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冬狩記事·其陸 破敵於此
當繳獲了大量馬匹後，洛星寒軍隊的機動速度便進一步加快，儘管這些馬匹相較於洛星寒麾下的優秀戰馬而言無法相比，但是作為馱運物資的馱馬卻已經很足夠了，而這也可以將騎兵們備養的副馬和主要的戰馬提供更長的休息時間，讓戰馬以更快的速度前進，並以更好的狀態進入戰場。
而此時，曹家的北路軍和洪家，柳家以及邱家聯合組成的中路軍對於馬家全軍覆沒，毫不知情。
由於一連沒有下雪，洛星寒很容易地就找到了兩支兵馬行進的蹤跡，上千騎兵就如同緊緊追蹤獵物的獅子一般，從對方背後繞了一個大迂迴，默默地跟在敵軍身後。
1月22日，經過接近四天的追獵，洛星寒的大軍終於接近了曹家十五里內。
由於奧爾莎琳一直假借精靈傭兵們的口吻發送假的情報，故而曹家一直被深深迷惑，並且對洛星寒實力虛弱的傳言深信不疑，並未在「邏輯上」不該出現敵人的軍隊後部防止什麼警戒力量。甚至庫曼騎射手們幾度趁著夜色摸到距離對方百米的距離近距離偵察都未被對方發現。
「大意的獵物。」
看著已經隱約能在地平線看清的曹家大旗，努魯贊不屑地冷哼道：
「這種對手，即便戰而勝之，也不會有任何成就感的。」
努魯贊說這句話的確不假，歷經數次大戰，代表他品質的藍色光暈已經逐漸加深，已經呈現出較淺的寶藍色，已經算是一位相當不錯的將領了，自然看不起這幫久疏大戰的曹家指揮官。
「既然對手羸弱，那就努力打好，都是勝利，不妨取得一個輝煌的。」
側目看了眼努魯贊，洛星寒淡定而語氣緩慢地回應道。
「還是讓庫曼的騎兵們三翼展開，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暴露自己的位置，在靠近曹家的部隊後逐步靠攏，形成包夾，等待我主力騎兵接上並發出信號後再出擊。」
「是！」
幾位庫曼百夫長以拳擊甲，點頭應下，而後開始收攏部眾，快速展開運動。
「努魯贊。」
「在！」
努魯贊連忙點頭應下，神色嚴肅非常。
「除了蒼狼近衛，你帶上全部突厥騎兵迅速運動，準備為庫曼騎兵的口袋陣兜底，記住，一定要把包圍圈扎牢，究竟在哪裡進行決戰，由你決定。」
「定然不負將主重託！」
得到命令，努魯贊將腰板彎得更厲害，神色恭謹。他的確是第一個真正獨領一軍的方面大將，但在洛星寒在場的情況下直接獲得指揮權，這般殊榮是絕對難得的。
軍隊不是官場，進步的彎彎繞繞少了許多，更何況洛星寒麾下這般典型的軍頭執政的大環境？僭居大位雖無可能，但目前在自己所屬兵力最多最強，勢力最大的情況下，一舉躍升成為將主麾下的第一大將，卻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這裡，努魯贊心中幹勁更甚，催促著麾下騎兵快速列陣運動，進入作戰位置，自己則留下來，繼續聽作戰指示，而洛星寒則將目光轉向洛塔爾，改用拉丁語發號施令道：
「洛塔爾。」
「在！」
洛塔爾也用拳頭輕敲胸甲行禮，略微低頭聆聽指示，而洛星寒則從鞍囊里取出一份地圖，指著上面的一個緩坡，緩緩道：
「這裡是方圓三十里唯一起伏較大的地方，非常適合騎兵隱藏和沖陣，我要你藏在山坡背後，待到信號發出後發動衝鋒，一舉鑿穿曹家的側翼，能不能做到！」
「將主放心，我以騎士的榮耀保證，哪怕對方陣中都是魔鬼化成的戰士，我們也能將他們撕成碎片！」
洛塔爾眼神堅定無比，他是個純粹的軍人，對於進步和軍頭間的爭奪高下雖然不能說完全避免，但也並不會去積極參與。但如果有人質疑他的武力值和勇猛，那麼他便會用自己的騎槍好好讓對方認識一下究竟誰才是最可怕的統軍者！
「二位，記住，我們的戰術能否成型就在於我們要比曹家快，快出至少半天的時間，如今對方若要抵達靜塞城下至多不過七天，若要將兩路敵兵盡數殲滅，就必須在三天時間內比曹家多跑接近三十里路，到時候，二位及諸將士可有力，有心將這伙賊寇盡數誅滅？」
「有！」
二人鏗鏘應答，隨即分排兵力，迅速奔赴陣位。
而此時的曹家，對於潛藏的危機還渾然不覺，同時也默默地將自身的劣勢展現了出來。
儘管受了朝廷官爵，但曹家是商賈世家的事實並未改變—這也就意味著他們缺乏作戰的經驗，也沒有刻意培養統兵的能力，這就意味著對於戰場上不合理的地方，他們往往沒有足夠的洞察力，也無法考慮到一些會遠遠超出計劃外的狀況——即便是打死曹海東也不會想到，原本高價僱傭，且注重信譽的精靈傭兵竟然能臨陣跳反，而後向對方通風報信這種事竟然真的發生了。
而更重要的是，之前任何情報都並未顯示洛星寒麾下竟然會有一支精靈部隊，並且還正好和自己麾下的精靈傭兵曾是同僚，這就實實在在沒法說理了。
1月24日下午，行軍兩天的曹海東接到了中路和南路軍「我部前進暢通無阻」的信件後放心大膽地按照約定時間紮營，讓疲憊的士卒得以有喘息之機。
