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新警時光
一、消失的保險柜
2013年2月，我已經當了幾個月的鞋都刑偵中隊副中隊長，負責一個探組，組員7名，分三個搭檔組，我還有老王以及新分來的民警小許一個搭檔組。每年這個時候，都是比較緊張的時候，嚴防「搶年」，各類刑事案件高發，各大公司工廠發工資，資金量大，大部分都是直接發現金，還有些發不出工資，工人就各種維權，堵政府，堵路時有發生。
鞋都刑偵中隊一直都是晉江地區最忙的中隊，沒有之一，當時每隔三天就輪到一天帶隊值班，處理當天發生的刑事案件，2012年最高峰一天要處理40餘起刑事案件，僅是登記做筆錄，就需要兩個人忙一整天，其他什麼事都幹不了，吃飯都是擠時間。從2012年開始，刑偵支隊長轉任安平市公安局長，出台一些制度，通過改革工作制度，制定新的考核方式，調整人事任命，直接改變了原來疲於應付的工作局面，重拳出擊，打擊各類刑事犯罪，刑事案件高發的態勢才得到遏制，開始逐年下降。我們日常工作還是三班倒，周末單休，平時加班的工作模式還是常態，我們也早已習慣這樣高節奏高負荷的工作狀態。到2016年大規模的公共視頻建設好後，案件大幅度下降，治安形勢明顯好轉，值班才慢慢該為4班倒或者3班倒，周末可以雙休。
說回2013年年初，那天又輪到我帶隊值班，也是我這個探組值班，春節前最忙碌的時候。我剛到辦公室就接到值班室電話通報，西坂村最大的服裝生產企業大森製衣員工報警稱，其財務室的保險柜不見了，這幾天工廠在發工資，全組七人，兩人辦案外出，兩人留守處理當日案件，帶著老王小許驅車趕往現場，從鞋都所出發，5分鐘的車程，西坂我非常熟悉，貴源的管片村，我以前經常來。這家企業有兩棟樓，一棟辦公，一棟生產和倉儲，現場位於企業主辦公樓，辦公樓共9層，安裝有兩部電梯，1樓2樓臨街，外租給開的一些店鋪，三樓以上是公司的一些部門，現場財務室位於7樓。公司副總親自陪著到現場查看，技術中隊的同志趕到現場後勘查，我就跟公司人員了解相關情況。
通過詢問公司財務人員，得知保險柜平時安放在財務室西北角，鐵製白色漆，是公司樓蓋好以後買的，用了七八年，外觀有70公分高，40公分寬，非常重，重約70公斤，主要用來存放現金，公司原計劃今天發工資的，但是昨天銀行就把用來發工資獎金的800萬送過來，保險柜放不下，老闆就決定昨天提前發了工資，保險柜里就剩下一下零錢，具體數額大約有800元。昨晚發完最後一筆工資，她就把零錢放進保險柜，鎖好保險柜，然後鎖好財務室的門回家，早上八點半上班，打開財務室的門發現保險柜不見了，門窗完好無損，門鎖一直是反鎖的，也沒有被破壞。
老王帶著小許詢問當晚的值班保安，值班的兩個保安稱，從晚上財務回家，到第二天上班，沒有看到有人從企業大門進出過，因為年底了，發完工資就放假，工廠業務停了，也沒有車輛進出。經過詢問當晚在企業住的員工，沒有看到可疑人員進出，也沒有看到保險柜。
保險柜自己長翅膀飛了不成？
肯定不會，作為一名資深刑警，凡事都是講事實，重證據，講科學，重分析。
08年的時候，當時我還是片警，轄區有系列盜竊保險柜的案件，一夥廣西人幹的，開著車，先踩好點，然後半夜攀爬進入，保險柜能打開就現場打開，打不開就包上棉被，從樓上扔到樓下，用車運走，再用工具撬開，都是這個套路。當時抓捕這些人，廢了很大勁，看著刑偵中隊的領槍出去抓捕，羨慕得不行，心想當警察，還是得當刑警，特別是晉江刑警，國務院命名的「特別能戰鬥刑警隊」，感覺刑偵大隊這幫人，走路都更有氣勢，說話有底氣，到哪裡都掛著胸卡，開口就是一句「我是刑大的」，帶著一股驕傲，酷斃了。當時所里也有從刑偵調出的老民警，提醒我說刑偵很辛苦，還是片警輕鬆，大家都要來當片警，我當時很不理解，也很不服氣，片警也很忙的好不好，我每天社區那麼多事要處理，打架鬥毆的，偷雞摸狗的，鄰里不和要調解，工廠消防安全要監管，還要辦理治安案件，還有其他任務，後來才知道，刑偵的辛苦和忙碌是別人看不到的，沒有幹過的人是很難理解的，只是那時我還很年少，不知者無畏。那幫廣西人最重被判無期徒刑，涉案幾百萬，之前一點線索都沒有，有一次他們作案時，受害人碰巧外出回來，他們就持刀持槍控制受害人，直接搶走保險柜，之後受害人報警，根據他們逃跑的時間發現一輛套牌車，我記得是一台廣州本田雅閣，用了一塊閩D後尾號1234的車牌，那不是傻嗎，一看車牌就是假的，然後就跟著這輛車，找到團伙，這就是典型的天網恢恢，那幫廣西佬，估計現在還在監獄裡。那眼前這起案件又是誰幹的呢？還是研究一下現場吧。
我進到財務室發現，財務室外面是一個很大的露台，財務室跟露台之間就隔著一扇鋁合金窗戶，窗戶外沒有安裝防盜網，我看到窗戶是開著的，技術的兄弟告訴我，窗戶上，外面露台都有腳印，比較凌亂，根據現場腳印分析，嫌疑人應該是從露台爬窗戶進入財務室，然後搬走保險柜。通過樓梯間樓梯離開的，我跟著技術的指引，來到大樓側邊的樓梯，徒步往下走，我發現樓梯每一層都裝有一個攝像頭，馬上把副總叫過來，詢問監控資料在哪裡，在保安室，我馬上趕到保安室，調取監控視頻，工廠的監控有些年頭了，用的的模擬信號攝像頭，像素低，功能簡單，dvr錄像機，不足是錄像不清晰，好處是東西簡單，錄像保存較好，時間還長。調看樓梯間的錄像，因為案發是頭天晚上，看的也是晚上的錄像，錄像是黑白的，沒有色彩。看著看著，人眼睛特別不舒服，整個樓梯間晚上沒人，我把播放速度開到最大，一個小時後，視頻里出現了兩個鬼影，兩個黑影上樓，時間顯示是凌晨2時許，半個小時後，這兩個黑影下樓，跟之前不同的是，他們搬著一個箱子，很慢的走下樓，消失在三樓的監控里，二樓沒有看到了，經過詢問三樓是原料倉庫，大部分的時候是空的，門也沒鎖，平時沒有人，我打開門，三樓厚厚的灰塵，一路凌亂的腳印指向靠近外面陽台的門，我走到三樓臨街的陽台，發現門虛掩著，陽台外面護欄上繫著一根白色的粗繩，一頭在護欄外面，我探身看去，繩子吊在空中，離地面約有兩米高的位置，我立即通知技術隊過來，經辨認，三樓的腳印和七樓財務室的腳印基本一致，分屬於兩個人。
從目前的情況看，嫌疑人至少有兩人，沒有發現如何進去工廠的，但是離開的時間和路徑已經知曉。正當我準備離開的時候，蘇副局長（兼鞋都所長）和刑偵大隊長、還有中隊長都已經過來，保險柜被盜不論案值多少，都是嚴重的刑事案件，我向他們匯報了掌握的情況，根據目前的線索，條件還算可以，準備通過調取路面監控追蹤嫌疑人，來獲取更多的線索，儘早破案。
安排老王去取證，找相關人員做筆錄，原計劃安排小許去調監控資料，研究一下嫌疑人什麼時候進來的，看看有什麼遺漏，他告訴我說他不會，做不了，不知道是不會用，還是看不懂視頻，讓他跟著老王去做筆錄好了。我想培養幾個看視頻厲害的徒弟，確實很難啊，雖然後來我的徒弟很多，到處授課，但在當時，有些人是拿斜眼看我的。視頻總不被認可，還沒有視頻偵查這個概念或者學科，大家都在摸索或者探索，破案幾乎還停留在老辦法，街面上的監控也不多，聽說靠監控破案的就更少了，但是監控還是成功的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花很多時間搗鼓研究，也沒有什麼技戰術，既是簡單的看路線，找線索。
當時普遍人手很緊張，新警能分一個過來是很不容易的，大家都需要，不過相對來說，我更喜歡老民警，新民警也有劣勢，完全不懂業務，如果學習能力差，或著自身不願學習，教的不好，就很尷尬了，後來我觀察有少部分年輕民警很聰明，聰明反被聰明誤，他發現如果業務不熟掌握不好，一般分配的活就很少，畢竟刑事案件是很嚴肅的，馬虎不得，這樣就可以少幹活，然後懶懶的不願意學，人其實還是很聰明的。
小許是警校應屆生考過來的，漳州人，據說有個姐姐很疼他，在廣東做生意，來上班直接買了台新凱美瑞給他。總的來說，人還不錯，學習東西慢，但是認真學，反應沒那麼快，或者我自我檢討，我對他要求太高，太操之過急了點，總想他快點接手業務，現在想起來，我那時，也有些心高氣傲，真的要自我檢討一下。每一個老民警都是從新警過來了，都有被人當成新兵蛋子的經歷。
刑警講究傳幫帶，就是師傅帶徒弟，從13年開始，晉江刑警還有師徒結對，師徒比武活動，但是我運氣很好，從入警開始，就沒有一個師傅帶過我，每次都是馬上進入崗位，然後摸索學習，一路走過來，都是這樣，內心還是很渴望有位師傅教我，但是，每次都是到處偷師學藝，自己融會貫通，湊合著用，從這個角度講，我的經驗無法複製，不好傳授，所以我不是個好師傅，情有可原。
跟小許的從警經歷相比，我就有意思多了。2004年8月，我結束了唯一一次在派出所當戶籍警的體驗，正式到星子縣公安局指揮中心工作，從此我跟指揮中心有了不解之緣。
二、新人初來乍到
時任星子縣指揮中心主任高水林開著警用塗裝的老款富奇牌吉普車到派出所，這是第二次見到老高，他特意來接我回縣局上班，老高並不老，局裡的同事都叫他高科，因為只有他是局裡科技含量最高的，不過我習慣叫他老高，老高看上去很儒雅，皮膚白，身材很好，一頭微卷的頭髮，臉颳得很乾淨，說話溫文爾雅，很客氣，臉上總是帶著微笑，據說是縣裡公安的神槍手。2018年退二線，女兒嫁到重慶，經常住重慶。
縣局在縣城的西南邊上，位置稍偏，但是離汽車站比較近，這一點，我還覺得不錯，旁邊是烈士紀念碑，再往下，是去往秀峰的路，那時環廬山公路還沒有修，對面是鄱陽湖，有名的景點「鄱陽湖落星墩」就在不遠處，傳言星子因此而得名。其實星子歷史悠久，原南康府所在地，著名的「愛蓮說」就是在這裡寫的（百度百科：愛蓮池，位於JX省JJ市廬山南麓星子縣城區周瑜點將台東側，其東南緊連冰玉澗，正南距鄱陽湖1020米。宋熙寧四年（公元1071年），周敦頤在南康府任知軍時寫下了著名的《愛蓮說》。現在的愛蓮池呈正方形，四周花崗石護砌，長48.84米，寬34米，深3米，總面積為1661.24平方米。池之正中，築有面台，花崗石徹壘，內築五花土，台上有觀蓮亭，亭四方形，立柱起架，柱礎蓮瓣紋。頂為重檐歇山頂，亭之前後，有池橋各一與池相連，三墩四孔，墩以花崗石徹壘，後橋為「之「字形曲橋，銜接橋長10.55米，寬1.23米，高2.78米；二橋下方，各有蓮池兩方於側），愛蓮池作為歷史文物還保存著原貌，就在南康派出所不遠，圍牆封死了，不對外開放，我曾爬牆進去遊覽，年久失修，感覺就是古物，不知道現在如何。星子縣背靠廬山，面朝鄱陽湖，風水寶地，就是經濟不咋的。公安局指揮中心在六樓，整個辦公樓也只有六層半，六樓一半是指揮中心，接警大廳一半，剩下的一半是局會議室，天氣好的時候，在辦公室可以觀賞廬山及鄱陽湖美景，若是遇到雨季，還以遠觀廬山幾條瀑布，為此，我還特意買瞭望遠鏡。
