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冬狩記事·其伍 恍惚石穿
開拓歷329年1月17日，異世界塞北平原，剛剛下過一場小雪，洛星寒大軍曾經走過的蹤跡被非常巧妙地掩蓋住，儘管寒風吹拂，但燃料，帳篷，糧草和保暖衣物都非常充足的騎兵們依舊士氣高昂地頂著寒風不斷前進。
庫曼精銳騎射手組成的斥候小隊散開之下雖然難尋馬家騎兵的足跡，但是卻找到了馬家沒有清理的宿營痕跡，根據痕跡推斷，馬家現在正在洛星寒的東南方，距離不會超過三十里，即便有寒風乾擾，這也不過是洛星寒的騎兵行進一天最短的距離。
「傳令下去，預備換馬，提高警惕，節省體力準備戰鬥，一旦前出斥候拉了鳴鏑就立刻讓弓騎兵死死咬上去，等待重騎給予致命一擊。」
「到時候看我信號，不發信號，蒼狼近衛就不要披掛馬鎧了。」
「是！」
洛塔爾和努魯贊齊齊俯首領命退下，伴隨著遠處騎兵悽厲的鳴鏑聲和號角聲，洛星寒麾下的偵騎與馬家的斥候也正式交上了手。
三十里，廣闊的平原，剛下過雪帶著霧靄的空氣，這些對於步兵而言是情報獲取的重大阻礙，但當大體的位置確定之後，騎兵們便很快發現了那些對手。
厚厚的氈襖，騎著河湟出產的戰馬，頭裹中東風格十足的頭巾，留著大鬍子，這是馬家輕騎兵給庫曼人的大體印象。大部分馬家的輕騎兵並未披甲，或者只裝備皮質的胸甲，武備則是弓箭和馬刀，總體上武備並不精良，是很典型的回回輕騎兵的配置。
出乎這些庫曼人意料的是，馬家的騎兵見到他們這些裝備精良的騎兵不僅不避，反而異常狂熱地對他們拉弓射箭，或者直接揮舞著馬刀在中低級軍官的指揮之下怪叫著向庫曼的勇士們衝過來。且完全沒有任何陣型和組織可言。
這根本不像是一支軍隊，反而像是陷入了某種狂熱的馬匪一樣。
對於這樣不知死的對手，庫曼騎兵們自然也不會放過到手的軍功，百夫長彎弓搭箭發射鳴鏑，身邊副官吹響號角，以不同的頻率指揮著庫曼騎兵們以預先演練過的戰術合圍攻擊對手。精良的戰弓以極快的速度射出道道輕箭，將缺乏盔甲保護的馬家騎兵一個個射落下馬。
即便是有少數幸運兒借著友軍掩護和風雪衝到了庫曼騎兵近前，他們也會絕望地發現那馬刀對於庫曼人精良的鎖子甲效果甚微。而那些因為嚴苛的訓練和充足的營養，往往比他們高半頭多，壯了一圈的庫曼騎兵則可以輕易用盾牌格擋他們的攻擊，然後用手中各式單手武器或砸或砍將馬家的騎兵一擊斃命。
即便是有馬家的騎兵見勢不妙想要逃跑，他們也絕望的發現那些來自頓河，精挑細選並且頓頓好料的高頭大馬比起他們胯下這些只靠著馬種優良，挑選，飼養工作都相當糊弄的河湟戰馬無論是加速還是耐力都強了許多。十幾息的功夫就能追到可以騎射的距離，而後一下將逃竄的馬家騎兵撂倒。
儘管馬家的各路斥候在獲得消息後立刻匯集戰場，加起來足有近兩百人，但面對只有四五十人的庫曼騎兵卻奈何不得，就像是被當作牲畜一般肆意屠宰著。伴隨著號角吹響，越來越多的突厥和庫曼騎兵從薄霧之中出現，支援到戰場上，人喊馬嘶的聲音逐漸止息，馬家騎兵的屍體遍布在戰場上，將白雪染成暗紅。而就在廝殺進行之時，洛星寒已經率領騎兵快速趕赴到戰場。
寒風吹拂著掌旗官手執的曜日三辰旗和「天補均平」大旗，獵獵作響。披掛重甲的騎兵如同一堵牆一般矗立在戰場上，突厥蒼狼近衛們已經披掛好了馬鎧，隨時準備發起他們那兼具衝擊力和靈活性的可怕衝鋒。而騎士們則分列兩翼，沒有遠程攻擊手段的他們將充分發揮自己尖刀的責任，撕裂對方的陣型