由於木材匱乏，土壤凍硬，曹軍並未修築像樣的圍牆，壕溝也挖的又淺又窄，根本不足以有效地防禦騎兵，但曹家士兵們經過一連數日的快速行軍，眼下又已經確信靜塞城就在不遠處，故而在曹海東的默許之下，兩個傭兵團各自安排了崗哨，大隊人馬便去休息了。
對於他們其中的很多人來說，他們再沒有醒來的機會了。
1月24日夜，冬日的霧靄依舊讓三支傭兵團安排的哨兵看不起外面，加之一月末的低溫和長時間趕路的疲憊，很多哨兵都瑟縮在崗哨內休息，或者偷偷回到營內沉沉睡去，而以這三支傭兵團的紀律性，中低級軍官們自然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故而營內的警惕性已經低到了頂點。
但到了午夜，一陣大風平地而起，吹散了霧靄，也讓哨兵不由得裹緊了衣服。今夜月亮很圓，月光明亮，讓營地內部在火光的映照之下清晰可見。
而當不知道是哪個人揉著睡眼惺忪的雙目看向外面時，卻驚訝地看到上百支火把照映下，數百甲冑齊全的騎兵正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似乎是在看過年時待宰的豬羊一般。
經過半夜的風雪中的蟄伏，馬裹蹄，人銜枚，庫曼騎兵們終於運動到了發動攻擊的距離。
還不待守軍呼喊，漫天火矢便如瓢潑大雨般呼啦啦席捲而來，一下子便射翻數十人，還未等三支傭兵團反應過來，庫曼騎兵們便如入無人之境一般，將手中火把用力拋向曹軍營壘，一時之間風助火勢，火借風威，氈布，棉布等材料製成的帳篷一燒便燒起一片，很多曹軍士兵甚至還未反應過來，便被烈火吞噬殆盡。
「敵襲！敵襲！」
等到庫曼騎兵們已經從營地的這一頭衝到那一頭，即將衝出營寨時，曹軍才後知後覺地發出警報，可為時已晚，漫天火光和騎兵的突襲讓很多原本已經沉沉睡去，此時一未披甲二未執兵器的曹家士兵徹底陷入混亂，一時之間兵找不到將，將尋不到兵，整支軍隊的指揮體系徹底癱瘓。
而就在這曹軍最混亂的時候，努魯贊適時出現，帶領伊克塔宮帳衛隊對曹軍猛地連捅數刀。同樣被點燃的重箭箭矢可以死死釘在木製的建築上，也可以一擊讓那些已經披甲的敵軍徹底失去戰鬥力。
而伊克塔宮帳衛隊們那寒光閃閃的騎槍和殺傷力十足的單手兵器則可以在貼身之時迅速將逃竄中或者試圖抵抗的曹家士兵一擊斃命，絕不拖泥帶水。
這數百精騎一入場，瞬間將曹家營寨攪得天翻地覆，此時剛剛反應過來的曹海東連忙糾集部眾。好在三位傭兵隊指揮官不僅是藍星來的開拓領主，見過一番世面，立刻組織精銳老兵集合列陣，緩慢向大營西側的丘陵處退去，希冀據險自守，拖光對方騎兵的體力之後，或許還有機會撤退。
「蠢貨，竟然真的自投羅網了！」
在黑暗中看著曹家的士兵慢慢列陣合成一股一點點向這裡挪過來，洛塔爾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冷笑，而努魯贊也是瞭然，吹號示意騎兵們放鬆追擊，多做糾纏，為的就是減少傷亡的同時讓曹軍逐步靠近這個由他們自己選定的墳場。
「到了，大人，我們可據此自守，先讓弓弩手在丘陵上列陣……」
輕喘著氣，一位傭兵頭領一陣劫後餘生的感覺湧上心頭，忙令士兵面對洛軍騎兵列陣，弓弩手準備散開，但就在他指揮之時，一陣滾雷般的馬蹄聲席捲而來，而後便是一聲驚恐的尖叫
「山上還有騎兵！」
看著百餘米外的敵軍軍陣，洛塔爾默默端平了騎槍，看著兩側幾乎貼身的夥伴，眼眸之中的戰意更顯得堅定。
從前，洛星寒麾下騎兵以突厥和庫曼騎兵為主，突厥騎兵們作為通用的重騎兵，要念及靈活，弓射，且習慣雙手持槍，洛星寒雖然熟稔騎兵戰術，但終究不會將他們衝鋒時的間距拉得過近，而庫曼騎兵們更不必說，連沖陣都很少，自然更講究靈活。故而牆式衝鋒這一手騎兵沖陣的大殺招，洛星寒一直未能將其充分發揮。
但自從洛塔爾帶騎士投奔洛星寒以來，擁有了極高水平的專業衝擊騎兵的洛星寒自然搬出了牆式衝鋒之術，交予洛塔爾，這位久經戰陣的騎士頓時驚為天人，入冬之後，便帶著騎士們日夜苦練戰技。
系統出品的士兵，紀律性和悟性自然是足夠的，很快便熟練掌握了這項戰技，並且達到了當年威名赫赫的敕令騎士們的標準——三名騎手的雙腿之間的距離甚至可以穩穩卡住一個蘋果。
之前擊破馬家騎兵時，洛塔爾在將騎士們分成錐形陣破敵，就是緊密的陣型，而此時騎兵擺開陣勢，衝鋒起來恰似山呼海嘯的狂涌浪潮一般，向著曹軍這個巨大風浪中的一塊小小礁石猛拍過來。
「快退……」
還不等各傭兵組織陣型，完成了加速的騎士們便直接一下衝垮了對方還未組織起來的軍陣，很多士兵還來不及轉身看一眼那些殺氣騰騰的騎士，就被騎槍一下洞穿了身體，而後陷入了長眠。
而正當傭兵們試圖調轉身子迎戰背後的騎士們時，正面的伊克塔宮帳衛隊便在庫曼精銳騎射手和自己射出的陣陣箭雨的掩護之下，也發動了衝鋒。