在指揮中心，我的日常工作就是保障指揮中心設備、三樓和六樓會議室設備，機要文件的收發，還有就是整棟樓的電腦、電話、網絡維護，全縣的網吧管理、涉網際網路案件的辦理等。當時全局在崗在編民警128名，我是第128名，當年縣裡來了兩名新警，一個小熊，在派出所，另一個就是我，後來在警校參加初任培訓，我們兩安排睡同一間宿舍。指揮中心算上我有民警四人，老高，一名女警（我來後沒多久調走了，一個月後剩三個人）；還有一名快退休的老同志，原通信科科長，吉安人，大學畢業後分配到星子，一呆就是一輩子，印象深刻的是他的普通話沒人能聽懂，他一生老實本分，勤儉節約，前妻去世後，經人介紹重組新家庭，家裡孩子多，負擔重，而星子縣公安局工資低，我記得我每月工資700，補貼360，這是我的全部收入，之前我在公司暑期實習的時候，工資是一千五，當時公司部門其他人都在2500到3000，收入低，就只能省吃儉用，我去過他家，八口人，擠在四間磚瓦平房內，廚房衛生間是臨時搭建的，因為家庭困難，他退休後還一度返聘回公安局上班，從事線路維護工作，真的非常不容易，他的幾個孩子，在我印象中沒有一個上大學的，他本人倒是很樂觀，每天踏踏實實工作，負責程控電話和無線電對講設備，踏踏實實工作。
由於沒有制服，工作不方便，老高把自己一套新的春秋裝給了我，就是灰色襯衫，還有領帶，還有一件短袖夏裝，找裝財科要來警銜，就是沒有警號，制服主要用於特定的場合，平時我就穿自己衣服，我開玩笑到第一份工作就是便衣警察。指揮中心的工作還是相當清閒的，除了偶爾修修電腦外，幾乎沒有什麼更多的事情，局裡沒有專門的食堂，雇了一家人做飯，也僅僅是為值班和幾位局領導提供服務，非值班期間，我是得自己找地方吃飯的，於是，大部分的時候，我都在局裡值班，也經常幫其他人頂班，這一局面直到第二年來了十幾位新警才得到根本改觀。
由於日子清閒，我每天開始堅持跑步，鍛鍊身體，也慢慢與大家混熟了，很快我清閒的日子到頭了，公安部在全國開展大練兵活動，各級公安機關都動起來，還有考核和匯報表演，九江要組織閱警式，各個縣都要派代表隊參與，作為全局最年輕的民警，我被抽調參加專項大練兵活動，還被選為小教官，總共十二個人，開始練體能，警務技能，表演的警體拳，十六式擒拿格鬥，還有各種抓捕動作，每周練三天，二天回單位上班，還專門配發了新款作訓服，這是我的第三套制服，這套制服是我到參加新警培訓唯一一套制服，穿了兩個月。
到了12月份，終於接到期盼已久的通知，05年1月到JJ市人民警察學校參加新警初任培訓，這是我認為我成為新警的一個重要儀式，我沒有在警校呆過，我認為自己必須經過警校的洗禮，才能成為真正的警察，因為我很珍惜這次機會。新警培訓，主要對象是新入警的全省非警校畢業生和非應屆畢業生，一百五十人，地點在蓮花洞風景區，現在是廬山風景區。
三、新警初任培訓
2005年過完元旦，我從瑞昌老家搭乘瑞昌市公安局的車，跟瑞昌四名新警一起抵達九江人民警察學校。JJ市人民警察學校，還有一個招牌JJ市政法幹部學校，坐落於蓮花洞森林公園，在一個村子旁邊，這個村子遍地農家樂吃飯的飯館，每天有幾趟公交車去好漢坡、鐵佛寺，正好經過這裡，好漢坡是上廬山的爬山路，我爬過一次，上山需要大約4個小時，培訓期間周末是不上課的，同期有幾個同學周末沒有回家，相約爬廬山，因為廬山要門票，他們就在當地人的指引下，抄近路逃票，翻閱鐵柵欄時被發現，後來被通報，學校派人去接回來，成了我們那期學員一個大事件，正直冬季，山路崎嶇，還經常結冰，其實並不適合爬山遊玩，整個培訓期間我都在學校，因為太冷，沒有出去玩，當時蓮花洞不用門票，我也沒去。
警校建在一個半山坡上，占地面積不大，由六棟兩層磚木結構青瓦屋頂的小樓外加一個單層磚瓦房組成，其中兩層小樓分別是四棟宿舍，一棟辦公樓，一棟教學樓，剩下的是食堂，有一個籃球場，各樓呈階梯依附山勢而建，錯落有致，整個校區有兩個門，象徵性的掛牌，沒有圍牆，幾乎是全開放的，外面就是旁邊村子的民居，教學校有點類似80年代小學的小樓，有八間教室，上下各四間，食堂和教室成夾角，中間是籃球場，這是我們體能測試、站隊活動的唯一一塊小地方，作為一個警察培訓基地，專門培訓在職人民警察，沒有運動場，沒有射擊場，沒有模擬現場，與其說是培訓基地，不如說更像一個度假小村。作為學員，這是我在這裡的唯一次次培訓，十四年後，我再次來到這裡，是作為教員講述專業課程。後來到了福建晉江，在泉州培訓基地晉升培訓，那裡設施齊全，體能健身房，各種武器槍械，足球場，跑道，射擊場，急救模擬假人，心理學課專用場地，甚至有造浪遊泳池用於訓練救援。對比兩地，從理念、課程設置、以及基礎設施上看，差距都是非常明顯的。經濟發展水平決定，但是我一直認為，思想決定經濟發展水平。在職培訓，特別是初任培訓，大多是業務知識的教授，在培訓中著重建立思想理念，要完成人民到人民警察的轉變，遺憾的是，整個培訓有點像一次條件艱苦的度假。在風景宜人的廬山腳下，享受新鮮的空氣，住著四人間，晚上很冷，被子很薄，沒有暖氣，沒有空調，正直隆冬，那段時間平均氣溫在零下，學校的自來水是從山上山泉水引下來的，水管時常被凍裂，導致斷水。公共衛生間，熱水供應困難，好在旁邊有村落，當時附近村民都有塊GG牌，熱水淋浴5元，可以花5塊錢到村民家洗一次舒服的熱水澡。每間宿舍4個人，當時我的室友除了星子的小熊，還有修水的兩個，張洋、張占宇，張洋是內蒙古赤峰人，為人爽直，自帶喜劇效果的東北口音，濃眉大眼，很好接觸。張占宇是湖北人，話少，內斂。我們當時分到一個班，班長呂亮，湖北黃岡人，共青城局的，我們這個班十個人，我年紀最小，大家都很照顧我，還把優秀學員留給了我，這是我工作以後拿到的第一個紙質獎勵，異常珍惜，臨結業的時候大家一起吃了頓飯，但是沒有留下合影，其他人的印象我已經很模糊了，後來就再也沒有聚過。在東南省的最後一次警銜晉升培訓，我也是班長，我們組了個微信群，現在還時常有聯繫。
這次培訓，如同度假，課程表極少，大部分的時間都是自主安排，因為有來自全省各地公安機關的，大家在一起各種交流，各種吐槽，下課後時間很長，打牌是最多的消遣。當然還有一件很開心的事情是下山，到JJ市區玩耍，離市區有十幾公里，只能搭最後一班公交車下山，上山就不用擔心有計程車，那時候的計程車都是黃色車身，昌河鈴木北斗星，長安鈴木的車，還有東風起亞千里馬，都是小型車。市區就是採購物品，吃的喝的，還有就是吃飯聚會，或者酒吧ktv，當然還有人悶得慌，下山去網吧玩。我比較少下山，除了同學約一起集體活動，周末我都很少出去，在學校帶著，看上去有些另類或者不合群。有一次下大雪，我看到到食堂那條下坡路積雪路滑，就找個苕帚掃雪，有人看到我掃，就假如我一起，大家都是剛剛出校門的年輕人，一路歡歌笑語。
雪後第二天，我們接到消息，高速交警一個中隊四個民警，在處理交通事故中，因路面結冰，被一輛失控的大貨車撞了，三人當場犧牲一人重傷。中隊剛組建，有五個人，一下子去了四個，犧牲的有兩人，是跟我們一批入警，因工作繁忙，沒有參加這期培訓，消息傳來，我感到震驚，這是我第一面對戰友的犧牲，感到巨大的壓抑，我是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悲傷，第一次真真切切體會到流血犧牲是我們這個職業以後要經常對面的，那天我沉思了一天。第三天上午，我們在教室電視裡參加追悼儀式，電視中家屬哭斷魂的場面至今歷歷在目。新時代，人民警察這個群體註定是默默付出，負重前行的，當你選擇加入這個群體，你的家人也要跟你一起負重前行。此後十四年，我一次又一次的獲悉，認識的戰友犧牲，那時用qq，他們的頭像永遠變成了灰色，後來有了微信，有些兄弟的微信朋友圈再有沒有更新。據統計，改革開放40年來，平均每天有1名以上人民警察因公殉職，有句話這麼寫的：我們直面黑暗，把光明留給人間。
無憂無慮的日子過得飛快，沒有業務測試、沒有考核，甚至我一直期待的宣誓環節都省了，原計劃為期三個月的培訓，因為時逢春節，壓縮成了50天。農曆臘月二十七，所有人回家過年，年後回家上班，我的初任培訓就這麼簡單愉快的結束，留給我的是山上歡歌笑語，和那一張張年輕面孔，他們將赴全省各地，在各自的崗位生根發芽。他們中，有些人成了領導，或者去了重要的部門崗位，還有些調出公安機關，另謀出路，還有噹啷入獄的，也有英年早逝，因為聯繫的極少，大部分人的情況不得而知。一年半以後，我調到東南省安平市公安局，好像是唯一一個離開江西的。
四、監控中墜落的黑影
當時離開江西的時候，其實我還是個新警，掛著一毛一的警銜。當時分到鞋都鎮派出所，一呆就是八年。從社區民警，調任刑偵，雖然一路變化，但是初心不改。小許來的時候，是我在鞋都呆的第七個年頭，七是一個很神奇的數字，每周有七天，是一個小輪迴，中國人對七這個數字是很敬畏的，講究儀式感，辦喪事要七七四十九天，這個習俗一直持續至今。對我來說，七是一道坎，第七年是我最難熬的一年，那年我人生第一次嚴重失眠，也是唯一一次，入睡困難，極容易醒，平均每天睡眠時間三四個小時，長期的睡眠不足，導致我火氣大，易怒，經常跟其他人起衝突，行動力變弱，缺乏思考，失去判斷力，辦事效率愈來愈低，很難適應工作。不過那道坎以後，我開始認識自己，重新開始思考人生，可以說是輪迴的開始。對工作愈加得心應手。
盜竊保險柜，由我來指揮偵查，但是實際上參與的人不多，也沒有線人提供給線報，為了儘快查清楚被盜保險柜案，按照現有的線索分析，我決定兵分兩路展開偵查工作。一路由我自己牽頭，開展我擅長視頻偵查工作，通過視頻還原現場，尋找破案關鍵線索；另外一路，請社區民警來幫忙，對工廠員工進行排查，重點排查入職時間段，且近期離職的，從現場的情況分析，犯罪嫌疑人對現場情況非常熟悉，進出路線，事先做了充分的謀劃，因為樓下有保安巡查，無法正常出入，只能從三樓離開，還專門為此離開準備了繩索索降，據了解，三樓基本閒置，所以保安夜間巡查一般都不去三樓，還有就是嫌疑人應該是衝著工資款去的，應該是獲知第二天發工資，頭天保險柜內有巨款，熟悉內部情況，人算不如天算，保險柜已經沒有錢，至少排除了財務部門內鬼的可能性，因為案發前已經發了工資，而嫌疑人並不知情，要麼已經離職，要麼是與員工有聯繫，為了不驚動，改有社區民警參與調查，實際上是為了麻痹嫌疑人。但是，發完工資，工廠就放假了，排查工作非常困難，只能通過人員名單來分析，老王負責牽頭，老王是安溪人，大我七歲，人比較老實，警校畢業以後一直在晉江刑偵工作，從未離開過，後來刑偵改革，去了派出所，2018年我去漳州出差，當地一個刑偵大隊長是他同班同學，我們還聊起他。