而在不遠處「馬」字大旗下，頭戴裹著頭巾的纓飾鐵盔，身穿外套札甲背心的中東風鎖甲，配皮質護臂，披綠色披風的馬承基也凝視著戰場，額頭青筋暴起。往日縱橫沙場，被他視為天下無敵的回回騎兵被更加凶獰的庫曼騎兵打得徹底沒了脾氣，看著幾乎毫髮未損的庫曼人從容歸隊，而己方士兵橫屍沙場，這位暴戾的隴西馬家家主就幾乎處在了爆發邊緣。
「大人，他們兵強馬壯，我軍又剛剛損失了那麼多勇士，不如暫避鋒芒，權且圖之，等到我軍步兵前來……」
馬家一旁招攬的兩位將領紛紛進言，想要讓馬承基暫且避戰對峙，以求穩妥。
「你們的意思是我馬承基只是個懦夫，我馬家都是一群不敢為兄弟報仇的縮頭烏龜？！」
馬承基勃然大怒，雖然馬家衰落，但曾經的輝煌，以及往日鐵蹄縱橫的畫面並不允許他在一個連寒門都不是，父母都查不到資料的賤種面前退縮。
啪啪兩聲猛地抽了兩個將領的耳光，馬承基直接拔出腰間彎刀，怒吼道：
「只有英勇的戰士才會被神所眷顧！勇士們，隨我殺！」
而後，馬家的回回騎兵們仿佛是進入了血怒一般，隨著馬承基的腳步怪叫著沖向洛星寒的騎兵。
在之前的十餘年之間，馬家就是依靠著這一手騎兵的亡命衝鋒擊敗了許許多多的人類領主和異世界本土勢力，即便是甘隴中尋常的世家都要深深忌憚。
但今日，他們遇到的，是無論在戰力，紀律，裝備和士氣，甚至是比拼玩命上都完全壓制他們一頭的洛星寒的精銳鐵騎。
庫曼精銳騎射手在兩翼最末端瞬間鋪展開來，並且迅速以六十人為一隊展開陣型，呈包圍姿態進行攻擊。
箭矢如同狂風暴雨一般落下，將馬家衝鋒的騎兵陣兩翼扎得如同刺蝟一般。但庫曼騎兵們並不多做停留，反而是繼續繞後，直到運動至對方後方的兩側，方才如同鬣狗一般撕咬上去，不斷用手中弓箭給對方放血。
而原本的側翼位置則是交給了伊克塔宮帳衛隊接管，他們手中的強弓重箭相較於庫曼人的殺傷力更強，可能只需要一到兩箭就足以將一個敵人重創甚至殺死。
而馬家騎兵的目標，也就是洛星寒的騎兵主力也並沒有干站著等著挨揍，而是迅速向兩側運動，讓出敵人著重攻擊的尖鋒，從兩側對馬家的騎兵進行衝擊。
這些戰術讓馬承基和馬家的騎兵都極為難受，如若一直衝鋒，那且不說和洛星寒的鐵騎真正硬碰硬勝算幾何，哪怕只是兩側無處不在卻又極為致命的箭矢就是巨大的威脅，並且此時洛星寒已經讓開了衝鋒道路，再衝下去，效果如何可就真不好說了。
但如果分兵追逐，那馬家本身在局部兵力上占據的絕對優勢很快就會被消解，分散開來的大軍會很輕易地被洛星寒那在數量和質量上占據絕對優勢的騎兵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將馬家的騎兵分割消滅。
事已至此，唯有埋頭猛衝，一鼓而下才能得勝了！
很不巧的是，拉丁騎士們也是這麼想的。
誠然，西歐的騎士老爺們往往莽撞，缺乏戰術素養和紀律性，但你可以說騎士老爺莽，但你絕不能說騎士老爺菜，這些采邑制下的專職武士在鐵甲聖騎兵們衰落的時代，有著當時難以企及的可怕衝擊力和人形高達般的戰鬥力。
同時，由諾曼人發揚光大，在騎士們之間流行開來的夾槍站立衝鋒雖然嚴重犧牲了靈活性，卻有極強的殺傷力，十字軍們正是靠著將進攻和勇猛發揚到極致的戰技和戰法，一次次地在聖地取得了勝利。
而更不巧的是，儘管洛塔爾是個地地道道的日耳曼人，但當時因為就近的原因，他麾下的騎士可大部分都是來自兩西西里的諾曼人——不僅兇猛，而且同回回們的加強版有著豐富的交手經驗。
「勇士們，隨我殺！」
甚至不需要洛星寒指揮，對騎士衝鋒這種事情已經非常精通的洛塔爾便直接示意掌旗官吹動號角，讓已經在兩翼列成四個緊密的鋒矢陣的騎士們緩慢加速，從疾走到小跑，直到差不多徹底運動到三十步內時，各分隊的指揮官才一聲令下，將騎槍端平，通過手臂，肩膀和軀幹形成一個穩定的三角結構，寒芒閃閃的槍頭對準敵人，而後猛地出擊……
