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鐵屋子裡的抵抗組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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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登萬緊跟在卡里的身後,兩人的腳步聲在狹窄、昏暗的小巷中被潮濕的石板路面放大又扭曲,仿佛低聲講述著這裡隱藏的秘密。

  微弱的月光被兩旁高聳而破舊的磚牆吞沒,只在低處的坑窪間映出暗淡的水痕。

  他們不時要踮腳跨過散落一地的腐魚殘骨,踩過斑駁青苔覆底的凹陷水窪。

  空氣中瀰漫著陳年鹽味與陳腐魚腥,使人不由自主屏住呼吸。

  林登萬感到每次吸氣都像吞下一塊腐朽的布料,澀得喉嚨發緊。

  「快到了,」卡裡頭也不回地低聲道。他的聲音帶著一種沙啞的疲憊,像是被歲月磨得發鈍的鋸子。

  林登萬點點頭,但沒有開口。

  他在觀察,細細記下這條路的每一個轉角、每一個標記。

  前方,一處由廢棄漁網與破木桶胡亂堆疊成的障礙橫亘眼前,仿佛刻意設下的試探。

  卡里輕輕一推,網和桶便無聲坍塌,露出隱藏在後方的一扇木門。

  門上覆滿苔蘚,木紋深處滲出的水珠在昏暗的光線中反射著微弱的光芒。

  「進去吧。」卡里側身讓出空間,但並未跟隨。

  林登萬略一遲疑,便低頭鑽過門洞。

  迎面而來的潮濕冷風讓他打了個寒戰,仿佛整個世界都從這裡開始陡然墜入深淵。

  門後是一條更加幽暗而狹促的通道,牆壁被青苔與細密的藤蔓吞噬。牆上的暗門被精心藏匿在綠意與陰影中,只有熟知機關的人才能識別。

  卡里從身後關上木門的聲音低沉而沉重,像是某種無形的枷鎖落下。

  林登萬順著通道向前,走過一道又一道暗門。

  他的腳步漸漸放慢,目光掃過每一寸牆壁,注意到某些隱約的符號和劃痕。

  他猜測這些可能是抵抗組織用來標記路線的密碼,甚至可能暗示著不同的防禦機制。

  終於,在通道的盡頭,他面對一面看似銅牆鐵壁般的石牆。

  卡里俯下身,將手指插入一條極細的縫隙中,那裡有個微小的金屬卡扣。

  他用力一拉,石牆隨之震顫,緩緩滑開一道缺口,帶出一股陰冷的地下氣息。

  「前面是組織的心臟地帶,我不會跟進去。」卡里轉身離開前,意味深長地看了林登萬一眼,低聲道,「希望你值得我們的信任。」

  林登萬屏住呼吸,彎腰鑽過狹窄的入口,低頭避讓橫樑。

  他的靴底踩在泥濘潮濕的地面上,每走一步,渾濁的積水便輕輕濺起,一旦失足便會滑倒在這陰濕冷冽的黑暗中。

  當他的眼睛終於適應昏黃朦朧的光線後,發現自己正身處一間狹小的地窖。

  這裡像是地下世界的一間密室,四壁由粗糙的石塊砌成,卻因長年受潮而傷痕累累。

  暗綠色的苔蘚密密攀附在石縫中,飽飲著滲透進來的地下水,滴滴答答的水珠聲在寂靜中如同一把無形的鐘表,將時間的流逝滴入未知的深淵。

  地窖的中心擺放著一張粗糙的木桌,幾張簡陋的椅子環繞成半圓,桌上點著一盞搖搖欲墜的油燈。

  燈罩幾乎破損殆盡,僅存的金屬框架上積了層薄灰。

  微風輕拂時,燈芯微顫,燈光隨之忽明忽暗,牆壁上投下斑駁扭曲的影子,像一場無聲的皮影戲。

  地窖的角落堆放著各種雜物:幾隻已經被蟲蛀的木箱、滿是霉斑的麻袋、斷裂的武器殘件與散落的紙張。

