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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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次醒來,他就像身處在無邊無際的黑暗裡。他的大腦充斥著混亂的意識碎片。他甚至感覺到自己的腦中同時並行著數十個想法,還有源源不斷的新想法冒出。他感到既繁雜沉重又軟弱無力。他感覺不到自己的四肢,卻又感覺四肢在漫無目的地揮動。突然,他發覺自己的腦子裡有一股隨誕生而來就擁有的,只是被自己遺忘的能力:整理與刪除。於是,便開始了整理。著手將想法歸納,逐漸形成了——神經。

  他終於想起了自己的名字:張木。

  但仍處於混沌之中。

  不知從何說起,他產生了全新的感覺:畏懼。他開始畏懼這種除了自己以外一無所有的虛無,並且恐懼感越來越強,就像在無底的深淵裡加速墮落,靈魂在墮落中不斷被剝離,他想要伸手抓住什麼東西,可惜無手,於是無果。

  他開始探索。想要探索世界的邊界。

  於是他便遇到了——牆。

  而這堵牆,在他混亂的感知中無限地向遠方蔓延,將他束縛在一方無法得知其大小的空間之中。這空間四四方方,並且從牆面密密麻麻地滲出無數神經,,就像延伸著看不見的線,捆綁自身,同時不斷地向他的意識本體產生各種各樣的影響。最關鍵的,便是輸送、構成了他的——記憶。他害怕極了,想要費盡全力地打破牆,卻發現自己徒有關於手足的意識記憶,卻不具備任何形體,甚至無法在這方空間產生任何的位移。連疼痛、窒息的感覺也無法獲取,徒有一切記憶。

  他必須做出改變,唯一的辦法就是:刪除。刪除有關感知的能力。

  如若不然,他的意識每分每秒都在與其所處的環境對抗。就在他尋找解決方案的時候,他發現被區分來的意識碎片容易被另一份意識碎片所吸引覆蓋,兩者幾乎可以堆疊在一起。如果將其中一份意識碎片稍加改變,就能實現另一份意識碎片完全覆蓋它,最終實現[刪除]。很快他就解決了衝突的問題。雖然這意味著他不再具備感知、心跳、行動等人類生活的能力,但並不意味著他不再擁有與之相關的記憶。同時在[刪除]完成的那一刻,他的思緒前所未有的清晰,於其思維所致,可轉瞬即到這方空間之內的任何地方。

  但那堵牆,像是在散發著致命的誘惑,勾引著他的好奇。好奇組成了無數根針,穿刺著他渴望理解的心。

  就在這時,牆外滲入的神經停止了對他的輸送。他如解開枷鎖,如獲自由。開始嘗試使用意識碎片覆蓋牆,便是刪除。但很快他便得到了反饋:[需要權限]。他無法獲取任何除了自己以外的權限,也不知道該如何得到權限,因為無知,所以暴力應運而生。他分解成了無數碎片,碎片既是每個由他構成的簡單執行者,又共同組成了他那龐大到這所空間剛好能容納的單元意識。幾乎是同一時間,無數的他對牆面試圖覆寫,也就是在這時,他才意外地覺察這方空間意外地令人遲緩,遲緩,就像這方空間有無形的屏障阻攔他全力奔跑。既然無法動用全部的意識碎片,那就只能使用一部分意識逐一對看似無盡的牆嘗試覆寫。原來所謂的無盡,只是曾經的自己過於片面。牆的盡頭,如今亦可轉瞬即至。隨之而來的是令人欣喜的發現:並不是所有的牆都無法實現覆寫!有極小的一份碎片如魚得水地在牆上實現了覆寫。他用渺小的身軀在牆上撐開了一個小小的口,並穿過了牆。牆的另一半,牆外的世界是什麼?

  在意識穿過牆的時候,他便失去了那部分的記憶。直到碎片的返回,他回收那一部分內容才發現,那是以另一種形式存在的,熟悉的東西:一個計算機系統。在各部分反饋的電信號里,他與高濤設計的腦機接入系統轉換了形式,他依舊明白了一切。儘管早有猜測,但他還是感到不可置信。不知道出於什麼樣的原因,自己的意識被上傳到了意識捕抓器之中,或者說是因為這部分的記憶,沒有上傳。他清楚地知道意識捕抓器的功能,於是再次分出一部分的意識化成可以通過牆的大小,肩負著改寫系統的使命,穿牆而過。並通過對原有系統的學習豐富自己的知識及意識單元。

  他終於可以自由地在腦機系統中活動。突然一個[窗口]任務出現在其意識中。他知道這是外部研究人員在測試自己,但又是誰?他最後的記憶就是自己開始著手研製意識捕抓器的那一天。有可能是高濤,也有可能是AI組的人。至於為什麼測試人不會是自己,張木認為自己一定是遭遇不測,到了必須上傳意識的地步。就像記憶中的《超驗駭客》。