「噗嗤！」
「咔嚓！」
伴隨著一陣陣利器入肉的沉悶聲響和騎槍因為承受巨大壓力而斷裂的聲音，馬家騎兵那本就不規整的衝鋒箭頭的兩翼似乎是被什麼東西猛地啃了一口，產生了數塊凹陷，僅僅一輪衝鋒，近兩百名馬家騎兵就被瞬間殺死，馬家騎兵衝鋒的勢頭也被硬生生打斷，大部分騎兵都被硬生生截在了後面。
等到打頭的馬承基反應過來大事不妙的時候，伊克塔宮帳衛隊們已經如嗅到了血腥味的豺狼一般以小鋒矢陣加入了衝鋒，以輕騎兵為主的馬家大部隊在面對馬上武藝和團隊配合都極為精湛的拉丁騎士和伊克塔宮帳衛隊們時，只有被壓著打的份。
這些幾乎全身都包裹在鐵甲之中的騎兵使用單手重兵器，在裝備上就形成了巨大壓制，在精密的團隊配合之下更是迅速將面前的敵人絞殺乾淨。
「賤種！我要你的命！」
馬承基幾乎是血貫瞳仁，牙齒咬碎，他打過很多仗，作為馬家回歸後的第二代家主，他幾乎見識了馬家從寄居中東到被那些愚昧的「同胞」迎回大夏，而後在隴西再度紮根，稱雄一方。
在馬承基的記憶里，憑藉麾下兇悍至極的回回騎兵，憑藉馬家被信眾們一力擁躉，無論是平民領主還是小世家，聽聞馬家的名字都無不膽寒。歷經二十七戰，馬承基無論對外對內，未嘗一敗！
但如今，為什麼會被一個乳臭未乾的賤種輕易地，如同屠殺家禽一樣擊敗？！
這個作惡多端的匪首哪裡知道，洛星寒上輩子就是專門對付他這樣，比起洛星寒上輩子面對的各路信著各種亂七八糟東西的武裝，馬承基頂多算是個一般款。
「殺！小賊種！我要殺了你！」
面對著馬承基的怪叫，洛星寒毫不在意地冷眼面對，看著越來越近的馬家騎兵，他只是默默扣上了帶著猙獰雕刻的面甲，而後從背後取出弓箭，瞄準了馬承基的掌旗官。
他當然可以一箭射死馬承基，但這只會讓這群在教團式武裝的洗腦和馬家金銀財寶的厚待之下已經成為馬家死忠，並且手上沾滿血債的親衛更加瘋狂。
但一旦大旗倒了，後面那些被騎士和宮帳衛隊，以及加入這盤盛宴，在外游弋狩獵落網之魚的庫曼精銳騎射手們圍獵的大部隊的士氣卻會迅速崩潰，可以讓洛星寒加快殲敵速度的同時減少傷亡。
伴隨著一聲弓弦的振響，重箭飛嘯而出，直接洞穿掌旗官的鐵盔，穿顱而過，大旗毫不意外地倒落，透過馬家親衛騎兵的怪叫，洛星寒似乎能聽到馬家騎兵大部隊絕望的吶喊，許多人已經開始潰逃，讓原本還要費一番力氣擠出軍陣的騎士們在發動第三次衝鋒時意外順利，而伊克塔宮帳衛隊也可以耐下性子，用箭矢對潰散的敵軍挨個點名。
而當馬承基衝到近前，看著那些連人帶馬全身被甲冑包裹的具裝騎兵發動衝鋒時，那震天的殺氣和周圍匯聚的火焰元素讓原本覺得還能放手一搏的馬承基心中的戰意迅速消退。他看到一支支如同小號標槍一般尺寸的重箭飛落而出，原本馬承基以為能作為自己破軍沖陣的依仗的親衛騎兵的重甲就如同紙糊的一般脆弱，甚至不少人會異常驚悚地被釘在地上，掙扎幾下便氣絕身亡。
「殺！殺！殺！」
馬承基徒勞而絕望地喊殺著，希望以此驅散自己內心中快速蔓延開來的恐懼。但這並沒有任何作用，伴隨著雙方衝鋒的騎兵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馬承基只覺得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是一片帶著鋒利鋼鐵荊棘的火海，伴隨著呼嘯的，鋒利如刀的狂風，一邊迅速吞噬掉他身邊的近衛，一邊迅速地向他靠近。
在他的雙眼中，一桿被夾雜著火焰的赤紅的狂風和金色的雷霆包裹的青龍戟以他習武三十年也反應不過來的速度揮砍向他，那張猙獰的面具無比清晰地出現在他不遠處——他能看到那個讓他輕蔑，怨恨再到現在恐懼的傢伙幾乎全身都被包裹在各種元素的輝光之中，以一種極其冷漠的眼神死死看著他。
