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2) 活動的機械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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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透過破爛的屋頂照進奴隸棚,光線在充滿塵土的空氣中散開,如同沉重的枷鎖一般瀰漫整個空間。阿木蜷縮在角落的稻草堆里,他的肩膀和背部傷痕累累,仿佛被烈火灼燒過一樣。這些傷痕是昨晚監工布雷特用鞭子留下的——只因為他在裝沙袋時稍慢了一些。

  「起來!懶蟲們!」布雷特的咆哮從門外傳來,伴隨著一陣急促的敲擊聲,木棒重重地敲打著鐵門。阿木用手臂擋住眼睛,試圖多爭取幾秒鐘的安靜,但布雷特的怒吼很快伴隨著沉重的腳步聲逼近。他知道再不動就會付出更慘痛的代價,只得勉強撐起酸痛的身體,和其他奴隸一同起身。

  奴隸棚里大概擠了二十多人,男女混雜,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疲憊和麻木。大部分奴隸的穿著已經破舊不堪,身上滿是塵土和油污,破布的衣物幾乎遮不住他們的身體,鎖鏈的金屬在每個奴隸的脖子、手腕和腳踝上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只有一個綠皮奴隸看上去還有些精神,他的皮膚呈現出一種淡綠色,手臂和腿上繫著帶有粗糙金屬塗層的護具,顯得格外突兀。他低聲咒罵著監工,捏了捏拳頭。阿木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多年的生存經驗告訴他,在這個地方,反抗者通常死得最快。

  每天的工作幾乎沒有變化。奴隸們被押送到礦場,在烈日下挖掘和篩選鐵礦石。每個奴隸都被分配到固定的區域,手腕和腳踝上的鎖鏈使他們的動作顯得笨拙而艱難。礦場的空氣中瀰漫著鐵鏽的氣味,沉悶的熱氣讓人喘不過氣。阿木的雙手早已被鐵鍬磨得血肉模糊,但監工顯然並不在意。

  「再慢一點試試?」布雷特站在阿木身後,手中的鞭子蠢蠢欲動。阿木低著頭,沒有回應。他用力將鐵鍬插進堅硬的地面,心中默默數著挖掘的次數。這是他與疼痛鬥爭的一種方式——用數字來麻痹自己。

  遠處傳來一陣哭泣聲。一個年紀不大的奴隸女孩因為體力不支倒在地上,淚水混合著汗水在她的臉頰上流淌。布雷特大步走過去,一腳踢在她的肋骨上。

  「別裝死!工作,或者死!」工頭惡狠狠地低吼著,揮起鞭子就要抽下去。

  「夠了!」一個沙啞的聲音響起,綠皮奴隸站了出來。他高大的身軀擋在女孩面前,瞪視著布雷特。身上那件原本單薄破舊的防塵外衣此刻好似厚重的鎧甲發出微弱沙沙的響聲,衣服上的銘文透露出他並非普通奴隸的身份。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布雷特愣了一下,隨即露出殘忍的笑容。

  「你這是在挑釁我?很好,很好!」他轉身招呼兩個守衛過來,將綠皮奴隸拖到一旁的木樁上綁住,然後開始毫不留情地鞭打。

  鞭子的每一下都發出清脆的聲響,綠皮奴隸的背上很快血肉模糊。他咬緊牙關,沒有發出一聲痛呼。阿木握緊了手中的鐵鍬,指節因用力過度而發白。他很清楚,如果自己出手,不僅改變不了什麼,反而只會讓自己也成為下一個目標。

  夜間是一天中少有的喘息時刻。奴隸們被帶回棚屋,分發一小塊干硬的麵餅和一杯渾濁的水。這些食物勉強能維持生命,卻無法提供足夠的能量。

  阿木正在倚靠著角落的牆壁,雙眼疲憊地漫無目的望著地面。今天的工作異常繁重,手指和背部的傷痛讓他幾乎無法再感受到自己的身體。奴隸棚內的空氣黏膩而渾濁,每個人都疲憊不堪,心力交瘁。

  阿木的視線隨著黑暗中一陣奇異的響動緩緩游移,直到他注意到棚內的一個角落,那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微弱的光線下閃爍。那道光從破舊的屋頂縫隙中透進來,映照在一塊斑駁的金屬表面上。起初,阿木以為是某種廢棄的工具,或是其他奴隸留下的殘骸,但當他定睛一看,眼前的景象讓他幾乎不敢相信。

  站在那裡的是一個比自己高出一頭的機械體,機械的輪廓籠罩在陰影中,像是某種失去生命的龐然大物,隨時可能倒塌。它的外形十分破舊,身體表面覆蓋著厚重的鏽跡和脫落的鐵皮,仿佛經歷了無數年的風吹日曬。金屬板上的鏽蝕痕跡和裂縫交錯,似乎隨時會有零件脫落。每當它微微轉動,機械關節處就會發出低沉的吱呀聲,仿佛每一個動作都需要付出極大的努力。

  阿木眯起眼睛仔細看去,才注意到這具機械體的面部。頭部的一部分已經破損,曾經光滑的金屬表面被劃出深深的裂痕,暴露出內部凌亂的電路和布滿灰塵的零件。一隻眼睛已經不見,另一隻則用一塊破碎的玻璃片代替,殘破的玻璃在微弱的光下反射出冰冷的光芒。那隻眼睛似乎失去了任何情感,僅僅是冰冷的機械反應。阿木愣了好幾秒,心中湧起一陣莫名的寒意。

