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請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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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亮就那樣把頭埋在我的懷裡,慢慢地在呢喃與低泣的聲音中睡了過去。

  我強忍著酒醉後的後遺症,等他睡熟以後,我才搖搖晃晃地把他挪在了床上,脫了他的鞋子,再燒水給他洗了腳......

  我在心裡想啊,他好不容易才把心裡的苦澀和愁悶釋放了出來,今天晚上,他應該能好好睡個飽覺了!

  在我給他洗腳的時候,在並不明亮的燈光下,他的眉頭仍是輕輕地皺著,嘴裡時不時發出「不要管我……不用管我……鵬子……不用管我」的囈語,時而又在輕微的哽咽聲中,發出「我對不起你……爸.......對不起......」的呢喃!

  洗完腳後,我又用毛巾沾濕溫水,然後給他擦了臉,他才漸漸地安靜下來,鼻息的頻率也慢慢趨於穩定。

  我終於放下了心,就也洗了腳,慢慢地躺在了他的邊上。

  躺下的時候,我並沒有在床的邊上加上那半塊木板,今天晚上,我要離他更近一點,我想給他一些安全感!

  那半塊木板——在我借住在這裡後,因為床太小,房間也小,擺不下兩乘床,為了睡的稍微舒服一點,成亮就從打零工的工地上要了半張木板,又請工地上的木工師傅用切割機將之切割成量好的尺寸,帶了回來。

  然後再把木板一邊搭在床上,一邊用磚頭墊起來,我就和他一起,睡在加寬的簡易床上……

  我躺在了他的旁邊,躺在了簡易床上,但在酒精的刺激下,在他故事的衝擊下,卻怎麼也睡不著,仿佛是突然之間就失去了睡覺的能力。

  果然,當靈魂得不到安放,身體就無法進入夢鄉。

  我的腦海里,不斷地浮現出成亮出事後的零碎畫面。

  ……

  成亮入獄後,在他父母親去監獄探望他的時候,我也跟著去了幾次,他當然也沒見我!

  他父親出事後,她母親傷心過度,更不想增加他的心理負擔,所以就一直沒有再去牢里看望過他,也沒有告訴他父親出事的消息。

  我大二寒假回家,在收假的時候,她母親請託我順道去看望一下他,然後告訴他父親出事的消息。

  那時候他母親的原話是這樣說的:「你和亮子從小關係就好,你一個人去見他啊,他指定見你!你見到他,你就告訴他,他爸沒了!」

  「你要告訴亮子啊,讓他心裏面不要有太多的想法!」

  「人這一輩子啊,總是要死的。他爸是村子裡面的能人,出去東走西走的,就在外面走盪了十幾年,也算是見過了世面,沒白活!」

  「但他爸......已經走了......我們活著的人......還要好好活!」

  「亮子性子倔,你多勸勸他,告訴他啊,我這個當媽的,沒有怪他,他爸......也沒有怪他,只是啊,為他感到可惜.....!」

  「天底下哪有不犯錯的孩子呢?天底下又哪有不愛自己孩子的父母呢?況且,是我們對不起他,是我們陪伴他的時間太少,是我們在他需要的時候沒在他身旁,讓他在最容易衝動的年紀,犯下了大錯!是我們對不起他......」

  「你讓他在裡面好好的改造,出來了、就回家!」

  「我在家裡、等他!」

  「如果.......如果他暫時不願意回家,你就再告訴他——」

  「不願意回來的話,就先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看的累了、倦了,再回家,我會一直在家......等著他......」

  「亮子啊,從小就好面子,又受不得氣......但人活著,又哪有不受氣的呢?......我知道他的性子,等他回來啊,一切就都會好起來的......一切就都會好起來的......」

  他母親在和我說這些話的時候,聲音很輕很輕,輕的好像不是在和我說,而是在透過時空的阻隔,和在遠方的兒子說......

  我按照她母親的請託,去看了他,他也和他母親說的一樣,見了我。

  我看到他的時候,他整個人還精神,不是那種活潑靈動的精神,是那種精氣神的那股子氣、人活一口氣的氣——還在的精神!

  他見到我,還笑著問:「鵬子,你怎麼來了?」

  我就告訴他:「哥,我想你了,特意來看看你!」

  聽到這句話,我看到有微微地笑,浮現在他的臉上!


  後面我告訴他,我考上了大學,省重點,雖然我喜歡的是文學,但最後還是讀了二大爺(成亮爸)說的最掙錢的土木工程專業,然後又和他說了一些大學的校園生活。

  我在說這些的時候,他聽得特別認真,眼睛裡時不時還閃過一些亮光......

  聊到後來,距離我探視結束的時間越來越近的時候,我不得不告訴他、他爸的事情!

  在他聽完這個消息後,我感覺他整個人就像是突然被會魔法的人施法定住了一樣!

  他也不問他爸是怎麼沒的,就那麼完全呆滯了,呆滯得連眼睛都一動不動——那時候,我又感覺、他的魂魄好像是被什麼東西給抽走了一樣......

  我就儘可能地學著她母親的語氣,輕輕地告訴他,他母親讓我帶給他的那些話......

  他仍然就那樣呆呆傻傻地坐在那裡,什麼話也不說,什麼表情也沒有,聽我講完了所有的話!

  直到獄警叫了他兩聲,告訴他探視時間已經到了的時候,他才木雕一樣地站起來往監獄裡面走——那一瞬間,我看著他,想起了老家紮起來擺在地裡面嚇動物的稻草人,那種沒有心只剩下軀殼的稻草人......

  後來,大三的時候我又去看了他兩次,他都沒有再見我。

  我只好把我的電話號碼留給了獄警,拜託他——等成亮出獄的時候,把電話號碼給他,並請獄警幫我轉告成亮,如果他不想回家,就來省城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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