後來，他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再也不用知道了……
開拓歷329年1月18日，在經過一夜的奮戰和廝殺之後，洛星寒在塞北平原正南端一處無名的曠野全殲隴西馬家騎兵1216人，計斬首863級。除137人投降以外，自隴西馬承基以下的其餘回部騎兵被盡數殲滅。
而直到戰鬥已經徹底進入尾聲，晨曦降至時，作為支援的632名馬家步兵們才姍姍來遲，並被輕而易舉地殲滅乾淨。
沒有人統計這次戰役的最終俘虜，因為在他們被集中押送起來後，這些狂熱的回部騎兵仍多次試圖組織暴動，而努魯贊也在洛星寒的授意之下，將暴動的馬家匪兵全部處決了，大部分屍體都被集中堆疊而後焚燒成灰
當馬蹄踏過，只有存活且狀態良好的馬匹和少量兵器被作為繳獲帶走，而大量的灰末和焦黑的枯骨，將會成為冬天后這片草原茁壯生長的肥料，以及一次殘酷戰鬥存在過的紀念。
而此時，系統的提示音適時響起：
「經過一次血戰，您擊敗了眼前的敵人，取得了輝煌的勝利。」
「您的損失：
突厥伊克塔宮帳衛隊×7
庫曼精銳騎射手×11
拉丁帝國騎士×8
敵人的損失：
隴西回部輕裝騎兵×653（753陣亡）
隴西回部披甲弓騎兵×262（212陣亡）
隴西回部披甲輕槍騎兵×251（201陣亡）
隴西回部親衛騎兵×50（50陣亡）
隴西回部附庸鄉勇×389（389陣亡）
隴西回部披甲步兵×133（133陣亡）
隴西回部附庸輕弓手×110（115陣亡）
『隴西巡閱副使』馬承基（領主）」
「您的勝利被評定為：酣暢大勝」
「您麾下的士兵士氣較大提升。」
「由於您處於一場系列戰役，您的獎勵將在系列戰役勝利結束之後統一發放。」
收到系統的總結，洛星寒方才點點頭，確認了戰役已經結束。
不過「系列戰役」的說法倒是新奇，洛星寒的推測是當大規模戰役，不能一鼓而下，卻又不好分開統計的情況下就會出現，類似全面戰爭系列的「援軍」機制。
想到這裡，洛星寒瞭然地點了點頭。
「將主，我們發現了這個！」
在洛星寒正準備將馬承基等將領的屍體也焚燒時，正在清理堆雪，平整土地的突厥騎兵卻突然借著已經緩緩升起的太陽的光芒，撥開積雪，發現了一塊與眾不同的石頭。
此時的土地雖然凍得很硬，但好歹沒有徹底無法施工，由於好奇，借著隨身的工具，十幾個騎兵挖開了土層，將那塊石頭抬了出來—赫然是一塊碑。
石碑並不很高大，大約一米出頭，上面到處都是刀砍斧鑿的人為破壞的痕跡，但石碑的主體卻依舊堅挺，字跡雖然有些模糊，但還是能夠辨認。
「戊子年，涼王領三十萬健兒征西平亂，破諸馬於此，遂刻石以昭萬世，祈天軍永鎮邊疆，護我黎民於千萬年矣。」
在碑的背面，則是一聯對涼王的讚賞詞：
「義勝和甫，功過季高。」
「原來就是這裡啊……」
撫摸著可能經過了多次破壞的石碑，洛星寒的視線似乎又被拉回了七十餘年前，拉回到了那位橫刀立馬，掃平西北的傳奇大將指揮若定，驍勇無雙的身影上。
可只短短數十年，老涼王帶領將士們用鮮血拼殺而出的新時代便似乎從未來過一般，昔年作惡無數的大敵被再度迎回西北，曾經的讚賞和希冀化作了遺忘與謾罵，仿佛他們才是敵人一般。
最後，連記載他們輝煌功勳的碑刻也被敵人肆意破壞，在發現用強硬的手段無法泯滅功勳之後，他們便將其推倒，任由歲月掩埋史詩，最後將其泯滅。
但洛星寒絕不允許，他命令士兵們將碑重新立起，並壓實填土保證其挺立。他則暫時放下了焚屍所用的火把，並將馬承基等十二位隴西馬家的高層與大將的頭顱砍下，並簡單點燃火堆聊作焚香，以敵虜之血祭奠。
