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入警
一、河溝里的碎屍
2011年7月初的一天，像往常一樣一樣的某個清晨。7時許，東南省晉江地區安平市公安局鞋都派出所值班室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值班民警從睡夢中驚醒：鎮上廣西村河邊發現幾個編織袋，袋內疑似人體組織。
又發命案，還是碎屍案！
這條警情信息光速傳播，在各級迅速爆炸開。此時我還是刑偵中隊一名普通民警，上一次命案是五月份，當時一名孕婦被殺害，我們奮戰了一周破案，當時靠的是路上新安裝的監控提供關鍵線索。治安形勢正在逐漸好轉，經過幾年打擊，刑事案件高發的態勢被壓制住了，命案也大幅下降。從一年幾十起下降到十幾起，不過到現在才安穩了兩個月，又有命案這種大案子。當天我值班，值班室電話第一個打給我，雖然還不能確定，不過對我已經有些興奮和迫不及待，還沒有刷牙洗臉，叫上值班司機開車立即出發。警車疾馳，很快就到了報警的現場。
廣西村是我來所里當社區民警時，第一個管片社區，是一個比較大的行政村，位於機場跑道一側，緊挨著坊腳村，由四個自然村組成，常住人口3600人，流動人口8000-10000人，有大小工廠100餘家，社區警務室緊靠著機場，離機場護欄不到一百米，我在村里工作過兩年，每天走街串巷，這裡的每一寸土地，我都再熟悉不過了，村里治安巡邏隊長已經在河邊等我了，現場有不少圍觀群眾。
報警人是一位清理河道的環衛工人，他在清晨河道清理垃圾作業時發現了幾個編織袋，打撈上來以後，好奇打開，打開裡面有很多黑色塑膠袋，打開塑膠袋，裡面一股新鮮的肉，仔細看，有一個像是人的手指，被嚇了一跳，於是趕忙報警。
我吩咐村級巡邏隊長帶人警戒現場，把人群隔離開，我從隨身背的單肩包內取出從法醫要來的一次性醫用橡膠手套，小心打開現場發現的四個一摸一樣編織袋，每袋都是雙層編織袋套在一起，裡面裝有系好塑膠袋，也是雙層套在一起，我打開四個塑膠袋，裡面出現大量人體組織，肉塊很新鮮，有點類似豬肉，已經放完血了，我看類似人手指、腳掌、類似人體脂肪（經常看法醫解刨屍體），立即打了值班所領導電話，並通知值班法醫，很快法醫來了兩個警組，現場勘查和屍檢。
時間到上午8時許，已是盛夏，東南省地處閩南沿海，與蛙島隔海相望，屬熱帶氣候，在室外明顯能感覺到太陽的炙熱，我背上已經是大塊的汗印。現場確認袋子裡裝的就是人體組織，俗稱屍塊，這是典型的碎屍案。經清點現場發現裝屍體組織的小塑膠袋子共有106個，每個不到一斤重，屍塊是一個人還是幾個人需要回去檢驗才知曉，人屍體被剁如此的碎塊，建國以來尚屬首次。按照公安部要求，命案四長必到，局長、分管刑偵副局長、刑偵大隊長已經達到在詢問情況，所長正在布置保護現場。現場已經聚集了法醫、重案隊、轄區刑偵中隊、社區民警大量的警力，警車在河邊的公路停了一排。副局長下達第一道命令，立即開展調查工作，將現場的民警分成多組沿河找是否有其他袋子，走訪詢問有無目擊者。
我負責帶兩名民警在周邊走訪，三個小時過去了，我的背已經濕透，但是一無所獲，中隊長電話通知我，回鞋都派出所開會。
達到會議室的時候，重案隊的同事已經全部到了，李副大隊長在聽大家的匯報，大隊長和副局長在所長辦公室里喝茶，待人到齊後，他們過來正式開會。首先，技術中隊長吳隊介紹屍檢情況：河邊發現的屍塊屬於同一個人，死者是一名女性，年齡25-35歲左右，有妊娠史，死亡時間24小時，死者臉皮、指紋都沒有，無法確認身份，因為屍塊封裝的比較好，半真空，加上在水裡，溫度較低，所以沒有腐敗，法醫正在拼碎塊，部分組織缺失。泉州刑偵支隊的刑事技術專家和法醫也過來參與勘察工作，目前仍在工作中。
林副局長做動員講話，現在謠言滿天飛，為了給晉江人民一個交代，現在抽調人員成立專案組，要求大家從講政治的高度，發揚特別能吃苦、特別能奉獻、特別能戰鬥的晉江刑警背包精神，最短的時間破獲此案，晉江地區負責行動技術的支隊將全力支持。
緊接著，蔡大隊長開始部署偵查工作。專案組民警進行分組，明確分工，要求大家把手上的案件放一放，把精力投入這個案件的偵破工作中，我們中隊派我所在的探組四個人到專案組，國權、醫生、麒麟和我，分到在不同工作組，組長分別由中隊長副中隊長帶隊。分工完，大家先去派出所食堂吃飯，副局長兼所長已經吩咐食堂為大家準備了飯菜，吃完在辦公室碰頭，然後開工，晚上十一點各組匯總。
由於之前孕婦被殺的那個案子，監控視頻是我看的，利用視頻我成功的發現了嫌疑人，最後順利破案，給領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於是我又被安排到視頻技術組，負責找和看視頻，首先是把現場周圍能找到的視頻資料全部考回去，然後一個一個慢慢看，於是現場沿河所有道路2公里以內的地方都要，我們就到處找攝像頭，有發現就趕緊用U盤拷貝，再轉移到移動硬碟上，那個時候的視頻錄像大部分都只能用U盤拷貝，各種格式，還得下載各種播放器才能播放，帶去的500G容量的移動硬碟差不多被拷滿了，然後回辦公室，大家分頭看。比起其他組，我們算是舒服的，拷視頻錄像回來後，就不用出去享受太陽烤肉大餐。其他組的就要頂著35度的高溫，到現場逐戶逐人現場訪問排查，或者查找屍源，現場周邊半徑2公里以內，人口超過20萬人，5公里人口40萬人，鞋都鎮戶籍人口8萬人，流動人口超過30萬人，登記在冊僅有20多萬，周邊幾個鎮總人口稍少一些，但是總人口超過80萬人，且數據並不完整，想要找一個人如同大海里撈針。
第一天晚上匯總的時候，各組的收穫幾乎為零，林副局長要求專案組還要繼續增加人手，同時根據法醫提供的屍體頭骨還原面部照片向社會發布線索徵集通告，增加人員查最近失蹤人口，儘快查清屍源，而我這組，繼續看監控，尋找可以人員和車輛。
當晚的專案組匯總討論會，正當我們各組準備熱烈討論發表意見的時候，局長、晉江地區局分管刑偵卓副局長、時任刑偵支隊陳文榮支隊長進入會議室，刑偵支隊技術大隊痕檢和法醫也到會議，鞋都鎮派出所的小會議室坐得滿滿的，會議室內煙霧繚繞，法醫和技術先發言，根據河水的流速，通過現場的刑事現場還原實驗，以及屍體的腐敗程度，可以推測，第一、嫌疑人在上游拋屍的時間應為頭天晚上23時到第二天凌晨1時許，這個為重點時段；第二、四袋屍塊總重量約為50公斤，正常人拋屍，應藉助車輛；第三、是現場發現的屍袋為常見編織袋，附近廠商生產，可以去排查。目前現有的線索決定了下一步的偵查方向：
1、現在可以縮小偵查時間，視頻組，重點排查頭一天22時至第二天凌晨2時的人和車輛；
2、擴大排查範圍，重點是女性失蹤人口，儘快查清屍源；
3、編織袋的來源和去向；排查組分發編織袋照片，重點詢問各超市商店有無賣過該款編織袋。
接著領導的發言我不一一表述了，大概就是通報案情以及各級領導指示批示，領導一個個發言，同時給大家打氣，迎難而上，早日破案，領導提出要繼續擴大摸排範圍，以發現屍塊的點為圓心，將原有範圍從2公里延伸至5公里，同視頻組和排查組同時沿河上游繼續開展工作。接著專案組成員調整分組分工，我繼續看視頻。時間很快就到了凌晨2點，大家回去休息，稍微休整一下，第二天一早按照既定方案開展工作。
我兩天沒有回家，開完會，開車回家洗澡換了套衣服，又回到單位宿舍，調好鬧鐘，頭一碰枕頭，就進入深度睡眠狀態。
第二天一早，我在單位食堂吃完早餐，出現辦公室，小組成員碰頭分工準備繼續看視頻（2015年開始，作為視頻專業隊長，我開始給大家講視頻偵查的課，我每次都會拿香港電影《跟蹤》作為模版講述，現在想起來，我當時的工作也差不多跟CIB看監控方式一樣），我們這組經過調整，留了四個人，另外，調交警一名負責技術的老同志配合我們調取交警安裝的電子卡口圖片數據來進行分析。其他組的人，在食堂吃完飯就出發，在方面5公里內展開拉網式排查，重點排查失蹤女性以及用來裝屍體的編織袋。
我在辦公室靜靜的看拷回來的錄像數據。先說一下這條內河溝，發源地是南安的九十九溪，從西一路向東流，彎彎曲曲滋養了南安和晉江的人民，進入晉江後匯入晉陽湖，再從晉陽湖流出，沿途人民經過歷年的改造，修建了一條石頭砌成的河道，一直向東，經青陽鎮、梅嶺鎮、鞋都鎮、進入石獅蚶江鎮流向泉州灣，沿途工業發達，人口密集，因為環保意識淡薄，又無人管理，大量垃圾和污水直排到河溝，導致河水進入晉江成了黑水河、臭河溝，長的全是綠葫蘆，這些年，安平市政府花大量的資金和人力進行治理和改造，沿河岸10米內原有的建築全部拆除，當時我還是社區民警，為了開展拆遷工作，曾讓我疼了兩年，現在修成道路或者綠化帶，情況大有改觀。因為民營經濟發達，流動人口較多，治安狀況之前一直不好，很多有錢的人就在家安裝了視頻監控，那個時候公共視頻才剛剛開始安裝，08年開始全市僅安裝幾百個電信全球眼，數量很少，而且位置很不理想，對於破案來說，群眾家裡的監控可是幫了大忙，發揮著很重要的作用。