如果說拉丁騎士們的衝鋒是開足馬力的蒸汽壓路機，將擋路的一切存在都碾碎成齏粉，那麼突厥騎兵的衝鋒就是鋒利的鐮刀，電光火石之間就能放倒一片敵人，而且一擊脫離，絕不戀戰。更重要的是，突厥騎兵在脫戰的同時還能不斷射出致命的箭矢，對曹軍造成殺傷。
而這種後面猛虎壓境，前面群狼環伺的局面，曹海冬真的絕望了，對方屠滅他的軍隊易如反掌，而他對敵人造成的戰果卻寥寥無幾，別說是消滅一部分騎兵，就連後面那些騎士從容地從被沖得七零八落的軍陣兩側撤出，那些已經被嚇破了膽的曹軍傭兵都無法遲滯對方腳步分毫。
聽著遠處拉丁騎士們整隊時零碎的馬蹄聲，曹家士兵們仿佛是被抽走了身上最後一絲力氣一般，在不知道是哪個人帶頭的情況下，紛紛投降。
「天亡我也！」
見此情景，曹海冬悲上心頭，知道此時已是絕境，又想起洛星寒對待敵軍將領絕不留活口的傳聞和滅了藍家滿門的事實，索性心一橫，拔出佩劍，自刎而亡。
而兩位傭兵團團長見僱主身亡，也紛紛指揮還欲抵抗的傭兵們丟掉武器投降，豎起白旗，並且差嗓門大的軍士，高聲喊道：
「諸位大人，曹海冬已自盡身亡，我家團長瞎了眼，不該與天軍為敵，願交付一筆贖身費用，祈求諸位放我等離開！以後我等承諾，若是有和大人們為敵的單子，就是有金山銀山也不接！」
這句話是實話，這兩支傭兵團已經被洛星寒嚇破了膽，即便這些騎兵已經停下攻勢，但許多傭兵團的士兵聽到馬蹄聲響起，就如同應激一般兩股戰戰，驚懼萬分。
「這便服軟了？」
擦拭著那帶著華麗雕刻的沉重釘錘上殘餘的腦漿和血跡，以及少量碎肉和骨渣，洛塔爾冷聲嘲諷道：
「這簡直沒有一丁點身為軍人的榮譽。」
「又不是所有人都有你，有將主，主母那麼高尚。」
努魯贊輕笑一聲，接話應和道
「對於這些傭兵來說，誰給他們飯吃，給他們錢花，他們就能認這個人當主子，這種事再尋常不過了。你不是在東羅馬那邊打過仗嗎？為拉丁帝國效力的希臘傭兵，為東羅馬人效力的西歐傭兵。你不是都見過很多嗎？就是你手下這些弟兄，很多不也是走投無路才來鮑德溫那個庸夫手下效力？」
「這是實話。」
洛塔爾啞然失笑，點了點頭
「所以，將主的意思是？」
「允許他們收斂同伴的屍體，留下三分之一完好的盔甲和武器，然後給一筆口糧，放他們滾蛋。」
努魯贊用手指理了理自己的鬍子，回應道。
「很仁慈了。」
洛塔爾點點頭，下令騎士們將這個價碼告訴那三支傭兵團的殘部，如蒙大赦的眾人這才慌忙在營中收斂袍澤屍體，而後灰溜溜地分兵離去。
開拓歷329年1月22日，洛星寒率軍夜襲曹家營地，三支僱傭兵傷亡慘重後選擇放下武器自行撤離，共計斬首1992級，北路軍總指揮曹海冬，兵敗自刎！
說句實話，曹家倒最是無辜，雖然其平時多奸詐詭計，欺壓百姓也一點不少，但其基本盤在甘隴南端，犯不著和洛星寒拼命，可曹海冬在藍氏妻哭訴哀求之下，竟然不惜擲出自己手中重金，也要集結人馬和洛星寒分個高低，最終落得個拔劍自戕的結果，也只能說造化弄人。
不過洛星寒倒是不介意多個敵人，多結怨一個世家，畢竟正經世家可不是那些個目光短淺的豪強，偽裝自己很有一手，雖然心中腌臢不堪，但畢竟明面上還是滿口仁義道德的，洛星寒還真不好無故掀起戰端——畢竟「無名之師」興多了，就是甘隴再不受重視，皇帝老兒也絕不會放任自己不斷擴張勢力的。
而且雖然現在是洛星寒的版圖不斷擴張，但明面上，現在幾次對世家豪強的戰爭，他名義上都是挨打的那一方，即便是把對手往死里揍也不犯什麼毛病，但是哪怕理由再好，頻繁主動宣戰，其餘世家若是警覺了，收斂起把柄，那就難辦了。
「還是都來打我吧，這樣還省點事。」
看著離開的曹軍士兵，洛星寒默默打開了系統提示：
「經過一次精妙的襲營作戰，您擊敗了眼前的敵人，取得了輝煌的勝利。」
「您的損失：
突厥伊克塔宮帳衛隊×6
庫曼精銳騎射手×2
拉丁帝國騎士×5
敵人的損失：（由於您的仁慈，允許您的敵人自行撤離，故而不統計俘虜）
僱傭義勇×1153（1153陣亡）
僱傭披甲義勇×339（339陣亡）
僱傭東方弓箭手×292（292陣亡）
僱傭東方弩手×132（132陣亡）
僱傭哨騎×76（76陣亡）
『銀青舍人』曹海冬（領主）」
「您的勝利被評定為：史詩大捷」
「您麾下的士兵士氣極大提升。」
「由於您處於一場系列戰役，您的獎勵將在系列戰役勝利結束之後統一發放。」
系統提示結束，而洛星寒提著曹海冬的人頭，望向靜塞城的方向。
「接下來，就是剩下三家的軍隊了。」
對於接下來的作戰，洛星寒並不擔憂，儘管三家聯軍人數最多，但其不僅缺乏曹家或者馬家手中那些王牌部隊，還缺乏統一的指揮，並且到時候接戰，他們要面對的可就不止是洛星寒麾下的騎兵了，還有以堅固的靜塞城為依託的數百精銳步兵！
而洛星寒這邊，經歷兩場大戰，麾下騎兵傷亡依舊寥寥，將陣亡的將士的裝備卸下，而後照例用麻布裹好，駝在馬背上，準備送入公墓安葬，洛星寒再度踏上了征程。
而另一邊，邱建盛，柳同賢和洪綦面對靜塞城那高大的城牆，陷入了巨大的震驚和訝異之中。
「這……這是青湖城？」