在帶領眾將士行禮祭拜之後，洛星寒親自在兩句讚辭之後再度續上兩句
「橫刀立馬，唯有將軍。」
庫曼精銳騎射手組成的斥候小隊散開之下雖然難尋馬家騎兵的足跡，但是卻找到了馬家沒有清理的宿營痕跡，根據痕跡推斷，馬家現在正在洛星寒的東南方，距離不會超過三十里，即便有寒風乾擾，這也不過是洛星寒的騎兵行進一天最短的距離。
「傳令下去，預備換馬，提高警惕，節省體力準備戰鬥，一旦前出斥候拉了鳴鏑就立刻讓弓騎兵死死咬上去，等待重騎給予致命一擊。」
「到時候看我信號，不發信號，蒼狼近衛就不要披掛馬鎧了。」
「是！」
洛塔爾和努魯贊齊齊俯首領命退下，伴隨著遠處騎兵悽厲的鳴鏑聲和號角聲，洛星寒麾下的偵騎與馬家的斥候也正式交上了手。
三十里，廣闊的平原，剛下過雪帶著霧靄的空氣，這些對於步兵而言是情報獲取的重大阻礙，但當大體的位置確定之後，騎兵們便很快發現了那些對手。
厚厚的氈襖，騎著河湟出產的戰馬，頭裹中東風格十足的頭巾，留著大鬍子，這是馬家輕騎兵給庫曼人的大體印象。大部分馬家的輕騎兵並未披甲，或者只裝備皮質的胸甲，武備則是弓箭和馬刀，總體上武備並不精良，是很典型的回回輕騎兵的配置。
出乎這些庫曼人意料的是，馬家的騎兵見到他們這些裝備精良的騎兵不僅不避，反而異常狂熱地對他們拉弓射箭，或者直接揮舞著馬刀在中低級軍官的指揮之下怪叫著向庫曼的勇士們衝過來。且完全沒有任何陣型和組織可言。
這根本不像是一支軍隊，反而像是陷入了某種狂熱的馬匪一樣。
對於這樣不知死的對手，庫曼騎兵們自然也不會放過到手的軍功，百夫長彎弓搭箭發射鳴鏑，身邊副官吹響號角，以不同的頻率指揮著庫曼騎兵們以預先演練過的戰術合圍攻擊對手。精良的戰弓以極快的速度射出道道輕箭，將缺乏盔甲保護的馬家騎兵一個個射落下馬。
即便是有少數幸運兒借著友軍掩護和風雪衝到了庫曼騎兵近前，他們也會絕望地發現那馬刀對於庫曼人精良的鎖子甲效果甚微。而那些因為嚴苛的訓練和充足的營養，往往比他們高半頭多，壯了一圈的庫曼騎兵則可以輕易用盾牌格擋他們的攻擊，然後用手中各式單手武器或砸或砍將馬家的騎兵一擊斃命。
即便是有馬家的騎兵見勢不妙想要逃跑，他們也絕望的發現那些來自頓河，精挑細選並且頓頓好料的高頭大馬比起他們胯下這些只靠著馬種優良，挑選，飼養工作都相當糊弄的河湟戰馬無論是加速還是耐力都強了許多。十幾息的功夫就能追到可以騎射的距離，而後一下將逃竄的馬家騎兵撂倒。
儘管馬家的各路斥候在獲得消息後立刻匯集戰場，加起來足有近兩百人，但面對只有四五十人的庫曼騎兵卻奈何不得，就像是被當作牲畜一般肆意屠宰著。伴隨著號角吹響，越來越多的突厥和庫曼騎兵從薄霧之中出現，支援到戰場上，人喊馬嘶的聲音逐漸止息，馬家騎兵的屍體遍布在戰場上，將白雪染成暗紅。而就在廝殺進行之時，洛星寒已經率領騎兵快速趕赴到戰場。
寒風吹拂著掌旗官手執的曜日三辰旗和「天補均平」大旗，獵獵作響。披掛重甲的騎兵如同一堵牆一般矗立在戰場上，突厥蒼狼近衛們已經披掛好了馬鎧，隨時準備發起他們那兼具衝擊力和靈活性的可怕衝鋒。而騎士們則分列兩翼，沒有遠程攻擊手段的他們將充分發揮自己尖刀的責任，撕裂對方的陣型
而在不遠處「馬」字大旗下，頭戴裹著頭巾的纓飾鐵盔，身穿外套札甲背心的中東風鎖甲，配皮質護臂，披綠色披風的馬承基也凝視著戰場，額頭青筋暴起。往日縱橫沙場，被他視為天下無敵的回回騎兵被更加凶獰的庫曼騎兵打得徹底沒了脾氣，看著幾乎毫髮未損的庫曼人從容歸隊，而己方士兵橫屍沙場，這位暴戾的隴西馬家家主就幾乎處在了爆發邊緣。