離發現屍袋地點上游有一處路口，有一戶人家門口的監控視頻，我那是正在空調下喝著可樂，忽然，一輛深色suv進入我的視線，已經是晚上燈光昏暗，但是我能分辨出車子是一台東南汽車生產的富利卡SUV，車子停在視頻的河邊，雙閃閃了一分多鐘，應該安裝的防盜器，開著車門會閃，之後車子離開，消失在夜色中，我腦袋瞬間有一種充血的感覺，但是多年的工作經歷提醒我，淡定，淡定，深呼吸，開始追蹤這台車，很快交警的同志直接訪問電子卡口抓拍後台圖片數據，2010年的時候，一起搶劫案，我就是通過分析經過卡口車輛照片，確認作案車輛的信息，然後鎖定嫌疑人人，快速破案的，不過那時我查案件慢得要死，用了一天時間才給我照片，這次好好跟他聊聊，以後遇到案子查詢快一點，拿到照片，很快確認車輛和駕駛人信息，將情況上報，一邊坐等消息，一邊還得苦逼的繼續看視頻錄像。
領導得知情況後非常重視，立即組織人手，四個小時後，將車和人都找到，經過審查排查，基本排除了作案的可能，原來車主是開車去河邊丟垃圾，主要是生產鞋子剩下的碎料，在車上堆著，他趁夜色去偷偷倒了。
我正在看視頻錄像，得知這個結果，不免有些失望，其實既是意料中，又是意料之外，嫌疑人非常狡猾，哪那麼容易就輕易被我抓住尾巴，偵破案件就是這樣，不斷的發現線索，又失去線索，不斷的失敗，總結經驗，再失敗，再總結經驗，不斷重複這個痛苦的過程，如同西天取經一樣，歷經磨難，沉得住氣，最後在不斷失敗中獲得成功，大家看到都是我們破案後的樣子，其實並不知背後，我們付出了多少心血，鬼知道我們經歷了什麼。
第二天晚上匯總的時候，我這邊已經沒有什麼進展，各組也沒有任何進展，大家已經疲憊不堪，領導及時重新調整人手，把兩位有經驗的同志調去現場排查，繼續擴大搜索範圍，從5公里延伸至10公里，給我留了兩個警校的暑期實習生，來年就要畢業了。
開完會，走出派出所的院子，天上一輪明月，陣陣海風吹來，帶來一絲涼意，環顧四周，路燈下很靜謐，白天派出所門口可是熙熙攘攘，好不熱鬧，我就在想，每天這麼拼命，科比見過凌晨4點的紐約，我可是見過24小時的世界的樣子，外界對我們一無所知，到處都是不友好的樣子，網上媒體一邊倒的申討，質疑，諷刺，各種詆毀，那麼多兄弟英年早逝，我們在堅持什麼，為了什麼，是出發時的那個誓言，或者內心深處的安慰，或者面對逝去的冤魂能夠得到安慰，來日九泉之下，不愧見逝去的英靈、坦然以對那些冤魂。
開車回家，家離單位3公里，深夜車不多，5分鐘到家，然後洗洗睡了，暫時脫離一下戰區，稍作休整，明日再戰。
二、梧桐樹下的少年
發現屍袋第三日，我領著兩個警校實習生，沿著河繼續尋找有價值的視頻探頭，力爭找到有用的線索，但是結果不如人意，太陽把大地照得發白，晃眼，那天我喝了至少六瓶礦泉水，衣服上已有多層鹽漬。走到坊腳村，一棵兩人粗的大榕樹下，實在酷暑難耐，我們坐下來稍作休息。
在閩南，我沒有見過梧桐，或許有，只不過我沒看到。閩南熱帶氣候，植物特徵明顯，能在路邊看到的都是刺桐樹，木棉樹、芒果樹，最多的是榕樹，根須伸到哪裡，就在那裡紮下去。記憶中，安平市公安局院內，靠著圍牆有幾棵榕樹，根須已經和圍牆長在了一起，難捨難分了。
樹蔭下，我跟兩個警校實習生聊起來了公務員考試，他們跟我說現在警校課程很鬆，就是抓公務員考試，組織培訓學習，鼓勵所有學生去考，畢業工作就靠考了。2004年我剛參加公安工作的時候，全國只有140萬民警，後來漲到了200萬，雖然大規模招，但是還是警校供過於求，那幾年警校也不包分配，跟普通院校一樣，入警參加公務員考試。那段特殊的背景下，部分警校已經開始改革，縮小招生規模，有的直接不招生，改為在職培訓等等。聊到公務員考試，我開始介紹經驗，我那時云云，說著說著，我的思緒就回到了2003年。
(一)報考公務員
2003年11月底，JX省NC市昌北郊外，東華理工學院（現東華理工大學）南昌校區，秋意正濃，學校那條梧桐小道已經布滿落葉。那年我19歲，還有半年就畢業了，梧桐小道長約200米，雙向兩車道，南北朝向，北高南低，是個斜坡，落差5米左右，人行道和行車道，行車道是水泥路面，人行道鋪著地磚，是那種在中國路邊很常見的那種紅黃色的人行地磚，路兩邊整齊排列著兩排GG燈箱，梧桐樹建校之初種下的，已經有幾十年樹齡，沒有人知道是哪一年種的，樹幹超過一人粗，晚上經常有搞惡作劇的躲在樹後面嚇來往的同學，樹底下是兩排用水泥澆鑄的靠椅，很多同學都喜歡在這裡坐著休息，道路東邊是兩排連體的教學樓，高高的石基，另一側是操場，跑道是灰渣的，中間是雜草叢生的足球場，過去的幾年裡，我在這裡揮灑著我的青春和汗水，獲得過成功和喜悅，也留下失敗後落寞的身影，半年後我將離開這裡，心中不免感慨，我不知道未來的路在哪裡。已經有同學打聽各類招聘會的消息了，且不理會他，我還是享受一下時光。
梧桐小道是從學生公寓到教學樓的必經之路，我很喜歡這條路，每天在這裡走上幾個來回，有時閒庭信步，更多的時候我是腳步匆匆。我還沉浸個人的感慨的時候，我的諾基亞手機響了，父親大人來電，
通話內容大概是這樣的：
我：「老爸，有什麼事？」
父親:「有個好消息告訴你，你不是一直想當警察嗎？有朋友告訴我九江在公務員考試，公安局有招人，你去看看，報名考一下。」
我：「是嗎，我去看一下」。
父親：「我朋友說，在網上有消息，趕緊去看」
我：「好，我馬上去。」
我從小就想當警察，不知道是五歲的時候爸爸給我買了頂警察帽，我開始喜歡當警察的，還是我想當警察，爸爸給我買了頂帽子，反正那時候開始，從此我的理想就是當警察。不過高考失利，那個時候的警校是熱門學校，分數線高不可及，我差了幾十分沒考上，只能到別的學校讀書，警察夢暫時放一放，這個時候，突然有個人告訴你，夢想其實離你很近，伸手就可以觸及，點燃了我的希望，我瞬時打了雞血，趕回寢室，那個時候住著四人間，用的電腦是02年自己組裝的奔騰四1.7處理器、15寸純平顯示器，128M內存，獨立32M顯卡，廢話不說，趕緊撥號上網，那個時代網際網路已經普及，用電話線就可以上網，網速64KBS。登陸九江人事網，查看招考公告，九江公安機關有招警，有計算機專業招四個，馬上打電話詢問報考條件，只要能2004年7月按時畢業，就可以報名，報名時間還有三天，帶上本人身份證、學校開學歷證明蓋章到現場報名，12月底考試，時間很近了，趕緊去找系書記系主任，開了學歷證明，請假報名考試，一切順利。
第二天一早，天沒亮就我便起床出發趕第一趟公交車到汽車站，搭長途汽車到了九江，趕往馬獅九江人才中心，現場人山人海，有諮詢的，有來看的，有來報名得，有人手上拿著表，有人在拿手機高聲打電話，盛況空前，我擠進人群，拿到報名表，填表貼上照片，報考警察的由JJ市公安局政治部的人現場審核，通過以後，交錢辦理准考證，這才知道這是大學畢業生從1999年最後一批開始已經不分配工作了，這是當地第二次公開招考公務員，有學習參考書，《行政職業能力測試》、《申論》和《公安基礎知識》，現場有賣，買回去看，離開考已經不足一個月了，這三本書第一次聽說，第一次看，從人才中心出來，路邊小店吃了盤炒粉，走路去長途汽車站，買票坐車回南昌。候車的時候，我開始翻看書，《行政職業能力測試》，就像一部百科全書，考試150道題，時間150分鐘，門科種類繁多，至今仍然覺得頭疼，《申論》就是寫作文，有點類似寫論文，《公安基礎知識》也是第一次看，涉及公安工作常用程序、法律法規等等，就像職業科普，我完全是門外漢，只能翻一翻。回到學校，開始了我人生第二次備考，上一次是高考，大學幾年都混過去的，從沒有那麼認真，這次是追逐夢想的旅程，每天就跟打雞血一樣，因為要考體能，還堅持每天跑步，蛙跳，引體向上等訓練。
（二）公務員筆試
眼瞅著，考試時間一天天的逼近，整個人狀態還是懵懵的。考試在九江城區，分成兩天，筆試是在兩個不同學校考，兩張准考證。第一天上午考行測，由於頭天晚上沒睡好，腦袋漲漲的，但是考試速度奇快，會做的就直接答，不會也沒有留，猜一個答案，150道題，就不知不覺做完了，本來計劃閉目養神，再來檢查一下卷子，結果直接睡著了，還是監考老師提醒交卷才醒，回想起來，很好笑，當時臉上是大大的一個囧字，巨尷尬。第一天下午考申論，寫兩篇，都評論性質的文章，還有就是發言稿，時間2個小時，剛寫完，時間就到了就交卷回去。當天晚上，JJ市區停電了幾個小時，因為冬天用電保障一直都是問題，我就奇怪了，守著一個火力發電廠還會停電。也沒辦法，抹黑看了一會《公安基礎知識》，臨時抱佛腳一下。
第二天到考場，拿到卷子，單選多選判斷，直接傻眼了，有些題像腦經急轉彎，大部分的題完全不會，只能靠蒙了，可能這場考試給我留下了陰影，後來的中級執法資格，我考了兩次才過。