做好分工以後，我就帶著小許去看監控，當時晉江已經開始建設高清視頻，叫城市安全信息系統，第一期已經建好，正在著手建第二期，後來第三期我開始參與建設，當時鞋都作為重點，第一期建設了不少點位，總的來時，杯水車薪，還是很少，僅有幾十個，在幾條主要幹道上，早起是交警牽頭建，以大路為主，目標是追查肇事逃逸車輛，這種建設方式歪打正著，後來為打擊破案立下汗馬功勞，也是視頻體系建設的基礎。雖然高清視頻少，但是普通視頻還是有的，當年為了整體治安防控建設，鞋都鎮和各村積極籌資，以村社區為單位，建設了一批監控，存儲放在村社區警務室，沒有聯網，受制於經費和使用理念，效果一般，但是在現實破案中一直發揮著很重要的作用，後來，安平市社會治安綜合治理視頻建設，也是參考這個模式。我先帶著小許到了西坂警務室，查看監控，西坂警務室的監控我已經很熟悉了，先布置西坂巡邏隊備份，然後開始找監控，離現場最近的有個監控，在路口那，大約有兩百米遠，先從那裡開始看起，正好監控的畫面遠端可以看到現場那個繩索的位置，但是夜間雖然有路燈，但是監控畫面效果很差，畫面是黑白色的。校正時間後，我從他們消失在工廠監控畫面時間開始看，才看了十幾分鐘，就看到現場位置有黑影在活動，19寸的顯示器，畫面放到最大，人在畫面上也就1、2厘米的長度，隱約能看到三樓陽台上有人活動，先是一個物品從樓下被放下來，接著是一個人爬下去，爬到地面，在走動，緊接著，我看到我這輩子都不會忘掉的畫面：最後有一個人影從三樓陽台往下爬，突然就墜落下去，在地面上一動不動，先下去的人影跑向那個不動的影子，過了一小會，來了一輛摩托車，停在黑影邊上，然後黑影上車，摩托車離開，很快又來了另一輛摩托車，黑影上車快速離開，兩輛摩托車都是往西坂加站油路口，緊接著看加油站路口監控，兩輛摩托車往四境去了，四境社區是鞋都鎮政府所在地，摩托車不比小汽車，追蹤起來比較費時費力，高清攝像頭還好，老款的模擬信號攝像頭看著真是令人絕望，好在那條路上，有兩處新安裝的高清攝像頭，我立馬返回辦公室，通過公安內網觀看這兩處視頻，視頻的熟悉得益於我幾年前跟建設視頻的人，當時還在交警的尤長鵬熟悉，那時我還是片警，受指派向下來調研的東南省廳牛紀綱廳長匯報流動人口管理創新工作，當時尤長鵬匯報視頻建設，這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他一直致力於視頻建設，後來我到了刑警隊，因為偵查辦案需要，有時也會找他，受益良多。很快就找到這兩台摩托車，看到四人，分乘，駕駛員都戴著頭盔，前一輛車還有中間隱約看到一個箱櫃的物品，如果沒有猜錯的話，就是那個消失的保險柜，而後面的摩托車，就載著兩個人。高清視頻，如果是白天幾乎能看清楚面部特徵，但是晚上，速度較快，看的臉都很模糊。但是這不影響我追視頻，通過城安系統高清視頻平台，我一路追蹤，兩輛摩托車到了永和鎮地界就消失了。
案件查到這裡，嫌疑人如何做案，之後如何離開基本上已經清楚，我現在關心的是，那個從樓上墜樓的黑影，是否安好，還活著嗎？
員工排查組的工作情況也反饋過來，剛發完工資，大部分人都已經離廠，沒有什麼結果，但是員工近期離職的名單拿過來了。我們幾個人就在辦公室里核對員工身份信息，先是查一下是否是真實身份，其次就是查一下有沒有前科劣跡，從中排查，半年內離職的名單，大約有一百來人，很快我們幾個人就排查完了，沒有什麼有用的信息。
線索只剩下最後一個了，那就是城安系統拍下的車牌，尤長鵬最早設計視頻點位的時候，優先考慮的是拍下車牌，主要出於查肇事逃逸車輛的目的，因為車牌拍的特別清楚，我們查案件的時候也特別受用，後來我在建設視頻，設計點位的時候，就總結了這個經驗，並做了改進，破案效率大幅提升。通過查詢兩輛摩托車登記的車主信息，獲得了兩個手機號碼，第二天，拿到了手機話單，通過分析，發現第一輛摩托車車主，案發前下午就已經到了現場，案發後也就是嫌疑人離開時，有一條通話記錄，綜合視頻分析，摩托車車主是盜竊保險柜的嫌疑人打電話叫來接應的，之前也是他駕駛摩托車送人過來，加上一起用摩托車運走保險柜，應該是同夥，也就是說他是第三名嫌疑人，我在分析話單的時候，靈機一動，把案發後通話的那個號碼，放到離職人員名單里過一遍，發現是其中一名兩個月前離職的保安的號碼，這下子，案件已經破了一半，基本上確認了兩名犯罪嫌疑人身份，擺在我面前的剩兩個問題： 1、就是第三名嫌疑人身份，還有另一輛摩托車駕駛人是否是嫌疑人，身份無法確認；如何抓捕、審訊、結案。
五、海邊的保險柜
為了儘快查明第三名嫌疑人身份，我們把兩個已經確認身份的嫌疑人手機號碼再次查詢話單，通過分析兩人共同聯繫人，再此去查詢話單，經過兩輪查詢，發現兩人共同聯繫人中有一個案發當晚也在現場附近活動，應該是第三名嫌疑人，只是因為電話沒有實名登記，無法查清身份，這個號碼也沒有出現在工廠離職人員名單里。
為了儘快破案，防止夜長夢多，領導指示我儘快收網，早日破案。但是擺在我面前的還有第三個問題，目前作為盜竊案件來說，被盜物品就只有800元現金，那個用了很多年的保險柜也不值錢，案件價值明顯很小，到時候批捕起訴恐怕都是問題。這就是中國的現實，很多時候我們費勁周折，冒著生命危險抓回嫌疑人，但是最後到了檢察院法院，就從輕發落，有時候覺得很不值，甚至內心還期待，案件的受害人最好是法院檢察院的或者他們的親屬，讓他們體驗一下什麼「親者痛仇者快」。現實是，在很多案件的定性，量刑判罰上公檢法三家存在認識上的巨大差異。而且越走越遠，每次報捕，檢察院都要公安機關出局逮捕必要性說明，沒有這個不予批捕，難道說，我們提供的證據材料，法律文書還不如一張逮捕必要性說明的紙有用嗎，這是官僚主義作風的典型特徵。有時候就覺得很困惑。公安民警經常因為各種原因被追責，甚至以瀆職來審查，但是檢察院認為嫌疑人沒有危害，不予批捕，嫌疑人放出去以後繼續作案，做出更惡劣的犯罪行為，甚至殺人，檢察院也不會被追究相應責任。但是你如果沒有及時破案，還有要來追責，這就是法律上的不平等。後來檢察院部分職能轉到監委，事情才得到改觀。
社會現實如此，但是我們從未放棄追求正義，打擊罪惡，維護世間朗朗乾坤。接到領導指示，我開始調整部署，把整組人召集，準備行動。正當我們全組人，摩拳擦掌準備動手收網的時候，值班室通知我，有人報警海邊發現一個被撬開的保險柜，我們馬上趕到現場查看。發現保險柜的位置離公路約三四百米，在一處通往海邊的土路防護林帶邊上，現場位置比較偏僻，保險柜外觀是白色，大小跟大森製衣被盜的相當，而且明顯是被撬開，應該是被盜賊搬運過來撬開取財物的。我叫來技術隊的，進行勘查，他們結束後，我仔細看了保險柜，櫃內有一些紙質文件類的東西，還有一本營業執照，是泉州東海的某公司，我把發現的保險柜拍照，拿去大森公司，財務說他們被盜的不是這個，我倒吸了一口涼氣，雖然跟我判斷的一直，不是大森公司，但是又多一起盜竊保險柜案件，不知道兩起案件是不是同一伙人做的。我把保險柜內發現的物品仔細分析了一下啊，找到了主人，東海某公司，通過系統分析，找到了法人代表的電話，我打他電話，詢問是否丟失過保險柜，他說是的，但是里對方說不用了，證件已經補齊了，說他的保險柜被盜很久了，且不是我們轄區的案件，我就沒有多管閒事。年底案件多，今年制定的目標破案率要比去年提高几個點，這是陳局長定的目標，要全力完成。我還是專注早日偵破手上這起案件。陳局長來晉江的時候是2012年5月份，當時治安形勢特別嚴峻，全年刑事案件接近4萬起，破案率極低，街面兩搶、各類盜竊案件高發，人民群眾反映強烈，出現上街不敢背包，手機不敢當街接聽電話，當時群眾滿意率泉州倒數第一，這跟晉江經濟發達，巨量的流動人口失控造成的。有兩個真實的故事：
第一個是我當時的舍友告訴我的，當時他跟德爾惠公司的人很熟，德爾惠公司總部在鞋都鎮的溪邊村，公司為了升級管理水平，從上海僱傭幾名職業經理人，用於提升公司管理水平，當時有一個女的部門經理，從上海過來沒有多久，為了熟悉周邊情況，她背著小包，步行出門逛一下，結果剛出公司大門不到200米，就被一輛摩車托兩人搶奪走包，當時她摔倒在地上，驚魂未定的呼救，周圍的人卻很淡定的看著她，大家都習以為常了，沒有人有要幫她的意思，這名經理從地上掙扎的爬起來，腳步蹣跚的回公司，結果沒走幾步，脖子上的項鍊又被另一輛摩托車搶了，雪白的脖子留下一道紅紅的血痕，這名女經理當時整個人就崩潰了，哭著跑回公司，收拾東西，連夜辭職走人。
第二個故事：有一天我受理報警，就是負責給報刑事案件的人做筆錄，鞋都刑偵中隊是駐所中隊，轄區是整個鞋都鎮，僅僅整個鞋都鎮一天下來，我共接了43起，做了43份詢問筆錄，這個記錄是我人生的巔峰，至今未突破過，那天我除了吃飯喝水剩下的時間都是在做筆錄，中午最忙碌的時候，有十幾名群眾在排隊等候，都可以排隊叫號了，我不知道那天我怎麼熬過去的，但是那天有個人來報警，我印象深刻，他報警說被搶奪，搶劫，我就問他什麼情況，他跟我說，來鞋都聯繫生意，提著一個手提包，因為第一次來，就步行去一家鞋業公司，走到半路，突然被一輛摩托車上的男子搶走手提包，車子揚長而去，他跟著追了一會，看到車子逃跑方向，然後拿出手機準備報警，剛剛撥完110，聽筒放在耳邊，手機又被一輛車搶走了，人還摔了一跤，他向路邊的一輛摩的司機求助，摩的司機說帶他來鞋都鎮派出所報案，然後就上車跟著一起走，結果摩托車進了一個偏僻的舊村小巷，被幾名手持棍棒砍刀的男子攔下來，身上的錢包又被幾人搶去走，他最後走路出來，遇到一個好心人幫忙打110被出警的同志接過來的。
說實話，治安形勢確實很嚴峻。每天發生那麼多案件，我們也想快點偵破，多抓點熱，但是我們警力相對於案件來少，實在是少得可憐，案件我們應接不暇，很難逐一梳理開展偵查工作，一般都是挑一下線索較好，比較容易辦理的案件先處理，其他很多案件幾乎都是積壓在檔案里，只能抓到人一併算帳。
為了扭轉這種惡性循環的被動局面，當時刑偵大隊醞釀改革，陳局是老刑偵出身，非常關注刑偵工作，對刑偵有獨特的了解，因在刑偵戰線工作突出，很多年前就是公安部二級英模，當時為數不多的活著的二級英模。在過去刑偵工作一般占全局工作比重很高，決定這整個公安局工作考核成績的好壞，後來社會形勢發生轉變，才逐漸下降。陳局到晉江不久，親自到刑偵開會，晉江刑偵是刑偵系統的一面旗幟，1999年獲國務院命名特別能戰鬥刑警隊，是一個有著優良傳統的隊伍，是一直敢打肯拼的隊伍，陳局認為，不能只盯著惡性案件，大案要案，關係到民生的小案件也要管，為此要探索改革，先從打兩搶開始，當時全安平市每天兩搶的案件沒有低於過20起，高峰期每天40餘起，陳局長定了一個目標，年底前每天兩搶案件降至個位數，但是我們還覺得不可能，局長發話了，必須改變現有打擊方式，完成目標，他請客吃飯。剛開始，我們還覺得他吹牛，怎麼可能，我也幹了幾年的刑偵了，案件沒那麼容易跑，雖然大家心存疑慮，但是還是全力以赴，陳局也經常出面協調各類資源，那一年我們算是見識了，什麼是敢打肯拼，我和醫生兩人在中隊一直負責兩搶案件的偵破，那年最忙碌的時候，我一個月在單位睡了22天，最瘋狂的時候，我們八個民警抓回來十二個嫌疑人，八個人審訊，兩個民警一組，平均每組審訊三個，一個晚上就全部完成。現在回想起來覺得不可思議，這樣的高效打擊之下，戰果輝煌，一年下來我們中隊批捕起訴了涉嫌兩搶嫌疑人六十餘人，破案數百起。元旦的時候，我們召開刑偵會議，開完會已經下午下班，正準備散場的時候，局長政委發話了，局食堂安排了大家的晚餐，沒有值班的今天要喝酒，因為兩搶案件已經連續一周降至個位數，這次以後我們對陳局佩服得五體投地特別是他言必行行必果的行事作風，得到全局的認可，只要他提出的目標，我們都覺得能完成，全力以赴。我離開晉江的時候，刑事案件總發案已經降到一萬餘起，總破案率超過60%，打擊成效超預期。