「大人，他們兵強馬壯，我軍又剛剛損失了那麼多勇士，不如暫避鋒芒，權且圖之，等到我軍步兵前來……」
馬家一旁招攬的兩位將領紛紛進言，想要讓馬承基暫且避戰對峙，以求穩妥。
「你們的意思是我馬承基只是個懦夫，我馬家都是一群不敢為兄弟報仇的縮頭烏龜？！」
馬承基勃然大怒，雖然馬家衰落，但曾經的輝煌，以及往日鐵蹄縱橫的畫面並不允許他在一個連寒門都不是，父母都查不到資料的賤種面前退縮。
啪啪兩聲猛地抽了兩個將領的耳光，馬承基直接拔出腰間彎刀，怒吼道：
「只有英勇的戰士才會被神所眷顧！勇士們，隨我殺！」
而後，馬家的回回騎兵們仿佛是進入了血怒一般，隨著馬承基的腳步怪叫著沖向洛星寒的騎兵。
在之前的十餘年之間，馬家就是依靠著這一手騎兵的亡命衝鋒擊敗了許許多多的人類領主和異世界本土勢力，即便是甘隴中尋常的世家都要深深忌憚。
但今日，他們遇到的，是無論在戰力，紀律，裝備和士氣，甚至是比拼玩命上都完全壓制他們一頭的洛星寒的精銳鐵騎。
庫曼精銳騎射手在兩翼最末端瞬間鋪展開來，並且迅速以六十人為一隊展開陣型，呈包圍姿態進行攻擊。
箭矢如同狂風暴雨一般落下，將馬家衝鋒的騎兵陣兩翼扎得如同刺蝟一般。但庫曼騎兵們並不多做停留，反而是繼續繞後，直到運動至對方後方的兩側，方才如同鬣狗一般撕咬上去，不斷用手中弓箭給對方放血。
而原本的側翼位置則是交給了伊克塔宮帳衛隊接管，他們手中的強弓重箭相較於庫曼人的殺傷力更強，可能只需要一到兩箭就足以將一個敵人重創甚至殺死。
而馬家騎兵的目標，也就是洛星寒的騎兵主力也並沒有干站著等著挨揍，而是迅速向兩側運動，讓出敵人著重攻擊的尖鋒，從兩側對馬家的騎兵進行衝擊。
這些戰術讓馬承基和馬家的騎兵都極為難受，如若一直衝鋒，那且不說和洛星寒的鐵騎真正硬碰硬勝算幾何，哪怕只是兩側無處不在卻又極為致命的箭矢就是巨大的威脅，並且此時洛星寒已經讓開了衝鋒道路，再衝下去，效果如何可就真不好說了。
但如果分兵追逐，那馬家本身在局部兵力上占據的絕對優勢很快就會被消解，分散開來的大軍會很輕易地被洛星寒那在數量和質量上占據絕對優勢的騎兵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將馬家的騎兵分割消滅。
事已至此，唯有埋頭猛衝，一鼓而下才能得勝了！
很不巧的是，拉丁騎士們也是這麼想的。
誠然，西歐的騎士老爺們往往莽撞，缺乏戰術素養和紀律性，但你可以說騎士老爺莽，但你絕不能說騎士老爺菜，這些采邑制下的專職武士在鐵甲聖騎兵們衰落的時代，有著當時難以企及的可怕衝擊力和人形高達般的戰鬥力。
同時，由諾曼人發揚光大，在騎士們之間流行開來的夾槍站立衝鋒雖然嚴重犧牲了靈活性，卻有極強的殺傷力，十字軍們正是靠著將進攻和勇猛發揚到極致的戰技和戰法，一次次地在聖地取得了勝利。
而更不巧的是，儘管洛塔爾是個地地道道的日耳曼人，但當時因為就近的原因，他麾下的騎士可大部分都是來自兩西西里的諾曼人——不僅兇猛，而且同回回們的加強版有著豐富的交手經驗。
「勇士們，隨我殺！」
甚至不需要洛星寒指揮，對騎士衝鋒這種事情已經非常精通的洛塔爾便直接示意掌旗官吹動號角，讓已經在兩翼列成四個緊密的鋒矢陣的騎士們緩慢加速，從疾走到小跑，直到差不多徹底運動到三十步內時，各分隊的指揮官才一聲令下，將騎槍端平，通過手臂，肩膀和軀幹形成一個穩定的三角結構，寒芒閃閃的槍頭對準敵人，而後猛地出擊……
「噗嗤！」
「咔嚓！」
伴隨著一陣陣利器入肉的沉悶聲響和騎槍因為承受巨大壓力而斷裂的聲音，馬家騎兵那本就不規整的衝鋒箭頭的兩翼似乎是被什麼東西猛地啃了一口，產生了數塊凹陷，僅僅一輪衝鋒，近兩百名馬家騎兵就被瞬間殺死，馬家騎兵衝鋒的勢頭也被硬生生打斷，大部分騎兵都被硬生生截在了後面。