（三）公務員面試
考完收拾東西回到學校，上了半個月的課，放寒假回家，那時候住在鄉下，家裡手機信號不太好，與外界交流不多，就是每天看看書，走走親戚，四處玩一下，那年雪下得很大，鄉下都是泥土路，到哪裡都是一腳的泥巴，就在家呆著。過完春節，準備返回學校的時候，突然接到通知，筆試通過，讓我參加面試，真是很意外，去查了一下分數，還不錯入圍了。面試在老的JJ市委黨校，元宵節前一天，早上7點到，手機被沒收，所有人集中到會議室，按照抽籤序號參加面試，考完可以在考場旁聽，體操打分制，7名考官，去掉最高分，最低分，取平均分，考生離開考場後，不得再返回，直接離開。我抽籤抽到3號，第三個進去，我穿著新買的雅戈爾西裝，爹媽特意帶我去買的，人生第一次買這麼貴的衣服，那時還很瘦，撐不起來，松松垮垮的，雖然繫著領帶，難掩少年的稚嫩，我只記得我在門口走廊里侯考的時候，很冷（我應該是衣服穿少了），我當時一直在發抖，進考場還是這種狀態，看面試考題的時候，我努力控制情緒，面試題有6道，應該專業人士設置的，看完題，主考官開始提問，第一個問題，為什麼要報考警察。我不假思索就回答，小就想當警察，維護正義，除暴安良。之後兩個問題，我侃侃而談，越來越有勁。第三個問題的時候，主考官就沒有照紙上考題問我了，我的狀態就越加放鬆，在輕鬆愉快的氛圍下，我答完所有問題，然後等分數，89.5分，我挺遺憾，90分都沒有，帶著遺憾，我離開了考場，回學校了。
（四）體能和體檢
到學校以後，我沒有跟任何人提起考公務員的事情，準備上課，然後是去實習，出台了新政策，實習可以自己找單位蓋章就好。這時卻接到通知去參加體能測試，帶上之前的准考證身份證，地點在JJ市體育館，坐落在南湖邊上，現在那裡是南湖國際小區和和中廣場。體能考試很順利，考完繼續回學校。
實習期開始，我坐上南昌到福州的火車，再轉長途汽車去了父母所在的福建晉江，中學開始每年暑假我都在那裡過的，剛開始是綠皮車，後來換成紅色得了，我開始了找工作之旅，已經把公務員考試的事情忘到九霄雲外了，以為自己沒考上，不能等，我得找工作，不能啃老，於是我開始了在晉江的找工作之旅，在報紙上看各種招聘，有工廠，還有各個公司，去找人事，面試，最後因為我喜歡車，就去了車行面試。3月份，晉江天氣很暖和，穿著單衣，有人已經穿短袖了，這時，通知我到九江第一醫院參加體檢，於是買了連夜的火車返回九江，早上沒吃沒喝直接奔醫院，來得倉促，也沒看天氣預報，從晉江出來的時候僅帶了一件外套，下火車，我就發現自己錯了，大家都穿著棉襖呢，忍著寒冷到了第一醫院，開始體檢，外科檢查的時候，三個男生一起進去，然後脫衣服，連內褲我就穿了四件，我麻溜的脫完衣服檢查完，隔壁兩個兄弟衣服還沒有脫完，他們其中一個分到武寧縣公安局，05年警校培訓結束以後，就在沒有見過了。
體檢完，因為太冷，也沒有帶衣服，直接坐車回福建，享受晉江的春暖花開。四月份通知到南昌參加心理測試，測試完，直接回學校，買了一箱泡麵，借了一台奔騰1的IBM筆記本電腦寫論文，用了一個月時間論文寫完，然後一直修改，5月底論文答辯，6月底拿畢業證，報到證。中途接到通知，我已經被錄取，成為一名人民警察，到JJ市人事局報導。
三、古色古香的辦公樓們
拿到報到證，直接去九江人事局報導，才知道我最後一個去報導，被分到了星子縣公安局（2017年更名廬山市公安局），接著我人生第一次坐車到了星子縣，到組織部報導，從汽車站出來，步行二十分鐘，到了星子縣政府，從路邊一個院子進去，是星子縣委縣政府所在地，正值盛夏，政府院內一條坑坑窪窪的水泥路兩側野草茂盛，政府部門的幾棟樓不規則的散落在各個位置，相隔不遠，組織部在一棟青磚輕瓦的磚木建築里，共三層樓，樓前是幾棵高大的梧桐樹，從正門廳後的樓梯上樓，才發現這個樓上包括台階都是木製，走上去有木頭特有的聲響，古色古香，很像電影電視中解放前國民黨辦公樓的那種場景，如果那幾棟樓沒有拆的話，真的可以改為影視拍攝基地（我一直以為這棟樓很老了，直到我17年去陝西，發現那裡政府還有泥土夯制的土木房子用來辦公），離開星子後我在沒有去過那裡，據說已經搬新樓了。找到組織部人事科，工作人員拿著我開的人事介紹信，打電話通知公安局過來接人，沒過多久，一輛尾號333的大眾普桑警車過來，公務員抽籤面試也是3號，看來真的跟3很有緣，當時時任星子縣公安局政工科程科長過來接我到公安局報導，我就上了車，路上程科長告訴我，經過局黨委會討論決定，我被分配到指揮中心工作，但是，先要到派出所鍛鍊，那兒戶籍警要休假，我臨時頂替一下，於是我被送到了南康派出所。
南康派出所在縣政府院子對面，據說以前是老的縣公安局，也是一棟兩層的青磚、青瓦小樓，磚木結構，風格和縣政府類似，目測是同一時期產物，說是50年代的房屋，派出所有個院子，院子是鐵柵欄做的圍牆，但是進出的道路是鋪著石子的，院子裡有一個單槓，野草很多沒有人清理。樓正門進去有個廳，有供群眾坐的幾個凳子，左邊是戶籍室，右邊是值班室，再後面是各個民警辦公室，當時南康派出所是最大的所，民警10人。所長姓葉，身材高大魁梧，說話聲音高亢有力，教導員忘了是誰，還有副所長，副教導員。每人一間辦公室，二樓有會議室，巡防隊員宿舍和辦公室，印象中除了戶籍室，其他地方內務較差，到處步滿灰塵，有些垃圾沒有人清理，二樓就更亂，髒亂差，衛生間味道極重，能把人熏出味來那種，感覺幾十年沒有清理過了，程科長帶著我直接到了葉所辦公室，葉所對我表示歡迎，然後安排我到戶籍室，跟著戶籍姐姐學習怎麼操作，她第二天就要走，我就要接手工作，城關派出所，戶籍人口多，一天都不能停，我就這樣迷迷糊糊當了一個月戶籍警。
程科長走後，沉浸在電視電影畫面幻想的我，感覺受到了重重的一擊，從天上被的摔回地面。回歸現實，沒有制服，沒有證件，工資三個月後才有，警校培訓還要等到半年以後，我的警察生涯開始了，由於我是近十年星子縣第一個外地民警，局裡沒有準備宿舍，南康派出所也沒有宿舍，單位後勤部門正在為我找能住的地方，於是我前三個月是住在辦公室里，一張草蓆，一張毯子，我買了一個臉盆，牙膏、牙刷被子毛巾，這就是我的全部家當。
來南康所第一天當晚，我深刻感覺我的警察生涯開始了。那天值班所領導是陳水印副所長（2010年抗洪搶險犧牲在鄱陽湖大堤上），皮膚黝黑，個子不高，看上去很結實，像是練家子出身，兩眼炯炯有神，有一道亮光，當時他腳受傷包著紗布，穿著拖鞋，走路一拐一拐的，晚上我正在味道濃烈的衛生間洗澡，他叫我出警，安排我和另一個民警帶著兩個巡防員，去抓嫖娼，哈哈，沒錯，我遇見的第一個案件是抓嫖娼，我們抹黑走到街邊一處出租屋，聽到屋內有動靜，帶頭的民警一腳踹開門，然後開燈，那個場面就不描述了，之後，將一男一女帶回派出所，一路上我們誰也沒說話。
到了派出所以後，才知道那男的是嫖客，賣淫女的是某「雞店」的，民警讓那女的打電話叫老闆來，交罰款，老闆來了以後，彎著腰低著頭，點頭哈腰，最後談價錢，談好後交錢，將人領回去，嫖客自己交完罰款，然後也走了。
那個時代，內地公安機關經費、獎金髮放，裝備採購等等都是靠自己去罰沒款或者行政收費來解決，本級政府不但沒錢給公安機關，還要下發任務指標，通過收支兩條線。比如當年任務完成上繳100萬的罰沒款，會返回60萬給單位用，特殊時代背景下的經費解決方案，不做評論。
驚艷的第一個案子就這麼草草結束，來的急去的快，你還沒有來得及享受過程，回味一下就悄然結束了，就像沒發生一樣，但是還是留在了我的記憶深處。現在回想起來，還覺得好笑，如果說報導那天我有些失望，其實內心仍然還有幻想，電視裡人民警察是何等崇高的職業、便衣警察里受盡苦難矢志不改的情懷等，但是，抓完那對「野鴛鴦」後，我是徹底拉回現實了。
在所里當了一個月的戶籍民警兼打雜的以後，回到星子縣局指揮中心，在局六樓上班，後勤給我四樓一間沒有人用的辦公室放了一張單人床，當我的宿舍。後來我又出去租房子住，就這樣在星子縣公安局無憂無慮呆了兩年直到2006年8月我調到安平市公安局。
四：峰迴路轉，天網恢恢
安平市公安局是個好單位，我在九江警校培訓的時候看的大練兵視頻就是安平市局拍的，裡面的警察和群演都成了我的同事，我鼓勵兩個警校實習生考這裡，他們說這裡壓力太大，要考回老家，我也沒有多勸，沿河走了一天，沒有更多的收穫，於是我們返回鞋都所，開始分析所有當時卡口的過車圖片。當時現場中心10公里以內的所有卡口照片，我們全部下載下來，在辦公室里一張一張看。
從石獅與安平市交界的雪上村路段卡口照片裡，我發現一輛五菱麵包車的前排座椅與第二排座椅之間，好像有幾個類似現場發現的編織袋，而且時間是發現屍袋前晚23時，但是因為圖像較為模糊，無法確認，而且麵包車是登記在安平市的一台，需要時間去排查。當時的情況下，人手都很緊張，已經開始往周邊幾個鎮開展排查工作了，國權麒麟他們已經在石獅蚶江鎮待了兩天。
