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4) 夢中的烏魯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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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牢房昏暗的角落裡,薩克倚靠著冰冷的石牆,雙手交叉放在膝蓋上對阿木訴說著自己的往事,他目光凝視著地面,一副漫不經心的樣子。他的腳鐐發出輕微的碰撞聲,仿佛是牢房中唯一的迴響。

  阿木坐在不遠處,雙眼微微眯起,似乎在思索什麼。他小心翼翼地試探著:「薩克,如果沒有這些變故,你或許現在已經是族長了吧。。。。」他停頓了一下,顯然對用什麼詞語來描述薩克現在的處境感到猶豫。

  薩克突然笑了一聲,雖然帶著笑意,但那笑容卻冰冷如刀。他的目光終於從地面抬起,看向阿木,嘴角微微上揚:「族長?哈,聽起來多麼榮耀的稱呼。可在這兒,族長、奴隸,又有什麼區別呢?」

  阿木感到他的話語中有股難以形容的苦澀和譏諷,但也夾雜著某種深埋的怒火。

  薩克繼續說道:「你知道嗎,我曾經做過一個夢。」他的聲音忽然低了下來,語氣中帶著一絲複雜,「夢見自己帶領著部落,將那些膽敢嘲笑綠皮人的傢伙統統踩在腳下。可是命運呢?它給了我另一種活法。」他說著,手指輕輕敲擊著腳鐐,發出「叮叮」的聲響,「讓我戴上這些,低頭,像狗一樣活著。」

  阿木的表情變得嚴肅,但他沒有打斷薩克,只是靜靜地聽著。

  薩克冷哼一聲,似乎在回憶著什麼。他轉過頭看向牢房外的鐵柵欄,那目光穿過了牆壁,仿佛回到了遙遠的過去。他低聲喃喃道:「命運……真是一件可笑的東西。它奪走了我的部落,奪走了我的自由,還奪走了……」他頓了一下,眉頭微微皺起,接著語氣一變,掩飾似地嘲諷道:「算了,誰在乎呢?總之,我學會了一個道理——活著,只要有機會,任何東西都可以爭回來。」

  阿木隱隱感到,薩克的這番話背後藏著某些不為人知的故事,但他沒追問。他只是接著說道:「你還想爭回來什麼?」

  薩克的目光陡然變得銳利,盯著阿木。他似乎在評估眼前這個人是否值得信任。片刻後,他鬆了口氣,帶著一絲戲謔的口吻說道:「當然是自由。沒有自由,一切都是空談,不是嗎?」

  他頓了頓,語氣又冷下來,補充道:「不過,我的自由可不是為了和你一樣做個逃跑的奴隸。」

  阿木敏銳地察覺到這句話中的深意,但他沒繼續深挖。薩克顯然有自己的計劃,而那些計劃可能並不簡單。

  牢房裡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阿木轉頭看向鐵柵欄外,低聲說道:「我們或許沒什麼不同,你說的自由……我也想要。」

  薩克輕笑了一聲:「希望你的自由,別像我的自由一樣狼狽。」

  雖然薩克對阿木的態度表面上滿是冷嘲熱諷,但從他對命運的控訴和對自由的執著中,阿木能感受到某種微弱的共鳴。與此同時,薩克內心深處另一個隱秘的念頭浮現:當真正掌握命運之時,他不僅要為自己爭得自由,還要成為命運的操控者,甚至是奴役者——就像那些奴隸主一樣。他對這個目標諱莫如深,不會讓任何人知道,當然也包括阿木。

  薩克的目光漸漸失焦,似乎從鐵柵欄的陰影中看到了另一個世界,一個不再充滿囚籠和鐐銬的地方。過去的回憶如同悄無聲息的潮水,慢慢淹沒了他的思緒。他想起了那個姑娘,烏魯雅。她是部落里的藥師學徒,總是在族人受傷或生病時出現在大家面前。她的雙手雖然總是沾滿草藥和泥土,但那雙眼睛卻像清晨的露珠般清澈,仿佛能洗去世間的一切塵埃。

  薩克記得有一次,自己帶隊從外面獵回一頭野獸,肩膀卻被獸爪劃開了一道長長的傷口。原本覺得這點小傷不算什麼,但烏魯雅卻硬拉著他進了藥棚。那時她皺著眉頭,帶著幾分責備,卻又透著一絲關切:「最強的戰士也不能逞強,傷口感染了怎麼辦?」

  「你是想治我的傷,還是趁機給我上課?」薩克調侃著,試圖掩飾自己微微加快的心跳。

  烏魯雅抬起頭瞪了他一眼,但臉頰卻悄悄染上了緋紅。她用力按著傷口周圍,一邊塗抹藥膏一邊低聲嘟囔:「要是真死了,誰帶部落打獵?下次記得小心點。」

  那次治療後,薩克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坐在藥棚外,看著烏魯雅忙碌的背影發呆。她的動作總是那麼輕柔,卻又透著某種堅韌。他想說點什麼,卻又不知道從何說起。

  後來的一天,薩克終於鼓起勇氣邀請烏魯雅一起去採集草藥。他們沿著一條山間小路走著,烏魯雅教他辨認各種草藥的用途,而他則借著機會去觀察她的表情、她的笑容。那天,陽光穿過樹林的縫隙灑在她身上,她的笑聲像風一樣飄蕩在山谷間。