海邊發現的保險柜既然不是在鞋都被盜，我暫時就不管，專心追查手上的案件，為了儘快落實嫌疑人身份，制定好抓捕方案，確保萬無一失，還是得做大量的功課，首先，現有嫌疑人的基本情況，關係人，前科情況，落腳點，一一調查情況，其次，通過兩名已知身份的嫌疑人，儘快摸排出本案其他嫌疑人。調查情況讓人有些失望，視頻中第二輛摩托車車主和駕駛人不是同一人，經過排查車主，基本排除嫌疑身份和嫌疑人關係人身份，我們直接問車主摩托車情況，車主反映，摩托車並不是他的，而是幾年前車行用他身份證辦理的車牌，摩托車是賣給其他人了，具體是誰，也不清楚，那個車行早已倒閉，這條線索就這麼斷了。
六、拔出蘿蔔帶出泥
破案的前提是，偵查員必須把案情吃透，案件查清楚，還原事實真相，及時獲取證據，才能做到破案可以順利的移送起訴，讓嫌疑人上法庭接受正義的審判，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價，如果不能做好這一點，那就不是一名合格的刑警，案件不能算破。我們這組人經過三天的前期偵查，基本把案情摸透，關鍵的證據已經獲取，現在就差把嫌疑人抓捕歸案，完成整個訴訟的流程。同時為了能夠保證訴訟正常進行，最穩妥的做法就是把嫌疑人一網打盡，全部歸案。
經過研究，發現兩名嫌疑人一直在永和活動，跟我們掌握的情況一致，其中一名是某工廠的保安，還有一名身份不清的嫌疑人一直在泉州，但是經過考慮，採取了一種比較快，但是比較冒險的方案，分成兩組，將兩名已知身份的嫌疑人抓捕，從他們身上獲取直接證據，還有就是通過審訊或者其他方式獲取第三名嫌疑人的身份及落腳情況，趁其未察覺的時候快速抓捕歸案。
事不宜遲，我們兩組人，分乘兩輛車，直奔永和鎮，我帶一組去抓那名保安劉某，另一組抓負責接應的摩托車司機張某，我這組由我開的是捷達，四個人，我開車比較快，說實話，我做起事情來是個急性子，要麼就乾脆不做，要麼就快；另一組五個人，開一輛上海匯眾的麵包車，阿斯坦納。
由於兩名嫌疑人不在一起，只能分開抓捕，那天五點我們提前吃晚飯，晉江特色小吃，牛肉湯，配咸飯，在泉州地區，這個是很常見的快餐類小吃，方便快捷，營養也跟得上，價格實惠，選擇一份蔬菜，一份肉，還可以加塊牛排，就是牛的排骨，剁成小塊，各家秘製藥材燉出來的，味道不錯，我最喜歡的是新塘街道一家手抓牛排骨湯，味道鮮美，手抓牛肉，感覺很贊。吃完飯，分頭行動，各自趕往預定地點，晚上六點半同時動手，七點半，我們兩組已經在辦案區匯合了，一切順利，我在工廠保安室抓的嫌疑人，他隨身還帶著一些零錢，手機里有那名不知身份的嫌疑號碼發來的信息，還有手機電話本登記的姓名，另外一組基本順利，美中不足，作案用的摩托車沒有找到。
在辦案區我們匯總了一下情況，查了一下兩名嫌疑人的手機，很快就找到第三名嫌疑人的身份信息，第三名嫌疑人發過來的信息是，在泉州正骨醫院的幾樓幾號病床，那就是視頻中那名從樓上墜落的嫌疑人，原來受傷住院了，既然如此，我們不著急抓了，馬上改變策略，把已經到手的兩名嫌疑人消化完，再去弄第三名嫌疑人。很快我們開始了對劉某和張某的審訊工作。剛開始兩人還試圖狡辯，我們用了兩個小時，在證據面前，特別是視頻和現場物證就全部交代了。據先開著口的劉某交代，是在醫院住院的李某，糾集他們去作案的，繩子也是李某準備的，案發前，劉某在大森製衣做了很久的保安，被李某叫出來一起發財，李某有盜竊前科，懂一些開鎖技術，李某、張某、劉某三人，四處尋找目標，先是到南安侖蒼鎮一棟別墅里盜竊，但是僅偷了幾百元現金，還是零錢，舊版的人民幣，沒有花出去，被我們當場查扣，三人後來又去永和鎮偷一家工廠，但是工廠辦公室內什麼都沒有，一無所獲，因為長期沒有經濟來源，因為以前做過保安，只好先去了永和一家工廠應聘保安。案發前打聽到大森製衣要發工資，於是三人策划過去搞一把。劉某對現場比較熟，頭一天就帶著李某進去看了一下環境。為了順利作案不留下線索，張某頭天下午三點就騎摩托車送李某劉某到西坂存大森製衣，然後在附近等候，李某和劉某趁著工廠進進出出人比較多，就溜進工廠，找到一處無人的地方，躲起來，忍飢挨餓，等到凌晨兩點多，開始上樓去財務室。
七、輪椅上的蟊賊
案發當天，李某和劉某抹黑上了七樓露台，通過露台來到財務室門口，李某的開鎖技術不佳，弄了很久，門都沒有打開，這個時候，劉某發現財務室的窗戶沒關嚴實，於是打開窗戶，兩人爬了進去，翻了一下辦公室，沒找到值錢物品，就計劃把保險柜弄回去，於是兩人通過合力抬的方式，把保險柜搬出，一路沿露台走下樓梯，抬到三樓，打開三樓的門，進入陽台，打電話通知張某來接應，很快張某就騎著摩托車到了樓下。劉某將事先準備好的繩索，打好結，綁在陽台護欄上，另一頭綁上保險柜，用繩子將保險柜放到一樓，保險柜快到一樓直接掉落在地上，發出很大聲響，劉某、李某趕緊順著繩子往下爬，李某個子較小，體能較差，之前搬保險柜已經讓他筋疲力盡，他下繩子時，手沒有力氣，脫落，直接從樓上掉落，就是我在視頻錄像中看到的那一幕，自由落體運動，腿摔倒正下方的保險柜上，整個左腳踝粉碎性骨折。
之後，張某和劉某駕駛摩托車將保險柜放在摩托車上帶走，在路口遇到一輛摩的，就叫這輛摩的去接受傷的李某，然後一同離開。一路來到永和李某的租房內，找來工具，將保險柜撬開，裡面有一些文件還有大約800元左右的零錢，三個人就平分了，之後李某去了醫院，張某駕駛摩托車，將保險柜扔到永和一處廢石窟內，而劉某則返回工廠繼續做保安。三天時間，嫌疑人到案，案件成功告破。按照兩人的交代，李某是整個案件的主謀，不過他在醫院治療，暫時不擔心他能聞風潛逃，踏實下來審訊筆錄做完，人留置在辦案區，晚上十二點左右忙完，各自回去休息，來日繼續工作。
抓到嫌疑人第二天吃完早餐，帶上足夠人手，整組一個人留下來辦法律手續，其餘的人押送嫌疑人辨認現場，辨認現場是最麻煩最頭疼，也是最容易出現問題的，每次辨認都繃緊著神經，警察可以犧牲，嫌疑人不能出事，如果嫌疑人自殺自殘或者利用機會逃脫，那麼當事民警就會檢察院帶走，瀆職或者玩忽職守，判得可能比嫌疑人還重，警察如果殉職，就是開個追悼會，照片掛在牆上，這事就結了，這是刑警不好乾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經常有警察為了救急於逃跑而選擇跳河跳海跳樓的嫌疑人，而自己受傷犧牲的，每年都有，每每看到這種新聞，我都是一聲嘆息，然後每次內心感激，嫌疑人不死之恩，我能夠安全的撐到現在，每次辨認精神壓力都很大，再因為加上路途較遠，回來已經很晚了，還得抓緊時間，把嫌疑人送進看守所羈押，嫌疑人聲稱身體不適，還得先送去體檢，體檢拿到報告再送看守所，忙完已經是晚上了。
抓到嫌疑人第三天，上午休整，下午辦理延長刑拘，各種手續，安排人到看守所提審，提審完，想起來李某還在醫院，擔心夜長夢多，於是辦好刑拘證，驅車前往正骨醫院。當我還是社區民警的時候，就經常來這家醫院，社區流動人口多，經常有打架鬥毆的，有的還刀砍來砍去，如果砍傷到人就學電影電視裡，立馬跑路。打架的原因有很多，有時就是一個眼神，然後一句類似「你瞅啥」，就動刀砍殺，還有打架完，打輸了，回去抄傢伙叫人回來尋仇的，這幫人幾乎都是看香港電影長大的，古惑仔電影害死人，最後，受傷的一個方報警，等著警察來驗傷抓嫌疑人，有的身份清楚，認識的人直接打架，打完跑路，就會被上網追逃，成為網上逃犯，我第一次出差重慶就是去移交這種涉嫌故意傷害罪的網逃人員，而受傷的人員，視傷情程度會被送到各醫院，鞋都離泉州很近，隔著晉江，過江就到了，傷情稍重的都會往晉江地區區送，而當時社區民警要負責傷害類案件前期的調查取證工作，立刑事案件後再移交，於是三年的片警生活，我跑遍了鞋都、安平市區、晉江地區區幾乎所有的醫院。
輕車熟路，很快到了醫院，李某當時躺在醫院病床上，他老婆在旁邊，剛剛開始精神還不錯，腳上打著石膏，用賊眉鼠眼來形容他最好不過，雖然在醫院，但是眼珠子還是四處瞟視，當我們微笑著出現時，瞬間整個人就焉了，整個人都耷拉著。說實話，這是我參加公安工作以來，第一次笑著抓嫌疑人，而且是笑出聲來，笨賊年年有，今年特別多。鏡頭畫面是這樣的，我拿出手銬，在他面前晃了晃，他伸出手，也沒問我是誰，等我把他手拷在病床上，然後掏出證件，告訴他，我是晉江刑警，他無奈看著我，我繼續問他，知道為什麼抓你嗎，李某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他老婆則在旁邊一直罵，終於抓他了，早就該抓走了，自己作死，她終於解脫了，不用管他了，知道我們要要抓李某後，她就要走，回工廠上班，我留了她電話，並告知第二天來找我拿拘留通知書。我問了一下主治醫生，李某的腳外力導致粉碎性骨折，打著石膏，慢慢休養就能好，沒有其他問題，基本生活能夠自理，說到這我就放心了，找醫院借了一付輪椅，把李某轉移到輪椅上，帶回處理，當晚問完筆錄，放在所里留置。來日進一步處理。
抓到嫌疑人第四天，押送李某去辨認現場，再送他去看守所，我可能第一個推著輪椅送嫌疑人進看守所，因為生活能夠自理，晉江看守所配備多名駐所醫生，所以順利羈押。
抓到嫌疑人第五天，收集相關證據，把保險柜憑證送去物價局估價，因為案件追訴的問題，保險柜也是有價物品，列入案值，最後估價2500元，晉江案件剛剛夠三千追訴標準。
後來，案件辦理速度較快，一審判決完後，沒有上訴，三人被送到監獄服刑，李某的傷恢復較慢，聽說是被抬著進了監獄。
本章最後，新警培訓記住的三個名字，張君（1980年生）、黎海龍（1982年生）、黃廣福（1983年生）原江西交警總隊高速公路直屬支隊五大隊民警，2005年1月18日凌晨，處理一起交通事故時為搶救司乘人員當場犧牲，那天天寒地凍，風雪交加，他們被一輛失控的大貨車撞倒，再也沒有起來。我從未沒有見過他們，他們永遠年輕的臉印刻在那裡，感謝他們不畏寒冷，把溫暖留給世間。初任培訓參加他們的追悼儀式，從那以後，我不再畏懼，不論艱險，我從沒放棄努力，擋住黑暗和嚴寒，為世間留出光明和溫暖。