第三天匯總會，只有在晉江工作的部分人參加，同時前方傳來好消息，編織袋的找到一家生產廠，說曾經生產過這批外觀的小編織袋，主要銷往石獅方向，我們的偵查方向開始向石獅轉移，重點查編織袋，一定要找到。
到第四天，我們視頻組工作依然沒有收穫，第四天晚上已經不開會了，我們這組加班到十二點就可以休息，但是其他組就沒有這麼幸運了，晉江刑偵的傳統，案子發到哪裡，背包就打到哪裡，案件不破，絕不收兵，排查組排查到哪裡就住到哪裡，第二天繼續排查，主要是節省時間，增加工作效率，工作又連續性，但是可憐，都沒有辦法回家，每天睡幾個小時，我就比較幸福，離家近，晚上結束以後還可以回家一下，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幸運兒。國權打來電話，詢問工作情況，他們在石獅毫無進展，大部分的人都在石獅，蚶江鎮就去了三組人，還協調石獅公安局派人協助，在石獅已經住了三天，因為出門比較急，什麼都沒帶，又沒有回家，沒時間買換洗衣物，內褲脫下來都可以豎起來了，說實話，這是晉江刑警的工作常態，我們早已習慣。
到第五天，我這裡能看的視頻和卡口照片已經過了兩遍，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哪裡疏漏了，那台五菱麵包車還沒有找到，重案隊的勇哥已經去開展工作了，希望能有結果，我們幾個人也準備去石獅那邊參加排查組的工作。我這組幾個人已經到了石獅蚶江鎮，其他人在工作，領導不在，沒有安排我們具體工作任務，我們先去邊防派出所，等候工作安排，邊防所當時還有幾個重案隊的兄弟也在，我們坐在邊防派出所整潔的大廳里，邊防的內務一直都是高標準軍事化管理，比我們好太多了。邊防所外不遠是熱鬧的菜市場，人來人往，我的單位舍友家就在旁邊，我當社區民警的時候，還經常跟他一起過來，到刑偵中隊以後，因為太忙沒有來過了。公安邊防派出所，人事財務裝備由邊防總隊邊防支隊管理，採取軍事化管理管理模式，佩戴武警警銜，公安業務由公安局負責，同時還有邊境海防管理等專有業務，是維護治安穩定特別是海上和邊境地區的重要力量，很多地方沒有公安派出所，只有邊防所，2019年整體轉制的時候，改為公安局海防支隊，海防大隊，海防派出所等。
坐在涼爽的大廳，我們幾個人懶洋洋的聊天，正當我們跟邊防派出所同志拉呱的時候，有一名中年婦女走進值班室，說要報人口失蹤，民警問她什麼人失蹤了，她說她外省女，今天25歲，已經一個星期聯繫不上了，這立刻引起了我們的注意，經了解這名婦女來自重慶，在石獅務工，其外甥女跟男朋友租住在蚶江，一周前，她還去了他們租房吃飯喝酒，之後收到一條簡訊說他們出去玩了，之後就再也沒有聯繫上，手機也打不通，去租房找，也沒有人在。重案隊的同事馬上詢問她，外甥女身份，同居男友身份已經租住地點，要求立即帶我們去看，外面驕陽似火，我們坐豐田海獅麵包車趕往租房，車內在太陽炙烤下，如同蒸籠，空調毫無作用，上車的瞬間，如同進高溫桑拿房，身上每一個毛孔瞬間張開，汗如泉涌。
司機技術很贊，很快我們就趕到租房，位於蚶江鎮一個行政村內，一條剛剛容納一輛車通行的路邊一棟兩層的石頭房子裡，石頭做為建築材料用來搭建房屋，在閩南很常見，可以說是特色，這裡到處盛產花崗岩，石頭房子堅固耐用，在颱風肆虐的季節，這是很好的選擇，石頭不僅用於建房，做為鋼筋水泥出現前最好的材料，石頭還用來搭橋，鋪路，晉江有名的跨海石橋安平橋就是用石頭建造，還有洛陽橋等等，包括發現屍袋的內河溝，河岸都是用石頭堆砌的，形成固有河道。
我們叫來房東，詳細詢問，這一男一女的情況，男的徐某，江西人，女的劉某，重慶人，住在一起已經一年多了，但是人已經離開一周了，據房東反映，女子為「站街女」就是我們常說的失足婦女，經常出去接客，換一種說法，就是賣淫女或者流鶯，當時的晉江石獅南安，很常見，因為大量的流動人口，都是青壯年，各種需求都有，因此產生了大量的群體，加上公安機關人手嚴重不足，打擊有限，存在著這樣一個灰色地帶，主要在一些舊村落里，房屋密集，無法通行汽車，只能步行或騎摩托車的地方，有時著便裝，經過的時候，不時可以遇到很多濃妝艷抹身上一股劣質香水味道的女性搭訕，就一句話問你要不要按摩，當社區民警的時候，我的轄區基本被我抓滅絕了，還經常跟舍友合作去他所在西坂村抓，自從取消收容教育勞動教養後，拉客招嫖處理，最多拘留5天，就算抓到先行，也就拘留15天，無法形成震懾，抓組織賣淫的特別難，就成了打擊難點，長期存在，這個灰色地帶容易滋生各種犯罪，我記得鞋都的洋埭村就是重災區，經常有「仙人跳」的案件發生，是不是還有命案發生，2009年我參與的第一起命案就是在洋埭發生的，那年到九江修水，追捕犯罪嫌疑人，11月底下大雪，好在成功抓獲，治理這個灰色地帶需要全社會參與，鞋都四境社區就比較成功，將整個舊村拆掉重建，改成了商用樓盤，沒有了隱蔽的活動場所，人員自己就消失了。
話說這裡，這對男女的突然消失，我們隱約感覺離破案已經很近了，領導得知消息後，重新調整部署，1、技術人員到租房查看取證，看看有沒有跟案件有關的線索；2、所有人員圍繞租房附近開展走訪排查工作。
我負責調取視頻，很快一組人報來消息，租房約200米遠的一處超市內售賣的編織袋與裝屍體用的同款，詢問老闆得知，一周前，一名男子曾來購買了8個編織袋，還有若干個塑膠袋，通過辨認，老闆認出是徐某購買的。其實徐某租房樓下也有個超市，他捨近求遠的做法，讓我們認定他就是第一嫌疑人。緊接著我們在他樓下超市調取錄像，發現徐某多次到超市購買鋸子，刀等物品。
技術隊和法醫，進入租房勘查，租房清理得很乾淨，但是，在牆面，牆角，衛生間等多處發現血跡和碎肉，骨頭等人體組織，經過取樣 DNA鑑定，和河溝內的碎屍塊屬於同一人。
一連串的好消息，讓專案組所有人精神為之振奮，緊接著工作就圍繞取證和追捕徐某展開，追捕組連夜趕往徐某老家江西萍鄉，到萍鄉後得知嫌疑人在三天前已經離開，去向不明，專案組其他人一面研判他的去向，一面向全國發出協查函，並上網追逃。很快收到消息，徐某已經到達雲南西雙版納，專案組立即派人立即前往抓捕，在當地經常的協助下，在西雙版納版納一處小旅館將徐某成功抓獲。
從河中發現屍袋，到嫌疑人被抓獲，歷時八天八夜，專案組日夜不眠，從未停下腳步，沒有人懈怠，終於可以舒一口氣，剩下的事情交給重案隊。
三天後，一架從雲南昆明出發的班機降落在福建晉江機場，機場有幾位特殊的乘客，他們最後才離開飛機，其中一位戴著手銬被兩名年輕人架著走下舷梯，機場出口，兩輛警車閃著警燈等候已久，所有人上車後，警車迅速駛離，前往發現屍袋的河溝邊和石獅蚶江鎮。
多年之後，我跟參與審訊的主辦案件民警聊天時說起這個案件，他回憶到，嫌疑人徐某有家室，在石獅做木工，一次嫖娼時結識被害人劉某，之後兩人姘居在一起，但是劉某性格潑辣，兩人經常吵架，被害人劉某經常取笑挖苦徐某，吵架還會動手打徐某，那日與劉某親戚吃飯喝酒，親戚走後，兩人又發生爭執，劉某又動手，徐某暗藏已久的怒火發作，趁劉某不備，使用啤酒瓶擊打劉某頭部將其打倒，後越想越生氣，就多次擊打劉某頭部，再之後徐某發現劉某已經不動，沒有了氣息，他沒有選擇送醫，而是坐在劉某旁邊，靜靜等待，確認劉某死亡後，徐某開始思考如何處理屍體，他回憶起曾看過的電影，電影中男子殺人後將被殺女子碎屍的片段，於是，他多次下樓到超市買來刀，鋸等物品，開始將劉某分屍，前後用了十六個小時分屍，因記得劉某夸自己漂亮，徐某覺得她不要臉，於是將其臉皮割下來，還模仿電影片段，將手指頭指紋刮掉，丟入馬桶衝掉，之後開始將整具屍體用工具切碎成很多塊，裝進塑膠袋，再分裝到各個編織袋中。之後開始清洗現場，將物品收拾乾淨，切下來多內臟細小骨頭肉等都衝進馬桶了。
辦案民警還說了一個細節，徐某受審的時候，檢察官出局那堆屍塊拼完（法醫細緻的精神，用了很長時間拼回去）殘缺的屍體照片時，徐某被嚇得兩腿發抖，幾乎失聲。
兩年後，經最高院核准，罪犯徐某在晉江被依法執行死刑，一顆步槍子彈結束他罪惡而扭曲的一生，到此，案件畫上了一個句號。
我有時在想那條河就在機場邊上，最終流向大海，徐某住在河的下流，卻鬼使神差選擇到上游拋屍，屍體又被敬業的環衛工人撈出，再然後就是一群被外界成為瘋子的晉江刑警，真是冥冥中自有註定，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很多事情，無法用科學解釋，我有時在想如果他有得選擇的話，他還會這麼做嗎？當他走出罪惡的一步，等著他的就只有正義的懲處。我從小的理想是當警察，匡扶正義，除惡揚善。從報考公務員我填的人民警察開始，一直到現在，內心深處都沒有忘記為什麼要當警察。