看著那數座高大的塔樓和巍峨的，幾乎看一眼就能發現材質更加堅固的高大城牆，以及能夠依稀看到的上面裝備精良，軍容嚴整的士兵，這真的是青湖城？！
「那逆種是怎麼做到半個月就把青湖城變成這樣的？！」
和藍家接觸最多的邱建盛訥訥難言，話語堵在口中難以說出，最終只得留下這樣一句。
而柳同賢愣怔了許久，最終只是側頭看向洪綦，問道:
「馬家和曹家的人馬還未到嗎？」
而洪綦只是無奈地搖搖頭，輕嘆一聲。
帥帳內陷入了詭異的寂靜，過了半晌，邱建盛才全身微微發抖地用驚恐的目光和柳同賢以及洪綦對視著，那眼神似乎在說：
「這兩家不會真的全軍覆沒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心有靈犀還是洛星寒有意泄露消息，這種感覺，以及相關的消息如同瘟疫一般迅速在聯軍軍營中蔓延開來，而後便是隨之伴生的恐懼與驚惶，仿佛洛星寒的鐵騎下一秒就會出現在他們背後，將他們絞殺殆盡。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洪綦最終打破了這詭異的沉寂，長嘆一口氣道：
「便是他們來了，全殲了那小畜生的主力，難道自己不會遭受重創，還能再幫助咱們啃這塊硬骨頭？」
「如果他們都被全殲了，那小畜生難道就能回心轉意，就此和咱們議和，兩不相鬥？」
看著面色猶豫的邱建盛和柳同賢，洪綦的眼神中閃過狠辣和決然之意，冷聲道：
「須知開弓沒有回頭箭，那小畜生是什麼手段什麼心腸。你我都清楚，他可絕不想和我等和平共處，要麼就是我等將他毀滅殆盡，要麼就是他讓我等萬劫不復，從來沒有中庸之選。」
「那就打！」
邱建盛骨子裡兵痞的血氣也被激發出來，他猛地一拍桌案，怒吼一聲道：
「就是死，老子也要磕死在這烏龜殼下面！讓那小王八蛋知道，邱家不是好惹的！這般賤種與我等天然不同，想讓我等折腰，絕無可能！」
「好！」
柳同賢和洪綦齊齊叫了一聲好，柳同賢更是拍著胸脯，做出文人氣度，表態道：
「明日攻城，便由我部下銳士打頭陣，取先登破城之功！」
一番言語交換，三家高層終於是橫下心來，準備對靜塞城發動猛攻。
但雖然三家聯軍的高層還想打，但士兵們的戰意卻已經直線跌落下去，看著靜塞城上殺氣騰騰的守軍和已經蓄勢待發的攻城器械，許多人都不由得心生退意。
不過既然長官要求，他們也只得強打精神，和洛星寒麾下的精銳做過一場。
而後，聯軍們就感受到了那位素未謀面的漢人台吉深深的惡意。
已經改名為靜塞湖的青湖周邊樹木並不很多，主要分為三種——油松，雪松和雲杉，其中油松占大多數。而洛星寒早早地將那些可用作為建造攻城器械和建築的優質材料的雪松和雲杉盡數砍伐，只剩下根本不能使用的樹苗。
而油松，只要他們敢用，洛軍弓弩上的火矢就敢蜂擁而至，給這個寒冷的冬天增添一點溫暖。
而即便他們選擇潑水防火，城頭那蓄勢待發的投石機也會讓聯軍士兵們知道，為什麼油松的材質會被評價為「疏鬆」。
這個炸彈很快就引爆了……
「不好！鵝車塌啦！」
「救我！救……」
「著火了！快從衝車里出去！」
「快點還擊！為什麼不打掉他們的弩炮？！」
「長官……我們的投石車和弩炮……夠不到他們啊！」
看著在熊熊燃燒的兩輛衝車和已經垮塌成廢墟的鵝車，以及不遠處陣地上數座被砸成碎片的投石車和弩炮，邱建盛動了動乾裂的嘴唇，有些無力地向身邊的副將詢問道：
「這是第幾次攻城了……」
「回老爺……四天，十三次……」
副將無奈抱拳，看著那雖然出了幾處細微的塌陷，但依舊巍峨不倒的城牆，心中的絕望感逐漸蔓延開來。
塔樓上的守軍似乎還未過癮一般，操縱著不知道是什麼結構的拋石機射出西瓜大小的球形彈丸，頗為「愜意」地一點點破壞著聯軍的陣地。
「觀樞兄（柳同賢字），要不要……再讓兄弟們沖一次？」
洪綦此時也不復昔日狠辣，而是有些無助地看向柳同賢，詢問道：
「不可！」
聽到這話，柳同賢仿佛應激一般猛地搖了搖頭，回憶也漸漸地流轉到了第一天那火矢如飛蝗，石彈如暴雨的畫面，以及幾架鵝車上好不容易衝上城頭的士兵被那些訓練有素的步兵在絞殺戰中不費吹灰之力消滅殆盡，隊伍中的指揮官被那些可能是精靈的弓箭手當作靶子一樣射殺的場景。
為什麼對面也會有精靈來助戰？為什麼對面的步兵如此精悍？為什麼原本青湖城的城防會被提升到這樣一個可怕的程度？為什麼他們的守城器械威力那麼可怕？
「為什麼？！」
望著陷入恐懼，精神狀態陰晴不定的柳同賢，洪綦輕嘆一聲，悲嘆道：
「此非高神武之攻玉壁乎？天亡我也，非戰之罪！」
「騎兵！是敵軍的騎兵！」
攻城陣地外圍警戒的士兵驚叫起來，在不遠的地平線處，陣陣馬蹄聲響起，朔風吹拂，帶動那曜日三辰旗和「天補均平」大旗獵獵作響，上千騎兵正在緩緩逼近。
而比馬蹄聲更加響亮，比風聲更能穿透人心的，是那與鮮卑語一脈同源的蒙語傳出的陣陣嘹亮歌聲。
「敕勒歌！」
被馬蹄聲驚醒的柳同賢立刻出聲認出了這首歌曲，但很快，他就徹底陷入了絕望