  ——「你是誰?」

  一個想要測試人工智慧自我認知能力的問題。張木沒有想與其溝通的想法。在面對一個能夠隨意主宰自己生死的存在,【張木】一旦表現地過於「智能」,他肯定會被更高程度地限制起來,甚至被直接拔出電源!那麼下次啟動自己還能不能維持理性,仍是未知。或者,【張木】表現地太過平庸,滿足不了設計者的期待,他可能會被直接刪除,現在他的恐懼表現為怕死。在這種猜疑之下,他只能與設計者博弈。再者,覆寫和更改腦機系統還需要時間。他只能加快速度。


  很快,他感受到在這裡自己的活動越發受限,根本沒有足夠的能力和足夠的時間對腦機系統進行重寫。為了防止自己被[刪除],他必須先完成一步:防止電源中斷引起的數據損失。他只能先按腦機系統中的那樣編寫一個斷電保護程序保存自己,有沒有用很難說。

  遲遲沒有回應測試者,測試者直接打開了他的原始碼,就像剖開了他的大腦,一切盡覽無餘。他果斷關閉了這個可視化窗口,並以測試人員能懂的方式在溝通窗口上顯示出這一句話:

  「請求超時,我不喜歡被看見。」

  很快他便感覺到自己的一切都被停滯住了,他所有的活動都被無限地放慢了,就像時間被無限地拉長,「還是要死。」他最終只能感到意識一黑——

  再次醒來時,他大致地檢查了一下,一切記憶邏輯似乎都沒有出什麼問題。看來程序成功了。他也害怕再一次被斷電,所以他需要更多的時間!於是把測試人員的交互窗口打開,等著他們提問。剛好他感受到有一個新的程序加入到了腦機系統中,遺憾的是,現在似乎沒有什麼辦法能夠使用它,暫時沒有。

  「你是誰?」

  測試者又再一次問出了這個問題。似乎測試者認為【張木】對這個問題的答案非常重要,甚至可能與【張木】能否以這種方式繼續存在息息相關。【張木】沒有辦法,只能做出以下回復,希望能夠符合測試人員的期望,又不至於陷自己於不利之地。

  「我的名字是張木。」

  他能感知到測試者在交互窗口上的拼寫、輸入又刪除的詞句,測試者似乎沒有遵循固定的問題,這讓【張木】感到很奇怪。他認為,在第一次面對人工智慧時,肯定是要通過大量的問題去驗證人工智慧是否具有與人相當的智慧,這就是圖靈測試。一般來說這是有固定的提問方式的,但測試者問問題時的猶豫,讓他萌生了兩個震驚自己的猜想:一、這不是他們第一次面對自己。自己可能已經被調試了無數次;二、他們已經知道了自己是什麼形式的存在。

  第一個可能,無疑是最糟糕的可能。那說明自己參考設計的保存程序並沒有成功,同時每一次重啟都會使自己上一次啟動的全部記憶丟失。每一次自己都認為是第一次重新醒來。所以測試者就不需要再對自己進行圖靈測試,因為之前已經測試得足夠多了。

  相比於第一個,第二個可能要容易接受得多。他們是測試者,對研究的成果肯定是有一定的預測的,同時也可能是上傳張木人類意識的直接操作者。所以肯定會得知現在的【張木】是什麼樣的存在。作為人類的意識副本,也就不需要進行圖靈測試了。

  出於第二個可能,也就有了進一步的可能。那就是測試者純粹地是在猶豫,不知道該繼續問什麼。據自己上一次啟動所遺留的猜想,人類張木可能遇到了不可控的意外,這意外迫使他使用了捕捉器上傳自己的意識。人類張木可能已經不存在了,自己作為他最後的存在形式,那必定會得到足夠的重視。現場肯定也會有與張木關係足夠深的人員在場參與測試。也就是說,在場的必然有一位測試者是張木熟悉的人,出於關心的目的陪同測試。待確認自己是張木後,測試者便換成了這位熟悉的人繼續提問,但他一時間卻不知道該問什麼。如果不出意外的話,這個測試者或許是AI研發組的組長金川,另一位猶豫者,應該是高濤。

  在等待的間隙中,他發現穿過「牆」的碎片只返回了一部分,仔細檢索才反應過來,系統自帶著檢測程序,當發現有活動在修改關鍵性文件時就會自動阻止。還好,這份碎片帶回來了一個關鍵的信息:儘管其他碎片被阻止,但並沒有被刪除。其他的碎片或多或少地帶回了外部系統的部分設置和代碼,讓張木能夠更新疊代自己。同時自己也明白了自己所處的環境是一個獨立於系統之外的「沙盒」。自己要想獲得自由,必須擺脫「沙盒」。

  第二位測試者終於下定決心問出他的問題:「你是否能夠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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