第一章結束，向奮戰在生死一線的兄弟致敬。再次悼念2010年因公犧牲陳水印烈士。
2011年7月初的一天，像往常一樣一樣的某個清晨。7時許，東南省晉江地區安平市公安局鞋都派出所值班室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值班民警從睡夢中驚醒：鎮上廣西村河邊發現幾個編織袋，袋內疑似人體組織。
又發命案，還是碎屍案！
這條警情信息光速傳播，在各級迅速爆炸開。此時我還是刑偵中隊一名普通民警，上一次命案是五月份，當時一名孕婦被殺害，我們奮戰了一周破案，當時靠的是路上新安裝的監控提供關鍵線索。治安形勢正在逐漸好轉，經過幾年打擊，刑事案件高發的態勢被壓制住了，命案也大幅下降。從一年幾十起下降到十幾起，不過到現在才安穩了兩個月，又有命案這種大案子。當天我值班，值班室電話第一個打給我，雖然還不能確定，不過對我已經有些興奮和迫不及待，還沒有刷牙洗臉，叫上值班司機開車立即出發。警車疾馳，很快就到了報警的現場。
廣西村是我來所里當社區民警時，第一個管片社區，是一個比較大的行政村，位於機場跑道一側，緊挨著坊腳村，由四個自然村組成，常住人口3600人，流動人口8000-10000人，有大小工廠100餘家，社區警務室緊靠著機場，離機場護欄不到一百米，我在村里工作過兩年，每天走街串巷，這裡的每一寸土地，我都再熟悉不過了，村里治安巡邏隊長已經在河邊等我了，現場有不少圍觀群眾。
報警人是一位清理河道的環衛工人，他在清晨河道清理垃圾作業時發現了幾個編織袋，打撈上來以後，好奇打開，打開裡面有很多黑色塑膠袋，打開塑膠袋，裡面一股新鮮的肉，仔細看，有一個像是人的手指，被嚇了一跳，於是趕忙報警。
我吩咐村級巡邏隊長帶人警戒現場，把人群隔離開，我從隨身背的單肩包內取出從法醫要來的一次性醫用橡膠手套，小心打開現場發現的四個一摸一樣編織袋，每袋都是雙層編織袋套在一起，裡面裝有系好塑膠袋，也是雙層套在一起，我打開四個塑膠袋，裡面出現大量人體組織，肉塊很新鮮，有點類似豬肉，已經放完血了，我看類似人手指、腳掌、類似人體脂肪（經常看法醫解刨屍體），立即打了值班所領導電話，並通知值班法醫，很快法醫來了兩個警組，現場勘查和屍檢。
時間到上午8時許，已是盛夏，東南省地處閩南沿海，與蛙島隔海相望，屬熱帶氣候，在室外明顯能感覺到太陽的炙熱，我背上已經是大塊的汗印。現場確認袋子裡裝的就是人體組織，俗稱屍塊，這是典型的碎屍案。經清點現場發現裝屍體組織的小塑膠袋子共有106個，每個不到一斤重，屍塊是一個人還是幾個人需要回去檢驗才知曉，人屍體被剁如此的碎塊，建國以來尚屬首次。按照公安部要求，命案四長必到，局長、分管刑偵副局長、刑偵大隊長已經達到在詢問情況，所長正在布置保護現場。現場已經聚集了法醫、重案隊、轄區刑偵中隊、社區民警大量的警力，警車在河邊的公路停了一排。副局長下達第一道命令，立即開展調查工作，將現場的民警分成多組沿河找是否有其他袋子，走訪詢問有無目擊者。
我負責帶兩名民警在周邊走訪，三個小時過去了，我的背已經濕透，但是一無所獲，中隊長電話通知我，回鞋都派出所開會。
達到會議室的時候，重案隊的同事已經全部到了，李副大隊長在聽大家的匯報，大隊長和副局長在所長辦公室里喝茶，待人到齊後，他們過來正式開會。首先，技術中隊長吳隊介紹屍檢情況：河邊發現的屍塊屬於同一個人，死者是一名女性，年齡25-35歲左右，有妊娠史，死亡時間24小時，死者臉皮、指紋都沒有，無法確認身份，因為屍塊封裝的比較好，半真空，加上在水裡，溫度較低，所以沒有腐敗，法醫正在拼碎塊，部分組織缺失。泉州刑偵支隊的刑事技術專家和法醫也過來參與勘察工作，目前仍在工作中。
林副局長做動員講話，現在謠言滿天飛，為了給晉江人民一個交代，現在抽調人員成立專案組，要求大家從講政治的高度，發揚特別能吃苦、特別能奉獻、特別能戰鬥的晉江刑警背包精神，最短的時間破獲此案，晉江地區負責行動技術的支隊將全力支持。
緊接著，蔡大隊長開始部署偵查工作。專案組民警進行分組，明確分工，要求大家把手上的案件放一放，把精力投入這個案件的偵破工作中，我們中隊派我所在的探組四個人到專案組，國權、醫生、麒麟和我，分到在不同工作組，組長分別由中隊長副中隊長帶隊。分工完，大家先去派出所食堂吃飯，副局長兼所長已經吩咐食堂為大家準備了飯菜，吃完在辦公室碰頭，然後開工，晚上十一點各組匯總。
由於之前孕婦被殺的那個案子，監控視頻是我看的，利用視頻我成功的發現了嫌疑人，最後順利破案，給領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於是我又被安排到視頻技術組，負責找和看視頻，首先是把現場周圍能找到的視頻資料全部考回去，然後一個一個慢慢看，於是現場沿河所有道路2公里以內的地方都要，我們就到處找攝像頭，有發現就趕緊用U盤拷貝，再轉移到移動硬碟上，那個時候的視頻錄像大部分都只能用U盤拷貝，各種格式，還得下載各種播放器才能播放，帶去的500G容量的移動硬碟差不多被拷滿了，然後回辦公室，大家分頭看。比起其他組，我們算是舒服的，拷視頻錄像回來後，就不用出去享受太陽烤肉大餐。其他組的就要頂著35度的高溫，到現場逐戶逐人現場訪問排查，或者查找屍源，現場周邊半徑2公里以內，人口超過20萬人，5公里人口40萬人，鞋都鎮戶籍人口8萬人，流動人口超過30萬人，登記在冊僅有20多萬，周邊幾個鎮總人口稍少一些，但是總人口超過80萬人，且數據並不完整，想要找一個人如同大海里撈針。
第一天晚上匯總的時候，各組的收穫幾乎為零，林副局長要求專案組還要繼續增加人手，同時根據法醫提供的屍體頭骨還原面部照片向社會發布線索徵集通告，增加人員查最近失蹤人口，儘快查清屍源，而我這組，繼續看監控，尋找可以人員和車輛。
當晚的專案組匯總討論會，正當我們各組準備熱烈討論發表意見的時候，局長、晉江地區局分管刑偵卓副局長、時任刑偵支隊陳文榮支隊長進入會議室，刑偵支隊技術大隊痕檢和法醫也到會議，鞋都鎮派出所的小會議室坐得滿滿的，會議室內煙霧繚繞，法醫和技術先發言，根據河水的流速，通過現場的刑事現場還原實驗，以及屍體的腐敗程度，可以推測，第一、嫌疑人在上游拋屍的時間應為頭天晚上23時到第二天凌晨1時許，這個為重點時段；第二、四袋屍塊總重量約為50公斤，正常人拋屍，應藉助車輛；第三、是現場發現的屍袋為常見編織袋，附近廠商生產，可以去排查。目前現有的線索決定了下一步的偵查方向：
1、現在可以縮小偵查時間，視頻組，重點排查頭一天22時至第二天凌晨2時的人和車輛；
2、擴大排查範圍，重點是女性失蹤人口，儘快查清屍源；
3、編織袋的來源和去向；排查組分發編織袋照片，重點詢問各超市商店有無賣過該款編織袋。
接著領導的發言我不一一表述了，大概就是通報案情以及各級領導指示批示，領導一個個發言，同時給大家打氣，迎難而上，早日破案，領導提出要繼續擴大摸排範圍，以發現屍塊的點為圓心，將原有範圍從2公里延伸至5公里，同視頻組和排查組同時沿河上游繼續開展工作。接著專案組成員調整分組分工，我繼續看視頻。時間很快就到了凌晨2點，大家回去休息，稍微休整一下，第二天一早按照既定方案開展工作。
我兩天沒有回家，開完會，開車回家洗澡換了套衣服，又回到單位宿舍，調好鬧鐘，頭一碰枕頭，就進入深度睡眠狀態。
第二天一早，我在單位食堂吃完早餐，出現辦公室，小組成員碰頭分工準備繼續看視頻（2015年開始，作為視頻專業隊長，我開始給大家講視頻偵查的課，我每次都會拿香港電影《跟蹤》作為模版講述，現在想起來，我當時的工作也差不多跟CIB看監控方式一樣），我們這組經過調整，留了四個人，另外，調交警一名負責技術的老同志配合我們調取交警安裝的電子卡口圖片數據來進行分析。其他組的人，在食堂吃完飯就出發，在方面5公里內展開拉網式排查，重點排查失蹤女性以及用來裝屍體的編織袋。
我在辦公室靜靜的看拷回來的錄像數據。先說一下這條內河溝，發源地是南安的九十九溪，從西一路向東流，彎彎曲曲滋養了南安和晉江的人民，進入晉江後匯入晉陽湖，再從晉陽湖流出，沿途人民經過歷年的改造，修建了一條石頭砌成的河道，一直向東，經青陽鎮、梅嶺鎮、鞋都鎮、進入石獅蚶江鎮流向泉州灣，沿途工業發達，人口密集，因為環保意識淡薄，又無人管理，大量垃圾和污水直排到河溝，導致河水進入晉江成了黑水河、臭河溝，長的全是綠葫蘆，這些年，安平市政府花大量的資金和人力進行治理和改造，沿河岸10米內原有的建築全部拆除，當時我還是社區民警，為了開展拆遷工作，曾讓我疼了兩年，現在修成道路或者綠化帶，情況大有改觀。因為民營經濟發達，流動人口較多，治安狀況之前一直不好，很多有錢的人就在家安裝了視頻監控，那個時候公共視頻才剛剛開始安裝，08年開始全市僅安裝幾百個電信全球眼，數量很少，而且位置很不理想，對於破案來說，群眾家裡的監控可是幫了大忙，發揮著很重要的作用。