「完了…全完了……」
開拓歷329年1月26日，洛星寒率軍大破圍攻靜塞城的三家聯軍，計斬首2346級，俘虜1722人，邱家家主邱建盛，柳家家主柳同賢及洪家二長老洪綦，均被陣斬！
自此，圍攻洛星寒的三路世家兵馬，盡皆破滅！
而此時，曹家的北路軍和洪家，柳家以及邱家聯合組成的中路軍對於馬家全軍覆沒，毫不知情。
由於一連沒有下雪，洛星寒很容易地就找到了兩支兵馬行進的蹤跡，上千騎兵就如同緊緊追蹤獵物的獅子一般，從對方背後繞了一個大迂迴，默默地跟在敵軍身後。
1月22日，經過接近四天的追獵，洛星寒的大軍終於接近了曹家十五里內。
由於奧爾莎琳一直假借精靈傭兵們的口吻發送假的情報，故而曹家一直被深深迷惑，並且對洛星寒實力虛弱的傳言深信不疑，並未在「邏輯上」不該出現敵人的軍隊後部防止什麼警戒力量。甚至庫曼騎射手們幾度趁著夜色摸到距離對方百米的距離近距離偵察都未被對方發現。
「大意的獵物。」
看著已經隱約能在地平線看清的曹家大旗，努魯贊不屑地冷哼道：
「這種對手，即便戰而勝之，也不會有任何成就感的。」
努魯贊說這句話的確不假，歷經數次大戰，代表他品質的藍色光暈已經逐漸加深，已經呈現出較淺的寶藍色，已經算是一位相當不錯的將領了，自然看不起這幫久疏大戰的曹家指揮官。
「既然對手羸弱，那就努力打好，都是勝利，不妨取得一個輝煌的。」
側目看了眼努魯贊，洛星寒淡定而語氣緩慢地回應道。
「還是讓庫曼的騎兵們三翼展開，不到萬不得已，絕不能暴露自己的位置，在靠近曹家的部隊後逐步靠攏，形成包夾，等待我主力騎兵接上並發出信號後再出擊。」
「是！」
幾位庫曼百夫長以拳擊甲，點頭應下，而後開始收攏部眾，快速展開運動。
「努魯贊。」
「在！」
努魯贊連忙點頭應下，神色嚴肅非常。
「除了蒼狼近衛，你帶上全部突厥騎兵迅速運動，準備為庫曼騎兵的口袋陣兜底，記住，一定要把包圍圈扎牢，究竟在哪裡進行決戰，由你決定。」
「定然不負將主重託！」
得到命令，努魯贊將腰板彎得更厲害，神色恭謹。他的確是第一個真正獨領一軍的方面大將，但在洛星寒在場的情況下直接獲得指揮權，這般殊榮是絕對難得的。
軍隊不是官場，進步的彎彎繞繞少了許多，更何況洛星寒麾下這般典型的軍頭執政的大環境？僭居大位雖無可能，但目前在自己所屬兵力最多最強，勢力最大的情況下，一舉躍升成為將主麾下的第一大將，卻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這裡，努魯贊心中幹勁更甚，催促著麾下騎兵快速列陣運動，進入作戰位置，自己則留下來，繼續聽作戰指示，而洛星寒則將目光轉向洛塔爾，改用拉丁語發號施令道：
「洛塔爾。」
「在！」
洛塔爾也用拳頭輕敲胸甲行禮，略微低頭聆聽指示，而洛星寒則從鞍囊里取出一份地圖，指著上面的一個緩坡，緩緩道：
「這裡是方圓三十里唯一起伏較大的地方，非常適合騎兵隱藏和沖陣，我要你藏在山坡背後，待到信號發出後發動衝鋒，一舉鑿穿曹家的側翼，能不能做到！」
「將主放心，我以騎士的榮耀保證，哪怕對方陣中都是魔鬼化成的戰士，我們也能將他們撕成碎片！」
洛塔爾眼神堅定無比，他是個純粹的軍人，對於進步和軍頭間的爭奪高下雖然不能說完全避免，但也並不會去積極參與。但如果有人質疑他的武力值和勇猛，那麼他便會用自己的騎槍好好讓對方認識一下究竟誰才是最可怕的統軍者！
「二位，記住，我們的戰術能否成型就在於我們要比曹家快，快出至少半天的時間，如今對方若要抵達靜塞城下至多不過七天，若要將兩路敵兵盡數殲滅，就必須在三天時間內比曹家多跑接近三十里路，到時候，二位及諸將士可有力，有心將這伙賊寇盡數誅滅？」
「有！」
二人鏗鏘應答，隨即分排兵力，迅速奔赴陣位。
而此時的曹家，對於潛藏的危機還渾然不覺，同時也默默地將自身的劣勢展現了出來。
儘管受了朝廷官爵，但曹家是商賈世家的事實並未改變—這也就意味著他們缺乏作戰的經驗，也沒有刻意培養統兵的能力，這就意味著對於戰場上不合理的地方，他們往往沒有足夠的洞察力，也無法考慮到一些會遠遠超出計劃外的狀況——即便是打死曹海東也不會想到，原本高價僱傭，且注重信譽的精靈傭兵竟然能臨陣跳反，而後向對方通風報信這種事竟然真的發生了。
而更重要的是，之前任何情報都並未顯示洛星寒麾下竟然會有一支精靈部隊，並且還正好和自己麾下的精靈傭兵曾是同僚，這就實實在在沒法說理了。
1月24日下午，行軍兩天的曹海東接到了中路和南路軍「我部前進暢通無阻」的信件後放心大膽地按照約定時間紮營，讓疲憊的士卒得以有喘息之機。
由於木材匱乏，土壤凍硬，曹軍並未修築像樣的圍牆，壕溝也挖的又淺又窄，根本不足以有效地防禦騎兵，但曹家士兵們經過一連數日的快速行軍，眼下又已經確信靜塞城就在不遠處，故而在曹海東的默許之下，兩個傭兵團各自安排了崗哨，大隊人馬便去休息了。
對於他們其中的很多人來說，他們再沒有醒來的機會了。
