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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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都有兩面性的,當看到別人過得比自己強時會嫉妒,甚至還會詛咒:等著瞧吧,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他也蹦躂不了幾天;當看到別人經歷過於悲慘時,心底的同情心又開始澎湃激盪,見不得落水的人臉也聽不得垂死的豬嚎。

  不需要支書安排,大家就爭著搶著照顧遭了大罪的孫小峰,讓他感受到世上還是好人多。

  雖然他的母親跑了,父親蹲笆籬子了,自己也被禍禍成殘疾人了。

  可是他家年久失修的房子被修葺一新,倒塌的土炕也被推倒重新用磚頭和水泥壘了個更結實更寬的;連上鏽的大鐵鍋也被村裡的嬸子們重新洗刷蹭乾淨,用二十多斤豬油反覆煉過;米麵糧油、豬肉雞蛋,堆的廚房都放不下了;甚至碗筷盤子都有人想著帶來,用熱水燙兩三遍。

  可以說,除了媳婦沒給他置備,剩下啥都配全了。

  孫建業一個星期後才趕回到村里,他是被送去外地學習了,實在走不開。好在支書王寶庫想得周全,托人去給他送信,告訴他村里把他侄子安排得妥妥噹噹了,你就安心的那你工作吧。

  孫小峰剛見到孫建業有些生分,甚至還有點牴觸。這麼些年他在外乞討,學會了看人下菜碟,知道啥樣人能多要來錢啥樣人要不來。

  像他親叔孫建業這種,戴著眼鏡穿著夾克走起路挺胸抬頭邁著四方步的,他壓根就要不來錢。

  為啥?因為人家根本不低頭,壓根看不見他呀!

  在孫小峰心裡,當官的都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而他是滾在臭水溝里的臭老鼠,是八竿子打不著的。

  東海龍王也有個鱉親家,沒想到我孫小峰居然有一天也跟當官的沾上親帶上姑。幸好我爹在垃圾堆里把我認出來了呀!讓我有一天重獲自由,可是我的親爹呀,你咋就那麼衝動,咱倆剛見到面,還沒等好好溫存一下父子情,你就因為殺人進去了!

  想起自己父親犯了殺人罪隨時可能挨槍子兒,孫小峰一時也忘了跟親叔之間的差距,鼻子一酸,嘴巴一咧,哇哇大哭起來:

  「我的個親叔呀,我可算見到你了!我爹現在在笆籬子裡面,他們說要槍斃,你是當官的,能說上話,你可得幫我救救他呀!」

  孫小峰坐在炕上,眼淚鼻涕一大把,見孫建業站在那裡皺著眉,動也不動,似乎無動於衷,他心裡一琢磨,繼續哭道:

  「我從小被人販子拐走,被倒賣好幾家,最後被砍去雙腿成了乞丐,讓人控制著,從來沒吃過一頓飽飯,沒睡過一晚整覺!幸虧我爹這些年沒放棄找我,在垃圾堆里把我認出來。

  爹與我十三年後重逢,見我這般模樣,連在下水道里扒拉泔水的耗子都比我全乎,他能不憤怒麼,他這一怒就惹出人命官司來!可憐我孫小峰尋了十三年爹,剛認下爹,還沒等承歡膝下,爹就要被槍斃啦!

  叔,他們說你是我親叔,我爹孫建國同父同母的親弟弟,打斷骨頭連著筋的感情,你可不能見死不救!」

  他一邊哭求一邊用手拍打著自己那兩個像包子的斷腿,他還特意將那些醜陋的像蜈蚣一般的傷疤露出來。他運用了這十多年來唯一學會的看家本領,勾起人的同情心。他這一套屢試不爽,除非那人心比石頭還硬,自私的連人味兒都沒有,否則總會掏出一點錢或者一些吃的放到他碗裡。

  他心想:我已經把我能用的方法都使上了,這次應該能打動他了吧。

  果然,孫建業臉上浮現出悲傷的表情,雖然這種悲傷十分克制,不如孫小峰的大開大放,可是他那不斷抖動的嘴角讓孫小峰確信他的悲傷與其他村民的同情與感動不同,裡面包含著痛苦。

  最終,孫建業也沒給孫小峰想要的承諾,只是四處看看,點頭或者搖頭,嘆息或者沉默,接下來坐了一刻鐘,問了幾個孫小峰這幾天回答過幾十回的問題,最後掏出兩百塊錢放到炕上,說:「別總給村里人添麻煩,孫家的種要頂天立地,別總哭雞尿腚。」

  孫小峰傻眼了,他看著炕上的二百元大鈔,想伸手去拿又怕孫建業罵他。

  孫建業開門出去時,支書已經在門口等半天了,腳下的雪都已經被他跺實了。

  「孫主任,跟您侄子聊完了?我怕打擾你們,就沒進去。」

  王寶庫鼻子凍得通紅,兩條清鼻涕掛在人中上。

  孫建業臉上的悲痛舒展一些,客氣道:「我侄兒的事讓大家費心了,建業實在過意不去呀!」

  「哎呀,主任你這說啥呢!咱們都鄉里鄉親的,這不應該的麼!」


  「主任,外面冷,咱們去村委會說去,我把水都燒好了,喝點熱乎茶,慢慢說。」

  房間裡,孫小峰把那兩張嶄新的百元大鈔來回看著,摩挲著,哭一會兒,笑一會兒,最後鬧騰累了,又開始到處藏,放炕席底下,放炕櫃底下,當內褲兜里,放鞋底下……就這樣放進去拿出來,挨個地方都讓他放個遍。他也折騰的累了,靠在一邊睡著了,夢裡也在琢磨錢應該藏在那裡穩妥。醒來以後又想起那兩百塊錢,卻不記得最後到底藏在哪,又開始哭爹喊娘的找。

  ……

  孫小峰的忽然回來,打亂了林澤的行程。他又留下來幾天,力所能及的給與了孫小峰一些幫助。

  等孫小峰在村里適應後,他跑到林業局托人打聽孫建國的案子。得知的情況與李所和孫小峰說的一般無二,孫建國被判死刑幾乎可以板上釘釘,佛祖也無力回天。

  「你說老天爺咋不開眼呢,建國那麼好的人,咋啥事都讓他攤上了?」

  他回家跟父母一說,母親又開始垂淚。

  父親抽著水菸袋對林澤說:「你舅奶奶瘋了!」

  「我舅奶奶?」

  「建國建業的姐姐。」

  「莫不是因為鄭珂被抓起的事?」

  老林聽到兒子的話,菸袋差點驚掉地上。

  「鳥河鄉養殖廠廠長鄭珂?」

  林澤點頭,「我今天去打聽我舅爺的事時聽說的。」

  「活該,我就說他早早晚晚的事。」

  林澤媽一聽說鄭珂出了事,她是又高興又生氣。

  「那些年他跟來咱們這下鄉的霍藍搞破鞋,把孫香那麼好個女人欺負成啥樣了?霍藍也不是個好東西,先是勾搭黎光明,再又覺得人家鄭珂有權有勢,他就勾搭人家。回頭她去念書去了,又利用你報復鄭珂,把你連累的好好的工作沒了,想想我就生氣,鄭珂完了,下一個就得是霍藍!」

  一說到這,林澤媽更是激動得臉通紅。當年把林澤辦公室的工作攪黃的舉報信,正是出自鄭珂情婦霍藍的手。

  「媽,都過去的事就過去吧,我當年要是真干那工作去了也不一定比現在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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