離發現屍袋地點上游有一處路口，有一戶人家門口的監控視頻，我那是正在空調下喝著可樂，忽然，一輛深色suv進入我的視線，已經是晚上燈光昏暗，但是我能分辨出車子是一台東南汽車生產的富利卡SUV，車子停在視頻的河邊，雙閃閃了一分多鐘，應該安裝的防盜器，開著車門會閃，之後車子離開，消失在夜色中，我腦袋瞬間有一種充血的感覺，但是多年的工作經歷提醒我，淡定，淡定，深呼吸，開始追蹤這台車，很快交警的同志直接訪問電子卡口抓拍後台圖片數據，2010年的時候，一起搶劫案，我就是通過分析經過卡口車輛照片，確認作案車輛的信息，然後鎖定嫌疑人人，快速破案的，不過那時我查案件慢得要死，用了一天時間才給我照片，這次好好跟他聊聊，以後遇到案子查詢快一點，拿到照片，很快確認車輛和駕駛人信息，將情況上報，一邊坐等消息，一邊還得苦逼的繼續看視頻錄像。
領導得知情況後非常重視，立即組織人手，四個小時後，將車和人都找到，經過審查排查，基本排除了作案的可能，原來車主是開車去河邊丟垃圾，主要是生產鞋子剩下的碎料，在車上堆著，他趁夜色去偷偷倒了。
我正在看視頻錄像，得知這個結果，不免有些失望，其實既是意料中，又是意料之外，嫌疑人非常狡猾，哪那麼容易就輕易被我抓住尾巴，偵破案件就是這樣，不斷的發現線索，又失去線索，不斷的失敗，總結經驗，再失敗，再總結經驗，不斷重複這個痛苦的過程，如同西天取經一樣，歷經磨難，沉得住氣，最後在不斷失敗中獲得成功，大家看到都是我們破案後的樣子，其實並不知背後，我們付出了多少心血，鬼知道我們經歷了什麼。
第二天晚上匯總的時候，我這邊已經沒有什麼進展，各組也沒有任何進展，大家已經疲憊不堪，領導及時重新調整人手，把兩位有經驗的同志調去現場排查，繼續擴大搜索範圍，從5公里延伸至10公里，給我留了兩個警校的暑期實習生，來年就要畢業了。
開完會，走出派出所的院子，天上一輪明月，陣陣海風吹來，帶來一絲涼意，環顧四周，路燈下很靜謐，白天派出所門口可是熙熙攘攘，好不熱鬧，我就在想，每天這麼拼命，科比見過凌晨4點的紐約，我可是見過24小時的世界的樣子，外界對我們一無所知，到處都是不友好的樣子，網上媒體一邊倒的申討，質疑，諷刺，各種詆毀，那麼多兄弟英年早逝，我們在堅持什麼，為了什麼，是出發時的那個誓言，或者內心深處的安慰，或者面對逝去的冤魂能夠得到安慰，來日九泉之下，不愧見逝去的英靈、坦然以對那些冤魂。
開車回家，家離單位3公里，深夜車不多，5分鐘到家，然後洗洗睡了，暫時脫離一下戰區，稍作休整，明日再戰。
二、梧桐樹下的少年
發現屍袋第三日，我領著兩個警校實習生，沿著河繼續尋找有價值的視頻探頭，力爭找到有用的線索，但是結果不如人意，太陽把大地照得發白，晃眼，那天我喝了至少六瓶礦泉水，衣服上已有多層鹽漬。走到坊腳村，一棵兩人粗的大榕樹下，實在酷暑難耐，我們坐下來稍作休息。
在閩南，我沒有見過梧桐，或許有，只不過我沒看到。閩南熱帶氣候，植物特徵明顯，能在路邊看到的都是刺桐樹，木棉樹、芒果樹，最多的是榕樹，根須伸到哪裡，就在那裡紮下去。記憶中，安平市公安局院內，靠著圍牆有幾棵榕樹，根須已經和圍牆長在了一起，難捨難分了。
樹蔭下，我跟兩個警校實習生聊起來了公務員考試，他們跟我說現在警校課程很鬆，就是抓公務員考試，組織培訓學習，鼓勵所有學生去考，畢業工作就靠考了。2004年我剛參加公安工作的時候，全國只有140萬民警，後來漲到了200萬，雖然大規模招，但是還是警校供過於求，那幾年警校也不包分配，跟普通院校一樣，入警參加公務員考試。那段特殊的背景下，部分警校已經開始改革，縮小招生規模，有的直接不招生，改為在職培訓等等。聊到公務員考試，我開始介紹經驗，我那時云云，說著說著，我的思緒就回到了2003年。
(一)報考公務員
2003年11月底，JX省NC市昌北郊外，東華理工學院（現東華理工大學）南昌校區，秋意正濃，學校那條梧桐小道已經布滿落葉。那年我19歲，還有半年就畢業了，梧桐小道長約200米，雙向兩車道，南北朝向，北高南低，是個斜坡，落差5米左右，人行道和行車道，行車道是水泥路面，人行道鋪著地磚，是那種在中國路邊很常見的那種紅黃色的人行地磚，路兩邊整齊排列著兩排GG燈箱，梧桐樹建校之初種下的，已經有幾十年樹齡，沒有人知道是哪一年種的，樹幹超過一人粗，晚上經常有搞惡作劇的躲在樹後面嚇來往的同學，樹底下是兩排用水泥澆鑄的靠椅，很多同學都喜歡在這裡坐著休息，道路東邊是兩排連體的教學樓，高高的石基，另一側是操場，跑道是灰渣的，中間是雜草叢生的足球場，過去的幾年裡，我在這裡揮灑著我的青春和汗水，獲得過成功和喜悅，也留下失敗後落寞的身影，半年後我將離開這裡，心中不免感慨，我不知道未來的路在哪裡。已經有同學打聽各類招聘會的消息了，且不理會他，我還是享受一下時光。
梧桐小道是從學生公寓到教學樓的必經之路，我很喜歡這條路，每天在這裡走上幾個來回，有時閒庭信步，更多的時候我是腳步匆匆。我還沉浸個人的感慨的時候，我的諾基亞手機響了，父親大人來電，
通話內容大概是這樣的：
我：「老爸，有什麼事？」
父親:「有個好消息告訴你，你不是一直想當警察嗎？有朋友告訴我九江在公務員考試，公安局有招人，你去看看，報名考一下。」
我：「是嗎，我去看一下」。
父親：「我朋友說，在網上有消息，趕緊去看」
我：「好，我馬上去。」
我從小就想當警察，不知道是五歲的時候爸爸給我買了頂警察帽，我開始喜歡當警察的，還是我想當警察，爸爸給我買了頂帽子，反正那時候開始，從此我的理想就是當警察。不過高考失利，那個時候的警校是熱門學校，分數線高不可及，我差了幾十分沒考上，只能到別的學校讀書，警察夢暫時放一放，這個時候，突然有個人告訴你，夢想其實離你很近，伸手就可以觸及，點燃了我的希望，我瞬時打了雞血，趕回寢室，那個時候住著四人間，用的電腦是02年自己組裝的奔騰四1.7處理器、15寸純平顯示器，128M內存，獨立32M顯卡，廢話不說，趕緊撥號上網，那個時代網際網路已經普及，用電話線就可以上網，網速64KBS。登陸九江人事網，查看招考公告，九江公安機關有招警，有計算機專業招四個，馬上打電話詢問報考條件，只要能2004年7月按時畢業，就可以報名，報名時間還有三天，帶上本人身份證、學校開學歷證明蓋章到現場報名，12月底考試，時間很近了，趕緊去找系書記系主任，開了學歷證明，請假報名考試，一切順利。
第二天一早，天沒亮就我便起床出發趕第一趟公交車到汽車站，搭長途汽車到了九江，趕往馬獅九江人才中心，現場人山人海，有諮詢的，有來看的，有來報名得，有人手上拿著表，有人在拿手機高聲打電話，盛況空前，我擠進人群，拿到報名表，填表貼上照片，報考警察的由JJ市公安局政治部的人現場審核，通過以後，交錢辦理准考證，這才知道這是大學畢業生從1999年最後一批開始已經不分配工作了，這是當地第二次公開招考公務員，有學習參考書，《行政職業能力測試》、《申論》和《公安基礎知識》，現場有賣，買回去看，離開考已經不足一個月了，這三本書第一次聽說，第一次看，從人才中心出來，路邊小店吃了盤炒粉，走路去長途汽車站，買票坐車回南昌。候車的時候，我開始翻看書，《行政職業能力測試》，就像一部百科全書，考試150道題，時間150分鐘，門科種類繁多，至今仍然覺得頭疼，《申論》就是寫作文，有點類似寫論文，《公安基礎知識》也是第一次看，涉及公安工作常用程序、法律法規等等，就像職業科普，我完全是門外漢，只能翻一翻。回到學校，開始了我人生第二次備考，上一次是高考，大學幾年都混過去的，從沒有那麼認真，這次是追逐夢想的旅程，每天就跟打雞血一樣，因為要考體能，還堅持每天跑步，蛙跳，引體向上等訓練。
（二）公務員筆試
眼瞅著，考試時間一天天的逼近，整個人狀態還是懵懵的。考試在九江城區，分成兩天，筆試是在兩個不同學校考，兩張准考證。第一天上午考行測，由於頭天晚上沒睡好，腦袋漲漲的，但是考試速度奇快，會做的就直接答，不會也沒有留，猜一個答案，150道題，就不知不覺做完了，本來計劃閉目養神，再來檢查一下卷子，結果直接睡著了，還是監考老師提醒交卷才醒，回想起來，很好笑，當時臉上是大大的一個囧字，巨尷尬。第一天下午考申論，寫兩篇，都評論性質的文章，還有就是發言稿，時間2個小時，剛寫完，時間就到了就交卷回去。當天晚上，JJ市區停電了幾個小時，因為冬天用電保障一直都是問題，我就奇怪了，守著一個火力發電廠還會停電。也沒辦法，抹黑看了一會《公安基礎知識》，臨時抱佛腳一下。
第二天到考場，拿到卷子，單選多選判斷，直接傻眼了，有些題像腦經急轉彎，大部分的題完全不會，只能靠蒙了，可能這場考試給我留下了陰影，後來的中級執法資格，我考了兩次才過。