1月24日夜，冬日的霧靄依舊讓三支傭兵團安排的哨兵看不起外面，加之一月末的低溫和長時間趕路的疲憊，很多哨兵都瑟縮在崗哨內休息，或者偷偷回到營內沉沉睡去，而以這三支傭兵團的紀律性，中低級軍官們自然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故而營內的警惕性已經低到了頂點。
但到了午夜，一陣大風平地而起，吹散了霧靄，也讓哨兵不由得裹緊了衣服。今夜月亮很圓，月光明亮，讓營地內部在火光的映照之下清晰可見。
而當不知道是哪個人揉著睡眼惺忪的雙目看向外面時，卻驚訝地看到上百支火把照映下，數百甲冑齊全的騎兵正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似乎是在看過年時待宰的豬羊一般。
經過半夜的風雪中的蟄伏，馬裹蹄，人銜枚，庫曼騎兵們終於運動到了發動攻擊的距離。
還不待守軍呼喊，漫天火矢便如瓢潑大雨般呼啦啦席捲而來，一下子便射翻數十人，還未等三支傭兵團反應過來，庫曼騎兵們便如入無人之境一般，將手中火把用力拋向曹軍營壘，一時之間風助火勢，火借風威，氈布，棉布等材料製成的帳篷一燒便燒起一片，很多曹軍士兵甚至還未反應過來，便被烈火吞噬殆盡。
「敵襲！敵襲！」
等到庫曼騎兵們已經從營地的這一頭衝到那一頭，即將衝出營寨時，曹軍才後知後覺地發出警報，可為時已晚，漫天火光和騎兵的突襲讓很多原本已經沉沉睡去，此時一未披甲二未執兵器的曹家士兵徹底陷入混亂，一時之間兵找不到將，將尋不到兵，整支軍隊的指揮體系徹底癱瘓。
而就在這曹軍最混亂的時候，努魯贊適時出現，帶領伊克塔宮帳衛隊對曹軍猛地連捅數刀。同樣被點燃的重箭箭矢可以死死釘在木製的建築上，也可以一擊讓那些已經披甲的敵軍徹底失去戰鬥力。
而伊克塔宮帳衛隊們那寒光閃閃的騎槍和殺傷力十足的單手兵器則可以在貼身之時迅速將逃竄中或者試圖抵抗的曹家士兵一擊斃命，絕不拖泥帶水。
這數百精騎一入場，瞬間將曹家營寨攪得天翻地覆，此時剛剛反應過來的曹海東連忙糾集部眾。好在三位傭兵隊指揮官不僅是藍星來的開拓領主，見過一番世面，立刻組織精銳老兵集合列陣，緩慢向大營西側的丘陵處退去，希冀據險自守，拖光對方騎兵的體力之後，或許還有機會撤退。
「蠢貨，竟然真的自投羅網了！」
在黑暗中看著曹家的士兵慢慢列陣合成一股一點點向這裡挪過來，洛塔爾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冷笑，而努魯贊也是瞭然，吹號示意騎兵們放鬆追擊，多做糾纏，為的就是減少傷亡的同時讓曹軍逐步靠近這個由他們自己選定的墳場。
「到了，大人，我們可據此自守，先讓弓弩手在丘陵上列陣……」
輕喘著氣，一位傭兵頭領一陣劫後餘生的感覺湧上心頭，忙令士兵面對洛軍騎兵列陣，弓弩手準備散開，但就在他指揮之時，一陣滾雷般的馬蹄聲席捲而來，而後便是一聲驚恐的尖叫
「山上還有騎兵！」
看著百餘米外的敵軍軍陣，洛塔爾默默端平了騎槍，看著兩側幾乎貼身的夥伴，眼眸之中的戰意更顯得堅定。
從前，洛星寒麾下騎兵以突厥和庫曼騎兵為主，突厥騎兵們作為通用的重騎兵，要念及靈活，弓射，且習慣雙手持槍，洛星寒雖然熟稔騎兵戰術，但終究不會將他們衝鋒時的間距拉得過近，而庫曼騎兵們更不必說，連沖陣都很少，自然更講究靈活。故而牆式衝鋒這一手騎兵沖陣的大殺招，洛星寒一直未能將其充分發揮。
但自從洛塔爾帶騎士投奔洛星寒以來，擁有了極高水平的專業衝擊騎兵的洛星寒自然搬出了牆式衝鋒之術，交予洛塔爾，這位久經戰陣的騎士頓時驚為天人，入冬之後，便帶著騎士們日夜苦練戰技。
系統出品的士兵，紀律性和悟性自然是足夠的，很快便熟練掌握了這項戰技，並且達到了當年威名赫赫的敕令騎士們的標準——三名騎手的雙腿之間的距離甚至可以穩穩卡住一個蘋果。
之前擊破馬家騎兵時，洛塔爾在將騎士們分成錐形陣破敵，就是緊密的陣型，而此時騎兵擺開陣勢，衝鋒起來恰似山呼海嘯的狂涌浪潮一般，向著曹軍這個巨大風浪中的一塊小小礁石猛拍過來。
「快退……」
還不等各傭兵組織陣型，完成了加速的騎士們便直接一下衝垮了對方還未組織起來的軍陣，很多士兵還來不及轉身看一眼那些殺氣騰騰的騎士，就被騎槍一下洞穿了身體，而後陷入了長眠。
而正當傭兵們試圖調轉身子迎戰背後的騎士們時，正面的伊克塔宮帳衛隊便在庫曼精銳騎射手和自己射出的陣陣箭雨的掩護之下，也發動了衝鋒。
如果說拉丁騎士們的衝鋒是開足馬力的蒸汽壓路機，將擋路的一切存在都碾碎成齏粉，那麼突厥騎兵的衝鋒就是鋒利的鐮刀，電光火石之間就能放倒一片敵人，而且一擊脫離，絕不戀戰。更重要的是，突厥騎兵在脫戰的同時還能不斷射出致命的箭矢，對曹軍造成殺傷。
