平湖怪物的來源——水,和寄生蟲。

  「這沒問題,但若是加上前面你對花生病的調查結果,結合時間順序來說,那個時候你才第一次見到怪物們寄生的真面目。我相信任何一個人見到怪物的時候,都不會把它認為是蟲子,這不對勁。

  「你一開始的話說明你那時候對怪物的了解並不深,錄音中你也提到了龍老闆,並且態度明確的認為是龍老闆在背後搗鬼。

  「瞧,又是龍老闆。

  「你的語音,羅小安的指引,王志的證據,目的完全一致——都在把我的注意轉向龍老闆。

  「不過不排除你也被誤導的可能,而我之前也確實是這麼想的。

  「直到昨天晚上,你告訴我你被囚禁在學校兩天,直到一次犯病被轉移至地下,在地下的時候你只能看見羅小安。意味著這封所謂的求救信只可能是你在學校的時候寫下的。

  「但錄音傳送時間與求救信之間的間隔時間是一周,而且實際上的錄音時間應該與你傳輸回公司的時間還有至少一天的時差,算上快遞郵寄的兩天……

  「也就是說,你中間有三到四天的時間是空白的。

  「我相信你逃脫花生人的追捕用不了那麼久,那這段時間你在幹什麼呢?調查龍老闆?在知道了花生病的本質是『水與蟲子』的時候,繼續鍥而不捨地調查龍老闆?

  「這似乎不太合乎邏輯,因為如果你能有三到四天都沒有被怪物發現,甚至能傳遞錄音,那麼你更完全擁有充裕的時間向外界求救,再不濟也能向公司求救,但你都沒有這麼做。」


  蔡金妍此刻已經無法再保持從容了,她陰沉地盯著沈一。

  而沈一說得越多,她的表情便越是精彩。

  「所有的這些,其實都只是讓我對你有所懷疑。」

  沈一清了清嗓子。

  「但最終確認是在昨天。

  「就如我剛剛所說,三次懷疑發生在不同的時期,而且中間還摻雜了很多事,因此我直到昨天,都只是感覺有些違和,還沒有這麼清晰地懷疑到你的身上。

  「直到我也不知道出於什麼緣由,用龍老闆的手機給所謂的贏家打了一個電話,你沒接。

  「這時,我就知道了,贏家必定是一個我在最近兩天剛剛有所接觸的人。

  「如果贏家是一個我從未接觸過的人,按照第一次與我交流的性格,他這時候應該會接起,然後毫不留情地羞辱我一番,或者為了你這個祭品威脅我一番。

  「但你沒接。

  「很有趣,這段時間除了一些平湖鎮的居民,我唯一新認識的人就是你了。

  「而其中最值得懷疑的人只有一個,你。

  「一個被捆綁囚禁在怪物巢穴中的祭品,竟然還留有手機在身上。

  「於是,所有的一切連通了起來。」

  啪!啪!啪!

  「精彩。」

  蔡金妍讚賞地鼓起了掌來。

  「我果然沒有看錯人,就算這麼謹慎了,也還是被你捉住了漏洞。真可惜,如果你在我的陣營,那我們說不定還能在出去後做個朋友。」

  她緩緩站起了身來,看向那顆正在從中間逐漸裂開的巨大花生。

  「你還認為自己絕對能贏嗎?」沈一表情平靜無波。

  「呵,當然。雖然和原本的計劃有了些許偏離,母體提前復活,我的身份被暴露……」

  沈一看了眼時間,打斷了蔡金妍的話:「我們還有一點時間,不如再坐下聊聊?我其實還有些疑問沒有弄清楚,你著急嗎?」

  下方徐晚榮等人的火力已經提升了一個等級了,整個平湖周圍都是怪物們的殘肢斷須。

  同時那籠罩平湖的雞蛋殼也被打穿了很多孔洞,暴露出了其中水位下降了大半的平湖坑洞,以及那從巨大花生上生長而出的肉質根須,正自上而下落入水中,吸吮著平湖中的液體。

  但就如沈一所說,還有時間。

  蔡金妍挑了挑眉,轉過身來面對著沈一,「你想問什麼?為什麼我要主動出現?而不是在最後以祭品的形式出現,繞這麼大一圈最終卻反而暴露了自己?」

  「這也算是一部分吧,你可以先講講這部分。」沈一作出洗耳恭聽狀。

  蔡金妍聳聳肩,「很簡單,因為那該死的軍火庫。若我當時不出現,你們會怎麼做?會直接炸掉整個平湖,我需要更多的時間讓母體積蓄力量復活,而王志和劉明勇的話你們不會完全相信,思來想去也只有我出馬了。

  「我出現之後,劉明勇自然也不能留在你們那裡了,他見過我,演技也不好。」

  她說的對,沈一當時都以為蔡金妍死了,若是下湖之後沒看到蔡金妍,又同時確定了花生的位置,結果必然是開炸。

  「那你要永生為報酬,是真的?」

  蔡金妍點頭,「我的出現就是最大的謊言,所以放心,我說的都是真的。」

  那裂口更大的花生,白衣女人正在從中落出來了。

  她目不轉睛地盯著那個緩緩下落的人影,「所謂的永生,重點在於那種活性記憶物質的濃度,其在人體中的濃度達到一定高度之後,便能夠通過母體遺傳至下一代。

  「那麼這個孩子將會完整的繼承我體內的全部物質,而這些物質也記載了我的大部分記憶,相當於我在一個嬰兒的體內重生。

  「與其說是永生,不如說是輪迴。

  「當然,在這個電影裡,我不需要真的做到生孩子那一步。只需要母體將足夠的活性物質送入我體內就行了,同時確保是不存在其他生物信息的『乾淨的』物質,而這種物質只有在母體復活之後才能產生。」

  幾乎是在她話音剛落的同時,一聲清脆的「咔嚓——」聲,落入了所有人耳中。

  花生,徹底裂開了。


  如同海報上那樣,紫色的殼如河蚌一般張開,而白衣女人背後連接著數不清的須管,落了下來。

  如同一個被細線控制的木偶般,懸掛在花生下方。

  那些鑲嵌在她皮膚上的花生也同時爆散開來,如一場石頭雨灑落,落地的瞬間便完成了幼蟲到成熟體的蛻變!

  甚至,更加壯碩強大!

  這些個體遠超過去的普通個體,而且它們身上幾乎沒有無用的吮吸觸鬚,拳頭大小的錐狀觸鬚將它們武裝起來。

  甚至更多的觸鬚蠕動變形著,讓它們的身體組成更加適合快速奔襲的野獸形態!

  這些新出現的野獸開啟了兇悍無比的反攻!

  上方,白衣女人也終於抬起了頭來,她的眼睛被紫色的晶體替代,其中一片空茫。

  嗚~~~

  她張開嘴,發出溫柔的風聲。

  蔡金妍望著下方這場屠殺,臉上綻放了嗜血的癲狂笑容。

  她張開雙臂,面對著沈一,緩緩向後。

  最終,她在沈一面無表情的注視下,向後一躍而下!

  「再見了。」她無聲地比著口型。

  墜落的風聲將她的髮絲吹亂,視線中的沈一,卻平靜得令她感到不安。

  她看到沈一又低頭看起了時間。

  這一次,她抬頭時,嘴角出現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時間,剛好。」

  極遠處的平湖鎮裡,所有的廣播、擴音器同時響起了羅小安那帶著哭腔的呼喚聲。

  「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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