  它的站姿不穩,肩膀處的一個接頭已經鬆動,似乎隨時都會讓這具巨大的機器體失去平衡。阿木有些遲疑地朝前邁了一步,緊張地盯著它的每一個微小動作,生怕這龐然大物會突然發作。


  就在這時,那個機械體緩緩轉過頭,發出一聲低沉的機械嗡鳴。阿木能感受到它的目光儘管冰冷,但似乎也帶著某種等待,仿佛那是個失去了所有目的、只剩下活著的殘存意志的生命體。

  阿木的心跳猛然加快,眼前的景象令他幾乎無法辨認——這到底是什麼?是某種廢棄的戰鬥機器?還是……某種不同於人類的存在?

  他的步伐有些不穩,機械關節發出咔嚓聲,仿佛任何一刻都可能完全失去功能。阿木的心跳不禁加速,感到一種莫名的緊張和驚奇。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骨人麼?他曾聽說過骨人,但從未見過真正的骨人,尤其是像眼前這樣顯得如此破舊的個體。

  那坨「鐵堆」停下了腳步,機械的脖部發出一陣嗡鳴,似乎在調整角度,似乎還在努力調整自己那已經不太靈活的動力系統。他的聲音是低沉而機械的,帶著一種無法掩飾的沙啞:「你就是阿木?」

  阿木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盯著對方的臉部,深深地感受到了這個機械體身上散發出的孤獨和不安。他的外表已經褪去了曾經的光輝,取而代之的是殘破不堪的零件和零星的故障跡象。顯然,這個機械體已經在這片廢土上掙扎了很久,而它的機械身體仿佛隨時都可能崩潰。

  阿木緩緩站起身,謹慎地回答道:「是的,我是阿木,你……你是骨人?」

  對方的頭輕微傾斜,那隻破碎的眼睛閃爍了一下,仿佛在對阿木進行某種檢查。他沉默了片刻,然後勉強吐出幾個字:「曾經是。現在只是個活著的廢物。你好,我是廢物庫洛」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卻又帶著一絲複雜的情感。

  阿木感到一陣寒意從背脊升起。這種情緒並非來自於庫洛外表的恐怖,而是來自於庫洛言語中透露出的深沉絕望——這種對生存的淡漠與麻木,仿佛已經不再對任何事物有所期望。

  儘管如此,阿木依然感到一種無法言喻的好奇。他小心地走近了一些,目光在庫洛的身體上遊走。每一處關節處都生鏽、腐蝕,許多地方的機械零件幾乎脫離原本的位置。庫洛的背部有一塊明顯的鋼板破損,露出了複雜的線路和零件,裡面的一部分已經被灰塵和腐蝕的痕跡覆蓋。

  阿木不禁想,若是這個骨人不再被他人控制,是否就能夠自由地行動?但他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因為庫洛的狀態太過不穩定——他顯然不再是一個高效的戰鬥機器,而更像是一個孤立無援的廢棄物,隨時可能崩潰。

  庫洛注意到阿木的注視,緩緩低下頭,語氣有些許無奈:「別看了,你看到的不過是個即將報廢的機器罷了。」

  阿木心中一動,低聲說道:「你還活著。」

  庫洛沒有直接回應,只是機械地轉動了一下脖部,仿佛有些難以承受自己的狀態。沉默片刻後,他緩緩說道:「活著,只是為了這一口氣。」他的聲音又變得有些激動,「但是你,阿木,我看得出來,你不甘心活得如此。」

  阿木的心中猛地一震。他沒想到這個曾經的戰鬥機器會有如此的情感波動,甚至隱約感受到他體內那股愈發強烈的求生欲。

  庫洛輕輕嘆了口氣,嘴角浮現出一絲古怪的笑容:「或許,你是唯一一個能理解我掙扎的人。」「今天又是個好日子,不是嗎?」庫洛用機械般的聲音說道,語氣中透著一絲自嘲。

  阿木抬起頭,勉強擠出一個笑容。

  「如果能多一杯水,也許算得上。」

  庫洛輕輕轉動著自己的脖子,發出咔噠的聲音。

  「哈維總是喜歡把我們榨乾。這些礦石值幾個臭錢?還不如賣掉我們本身更有利潤。」

  「他會的。」阿木低聲回答,目光投向遠處。他注意到幾個監工正在低聲交談,時不時指向奴隸棚的方向。那時,阿木心中暗想,販運的路途上,總會有機會的。

  深夜,奴隸棚內一片寂靜。大部分奴隸都已經進入淺眠狀態,只有阿木的眼睛仍然睜著。他靜靜地觀察著房間的布局,以及門外守衛的巡邏規律。棚屋的牆壁上有些地方露出鐵鏽斑駁的金屬板,而棚外偶爾傳來機械的踏步聲。那是骨人監視員在巡視,金屬的腳步聲刺耳而冰冷。

  不遠處,一個人影悄悄靠近。他是那個綠皮奴隸,身上還帶著白天被鞭打的傷痕。

  「阿木。」

  綠皮人點了點頭,目光炯炯有神。

  「我聽說過你,你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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