而這種後面猛虎壓境，前面群狼環伺的局面，曹海冬真的絕望了，對方屠滅他的軍隊易如反掌，而他對敵人造成的戰果卻寥寥無幾，別說是消滅一部分騎兵，就連後面那些騎士從容地從被沖得七零八落的軍陣兩側撤出，那些已經被嚇破了膽的曹軍傭兵都無法遲滯對方腳步分毫。
聽著遠處拉丁騎士們整隊時零碎的馬蹄聲，曹家士兵們仿佛是被抽走了身上最後一絲力氣一般，在不知道是哪個人帶頭的情況下，紛紛投降。
「天亡我也！」
見此情景，曹海冬悲上心頭，知道此時已是絕境，又想起洛星寒對待敵軍將領絕不留活口的傳聞和滅了藍家滿門的事實，索性心一橫，拔出佩劍，自刎而亡。
而兩位傭兵團團長見僱主身亡，也紛紛指揮還欲抵抗的傭兵們丟掉武器投降，豎起白旗，並且差嗓門大的軍士，高聲喊道：
「諸位大人，曹海冬已自盡身亡，我家團長瞎了眼，不該與天軍為敵，願交付一筆贖身費用，祈求諸位放我等離開！以後我等承諾，若是有和大人們為敵的單子，就是有金山銀山也不接！」
這句話是實話，這兩支傭兵團已經被洛星寒嚇破了膽，即便這些騎兵已經停下攻勢，但許多傭兵團的士兵聽到馬蹄聲響起，就如同應激一般兩股戰戰，驚懼萬分。
「這便服軟了？」
擦拭著那帶著華麗雕刻的沉重釘錘上殘餘的腦漿和血跡，以及少量碎肉和骨渣，洛塔爾冷聲嘲諷道：
「這簡直沒有一丁點身為軍人的榮譽。」
「又不是所有人都有你，有將主，主母那麼高尚。」
努魯贊輕笑一聲，接話應和道
「對於這些傭兵來說，誰給他們飯吃，給他們錢花，他們就能認這個人當主子，這種事再尋常不過了。你不是在東羅馬那邊打過仗嗎？為拉丁帝國效力的希臘傭兵，為東羅馬人效力的西歐傭兵。你不是都見過很多嗎？就是你手下這些弟兄，很多不也是走投無路才來鮑德溫那個庸夫手下效力？」
「這是實話。」
洛塔爾啞然失笑，點了點頭
「所以，將主的意思是？」
「允許他們收斂同伴的屍體，留下三分之一完好的盔甲和武器，然後給一筆口糧，放他們滾蛋。」
努魯贊用手指理了理自己的鬍子，回應道。
「很仁慈了。」
洛塔爾點點頭，下令騎士們將這個價碼告訴那三支傭兵團的殘部，如蒙大赦的眾人這才慌忙在營中收斂袍澤屍體，而後灰溜溜地分兵離去。
開拓歷329年1月22日，洛星寒率軍夜襲曹家營地，三支僱傭兵傷亡慘重後選擇放下武器自行撤離，共計斬首1992級，北路軍總指揮曹海冬，兵敗自刎！
說句實話，曹家倒最是無辜，雖然其平時多奸詐詭計，欺壓百姓也一點不少，但其基本盤在甘隴南端，犯不著和洛星寒拼命，可曹海冬在藍氏妻哭訴哀求之下，竟然不惜擲出自己手中重金，也要集結人馬和洛星寒分個高低，最終落得個拔劍自戕的結果，也只能說造化弄人。
不過洛星寒倒是不介意多個敵人，多結怨一個世家，畢竟正經世家可不是那些個目光短淺的豪強，偽裝自己很有一手，雖然心中腌臢不堪，但畢竟明面上還是滿口仁義道德的，洛星寒還真不好無故掀起戰端——畢竟「無名之師」興多了，就是甘隴再不受重視，皇帝老兒也絕不會放任自己不斷擴張勢力的。
而且雖然現在是洛星寒的版圖不斷擴張，但明面上，現在幾次對世家豪強的戰爭，他名義上都是挨打的那一方，即便是把對手往死里揍也不犯什麼毛病，但是哪怕理由再好，頻繁主動宣戰，其餘世家若是警覺了，收斂起把柄，那就難辦了。
「還是都來打我吧，這樣還省點事。」
看著離開的曹軍士兵，洛星寒默默打開了系統提示：
「經過一次精妙的襲營作戰，您擊敗了眼前的敵人，取得了輝煌的勝利。」
「您的損失：
突厥伊克塔宮帳衛隊×6
庫曼精銳騎射手×2
拉丁帝國騎士×5
敵人的損失：（由於您的仁慈，允許您的敵人自行撤離，故而不統計俘虜）
僱傭義勇×1153（1153陣亡）
僱傭披甲義勇×339（339陣亡）
僱傭東方弓箭手×292（292陣亡）
僱傭東方弩手×132（132陣亡）
僱傭哨騎×76（76陣亡）
『銀青舍人』曹海冬（領主）」
「您的勝利被評定為：史詩大捷」
「您麾下的士兵士氣極大提升。」
「由於您處於一場系列戰役，您的獎勵將在系列戰役勝利結束之後統一發放。」
系統提示結束，而洛星寒提著曹海冬的人頭，望向靜塞城的方向。
「接下來，就是剩下三家的軍隊了。」
對於接下來的作戰，洛星寒並不擔憂，儘管三家聯軍人數最多，但其不僅缺乏曹家或者馬家手中那些王牌部隊，還缺乏統一的指揮，並且到時候接戰，他們要面對的可就不止是洛星寒麾下的騎兵了，還有以堅固的靜塞城為依託的數百精銳步兵！
而洛星寒這邊，經歷兩場大戰，麾下騎兵傷亡依舊寥寥，將陣亡的將士的裝備卸下，而後照例用麻布裹好，駝在馬背上，準備送入公墓安葬，洛星寒再度踏上了征程。
而另一邊，邱建盛，柳同賢和洪綦面對靜塞城那高大的城牆，陷入了巨大的震驚和訝異之中。
「這……這是青湖城？」
看著那數座高大的塔樓和巍峨的，幾乎看一眼就能發現材質更加堅固的高大城牆，以及能夠依稀看到的上面裝備精良，軍容嚴整的士兵，這真的是青湖城？！
「那逆種是怎麼做到半個月就把青湖城變成這樣的？！」
和藍家接觸最多的邱建盛訥訥難言，話語堵在口中難以說出，最終只得留下這樣一句。