（三）公務員面試
考完收拾東西回到學校，上了半個月的課，放寒假回家，那時候住在鄉下，家裡手機信號不太好，與外界交流不多，就是每天看看書，走走親戚，四處玩一下，那年雪下得很大，鄉下都是泥土路，到哪裡都是一腳的泥巴，就在家呆著。過完春節，準備返回學校的時候，突然接到通知，筆試通過，讓我參加面試，真是很意外，去查了一下分數，還不錯入圍了。面試在老的JJ市委黨校，元宵節前一天，早上7點到，手機被沒收，所有人集中到會議室，按照抽籤序號參加面試，考完可以在考場旁聽，體操打分制，7名考官，去掉最高分，最低分，取平均分，考生離開考場後，不得再返回，直接離開。我抽籤抽到3號，第三個進去，我穿著新買的雅戈爾西裝，爹媽特意帶我去買的，人生第一次買這麼貴的衣服，那時還很瘦，撐不起來，松松垮垮的，雖然繫著領帶，難掩少年的稚嫩，我只記得我在門口走廊里侯考的時候，很冷（我應該是衣服穿少了），我當時一直在發抖，進考場還是這種狀態，看面試考題的時候，我努力控制情緒，面試題有6道，應該專業人士設置的，看完題，主考官開始提問，第一個問題，為什麼要報考警察。我不假思索就回答，小就想當警察，維護正義，除暴安良。之後兩個問題，我侃侃而談，越來越有勁。第三個問題的時候，主考官就沒有照紙上考題問我了，我的狀態就越加放鬆，在輕鬆愉快的氛圍下，我答完所有問題，然後等分數，89.5分，我挺遺憾，90分都沒有，帶著遺憾，我離開了考場，回學校了。
（四）體能和體檢
到學校以後，我沒有跟任何人提起考公務員的事情，準備上課，然後是去實習，出台了新政策，實習可以自己找單位蓋章就好。這時卻接到通知去參加體能測試，帶上之前的准考證身份證，地點在JJ市體育館，坐落在南湖邊上，現在那裡是南湖國際小區和和中廣場。體能考試很順利，考完繼續回學校。
實習期開始，我坐上南昌到福州的火車，再轉長途汽車去了父母所在的福建晉江，中學開始每年暑假我都在那裡過的，剛開始是綠皮車，後來換成紅色得了，我開始了找工作之旅，已經把公務員考試的事情忘到九霄雲外了，以為自己沒考上，不能等，我得找工作，不能啃老，於是我開始了在晉江的找工作之旅，在報紙上看各種招聘，有工廠，還有各個公司，去找人事，面試，最後因為我喜歡車，就去了車行面試。3月份，晉江天氣很暖和，穿著單衣，有人已經穿短袖了，這時，通知我到九江第一醫院參加體檢，於是買了連夜的火車返回九江，早上沒吃沒喝直接奔醫院，來得倉促，也沒看天氣預報，從晉江出來的時候僅帶了一件外套，下火車，我就發現自己錯了，大家都穿著棉襖呢，忍著寒冷到了第一醫院，開始體檢，外科檢查的時候，三個男生一起進去，然後脫衣服，連內褲我就穿了四件，我麻溜的脫完衣服檢查完，隔壁兩個兄弟衣服還沒有脫完，他們其中一個分到武寧縣公安局，05年警校培訓結束以後，就在沒有見過了。
體檢完，因為太冷，也沒有帶衣服，直接坐車回福建，享受晉江的春暖花開。四月份通知到南昌參加心理測試，測試完，直接回學校，買了一箱泡麵，借了一台奔騰1的IBM筆記本電腦寫論文，用了一個月時間論文寫完，然後一直修改，5月底論文答辯，6月底拿畢業證，報到證。中途接到通知，我已經被錄取，成為一名人民警察，到JJ市人事局報導。
三、古色古香的辦公樓們
拿到報到證，直接去九江人事局報導，才知道我最後一個去報導，被分到了星子縣公安局（2017年更名廬山市公安局），接著我人生第一次坐車到了星子縣，到組織部報導，從汽車站出來，步行二十分鐘，到了星子縣政府，從路邊一個院子進去，是星子縣委縣政府所在地，正值盛夏，政府院內一條坑坑窪窪的水泥路兩側野草茂盛，政府部門的幾棟樓不規則的散落在各個位置，相隔不遠，組織部在一棟青磚輕瓦的磚木建築里，共三層樓，樓前是幾棵高大的梧桐樹，從正門廳後的樓梯上樓，才發現這個樓上包括台階都是木製，走上去有木頭特有的聲響，古色古香，很像電影電視中解放前國民黨辦公樓的那種場景，如果那幾棟樓沒有拆的話，真的可以改為影視拍攝基地（我一直以為這棟樓很老了，直到我17年去陝西，發現那裡政府還有泥土夯制的土木房子用來辦公），離開星子後我在沒有去過那裡，據說已經搬新樓了。找到組織部人事科，工作人員拿著我開的人事介紹信，打電話通知公安局過來接人，沒過多久，一輛尾號333的大眾普桑警車過來，公務員抽籤面試也是3號，看來真的跟3很有緣，當時時任星子縣公安局政工科程科長過來接我到公安局報導，我就上了車，路上程科長告訴我，經過局黨委會討論決定，我被分配到指揮中心工作，但是，先要到派出所鍛鍊，那兒戶籍警要休假，我臨時頂替一下，於是我被送到了南康派出所。
南康派出所在縣政府院子對面，據說以前是老的縣公安局，也是一棟兩層的青磚、青瓦小樓，磚木結構，風格和縣政府類似，目測是同一時期產物，說是50年代的房屋，派出所有個院子，院子是鐵柵欄做的圍牆，但是進出的道路是鋪著石子的，院子裡有一個單槓，野草很多沒有人清理。樓正門進去有個廳，有供群眾坐的幾個凳子，左邊是戶籍室，右邊是值班室，再後面是各個民警辦公室，當時南康派出所是最大的所，民警10人。所長姓葉，身材高大魁梧，說話聲音高亢有力，教導員忘了是誰，還有副所長，副教導員。每人一間辦公室，二樓有會議室，巡防隊員宿舍和辦公室，印象中除了戶籍室，其他地方內務較差，到處步滿灰塵，有些垃圾沒有人清理，二樓就更亂，髒亂差，衛生間味道極重，能把人熏出味來那種，感覺幾十年沒有清理過了，程科長帶著我直接到了葉所辦公室，葉所對我表示歡迎，然後安排我到戶籍室，跟著戶籍姐姐學習怎麼操作，她第二天就要走，我就要接手工作，城關派出所，戶籍人口多，一天都不能停，我就這樣迷迷糊糊當了一個月戶籍警。
程科長走後，沉浸在電視電影畫面幻想的我，感覺受到了重重的一擊，從天上被的摔回地面。回歸現實，沒有制服，沒有證件，工資三個月後才有，警校培訓還要等到半年以後，我的警察生涯開始了，由於我是近十年星子縣第一個外地民警，局裡沒有準備宿舍，南康派出所也沒有宿舍，單位後勤部門正在為我找能住的地方，於是我前三個月是住在辦公室里，一張草蓆，一張毯子，我買了一個臉盆，牙膏、牙刷被子毛巾，這就是我的全部家當。
來南康所第一天當晚，我深刻感覺我的警察生涯開始了。那天值班所領導是陳水印副所長（2010年抗洪搶險犧牲在鄱陽湖大堤上），皮膚黝黑，個子不高，看上去很結實，像是練家子出身，兩眼炯炯有神，有一道亮光，當時他腳受傷包著紗布，穿著拖鞋，走路一拐一拐的，晚上我正在味道濃烈的衛生間洗澡，他叫我出警，安排我和另一個民警帶著兩個巡防員，去抓嫖娼，哈哈，沒錯，我遇見的第一個案件是抓嫖娼，我們抹黑走到街邊一處出租屋，聽到屋內有動靜，帶頭的民警一腳踹開門，然後開燈，那個場面就不描述了，之後，將一男一女帶回派出所，一路上我們誰也沒說話。
到了派出所以後，才知道那男的是嫖客，賣淫女的是某「雞店」的，民警讓那女的打電話叫老闆來，交罰款，老闆來了以後，彎著腰低著頭，點頭哈腰，最後談價錢，談好後交錢，將人領回去，嫖客自己交完罰款，然後也走了。
那個時代，內地公安機關經費、獎金髮放，裝備採購等等都是靠自己去罰沒款或者行政收費來解決，本級政府不但沒錢給公安機關，還要下發任務指標，通過收支兩條線。比如當年任務完成上繳100萬的罰沒款，會返回60萬給單位用，特殊時代背景下的經費解決方案，不做評論。
驚艷的第一個案子就這麼草草結束，來的急去的快，你還沒有來得及享受過程，回味一下就悄然結束了，就像沒發生一樣，但是還是留在了我的記憶深處。現在回想起來，還覺得好笑，如果說報導那天我有些失望，其實內心仍然還有幻想，電視裡人民警察是何等崇高的職業、便衣警察里受盡苦難矢志不改的情懷等，但是，抓完那對「野鴛鴦」後，我是徹底拉回現實了。
在所里當了一個月的戶籍民警兼打雜的以後，回到星子縣局指揮中心，在局六樓上班，後勤給我四樓一間沒有人用的辦公室放了一張單人床，當我的宿舍。後來我又出去租房子住，就這樣在星子縣公安局無憂無慮呆了兩年直到2006年8月我調到安平市公安局。
四：峰迴路轉，天網恢恢
安平市公安局是個好單位，我在九江警校培訓的時候看的大練兵視頻就是安平市局拍的，裡面的警察和群演都成了我的同事，我鼓勵兩個警校實習生考這裡，他們說這裡壓力太大，要考回老家，我也沒有多勸，沿河走了一天，沒有更多的收穫，於是我們返回鞋都所，開始分析所有當時卡口的過車圖片。當時現場中心10公里以內的所有卡口照片，我們全部下載下來，在辦公室里一張一張看。
從石獅與安平市交界的雪上村路段卡口照片裡，我發現一輛五菱麵包車的前排座椅與第二排座椅之間，好像有幾個類似現場發現的編織袋，而且時間是發現屍袋前晚23時，但是因為圖像較為模糊，無法確認，而且麵包車是登記在安平市的一台，需要時間去排查。當時的情況下，人手都很緊張，已經開始往周邊幾個鎮開展排查工作了，國權麒麟他們已經在石獅蚶江鎮待了兩天。