2013年2月，我已經當了幾個月的鞋都刑偵中隊副中隊長，負責一個探組，組員7名，分三個搭檔組，我還有老王以及新分來的民警小許一個搭檔組。每年這個時候，都是比較緊張的時候，嚴防「搶年」，各類刑事案件高發，各大公司工廠發工資，資金量大，大部分都是直接發現金，還有些發不出工資，工人就各種維權，堵政府，堵路時有發生。
鞋都刑偵中隊一直都是晉江地區最忙的中隊，沒有之一，當時每隔三天就輪到一天帶隊值班，處理當天發生的刑事案件，2012年最高峰一天要處理40餘起刑事案件，僅是登記做筆錄，就需要兩個人忙一整天，其他什麼事都幹不了，吃飯都是擠時間。從2012年開始，刑偵支隊長轉任安平市公安局長，出台一些制度，通過改革工作制度，制定新的考核方式，調整人事任命，直接改變了原來疲於應付的工作局面，重拳出擊，打擊各類刑事犯罪，刑事案件高發的態勢才得到遏制，開始逐年下降。我們日常工作還是三班倒，周末單休，平時加班的工作模式還是常態，我們也早已習慣這樣高節奏高負荷的工作狀態。到2016年大規模的公共視頻建設好後，案件大幅度下降，治安形勢明顯好轉，值班才慢慢該為4班倒或者3班倒，周末可以雙休。
說回2013年年初，那天又輪到我帶隊值班，也是我這個探組值班，春節前最忙碌的時候。我剛到辦公室就接到值班室電話通報，西坂村最大的服裝生產企業大森製衣員工報警稱，其財務室的保險柜不見了，這幾天工廠在發工資，全組七人，兩人辦案外出，兩人留守處理當日案件，帶著老王小許驅車趕往現場，從鞋都所出發，5分鐘的車程，西坂我非常熟悉，貴源的管片村，我以前經常來。這家企業有兩棟樓，一棟辦公，一棟生產和倉儲，現場位於企業主辦公樓，辦公樓共9層，安裝有兩部電梯，1樓2樓臨街，外租給開的一些店鋪，三樓以上是公司的一些部門，現場財務室位於7樓。公司副總親自陪著到現場查看，技術中隊的同志趕到現場後勘查，我就跟公司人員了解相關情況。
通過詢問公司財務人員，得知保險柜平時安放在財務室西北角，鐵製白色漆，是公司樓蓋好以後買的，用了七八年，外觀有70公分高，40公分寬，非常重，重約70公斤，主要用來存放現金，公司原計劃今天發工資的，但是昨天銀行就把用來發工資獎金的800萬送過來，保險柜放不下，老闆就決定昨天提前發了工資，保險柜里就剩下一下零錢，具體數額大約有800元。昨晚發完最後一筆工資，她就把零錢放進保險柜，鎖好保險柜，然後鎖好財務室的門回家，早上八點半上班，打開財務室的門發現保險柜不見了，門窗完好無損，門鎖一直是反鎖的，也沒有被破壞。
老王帶著小許詢問當晚的值班保安，值班的兩個保安稱，從晚上財務回家，到第二天上班，沒有看到有人從企業大門進出過，因為年底了，發完工資就放假，工廠業務停了，也沒有車輛進出。經過詢問當晚在企業住的員工，沒有看到可疑人員進出，也沒有看到保險柜。
保險柜自己長翅膀飛了不成？
肯定不會，作為一名資深刑警，凡事都是講事實，重證據，講科學，重分析。
08年的時候，當時我還是片警，轄區有系列盜竊保險柜的案件，一夥廣西人幹的，開著車，先踩好點，然後半夜攀爬進入，保險柜能打開就現場打開，打不開就包上棉被，從樓上扔到樓下，用車運走，再用工具撬開，都是這個套路。當時抓捕這些人，廢了很大勁，看著刑偵中隊的領槍出去抓捕，羨慕得不行，心想當警察，還是得當刑警，特別是晉江刑警，國務院命名的「特別能戰鬥刑警隊」，感覺刑偵大隊這幫人，走路都更有氣勢，說話有底氣，到哪裡都掛著胸卡，開口就是一句「我是刑大的」，帶著一股驕傲，酷斃了。當時所里也有從刑偵調出的老民警，提醒我說刑偵很辛苦，還是片警輕鬆，大家都要來當片警，我當時很不理解，也很不服氣，片警也很忙的好不好，我每天社區那麼多事要處理，打架鬥毆的，偷雞摸狗的，鄰里不和要調解，工廠消防安全要監管，還要辦理治安案件，還有其他任務，後來才知道，刑偵的辛苦和忙碌是別人看不到的，沒有幹過的人是很難理解的，只是那時我還很年少，不知者無畏。那幫廣西人最重被判無期徒刑，涉案幾百萬，之前一點線索都沒有，有一次他們作案時，受害人碰巧外出回來，他們就持刀持槍控制受害人，直接搶走保險柜，之後受害人報警，根據他們逃跑的時間發現一輛套牌車，我記得是一台廣州本田雅閣，用了一塊閩D後尾號1234的車牌，那不是傻嗎，一看車牌就是假的，然後就跟著這輛車，找到團伙，這就是典型的天網恢恢，那幫廣西佬，估計現在還在監獄裡。那眼前這起案件又是誰幹的呢？還是研究一下現場吧。
我進到財務室發現，財務室外面是一個很大的露台，財務室跟露台之間就隔著一扇鋁合金窗戶，窗戶外沒有安裝防盜網，我看到窗戶是開著的，技術的兄弟告訴我，窗戶上，外面露台都有腳印，比較凌亂，根據現場腳印分析，嫌疑人應該是從露台爬窗戶進入財務室，然後搬走保險柜。通過樓梯間樓梯離開的，我跟著技術的指引，來到大樓側邊的樓梯，徒步往下走，我發現樓梯每一層都裝有一個攝像頭，馬上把副總叫過來，詢問監控資料在哪裡，在保安室，我馬上趕到保安室，調取監控視頻，工廠的監控有些年頭了，用的的模擬信號攝像頭，像素低，功能簡單，dvr錄像機，不足是錄像不清晰，好處是東西簡單，錄像保存較好，時間還長。調看樓梯間的錄像，因為案發是頭天晚上，看的也是晚上的錄像，錄像是黑白的，沒有色彩。看著看著，人眼睛特別不舒服，整個樓梯間晚上沒人，我把播放速度開到最大，一個小時後，視頻里出現了兩個鬼影，兩個黑影上樓，時間顯示是凌晨2時許，半個小時後，這兩個黑影下樓，跟之前不同的是，他們搬著一個箱子，很慢的走下樓，消失在三樓的監控里，二樓沒有看到了，經過詢問三樓是原料倉庫，大部分的時候是空的，門也沒鎖，平時沒有人，我打開門，三樓厚厚的灰塵，一路凌亂的腳印指向靠近外面陽台的門，我走到三樓臨街的陽台，發現門虛掩著，陽台外面護欄上繫著一根白色的粗繩，一頭在護欄外面，我探身看去，繩子吊在空中，離地面約有兩米高的位置，我立即通知技術隊過來，經辨認，三樓的腳印和七樓財務室的腳印基本一致，分屬於兩個人。
從目前的情況看，嫌疑人至少有兩人，沒有發現如何進去工廠的，但是離開的時間和路徑已經知曉。正當我準備離開的時候，蘇副局長（兼鞋都所長）和刑偵大隊長、還有中隊長都已經過來，保險柜被盜不論案值多少，都是嚴重的刑事案件，我向他們匯報了掌握的情況，根據目前的線索，條件還算可以，準備通過調取路面監控追蹤嫌疑人，來獲取更多的線索，儘早破案。
安排老王去取證，找相關人員做筆錄，原計劃安排小許去調監控資料，研究一下嫌疑人什麼時候進來的，看看有什麼遺漏，他告訴我說他不會，做不了，不知道是不會用，還是看不懂視頻，讓他跟著老王去做筆錄好了。我想培養幾個看視頻厲害的徒弟，確實很難啊，雖然後來我的徒弟很多，到處授課，但在當時，有些人是拿斜眼看我的。視頻總不被認可，還沒有視頻偵查這個概念或者學科，大家都在摸索或者探索，破案幾乎還停留在老辦法，街面上的監控也不多，聽說靠監控破案的就更少了，但是監控還是成功的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花很多時間搗鼓研究，也沒有什麼技戰術，既是簡單的看路線，找線索。
當時普遍人手很緊張，新警能分一個過來是很不容易的，大家都需要，不過相對來說，我更喜歡老民警，新民警也有劣勢，完全不懂業務，如果學習能力差，或著自身不願學習，教的不好，就很尷尬了，後來我觀察有少部分年輕民警很聰明，聰明反被聰明誤，他發現如果業務不熟掌握不好，一般分配的活就很少，畢竟刑事案件是很嚴肅的，馬虎不得，這樣就可以少幹活，然後懶懶的不願意學，人其實還是很聰明的。
小許是警校應屆生考過來的，漳州人，據說有個姐姐很疼他，在廣東做生意，來上班直接買了台新凱美瑞給他。總的來說，人還不錯，學習東西慢，但是認真學，反應沒那麼快，或者我自我檢討，我對他要求太高，太操之過急了點，總想他快點接手業務，現在想起來，我那時，也有些心高氣傲，真的要自我檢討一下。每一個老民警都是從新警過來了，都有被人當成新兵蛋子的經歷。
刑警講究傳幫帶，就是師傅帶徒弟，從13年開始，晉江刑警還有師徒結對，師徒比武活動，但是我運氣很好，從入警開始，就沒有一個師傅帶過我，每次都是馬上進入崗位，然後摸索學習，一路走過來，都是這樣，內心還是很渴望有位師傅教我，但是，每次都是到處偷師學藝，自己融會貫通，湊合著用，從這個角度講，我的經驗無法複製，不好傳授，所以我不是個好師傅，情有可原。
跟小許的從警經歷相比，我就有意思多了。2004年8月，我結束了唯一一次在派出所當戶籍警的體驗，正式到星子縣公安局指揮中心工作，從此我跟指揮中心有了不解之緣。
二、新人初來乍到
時任星子縣指揮中心主任高水林開著警用塗裝的老款富奇牌吉普車到派出所，這是第二次見到老高，他特意來接我回縣局上班，老高並不老，局裡的同事都叫他高科，因為只有他是局裡科技含量最高的，不過我習慣叫他老高，老高看上去很儒雅，皮膚白，身材很好，一頭微卷的頭髮，臉颳得很乾淨，說話溫文爾雅，很客氣，臉上總是帶著微笑，據說是縣裡公安的神槍手。2018年退二線，女兒嫁到重慶，經常住重慶。
縣局在縣城的西南邊上，位置稍偏，但是離汽車站比較近，這一點，我還覺得不錯，旁邊是烈士紀念碑，再往下，是去往秀峰的路，那時環廬山公路還沒有修，對面是鄱陽湖，有名的景點「鄱陽湖落星墩」就在不遠處，傳言星子因此而得名。其實星子歷史悠久，原南康府所在地，著名的「愛蓮說」就是在這裡寫的（百度百科：愛蓮池，位於JX省JJ市廬山南麓星子縣城區周瑜點將台東側，其東南緊連冰玉澗，正南距鄱陽湖1020米。宋熙寧四年（公元1071年），周敦頤在南康府任知軍時寫下了著名的《愛蓮說》。現在的愛蓮池呈正方形，四周花崗石護砌，長48.84米，寬34米，深3米，總面積為1661.24平方米。池之正中，築有面台，花崗石徹壘，內築五花土，台上有觀蓮亭，亭四方形，立柱起架，柱礎蓮瓣紋。頂為重檐歇山頂，亭之前後，有池橋各一與池相連，三墩四孔，墩以花崗石徹壘，後橋為「之「字形曲橋，銜接橋長10.55米，寬1.23米，高2.78米；二橋下方，各有蓮池兩方於側），愛蓮池作為歷史文物還保存著原貌，就在南康派出所不遠，圍牆封死了，不對外開放，我曾爬牆進去遊覽，年久失修，感覺就是古物，不知道現在如何。星子縣背靠廬山，面朝鄱陽湖，風水寶地，就是經濟不咋的。公安局指揮中心在六樓，整個辦公樓也只有六層半，六樓一半是指揮中心，接警大廳一半，剩下的一半是局會議室，天氣好的時候，在辦公室可以觀賞廬山及鄱陽湖美景，若是遇到雨季，還以遠觀廬山幾條瀑布，為此，我還特意買瞭望遠鏡。