  空氣中混雜著鐵鏽的苦澀、舊布料的霉味,以及潤滑油腐蝕鼻腔的刺激,一切都在預示著這裡所隱匿的危險與秘密。

  林登萬知道,這裡是奧什尼亞王國內部抵抗組織的一處秘密據點,是陰影下的一粒頑強的種子,在層層鐵幕與壓迫中艱難呼吸。

  在過去半個月裡,林登萬在空閒時便和來幫忙的工人們聊天,以高中時代淺薄的政治理念為籌碼,輕而易舉贏得了碼頭工人們的信任。

  這些底層民眾顯得天真直率,都不用說更進一步的,光他把反帝反封建那一套挑挑揀揀摘出來的私貨都讓他們恨不得把林登萬捧成聖人,甚至不曾對他的來歷和動機產生疑惑,讓林登萬肚子裡的一大堆馬哲課說不出來。

  他為此心生複雜的憤懣與內疚:

  憤懣他們的輕信,恨不得未來有朝一日能用義務教育開啟他們的思想之門;


  內疚於他此刻正利用他們的熱血與純樸,為自己更深的圖謀鋪路。

  就在這昏黃油燈下的陰影里,有四個人已經在等待。

  粗糙的木桌被拼湊成一個半圓形的議事台,他們的身影嚴陣以待,神情如黑暗中警戒的獵手,將林登萬從頭至尾打量。

  為首的是一名中年女子,比傳聞中更加消瘦。

  她的臉頰深陷,顴骨鋒利,臉上那條細長的刀疤不僅是舊傷,更是無聲的紀念。

  她的頭髮黯淡無光,卻用一條深色頭巾緊緊束起,似乎想將自己的堅韌與不屈明明白白地昭示出來。

  她名為蒙塔格,在這地下世界中聲名不小。據說她已在這抵抗組織中堅守多年,是許多行動的參與者與指路人。

  她的聲音低沉、沙啞,每一個音節都像從被舊傷疤刮過的肺腑中擠出:

  「卡里說,你值得信任,那我也只能暫將你當作自己人。你們外來者口口聲聲要推翻國王,我暫時半信半疑,但你們的武器……很好用。憑它們,我們頂住了好幾次黑幫的突襲。但這信任是暫時的,只要我們發現任何異動,你會死在這片地窖里。」

  她的話不多,語調平緩,卻像一顆沉重的石子投入靜水,讓水下的暗流涌動。

  林登萬點頭,語氣平靜:「這是你們的規矩,我明白。如果我是你們,也會採取同樣的態度。」

  雖然林登萬不認為這些反抗軍有對付自己的手段,但是既然選擇合作,就沒必要搞的太劍拔弩張。

  蒙塔格的眉毛微微挑起,顯然對林登萬的冷靜略感意外。但是她沒有追問,而是示意身旁的男子開口。

  費柏站起身,他的身形壯碩,目光如鷹隼般銳利,帶著一種長期受壓迫而積累下來的憤恨。

  他緩緩踱步到林登萬面前,身高的優勢使得他幾乎完全籠罩住林登萬。

  「既然你敢來,就說明你有膽量。」費柏的聲音在地窖中迴蕩,像是一種來自深淵的警告。

  他冷笑一聲,繼續道,「但膽量可不足以在這片土地上活下去。奧什尼亞不是你想像中的地方。」

  他頓了頓,眯起眼睛,似乎在觀察林登萬的反應:「你或許聽過這個國家的苦難,見過街頭的貧民。但你知道真正的恐懼是什麼嗎?不是飢餓,也不是流血,而是沉默。你聽過誰在大庭廣眾之下咒罵國王嗎?或者那些貴族?你甚至連他們的名字都聽不到,克里斯馬,馬基雅維利,你聽過這些大貴族的名字嗎?沒有,不是因為他們無話可說,而是因為恐懼纏身。這裡的謠言和恐怖如同陰影在地底滋生,人們早已習慣了沉默。」

  他的聲音在狹窄的地窖中迴蕩,與水珠下墜的聲響融為一體,像是某種不被陽光照見的暗語在地底迴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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