第三天匯總會，只有在晉江工作的部分人參加，同時前方傳來好消息，編織袋的找到一家生產廠，說曾經生產過這批外觀的小編織袋，主要銷往石獅方向，我們的偵查方向開始向石獅轉移，重點查編織袋，一定要找到。
到第四天，我們視頻組工作依然沒有收穫，第四天晚上已經不開會了，我們這組加班到十二點就可以休息，但是其他組就沒有這麼幸運了，晉江刑偵的傳統，案子發到哪裡，背包就打到哪裡，案件不破，絕不收兵，排查組排查到哪裡就住到哪裡，第二天繼續排查，主要是節省時間，增加工作效率，工作又連續性，但是可憐，都沒有辦法回家，每天睡幾個小時，我就比較幸福，離家近，晚上結束以後還可以回家一下，我一直覺得自己是個幸運兒。國權打來電話，詢問工作情況，他們在石獅毫無進展，大部分的人都在石獅，蚶江鎮就去了三組人，還協調石獅公安局派人協助，在石獅已經住了三天，因為出門比較急，什麼都沒帶，又沒有回家，沒時間買換洗衣物，內褲脫下來都可以豎起來了，說實話，這是晉江刑警的工作常態，我們早已習慣。
到第五天，我這裡能看的視頻和卡口照片已經過了兩遍，我一直在想是不是哪裡疏漏了，那台五菱麵包車還沒有找到，重案隊的勇哥已經去開展工作了，希望能有結果，我們幾個人也準備去石獅那邊參加排查組的工作。我這組幾個人已經到了石獅蚶江鎮，其他人在工作，領導不在，沒有安排我們具體工作任務，我們先去邊防派出所，等候工作安排，邊防所當時還有幾個重案隊的兄弟也在，我們坐在邊防派出所整潔的大廳里，邊防的內務一直都是高標準軍事化管理，比我們好太多了。邊防所外不遠是熱鬧的菜市場，人來人往，我的單位舍友家就在旁邊，我當社區民警的時候，還經常跟他一起過來，到刑偵中隊以後，因為太忙沒有來過了。公安邊防派出所，人事財務裝備由邊防總隊邊防支隊管理，採取軍事化管理管理模式，佩戴武警警銜，公安業務由公安局負責，同時還有邊境海防管理等專有業務，是維護治安穩定特別是海上和邊境地區的重要力量，很多地方沒有公安派出所，只有邊防所，2019年整體轉制的時候，改為公安局海防支隊，海防大隊，海防派出所等。
坐在涼爽的大廳，我們幾個人懶洋洋的聊天，正當我們跟邊防派出所同志拉呱的時候，有一名中年婦女走進值班室，說要報人口失蹤，民警問她什麼人失蹤了，她說她外省女，今天25歲，已經一個星期聯繫不上了，這立刻引起了我們的注意，經了解這名婦女來自重慶，在石獅務工，其外甥女跟男朋友租住在蚶江，一周前，她還去了他們租房吃飯喝酒，之後收到一條簡訊說他們出去玩了，之後就再也沒有聯繫上，手機也打不通，去租房找，也沒有人在。重案隊的同事馬上詢問她，外甥女身份，同居男友身份已經租住地點，要求立即帶我們去看，外面驕陽似火，我們坐豐田海獅麵包車趕往租房，車內在太陽炙烤下，如同蒸籠，空調毫無作用，上車的瞬間，如同進高溫桑拿房，身上每一個毛孔瞬間張開，汗如泉涌。
司機技術很贊，很快我們就趕到租房，位於蚶江鎮一個行政村內，一條剛剛容納一輛車通行的路邊一棟兩層的石頭房子裡，石頭做為建築材料用來搭建房屋，在閩南很常見，可以說是特色，這裡到處盛產花崗岩，石頭房子堅固耐用，在颱風肆虐的季節，這是很好的選擇，石頭不僅用於建房，做為鋼筋水泥出現前最好的材料，石頭還用來搭橋，鋪路，晉江有名的跨海石橋安平橋就是用石頭建造，還有洛陽橋等等，包括發現屍袋的內河溝，河岸都是用石頭堆砌的，形成固有河道。
我們叫來房東，詳細詢問，這一男一女的情況，男的徐某，江西人，女的劉某，重慶人，住在一起已經一年多了，但是人已經離開一周了，據房東反映，女子為「站街女」就是我們常說的失足婦女，經常出去接客，換一種說法，就是賣淫女或者流鶯，當時的晉江石獅南安，很常見，因為大量的流動人口，都是青壯年，各種需求都有，因此產生了大量的群體，加上公安機關人手嚴重不足，打擊有限，存在著這樣一個灰色地帶，主要在一些舊村落里，房屋密集，無法通行汽車，只能步行或騎摩托車的地方，有時著便裝，經過的時候，不時可以遇到很多濃妝艷抹身上一股劣質香水味道的女性搭訕，就一句話問你要不要按摩，當社區民警的時候，我的轄區基本被我抓滅絕了，還經常跟舍友合作去他所在西坂村抓，自從取消收容教育勞動教養後，拉客招嫖處理，最多拘留5天，就算抓到先行，也就拘留15天，無法形成震懾，抓組織賣淫的特別難，就成了打擊難點，長期存在，這個灰色地帶容易滋生各種犯罪，我記得鞋都的洋埭村就是重災區，經常有「仙人跳」的案件發生，是不是還有命案發生，2009年我參與的第一起命案就是在洋埭發生的，那年到九江修水，追捕犯罪嫌疑人，11月底下大雪，好在成功抓獲，治理這個灰色地帶需要全社會參與，鞋都四境社區就比較成功，將整個舊村拆掉重建，改成了商用樓盤，沒有了隱蔽的活動場所，人員自己就消失了。
話說這裡，這對男女的突然消失，我們隱約感覺離破案已經很近了，領導得知消息後，重新調整部署，1、技術人員到租房查看取證，看看有沒有跟案件有關的線索；2、所有人員圍繞租房附近開展走訪排查工作。
我負責調取視頻，很快一組人報來消息，租房約200米遠的一處超市內售賣的編織袋與裝屍體用的同款，詢問老闆得知，一周前，一名男子曾來購買了8個編織袋，還有若干個塑膠袋，通過辨認，老闆認出是徐某購買的。其實徐某租房樓下也有個超市，他捨近求遠的做法，讓我們認定他就是第一嫌疑人。緊接著我們在他樓下超市調取錄像，發現徐某多次到超市購買鋸子，刀等物品。
技術隊和法醫，進入租房勘查，租房清理得很乾淨，但是，在牆面，牆角，衛生間等多處發現血跡和碎肉，骨頭等人體組織，經過取樣 DNA鑑定，和河溝內的碎屍塊屬於同一人。
一連串的好消息，讓專案組所有人精神為之振奮，緊接著工作就圍繞取證和追捕徐某展開，追捕組連夜趕往徐某老家江西萍鄉，到萍鄉後得知嫌疑人在三天前已經離開，去向不明，專案組其他人一面研判他的去向，一面向全國發出協查函，並上網追逃。很快收到消息，徐某已經到達雲南西雙版納，專案組立即派人立即前往抓捕，在當地經常的協助下，在西雙版納版納一處小旅館將徐某成功抓獲。
從河中發現屍袋，到嫌疑人被抓獲，歷時八天八夜，專案組日夜不眠，從未停下腳步，沒有人懈怠，終於可以舒一口氣，剩下的事情交給重案隊。
三天後，一架從雲南昆明出發的班機降落在福建晉江機場，機場有幾位特殊的乘客，他們最後才離開飛機，其中一位戴著手銬被兩名年輕人架著走下舷梯，機場出口，兩輛警車閃著警燈等候已久，所有人上車後，警車迅速駛離，前往發現屍袋的河溝邊和石獅蚶江鎮。
多年之後，我跟參與審訊的主辦案件民警聊天時說起這個案件，他回憶到，嫌疑人徐某有家室，在石獅做木工，一次嫖娼時結識被害人劉某，之後兩人姘居在一起，但是劉某性格潑辣，兩人經常吵架，被害人劉某經常取笑挖苦徐某，吵架還會動手打徐某，那日與劉某親戚吃飯喝酒，親戚走後，兩人又發生爭執，劉某又動手，徐某暗藏已久的怒火發作，趁劉某不備，使用啤酒瓶擊打劉某頭部將其打倒，後越想越生氣，就多次擊打劉某頭部，再之後徐某發現劉某已經不動，沒有了氣息，他沒有選擇送醫，而是坐在劉某旁邊，靜靜等待，確認劉某死亡後，徐某開始思考如何處理屍體，他回憶起曾看過的電影，電影中男子殺人後將被殺女子碎屍的片段，於是，他多次下樓到超市買來刀，鋸等物品，開始將劉某分屍，前後用了十六個小時分屍，因記得劉某夸自己漂亮，徐某覺得她不要臉，於是將其臉皮割下來，還模仿電影片段，將手指頭指紋刮掉，丟入馬桶衝掉，之後開始將整具屍體用工具切碎成很多塊，裝進塑膠袋，再分裝到各個編織袋中。之後開始清洗現場，將物品收拾乾淨，切下來多內臟細小骨頭肉等都衝進馬桶了。
辦案民警還說了一個細節，徐某受審的時候，檢察官出局那堆屍塊拼完（法醫細緻的精神，用了很長時間拼回去）殘缺的屍體照片時，徐某被嚇得兩腿發抖，幾乎失聲。
兩年後，經最高院核准，罪犯徐某在晉江被依法執行死刑，一顆步槍子彈結束他罪惡而扭曲的一生，到此，案件畫上了一個句號。
我有時在想那條河就在機場邊上，最終流向大海，徐某住在河的下流，卻鬼使神差選擇到上游拋屍，屍體又被敬業的環衛工人撈出，再然後就是一群被外界成為瘋子的晉江刑警，真是冥冥中自有註定，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很多事情，無法用科學解釋，我有時在想如果他有得選擇的話，他還會這麼做嗎？當他走出罪惡的一步，等著他的就只有正義的懲處。我從小的理想是當警察，匡扶正義，除惡揚善。從報考公務員我填的人民警察開始，一直到現在，內心深處都沒有忘記為什麼要當警察。
第一章結束，向奮戰在生死一線的兄弟致敬。再次悼念2010年因公犧牲陳水印烈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