在指揮中心，我的日常工作就是保障指揮中心設備、三樓和六樓會議室設備，機要文件的收發，還有就是整棟樓的電腦、電話、網絡維護，全縣的網吧管理、涉網際網路案件的辦理等。當時全局在崗在編民警128名，我是第128名，當年縣裡來了兩名新警，一個小熊，在派出所，另一個就是我，後來在警校參加初任培訓，我們兩安排睡同一間宿舍。指揮中心算上我有民警四人，老高，一名女警（我來後沒多久調走了，一個月後剩三個人）；還有一名快退休的老同志，原通信科科長，吉安人，大學畢業後分配到星子，一呆就是一輩子，印象深刻的是他的普通話沒人能聽懂，他一生老實本分，勤儉節約，前妻去世後，經人介紹重組新家庭，家裡孩子多，負擔重，而星子縣公安局工資低，我記得我每月工資700，補貼360，這是我的全部收入，之前我在公司暑期實習的時候，工資是一千五，當時公司部門其他人都在2500到3000，收入低，就只能省吃儉用，我去過他家，八口人，擠在四間磚瓦平房內，廚房衛生間是臨時搭建的，因為家庭困難，他退休後還一度返聘回公安局上班，從事線路維護工作，真的非常不容易，他的幾個孩子，在我印象中沒有一個上大學的，他本人倒是很樂觀，每天踏踏實實工作，負責程控電話和無線電對講設備，踏踏實實工作。
由於沒有制服，工作不方便，老高把自己一套新的春秋裝給了我，就是灰色襯衫，還有領帶，還有一件短袖夏裝，找裝財科要來警銜，就是沒有警號，制服主要用於特定的場合，平時我就穿自己衣服，我開玩笑到第一份工作就是便衣警察。指揮中心的工作還是相當清閒的，除了偶爾修修電腦外，幾乎沒有什麼更多的事情，局裡沒有專門的食堂，雇了一家人做飯，也僅僅是為值班和幾位局領導提供服務，非值班期間，我是得自己找地方吃飯的，於是，大部分的時候，我都在局裡值班，也經常幫其他人頂班，這一局面直到第二年來了十幾位新警才得到根本改觀。
由於日子清閒，我每天開始堅持跑步，鍛鍊身體，也慢慢與大家混熟了，很快我清閒的日子到頭了，公安部在全國開展大練兵活動，各級公安機關都動起來，還有考核和匯報表演，九江要組織閱警式，各個縣都要派代表隊參與，作為全局最年輕的民警，我被抽調參加專項大練兵活動，還被選為小教官，總共十二個人，開始練體能，警務技能，表演的警體拳，十六式擒拿格鬥，還有各種抓捕動作，每周練三天，二天回單位上班，還專門配發了新款作訓服，這是我的第三套制服，這套制服是我到參加新警培訓唯一一套制服，穿了兩個月。
到了12月份，終於接到期盼已久的通知，05年1月到JJ市人民警察學校參加新警初任培訓，這是我認為我成為新警的一個重要儀式，我沒有在警校呆過，我認為自己必須經過警校的洗禮，才能成為真正的警察，因為我很珍惜這次機會。新警培訓，主要對象是新入警的全省非警校畢業生和非應屆畢業生，一百五十人，地點在蓮花洞風景區，現在是廬山風景區。
三、新警初任培訓
2005年過完元旦，我從瑞昌老家搭乘瑞昌市公安局的車，跟瑞昌四名新警一起抵達九江人民警察學校。JJ市人民警察學校，還有一個招牌JJ市政法幹部學校，坐落於蓮花洞森林公園，在一個村子旁邊，這個村子遍地農家樂吃飯的飯館，每天有幾趟公交車去好漢坡、鐵佛寺，正好經過這裡，好漢坡是上廬山的爬山路，我爬過一次，上山需要大約4個小時，培訓期間周末是不上課的，同期有幾個同學周末沒有回家，相約爬廬山，因為廬山要門票，他們就在當地人的指引下，抄近路逃票，翻閱鐵柵欄時被發現，後來被通報，學校派人去接回來，成了我們那期學員一個大事件，正直冬季，山路崎嶇，還經常結冰，其實並不適合爬山遊玩，整個培訓期間我都在學校，因為太冷，沒有出去玩，當時蓮花洞不用門票，我也沒去。
警校建在一個半山坡上，占地面積不大，由六棟兩層磚木結構青瓦屋頂的小樓外加一個單層磚瓦房組成，其中兩層小樓分別是四棟宿舍，一棟辦公樓，一棟教學樓，剩下的是食堂，有一個籃球場，各樓呈階梯依附山勢而建，錯落有致，整個校區有兩個門，象徵性的掛牌，沒有圍牆，幾乎是全開放的，外面就是旁邊村子的民居，教學校有點類似80年代小學的小樓，有八間教室，上下各四間，食堂和教室成夾角，中間是籃球場，這是我們體能測試、站隊活動的唯一一塊小地方，作為一個警察培訓基地，專門培訓在職人民警察，沒有運動場，沒有射擊場，沒有模擬現場，與其說是培訓基地，不如說更像一個度假小村。作為學員，這是我在這裡的唯一次次培訓，十四年後，我再次來到這裡，是作為教員講述專業課程。後來到了福建晉江，在泉州培訓基地晉升培訓，那裡設施齊全，體能健身房，各種武器槍械，足球場，跑道，射擊場，急救模擬假人，心理學課專用場地，甚至有造浪遊泳池用於訓練救援。對比兩地，從理念、課程設置、以及基礎設施上看，差距都是非常明顯的。經濟發展水平決定，但是我一直認為，思想決定經濟發展水平。在職培訓，特別是初任培訓，大多是業務知識的教授，在培訓中著重建立思想理念，要完成人民到人民警察的轉變，遺憾的是，整個培訓有點像一次條件艱苦的度假。在風景宜人的廬山腳下，享受新鮮的空氣，住著四人間，晚上很冷，被子很薄，沒有暖氣，沒有空調，正直隆冬，那段時間平均氣溫在零下，學校的自來水是從山上山泉水引下來的，水管時常被凍裂，導致斷水。公共衛生間，熱水供應困難，好在旁邊有村落，當時附近村民都有塊GG牌，熱水淋浴5元，可以花5塊錢到村民家洗一次舒服的熱水澡。每間宿舍4個人，當時我的室友除了星子的小熊，還有修水的兩個，張洋、張占宇，張洋是內蒙古赤峰人，為人爽直，自帶喜劇效果的東北口音，濃眉大眼，很好接觸。張占宇是湖北人，話少，內斂。我們當時分到一個班，班長呂亮，湖北黃岡人，共青城局的，我們這個班十個人，我年紀最小，大家都很照顧我，還把優秀學員留給了我，這是我工作以後拿到的第一個紙質獎勵，異常珍惜，臨結業的時候大家一起吃了頓飯，但是沒有留下合影，其他人的印象我已經很模糊了，後來就再也沒有聚過。在東南省的最後一次警銜晉升培訓，我也是班長，我們組了個微信群，現在還時常有聯繫。
這次培訓，如同度假，課程表極少，大部分的時間都是自主安排，因為有來自全省各地公安機關的，大家在一起各種交流，各種吐槽，下課後時間很長，打牌是最多的消遣。當然還有一件很開心的事情是下山，到JJ市區玩耍，離市區有十幾公里，只能搭最後一班公交車下山，上山就不用擔心有計程車，那時候的計程車都是黃色車身，昌河鈴木北斗星，長安鈴木的車，還有東風起亞千里馬，都是小型車。市區就是採購物品，吃的喝的，還有就是吃飯聚會，或者酒吧ktv，當然還有人悶得慌，下山去網吧玩。我比較少下山，除了同學約一起集體活動，周末我都很少出去，在學校帶著，看上去有些另類或者不合群。有一次下大雪，我看到到食堂那條下坡路積雪路滑，就找個苕帚掃雪，有人看到我掃，就假如我一起，大家都是剛剛出校門的年輕人，一路歡歌笑語。
雪後第二天，我們接到消息，高速交警一個中隊四個民警，在處理交通事故中，因路面結冰，被一輛失控的大貨車撞了，三人當場犧牲一人重傷。中隊剛組建，有五個人，一下子去了四個，犧牲的有兩人，是跟我們一批入警，因工作繁忙，沒有參加這期培訓，消息傳來，我感到震驚，這是我第一面對戰友的犧牲，感到巨大的壓抑，我是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悲傷，第一次真真切切體會到流血犧牲是我們這個職業以後要經常對面的，那天我沉思了一天。第三天上午，我們在教室電視裡參加追悼儀式，電視中家屬哭斷魂的場面至今歷歷在目。新時代，人民警察這個群體註定是默默付出，負重前行的，當你選擇加入這個群體，你的家人也要跟你一起負重前行。此後十四年，我一次又一次的獲悉，認識的戰友犧牲，那時用qq，他們的頭像永遠變成了灰色，後來有了微信，有些兄弟的微信朋友圈再有沒有更新。據統計，改革開放40年來，平均每天有1名以上人民警察因公殉職，有句話這麼寫的：我們直面黑暗，把光明留給人間。
無憂無慮的日子過得飛快，沒有業務測試、沒有考核，甚至我一直期待的宣誓環節都省了，原計劃為期三個月的培訓，因為時逢春節，壓縮成了50天。農曆臘月二十七，所有人回家過年，年後回家上班，我的初任培訓就這麼簡單愉快的結束，留給我的是山上歡歌笑語，和那一張張年輕面孔，他們將赴全省各地，在各自的崗位生根發芽。他們中，有些人成了領導，或者去了重要的部門崗位，還有些調出公安機關，另謀出路，還有噹啷入獄的，也有英年早逝，因為聯繫的極少，大部分人的情況不得而知。一年半以後，我調到東南省安平市公安局，好像是唯一一個離開江西的。
四、監控中墜落的黑影
當時離開江西的時候，其實我還是個新警，掛著一毛一的警銜。當時分到鞋都鎮派出所，一呆就是八年。從社區民警，調任刑偵，雖然一路變化，但是初心不改。小許來的時候，是我在鞋都呆的第七個年頭，七是一個很神奇的數字，每周有七天，是一個小輪迴，中國人對七這個數字是很敬畏的，講究儀式感，辦喪事要七七四十九天，這個習俗一直持續至今。對我來說，七是一道坎，第七年是我最難熬的一年，那年我人生第一次嚴重失眠，也是唯一一次，入睡困難，極容易醒，平均每天睡眠時間三四個小時，長期的睡眠不足，導致我火氣大，易怒，經常跟其他人起衝突，行動力變弱，缺乏思考，失去判斷力，辦事效率愈來愈低，很難適應工作。不過那道坎以後，我開始認識自己，重新開始思考人生，可以說是輪迴的開始。對工作愈加得心應手。
盜竊保險柜，由我來指揮偵查，但是實際上參與的人不多，也沒有線人提供給線報，為了儘快查清楚被盜保險柜案，按照現有的線索分析，我決定兵分兩路展開偵查工作。一路由我自己牽頭，開展我擅長視頻偵查工作，通過視頻還原現場，尋找破案關鍵線索；另外一路，請社區民警來幫忙，對工廠員工進行排查，重點排查入職時間段，且近期離職的，從現場的情況分析，犯罪嫌疑人對現場情況非常熟悉，進出路線，事先做了充分的謀劃，因為樓下有保安巡查，無法正常出入，只能從三樓離開，還專門為此離開準備了繩索索降，據了解，三樓基本閒置，所以保安夜間巡查一般都不去三樓，還有就是嫌疑人應該是衝著工資款去的，應該是獲知第二天發工資，頭天保險柜內有巨款，熟悉內部情況，人算不如天算，保險柜已經沒有錢，至少排除了財務部門內鬼的可能性，因為案發前已經發了工資，而嫌疑人並不知情，要麼已經離職，要麼是與員工有聯繫，為了不驚動，改有社區民警參與調查，實際上是為了麻痹嫌疑人。但是，發完工資，工廠就放假了，排查工作非常困難，只能通過人員名單來分析，老王負責牽頭，老王是安溪人，大我七歲，人比較老實，警校畢業以後一直在晉江刑偵工作，從未離開過，後來刑偵改革，去了派出所，2018年我去漳州出差，當地一個刑偵大隊長是他同班同學，我們還聊起他。