  「烏魯雅,」他終於忍不住叫住了她,心中早已排練過無數次的話語湧上喉頭,卻又卡在那裡。他深吸了一口氣,剛想開口,卻聽到她笑著打斷他:「薩克,你也想學醫嗎?」


  「嗯……不,不是。」他被她的笑容擾得思緒混亂,只能笨拙地轉移話題,「我是想說,你做的草藥湯,真的挺難喝的。」

  烏魯雅愣了一下,隨即笑彎了眼睛:「那下次我專門為你調製一種最難喝的!」

  這種若即若離的互動一直持續著,直到那場災難降臨。

  土匪幫的襲擊打破了他們所有的寧靜。村莊燃燒著,喊殺聲和哭喊聲交織成一片。薩克拼命揮舞武器,與敵人廝殺,只為保護族人撤離。他看到烏魯雅在火光中奔跑,驚恐地尋找著什麼。

  「烏魯雅!這邊!」薩克用盡全力喊著,但她的身影卻在人群的衝撞中消失了。

  那一晚,他殺紅了眼,雙手早已被鮮血染透,但依然沒能找到烏魯雅。最後,當他倒在地上喘息時,眼前只有廢墟和寂靜。

  「她還活著嗎?」這是薩克每個夜晚都在問自己的問題。每當他閉上眼睛,就會看見她的笑容,還有那天陽光灑在她發間的畫面。

  如今,在牢房中,他用雙手捂住了臉,仿佛這樣就能擋住那些記憶帶來的刺痛。他知道自己渴望自由,但更渴望再次見到烏魯雅,無論她現在是生是死。

  「烏魯雅……」他低聲喃喃著這個名字,仿佛那是他與過去唯一的連接。但在這片殘酷的土地上,重逢本身就是一種奢望。他只能將這份思念深藏在心底,成為支撐他繼續活下去的一點微光。

  薩克的目光漸漸暗淡下來,他低垂著頭,仿佛在琢磨著什麼深埋心底的秘密。他沒有繼續提起烏魯雅,也沒有再提到那些逝去的族人,而是突然停下了話語,像是在迴避某個不願觸及的記憶。

  「阿木,」他低聲說道,嗓音里透著一絲猶豫,「有時候,我覺得我們所有人……都只是這個世界上的獵物。不是死在敵人的刀下,就是死在朋友的背叛里。」

  阿木聞言一怔,正想追問,薩克卻抬起了頭,目光突然變得銳利,像刀鋒一樣划過阿木的神情。「但你不用擔心,」薩克咧嘴一笑,那笑容帶著幾分苦澀,「我還沒死透。你也別急著相信任何人,包括我。」

  阿木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不知道該說什麼。薩克轉過頭去,似乎不再打算繼續這段對話。

  牢房裡一時安靜下來,只有鐵鏈輕輕碰撞的聲音在死寂中迴蕩。然而,這份沉默並未持續太久。

  「你們兩個,倒是聊得投機啊。」一個冷不丁的聲音響起,低沉而帶著金屬質感。

  阿木和薩克同時轉頭望去。靠近牢房角落的地方,一個修長的身影從陰影中緩緩站起。他的軀體在微弱的燈光下反射著黯淡的金屬光澤,那是骨人庫洛。他一向沉默寡言,很少插話,但此刻卻主動打破了這片沉默。

  「庫洛,你也在聽?」阿木驚訝地問。

  庫洛的雙眼——兩片淺藍色的光圈——注視著他們,微微閃爍了一下。「抱歉,廢土的夜晚太過寂靜了,你們的聲音……讓我無意中聽了進去。」

  薩克皺起眉頭,看向庫洛,「那又如何?聽到了什麼?」

  庫洛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慢慢走到鐵欄前,伸出修長的金屬手指,輕輕敲了敲生鏽的鐵條,發出清脆的迴響。「聽到了希望。」他頓了一頓,語氣里透出一絲若有若無的嘲諷,「或者說,是一種幼稚的掙扎。」

  薩克的臉上閃過一抹不悅,「那你呢,骨人?你又想從這裡得到什麼?逃出去?重拾自由?還是——」他停下了,似乎察覺到自己的語言過於唐突。

  庫洛卻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聲帶著獨特的機械質感。「自由?聽起來是個美好的詞。可對我們骨人來說,所謂的自由又值幾個開幣呢?」他抬起頭,望著牢房上方的裂隙,像是在看不見的星空。

  庫洛走回陰影中,緩緩坐下,「不過,既然你們兩個都在回憶過去,那我也不妨講講我的故事。或許聽完之後,你們會明白,追求自由的代價是什麼。」

  話音剛落,牢房中重新陷入寂靜,氣氛卻悄然變得更加緊張。庫洛沒有繼續開口,像是要把時間留給兩人做出反應。

  薩克揉了揉太陽穴,低聲抱怨道:「明天再說吧,我們可不像你們骨人,從來不用睡覺。明天還有成山的東西需要我們搬呢。」他靠在牢房的角落裡,閉上了眼睛,似乎一瞬間已經沉入了淺眠。

  阿木瞥了一眼庫洛,又看了看薩克,欲言又止,但最終也躺下,蜷縮成一團,保持著警覺的姿勢。

  庫洛微微一笑,說到:「不用那麼警惕,守衛們晚上從來不會進來,這麼多天你還沒摸到規律麼?」之後又低聲自語:「人類的急躁和疲憊,總是那麼真實……」他的眼睛中那一抹淺藍色的光芒微微一閃,隨後,他也安靜了下來,只是雙手放在膝蓋上,保持著坐姿,一動不動。

  夜,沉靜而漫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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