等到打頭的馬承基反應過來大事不妙的時候，伊克塔宮帳衛隊們已經如嗅到了血腥味的豺狼一般以小鋒矢陣加入了衝鋒，以輕騎兵為主的馬家大部隊在面對馬上武藝和團隊配合都極為精湛的拉丁騎士和伊克塔宮帳衛隊們時，只有被壓著打的份。
這些幾乎全身都包裹在鐵甲之中的騎兵使用單手重兵器，在裝備上就形成了巨大壓制，在精密的團隊配合之下更是迅速將面前的敵人絞殺乾淨。
「賤種！我要你的命！」
馬承基幾乎是血貫瞳仁，牙齒咬碎，他打過很多仗，作為馬家回歸後的第二代家主，他幾乎見識了馬家從寄居中東到被那些愚昧的「同胞」迎回大夏，而後在隴西再度紮根，稱雄一方。
在馬承基的記憶里，憑藉麾下兇悍至極的回回騎兵，憑藉馬家被信眾們一力擁躉，無論是平民領主還是小世家，聽聞馬家的名字都無不膽寒。歷經二十七戰，馬承基無論對外對內，未嘗一敗！
但如今，為什麼會被一個乳臭未乾的賤種輕易地，如同屠殺家禽一樣擊敗？！
這個作惡多端的匪首哪裡知道，洛星寒上輩子就是專門對付他這樣，比起洛星寒上輩子面對的各路信著各種亂七八糟東西的武裝，馬承基頂多算是個一般款。
「殺！小賊種！我要殺了你！」
面對著馬承基的怪叫，洛星寒毫不在意地冷眼面對，看著越來越近的馬家騎兵，他只是默默扣上了帶著猙獰雕刻的面甲，而後從背後取出弓箭，瞄準了馬承基的掌旗官。
他當然可以一箭射死馬承基，但這只會讓這群在教團式武裝的洗腦和馬家金銀財寶的厚待之下已經成為馬家死忠，並且手上沾滿血債的親衛更加瘋狂。
但一旦大旗倒了，後面那些被騎士和宮帳衛隊，以及加入這盤盛宴，在外游弋狩獵落網之魚的庫曼精銳騎射手們圍獵的大部隊的士氣卻會迅速崩潰，可以讓洛星寒加快殲敵速度的同時減少傷亡。
伴隨著一聲弓弦的振響，重箭飛嘯而出，直接洞穿掌旗官的鐵盔，穿顱而過，大旗毫不意外地倒落，透過馬家親衛騎兵的怪叫，洛星寒似乎能聽到馬家騎兵大部隊絕望的吶喊，許多人已經開始潰逃，讓原本還要費一番力氣擠出軍陣的騎士們在發動第三次衝鋒時意外順利，而伊克塔宮帳衛隊也可以耐下性子，用箭矢對潰散的敵軍挨個點名。
而當馬承基衝到近前，看著那些連人帶馬全身被甲冑包裹的具裝騎兵發動衝鋒時，那震天的殺氣和周圍匯聚的火焰元素讓原本覺得還能放手一搏的馬承基心中的戰意迅速消退。他看到一支支如同小號標槍一般尺寸的重箭飛落而出，原本馬承基以為能作為自己破軍沖陣的依仗的親衛騎兵的重甲就如同紙糊的一般脆弱，甚至不少人會異常驚悚地被釘在地上，掙扎幾下便氣絕身亡。
「殺！殺！殺！」
馬承基徒勞而絕望地喊殺著，希望以此驅散自己內心中快速蔓延開來的恐懼。但這並沒有任何作用，伴隨著雙方衝鋒的騎兵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馬承基只覺得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是一片帶著鋒利鋼鐵荊棘的火海，伴隨著呼嘯的，鋒利如刀的狂風，一邊迅速吞噬掉他身邊的近衛，一邊迅速地向他靠近。
在他的雙眼中，一桿被夾雜著火焰的赤紅的狂風和金色的雷霆包裹的青龍戟以他習武三十年也反應不過來的速度揮砍向他，那張猙獰的面具無比清晰地出現在他不遠處——他能看到那個讓他輕蔑，怨恨再到現在恐懼的傢伙幾乎全身都被包裹在各種元素的輝光之中，以一種極其冷漠的眼神死死看著他。
後來，他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再也不用知道了……