做好分工以後，我就帶著小許去看監控，當時晉江已經開始建設高清視頻，叫城市安全信息系統，第一期已經建好，正在著手建第二期，後來第三期我開始參與建設，當時鞋都作為重點，第一期建設了不少點位，總的來時，杯水車薪，還是很少，僅有幾十個，在幾條主要幹道上，早起是交警牽頭建，以大路為主，目標是追查肇事逃逸車輛，這種建設方式歪打正著，後來為打擊破案立下汗馬功勞，也是視頻體系建設的基礎。雖然高清視頻少，但是普通視頻還是有的，當年為了整體治安防控建設，鞋都鎮和各村積極籌資，以村社區為單位，建設了一批監控，存儲放在村社區警務室，沒有聯網，受制於經費和使用理念，效果一般，但是在現實破案中一直發揮著很重要的作用，後來，安平市社會治安綜合治理視頻建設，也是參考這個模式。我先帶著小許到了西坂警務室，查看監控，西坂警務室的監控我已經很熟悉了，先布置西坂巡邏隊備份，然後開始找監控，離現場最近的有個監控，在路口那，大約有兩百米遠，先從那裡開始看起，正好監控的畫面遠端可以看到現場那個繩索的位置，但是夜間雖然有路燈，但是監控畫面效果很差，畫面是黑白色的。校正時間後，我從他們消失在工廠監控畫面時間開始看，才看了十幾分鐘，就看到現場位置有黑影在活動，19寸的顯示器，畫面放到最大，人在畫面上也就1、2厘米的長度，隱約能看到三樓陽台上有人活動，先是一個物品從樓下被放下來，接著是一個人爬下去，爬到地面，在走動，緊接著，我看到我這輩子都不會忘掉的畫面：最後有一個人影從三樓陽台往下爬，突然就墜落下去，在地面上一動不動，先下去的人影跑向那個不動的影子，過了一小會，來了一輛摩托車，停在黑影邊上，然後黑影上車，摩托車離開，很快又來了另一輛摩托車，黑影上車快速離開，兩輛摩托車都是往西坂加站油路口，緊接著看加油站路口監控，兩輛摩托車往四境去了，四境社區是鞋都鎮政府所在地，摩托車不比小汽車，追蹤起來比較費時費力，高清攝像頭還好，老款的模擬信號攝像頭看著真是令人絕望，好在那條路上，有兩處新安裝的高清攝像頭，我立馬返回辦公室，通過公安內網觀看這兩處視頻，視頻的熟悉得益於我幾年前跟建設視頻的人，當時還在交警的尤長鵬熟悉，那時我還是片警，受指派向下來調研的東南省廳牛紀綱廳長匯報流動人口管理創新工作，當時尤長鵬匯報視頻建設，這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力，他一直致力於視頻建設，後來我到了刑警隊，因為偵查辦案需要，有時也會找他，受益良多。很快就找到這兩台摩托車，看到四人，分乘，駕駛員都戴著頭盔，前一輛車還有中間隱約看到一個箱櫃的物品，如果沒有猜錯的話，就是那個消失的保險柜，而後面的摩托車，就載著兩個人。高清視頻，如果是白天幾乎能看清楚面部特徵，但是晚上，速度較快，看的臉都很模糊。但是這不影響我追視頻，通過城安系統高清視頻平台，我一路追蹤，兩輛摩托車到了永和鎮地界就消失了。
案件查到這裡，嫌疑人如何做案，之後如何離開基本上已經清楚，我現在關心的是，那個從樓上墜樓的黑影，是否安好，還活著嗎？
員工排查組的工作情況也反饋過來，剛發完工資，大部分人都已經離廠，沒有什麼結果，但是員工近期離職的名單拿過來了。我們幾個人就在辦公室里核對員工身份信息，先是查一下是否是真實身份，其次就是查一下有沒有前科劣跡，從中排查，半年內離職的名單，大約有一百來人，很快我們幾個人就排查完了，沒有什麼有用的信息。
線索只剩下最後一個了，那就是城安系統拍下的車牌，尤長鵬最早設計視頻點位的時候，優先考慮的是拍下車牌，主要出於查肇事逃逸車輛的目的，因為車牌拍的特別清楚，我們查案件的時候也特別受用，後來我在建設視頻，設計點位的時候，就總結了這個經驗，並做了改進，破案效率大幅提升。通過查詢兩輛摩托車登記的車主信息，獲得了兩個手機號碼，第二天，拿到了手機話單，通過分析，發現第一輛摩托車車主，案發前下午就已經到了現場，案發後也就是嫌疑人離開時，有一條通話記錄，綜合視頻分析，摩托車車主是盜竊保險柜的嫌疑人打電話叫來接應的，之前也是他駕駛摩托車送人過來，加上一起用摩托車運走保險柜，應該是同夥，也就是說他是第三名嫌疑人，我在分析話單的時候，靈機一動，把案發後通話的那個號碼，放到離職人員名單里過一遍，發現是其中一名兩個月前離職的保安的號碼，這下子，案件已經破了一半，基本上確認了兩名犯罪嫌疑人身份，擺在我面前的剩兩個問題： 1、就是第三名嫌疑人身份，還有另一輛摩托車駕駛人是否是嫌疑人，身份無法確認；如何抓捕、審訊、結案。
五、海邊的保險柜
為了儘快查明第三名嫌疑人身份，我們把兩個已經確認身份的嫌疑人手機號碼再次查詢話單，通過分析兩人共同聯繫人，再此去查詢話單，經過兩輪查詢，發現兩人共同聯繫人中有一個案發當晚也在現場附近活動，應該是第三名嫌疑人，只是因為電話沒有實名登記，無法查清身份，這個號碼也沒有出現在工廠離職人員名單里。
為了儘快破案，防止夜長夢多，領導指示我儘快收網，早日破案。但是擺在我面前的還有第三個問題，目前作為盜竊案件來說，被盜物品就只有800元現金，那個用了很多年的保險柜也不值錢，案件價值明顯很小，到時候批捕起訴恐怕都是問題。這就是中國的現實，很多時候我們費勁周折，冒著生命危險抓回嫌疑人，但是最後到了檢察院法院，就從輕發落，有時候覺得很不值，甚至內心還期待，案件的受害人最好是法院檢察院的或者他們的親屬，讓他們體驗一下什麼「親者痛仇者快」。現實是，在很多案件的定性，量刑判罰上公檢法三家存在認識上的巨大差異。而且越走越遠，每次報捕，檢察院都要公安機關出局逮捕必要性說明，沒有這個不予批捕，難道說，我們提供的證據材料，法律文書還不如一張逮捕必要性說明的紙有用嗎，這是官僚主義作風的典型特徵。有時候就覺得很困惑。公安民警經常因為各種原因被追責，甚至以瀆職來審查，但是檢察院認為嫌疑人沒有危害，不予批捕，嫌疑人放出去以後繼續作案，做出更惡劣的犯罪行為，甚至殺人，檢察院也不會被追究相應責任。但是你如果沒有及時破案，還有要來追責，這就是法律上的不平等。後來檢察院部分職能轉到監委，事情才得到改觀。
社會現實如此，但是我們從未放棄追求正義，打擊罪惡，維護世間朗朗乾坤。接到領導指示，我開始調整部署，把整組人召集，準備行動。正當我們全組人，摩拳擦掌準備動手收網的時候，值班室通知我，有人報警海邊發現一個被撬開的保險柜，我們馬上趕到現場查看。發現保險柜的位置離公路約三四百米，在一處通往海邊的土路防護林帶邊上，現場位置比較偏僻，保險柜外觀是白色，大小跟大森製衣被盜的相當，而且明顯是被撬開，應該是被盜賊搬運過來撬開取財物的。我叫來技術隊的，進行勘查，他們結束後，我仔細看了保險柜，櫃內有一些紙質文件類的東西，還有一本營業執照，是泉州東海的某公司，我把發現的保險柜拍照，拿去大森公司，財務說他們被盜的不是這個，我倒吸了一口涼氣，雖然跟我判斷的一直，不是大森公司，但是又多一起盜竊保險柜案件，不知道兩起案件是不是同一伙人做的。我把保險柜內發現的物品仔細分析了一下啊，找到了主人，東海某公司，通過系統分析，找到了法人代表的電話，我打他電話，詢問是否丟失過保險柜，他說是的，但是里對方說不用了，證件已經補齊了，說他的保險柜被盜很久了，且不是我們轄區的案件，我就沒有多管閒事。年底案件多，今年制定的目標破案率要比去年提高几個點，這是陳局長定的目標，要全力完成。我還是專注早日偵破手上這起案件。陳局長來晉江的時候是2012年5月份，當時治安形勢特別嚴峻，全年刑事案件接近4萬起，破案率極低，街面兩搶、各類盜竊案件高發，人民群眾反映強烈，出現上街不敢背包，手機不敢當街接聽電話，當時群眾滿意率泉州倒數第一，這跟晉江經濟發達，巨量的流動人口失控造成的。有兩個真實的故事：
第一個是我當時的舍友告訴我的，當時他跟德爾惠公司的人很熟，德爾惠公司總部在鞋都鎮的溪邊村，公司為了升級管理水平，從上海僱傭幾名職業經理人，用於提升公司管理水平，當時有一個女的部門經理，從上海過來沒有多久，為了熟悉周邊情況，她背著小包，步行出門逛一下，結果剛出公司大門不到200米，就被一輛摩車托兩人搶奪走包，當時她摔倒在地上，驚魂未定的呼救，周圍的人卻很淡定的看著她，大家都習以為常了，沒有人有要幫她的意思，這名經理從地上掙扎的爬起來，腳步蹣跚的回公司，結果沒走幾步，脖子上的項鍊又被另一輛摩托車搶了，雪白的脖子留下一道紅紅的血痕，這名女經理當時整個人就崩潰了，哭著跑回公司，收拾東西，連夜辭職走人。
第二個故事：有一天我受理報警，就是負責給報刑事案件的人做筆錄，鞋都刑偵中隊是駐所中隊，轄區是整個鞋都鎮，僅僅整個鞋都鎮一天下來，我共接了43起，做了43份詢問筆錄，這個記錄是我人生的巔峰，至今未突破過，那天我除了吃飯喝水剩下的時間都是在做筆錄，中午最忙碌的時候，有十幾名群眾在排隊等候，都可以排隊叫號了，我不知道那天我怎麼熬過去的，但是那天有個人來報警，我印象深刻，他報警說被搶奪，搶劫，我就問他什麼情況，他跟我說，來鞋都聯繫生意，提著一個手提包，因為第一次來，就步行去一家鞋業公司，走到半路，突然被一輛摩托車上的男子搶走手提包，車子揚長而去，他跟著追了一會，看到車子逃跑方向，然後拿出手機準備報警，剛剛撥完110，聽筒放在耳邊，手機又被一輛車搶走了，人還摔了一跤，他向路邊的一輛摩的司機求助，摩的司機說帶他來鞋都鎮派出所報案，然後就上車跟著一起走，結果摩托車進了一個偏僻的舊村小巷，被幾名手持棍棒砍刀的男子攔下來，身上的錢包又被幾人搶去走，他最後走路出來，遇到一個好心人幫忙打110被出警的同志接過來的。
說實話，治安形勢確實很嚴峻。每天發生那麼多案件，我們也想快點偵破，多抓點熱，但是我們警力相對於案件來少，實在是少得可憐，案件我們應接不暇，很難逐一梳理開展偵查工作，一般都是挑一下線索較好，比較容易辦理的案件先處理，其他很多案件幾乎都是積壓在檔案里，只能抓到人一併算帳。
為了扭轉這種惡性循環的被動局面，當時刑偵大隊醞釀改革，陳局是老刑偵出身，非常關注刑偵工作，對刑偵有獨特的了解，因在刑偵戰線工作突出，很多年前就是公安部二級英模，當時為數不多的活著的二級英模。在過去刑偵工作一般占全局工作比重很高，決定這整個公安局工作考核成績的好壞，後來社會形勢發生轉變，才逐漸下降。陳局到晉江不久，親自到刑偵開會，晉江刑偵是刑偵系統的一面旗幟，1999年獲國務院命名特別能戰鬥刑警隊，是一個有著優良傳統的隊伍，是一直敢打肯拼的隊伍，陳局認為，不能只盯著惡性案件，大案要案，關係到民生的小案件也要管，為此要探索改革，先從打兩搶開始，當時全安平市每天兩搶的案件沒有低於過20起，高峰期每天40餘起，陳局長定了一個目標，年底前每天兩搶案件降至個位數，但是我們還覺得不可能，局長發話了，必須改變現有打擊方式，完成目標，他請客吃飯。剛開始，我們還覺得他吹牛，怎麼可能，我也幹了幾年的刑偵了，案件沒那麼容易跑，雖然大家心存疑慮，但是還是全力以赴，陳局也經常出面協調各類資源，那一年我們算是見識了，什麼是敢打肯拼，我和醫生兩人在中隊一直負責兩搶案件的偵破，那年最忙碌的時候，我一個月在單位睡了22天，最瘋狂的時候，我們八個民警抓回來十二個嫌疑人，八個人審訊，兩個民警一組，平均每組審訊三個，一個晚上就全部完成。現在回想起來覺得不可思議，這樣的高效打擊之下，戰果輝煌，一年下來我們中隊批捕起訴了涉嫌兩搶嫌疑人六十餘人，破案數百起。元旦的時候，我們召開刑偵會議，開完會已經下午下班，正準備散場的時候，局長政委發話了，局食堂安排了大家的晚餐，沒有值班的今天要喝酒，因為兩搶案件已經連續一周降至個位數，這次以後我們對陳局佩服得五體投地特別是他言必行行必果的行事作風，得到全局的認可，只要他提出的目標，我們都覺得能完成，全力以赴。我離開晉江的時候，刑事案件總發案已經降到一萬餘起，總破案率超過60%，打擊成效超預期。