而柳同賢愣怔了許久，最終只是側頭看向洪綦，問道:
「馬家和曹家的人馬還未到嗎？」
而洪綦只是無奈地搖搖頭，輕嘆一聲。
帥帳內陷入了詭異的寂靜，過了半晌，邱建盛才全身微微發抖地用驚恐的目光和柳同賢以及洪綦對視著，那眼神似乎在說：
「這兩家不會真的全軍覆沒了吧？！」
不知道是不是心有靈犀還是洛星寒有意泄露消息，這種感覺，以及相關的消息如同瘟疫一般迅速在聯軍軍營中蔓延開來，而後便是隨之伴生的恐懼與驚惶，仿佛洛星寒的鐵騎下一秒就會出現在他們背後，將他們絞殺殆盡。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洪綦最終打破了這詭異的沉寂，長嘆一口氣道：
「便是他們來了，全殲了那小畜生的主力，難道自己不會遭受重創，還能再幫助咱們啃這塊硬骨頭？」
「如果他們都被全殲了，那小畜生難道就能回心轉意，就此和咱們議和，兩不相鬥？」
看著面色猶豫的邱建盛和柳同賢，洪綦的眼神中閃過狠辣和決然之意，冷聲道：
「須知開弓沒有回頭箭，那小畜生是什麼手段什麼心腸。你我都清楚，他可絕不想和我等和平共處，要麼就是我等將他毀滅殆盡，要麼就是他讓我等萬劫不復，從來沒有中庸之選。」
「那就打！」
邱建盛骨子裡兵痞的血氣也被激發出來，他猛地一拍桌案，怒吼一聲道：
「就是死，老子也要磕死在這烏龜殼下面！讓那小王八蛋知道，邱家不是好惹的！這般賤種與我等天然不同，想讓我等折腰，絕無可能！」
「好！」
柳同賢和洪綦齊齊叫了一聲好，柳同賢更是拍著胸脯，做出文人氣度，表態道：
「明日攻城，便由我部下銳士打頭陣，取先登破城之功！」
一番言語交換，三家高層終於是橫下心來，準備對靜塞城發動猛攻。
但雖然三家聯軍的高層還想打，但士兵們的戰意卻已經直線跌落下去，看著靜塞城上殺氣騰騰的守軍和已經蓄勢待發的攻城器械，許多人都不由得心生退意。
不過既然長官要求，他們也只得強打精神，和洛星寒麾下的精銳做過一場。
而後，聯軍們就感受到了那位素未謀面的漢人台吉深深的惡意。
已經改名為靜塞湖的青湖周邊樹木並不很多，主要分為三種——油松，雪松和雲杉，其中油松占大多數。而洛星寒早早地將那些可用作為建造攻城器械和建築的優質材料的雪松和雲杉盡數砍伐，只剩下根本不能使用的樹苗。
而油松，只要他們敢用，洛軍弓弩上的火矢就敢蜂擁而至，給這個寒冷的冬天增添一點溫暖。
而即便他們選擇潑水防火，城頭那蓄勢待發的投石機也會讓聯軍士兵們知道，為什麼油松的材質會被評價為「疏鬆」。
這個炸彈很快就引爆了……
「不好！鵝車塌啦！」
「救我！救……」
「著火了！快從衝車里出去！」
「快點還擊！為什麼不打掉他們的弩炮？！」
「長官……我們的投石車和弩炮……夠不到他們啊！」
看著在熊熊燃燒的兩輛衝車和已經垮塌成廢墟的鵝車，以及不遠處陣地上數座被砸成碎片的投石車和弩炮，邱建盛動了動乾裂的嘴唇，有些無力地向身邊的副將詢問道：
「這是第幾次攻城了……」
「回老爺……四天，十三次……」
副將無奈抱拳，看著那雖然出了幾處細微的塌陷，但依舊巍峨不倒的城牆，心中的絕望感逐漸蔓延開來。
塔樓上的守軍似乎還未過癮一般，操縱著不知道是什麼結構的拋石機射出西瓜大小的球形彈丸，頗為「愜意」地一點點破壞著聯軍的陣地。
「觀樞兄（柳同賢字），要不要……再讓兄弟們沖一次？」
洪綦此時也不復昔日狠辣，而是有些無助地看向柳同賢，詢問道：
「不可！」
聽到這話，柳同賢仿佛應激一般猛地搖了搖頭，回憶也漸漸地流轉到了第一天那火矢如飛蝗，石彈如暴雨的畫面，以及幾架鵝車上好不容易衝上城頭的士兵被那些訓練有素的步兵在絞殺戰中不費吹灰之力消滅殆盡，隊伍中的指揮官被那些可能是精靈的弓箭手當作靶子一樣射殺的場景。
為什麼對面也會有精靈來助戰？為什麼對面的步兵如此精悍？為什麼原本青湖城的城防會被提升到這樣一個可怕的程度？為什麼他們的守城器械威力那麼可怕？
「為什麼？！」
望著陷入恐懼，精神狀態陰晴不定的柳同賢，洪綦輕嘆一聲，悲嘆道：
「此非高神武之攻玉壁乎？天亡我也，非戰之罪！」
「騎兵！是敵軍的騎兵！」
攻城陣地外圍警戒的士兵驚叫起來，在不遠的地平線處，陣陣馬蹄聲響起，朔風吹拂，帶動那曜日三辰旗和「天補均平」大旗獵獵作響，上千騎兵正在緩緩逼近。
而比馬蹄聲更加響亮，比風聲更能穿透人心的，是那與鮮卑語一脈同源的蒙語傳出的陣陣嘹亮歌聲。
「敕勒歌！」
被馬蹄聲驚醒的柳同賢立刻出聲認出了這首歌曲，但很快，他就徹底陷入了絕望
「完了…全完了……」
開拓歷329年1月26日，洛星寒率軍大破圍攻靜塞城的三家聯軍，計斬首2346級，俘虜1722人，邱家家主邱建盛，柳家家主柳同賢及洪家二長老洪綦，均被陣斬！
自此，圍攻洛星寒的三路世家兵馬，盡皆破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