開拓歷329年1月18日，在經過一夜的奮戰和廝殺之後，洛星寒在塞北平原正南端一處無名的曠野全殲隴西馬家騎兵1216人，計斬首863級。除137人投降以外，自隴西馬承基以下的其餘回部騎兵被盡數殲滅。
而直到戰鬥已經徹底進入尾聲，晨曦降至時，作為支援的632名馬家步兵們才姍姍來遲，並被輕而易舉地殲滅乾淨。
沒有人統計這次戰役的最終俘虜，因為在他們被集中押送起來後，這些狂熱的回部騎兵仍多次試圖組織暴動，而努魯贊也在洛星寒的授意之下，將暴動的馬家匪兵全部處決了，大部分屍體都被集中堆疊而後焚燒成灰
當馬蹄踏過，只有存活且狀態良好的馬匹和少量兵器被作為繳獲帶走，而大量的灰末和焦黑的枯骨，將會成為冬天后這片草原茁壯生長的肥料，以及一次殘酷戰鬥存在過的紀念。
而此時，系統的提示音適時響起：
「經過一次血戰，您擊敗了眼前的敵人，取得了輝煌的勝利。」
「您的損失：
突厥伊克塔宮帳衛隊×7
庫曼精銳騎射手×11
拉丁帝國騎士×8
敵人的損失：
隴西回部輕裝騎兵×653（753陣亡）
隴西回部披甲弓騎兵×262（212陣亡）
隴西回部披甲輕槍騎兵×251（201陣亡）
隴西回部親衛騎兵×50（50陣亡）
隴西回部附庸鄉勇×389（389陣亡）
隴西回部披甲步兵×133（133陣亡）
隴西回部附庸輕弓手×110（115陣亡）
『隴西巡閱副使』馬承基（領主）」
「您的勝利被評定為：酣暢大勝」
「您麾下的士兵士氣較大提升。」
「由於您處於一場系列戰役，您的獎勵將在系列戰役勝利結束之後統一發放。」
收到系統的總結，洛星寒方才點點頭，確認了戰役已經結束。
不過「系列戰役」的說法倒是新奇，洛星寒的推測是當大規模戰役，不能一鼓而下，卻又不好分開統計的情況下就會出現，類似全面戰爭系列的「援軍」機制。
想到這裡，洛星寒瞭然地點了點頭。
「將主，我們發現了這個！」
在洛星寒正準備將馬承基等將領的屍體也焚燒時，正在清理堆雪，平整土地的突厥騎兵卻突然借著已經緩緩升起的太陽的光芒，撥開積雪，發現了一塊與眾不同的石頭。
此時的土地雖然凍得很硬，但好歹沒有徹底無法施工，由於好奇，借著隨身的工具，十幾個騎兵挖開了土層，將那塊石頭抬了出來—赫然是一塊碑。
石碑並不很高大，大約一米出頭，上面到處都是刀砍斧鑿的人為破壞的痕跡，但石碑的主體卻依舊堅挺，字跡雖然有些模糊，但還是能夠辨認。
「戊子年，涼王領三十萬健兒征西平亂，破諸馬於此，遂刻石以昭萬世，祈天軍永鎮邊疆，護我黎民於千萬年矣。」
在碑的背面，則是一聯對涼王的讚賞詞：
「義勝和甫，功過季高。」
「原來就是這裡啊……」
撫摸著可能經過了多次破壞的石碑，洛星寒的視線似乎又被拉回了七十餘年前，拉回到了那位橫刀立馬，掃平西北的傳奇大將指揮若定，驍勇無雙的身影上。
可只短短數十年，老涼王帶領將士們用鮮血拼殺而出的新時代便似乎從未來過一般，昔年作惡無數的大敵被再度迎回西北，曾經的讚賞和希冀化作了遺忘與謾罵，仿佛他們才是敵人一般。
最後，連記載他們輝煌功勳的碑刻也被敵人肆意破壞，在發現用強硬的手段無法泯滅功勳之後，他們便將其推倒，任由歲月掩埋史詩，最後將其泯滅。
但洛星寒絕不允許，他命令士兵們將碑重新立起，並壓實填土保證其挺立。他則暫時放下了焚屍所用的火把，並將馬承基等十二位隴西馬家的高層與大將的頭顱砍下，並簡單點燃火堆聊作焚香，以敵虜之血祭奠。
在帶領眾將士行禮祭拜之後，洛星寒親自在兩句讚辭之後再度續上兩句
「橫刀立馬，唯有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