海邊發現的保險柜既然不是在鞋都被盜，我暫時就不管，專心追查手上的案件，為了儘快落實嫌疑人身份，制定好抓捕方案，確保萬無一失，還是得做大量的功課，首先，現有嫌疑人的基本情況，關係人，前科情況，落腳點，一一調查情況，其次，通過兩名已知身份的嫌疑人，儘快摸排出本案其他嫌疑人。調查情況讓人有些失望，視頻中第二輛摩托車車主和駕駛人不是同一人，經過排查車主，基本排除嫌疑身份和嫌疑人關係人身份，我們直接問車主摩托車情況，車主反映，摩托車並不是他的，而是幾年前車行用他身份證辦理的車牌，摩托車是賣給其他人了，具體是誰，也不清楚，那個車行早已倒閉，這條線索就這麼斷了。
六、拔出蘿蔔帶出泥
破案的前提是，偵查員必須把案情吃透，案件查清楚，還原事實真相，及時獲取證據，才能做到破案可以順利的移送起訴，讓嫌疑人上法庭接受正義的審判，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價，如果不能做好這一點，那就不是一名合格的刑警，案件不能算破。我們這組人經過三天的前期偵查，基本把案情摸透，關鍵的證據已經獲取，現在就差把嫌疑人抓捕歸案，完成整個訴訟的流程。同時為了能夠保證訴訟正常進行，最穩妥的做法就是把嫌疑人一網打盡，全部歸案。
經過研究，發現兩名嫌疑人一直在永和活動，跟我們掌握的情況一致，其中一名是某工廠的保安，還有一名身份不清的嫌疑人一直在泉州，但是經過考慮，採取了一種比較快，但是比較冒險的方案，分成兩組，將兩名已知身份的嫌疑人抓捕，從他們身上獲取直接證據，還有就是通過審訊或者其他方式獲取第三名嫌疑人的身份及落腳情況，趁其未察覺的時候快速抓捕歸案。
事不宜遲，我們兩組人，分乘兩輛車，直奔永和鎮，我帶一組去抓那名保安劉某，另一組抓負責接應的摩托車司機張某，我這組由我開的是捷達，四個人，我開車比較快，說實話，我做起事情來是個急性子，要麼就乾脆不做，要麼就快；另一組五個人，開一輛上海匯眾的麵包車，阿斯坦納。
由於兩名嫌疑人不在一起，只能分開抓捕，那天五點我們提前吃晚飯，晉江特色小吃，牛肉湯，配咸飯，在泉州地區，這個是很常見的快餐類小吃，方便快捷，營養也跟得上，價格實惠，選擇一份蔬菜，一份肉，還可以加塊牛排，就是牛的排骨，剁成小塊，各家秘製藥材燉出來的，味道不錯，我最喜歡的是新塘街道一家手抓牛排骨湯，味道鮮美，手抓牛肉，感覺很贊。吃完飯，分頭行動，各自趕往預定地點，晚上六點半同時動手，七點半，我們兩組已經在辦案區匯合了，一切順利，我在工廠保安室抓的嫌疑人，他隨身還帶著一些零錢，手機里有那名不知身份的嫌疑號碼發來的信息，還有手機電話本登記的姓名，另外一組基本順利，美中不足，作案用的摩托車沒有找到。
在辦案區我們匯總了一下情況，查了一下兩名嫌疑人的手機，很快就找到第三名嫌疑人的身份信息，第三名嫌疑人發過來的信息是，在泉州正骨醫院的幾樓幾號病床，那就是視頻中那名從樓上墜落的嫌疑人，原來受傷住院了，既然如此，我們不著急抓了，馬上改變策略，把已經到手的兩名嫌疑人消化完，再去弄第三名嫌疑人。很快我們開始了對劉某和張某的審訊工作。剛開始兩人還試圖狡辯，我們用了兩個小時，在證據面前，特別是視頻和現場物證就全部交代了。據先開著口的劉某交代，是在醫院住院的李某，糾集他們去作案的，繩子也是李某準備的，案發前，劉某在大森製衣做了很久的保安，被李某叫出來一起發財，李某有盜竊前科，懂一些開鎖技術，李某、張某、劉某三人，四處尋找目標，先是到南安侖蒼鎮一棟別墅里盜竊，但是僅偷了幾百元現金，還是零錢，舊版的人民幣，沒有花出去，被我們當場查扣，三人後來又去永和鎮偷一家工廠，但是工廠辦公室內什麼都沒有，一無所獲，因為長期沒有經濟來源，因為以前做過保安，只好先去了永和一家工廠應聘保安。案發前打聽到大森製衣要發工資，於是三人策划過去搞一把。劉某對現場比較熟，頭一天就帶著李某進去看了一下環境。為了順利作案不留下線索，張某頭天下午三點就騎摩托車送李某劉某到西坂存大森製衣，然後在附近等候，李某和劉某趁著工廠進進出出人比較多，就溜進工廠，找到一處無人的地方，躲起來，忍飢挨餓，等到凌晨兩點多，開始上樓去財務室。
七、輪椅上的蟊賊
案發當天，李某和劉某抹黑上了七樓露台，通過露台來到財務室門口，李某的開鎖技術不佳，弄了很久，門都沒有打開，這個時候，劉某發現財務室的窗戶沒關嚴實，於是打開窗戶，兩人爬了進去，翻了一下辦公室，沒找到值錢物品，就計劃把保險柜弄回去，於是兩人通過合力抬的方式，把保險柜搬出，一路沿露台走下樓梯，抬到三樓，打開三樓的門，進入陽台，打電話通知張某來接應，很快張某就騎著摩托車到了樓下。劉某將事先準備好的繩索，打好結，綁在陽台護欄上，另一頭綁上保險柜，用繩子將保險柜放到一樓，保險柜快到一樓直接掉落在地上，發出很大聲響，劉某、李某趕緊順著繩子往下爬，李某個子較小，體能較差，之前搬保險柜已經讓他筋疲力盡，他下繩子時，手沒有力氣，脫落，直接從樓上掉落，就是我在視頻錄像中看到的那一幕，自由落體運動，腿摔倒正下方的保險柜上，整個左腳踝粉碎性骨折。
之後，張某和劉某駕駛摩托車將保險柜放在摩托車上帶走，在路口遇到一輛摩的，就叫這輛摩的去接受傷的李某，然後一同離開。一路來到永和李某的租房內，找來工具，將保險柜撬開，裡面有一些文件還有大約800元左右的零錢，三個人就平分了，之後李某去了醫院，張某駕駛摩托車，將保險柜扔到永和一處廢石窟內，而劉某則返回工廠繼續做保安。三天時間，嫌疑人到案，案件成功告破。按照兩人的交代，李某是整個案件的主謀，不過他在醫院治療，暫時不擔心他能聞風潛逃，踏實下來審訊筆錄做完，人留置在辦案區，晚上十二點左右忙完，各自回去休息，來日繼續工作。
抓到嫌疑人第二天吃完早餐，帶上足夠人手，整組一個人留下來辦法律手續，其餘的人押送嫌疑人辨認現場，辨認現場是最麻煩最頭疼，也是最容易出現問題的，每次辨認都繃緊著神經，警察可以犧牲，嫌疑人不能出事，如果嫌疑人自殺自殘或者利用機會逃脫，那麼當事民警就會檢察院帶走，瀆職或者玩忽職守，判得可能比嫌疑人還重，警察如果殉職，就是開個追悼會，照片掛在牆上，這事就結了，這是刑警不好乾的一個很重要的原因，經常有警察為了救急於逃跑而選擇跳河跳海跳樓的嫌疑人，而自己受傷犧牲的，每年都有，每每看到這種新聞，我都是一聲嘆息，然後每次內心感激，嫌疑人不死之恩，我能夠安全的撐到現在，每次辨認精神壓力都很大，再因為加上路途較遠，回來已經很晚了，還得抓緊時間，把嫌疑人送進看守所羈押，嫌疑人聲稱身體不適，還得先送去體檢，體檢拿到報告再送看守所，忙完已經是晚上了。
抓到嫌疑人第三天，上午休整，下午辦理延長刑拘，各種手續，安排人到看守所提審，提審完，想起來李某還在醫院，擔心夜長夢多，於是辦好刑拘證，驅車前往正骨醫院。當我還是社區民警的時候，就經常來這家醫院，社區流動人口多，經常有打架鬥毆的，有的還刀砍來砍去，如果砍傷到人就學電影電視裡，立馬跑路。打架的原因有很多，有時就是一個眼神，然後一句類似「你瞅啥」，就動刀砍殺，還有打架完，打輸了，回去抄傢伙叫人回來尋仇的，這幫人幾乎都是看香港電影長大的，古惑仔電影害死人，最後，受傷的一個方報警，等著警察來驗傷抓嫌疑人，有的身份清楚，認識的人直接打架，打完跑路，就會被上網追逃，成為網上逃犯，我第一次出差重慶就是去移交這種涉嫌故意傷害罪的網逃人員，而受傷的人員，視傷情程度會被送到各醫院，鞋都離泉州很近，隔著晉江，過江就到了，傷情稍重的都會往晉江地區區送，而當時社區民警要負責傷害類案件前期的調查取證工作，立刑事案件後再移交，於是三年的片警生活，我跑遍了鞋都、安平市區、晉江地區區幾乎所有的醫院。
輕車熟路，很快到了醫院，李某當時躺在醫院病床上，他老婆在旁邊，剛剛開始精神還不錯，腳上打著石膏，用賊眉鼠眼來形容他最好不過，雖然在醫院，但是眼珠子還是四處瞟視，當我們微笑著出現時，瞬間整個人就焉了，整個人都耷拉著。說實話，這是我參加公安工作以來，第一次笑著抓嫌疑人，而且是笑出聲來，笨賊年年有，今年特別多。鏡頭畫面是這樣的，我拿出手銬，在他面前晃了晃，他伸出手，也沒問我是誰，等我把他手拷在病床上，然後掏出證件，告訴他，我是晉江刑警，他無奈看著我，我繼續問他，知道為什麼抓你嗎，李某嘆了一口氣，點了點頭。他老婆則在旁邊一直罵，終於抓他了，早就該抓走了，自己作死，她終於解脫了，不用管他了，知道我們要要抓李某後，她就要走，回工廠上班，我留了她電話，並告知第二天來找我拿拘留通知書。我問了一下主治醫生，李某的腳外力導致粉碎性骨折，打著石膏，慢慢休養就能好，沒有其他問題，基本生活能夠自理，說到這我就放心了，找醫院借了一付輪椅，把李某轉移到輪椅上，帶回處理，當晚問完筆錄，放在所里留置。來日進一步處理。
抓到嫌疑人第四天，押送李某去辨認現場，再送他去看守所，我可能第一個推著輪椅送嫌疑人進看守所，因為生活能夠自理，晉江看守所配備多名駐所醫生，所以順利羈押。
抓到嫌疑人第五天，收集相關證據，把保險柜憑證送去物價局估價，因為案件追訴的問題，保險柜也是有價物品，列入案值，最後估價2500元，晉江案件剛剛夠三千追訴標準。
後來，案件辦理速度較快，一審判決完後，沒有上訴，三人被送到監獄服刑，李某的傷恢復較慢，聽說是被抬著進了監獄。
本章最後，新警培訓記住的三個名字，張君（1980年生）、黎海龍（1982年生）、黃廣福（1983年生）原江西交警總隊高速公路直屬支隊五大隊民警，2005年1月18日凌晨，處理一起交通事故時為搶救司乘人員當場犧牲，那天天寒地凍，風雪交加，他們被一輛失控的大貨車撞倒，再也沒有起來。我從未沒有見過他們，他們永遠年輕的臉印刻在那裡，感謝他們不畏寒冷，把溫暖留給世間。初任培訓參加他們的追悼儀式，從那以後，我不再畏懼，不論艱險，我從沒放棄努力，擋住黑暗和嚴寒，為世間留出光明和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