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劍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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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陽落山後。

  染染來到客房前,輕輕地敲了敲門。

  封懸解開門鎖。

  染染說道:「怎麼還鎖門啊?是不是在干見不得人的事?」

  封懸說道:「這是隱私。」

  「好啦,不跟你開玩笑了,」染染拉著封懸的胳膊,說道:「走吧,帶你去見鄭師傅。」

  二人離開古宅,向著山下走去。

  太陽一點點落下,漸漸地,黑暗與寒冷籠罩大地。

  走到山下,封懸卻感覺出一股死寂,四周實在太過冷清了,愈發詭異,他叫停染染,說道:「你不覺得有點不對勁嗎?」

  染染點頭道:「確實有一點。」

  她接著說道:「還是趕緊走吧。」

  二人來到客棧前,封懸問道:「鄭師傅在客棧里?」

  染染點點頭:「對啊,沒想到吧,其實你們上山前,鄭師傅已經看到了。」

  客棧的大門被推開,封懸發現,大廳內雜亂不堪,桌子椅子散落一地,而且空無一人。

  「這裡發生了什麼?」封懸疑惑道。

  染染也皺起眉頭,「應該是出事了。」

  她急忙跑到櫃檯後,沒有見到中年掌柜的身影,於是有些焦急,說道:「去後院看看。」

  二人來到後院。

  後院有一間屋子,正是中年掌柜的住處。

  染染緩緩靠近,想要打開房門。

  封懸卻攔住了她,說道:「我來開吧。」

  染染點頭,「那你來吧。」

  封懸一把推開房門,卻沒有見到預想之中的事情,屋內很平靜,一切完好無損,並且,還有一個中年男人站在窗邊。

  看著這個中年男人,封懸問道:「你就是……鄭子春?」

  染染擠了進來,見到中年男人沒事,總算鬆了一口氣,問道:「客棧發生了什麼?」

  中年男人正是鄭子春,他笑了笑,說道:「發生大事了。」

  然後,他走到封懸面前,說道:「你就是最終的勝者嗎?而且還發現了劍是假的?」

  封懸點點頭,「沒錯。」

  染染說道:「鄭師傅的最後一道關卡,就是看最終勝者到底懂不懂劍,如果連那柄假劍的端倪都發現不了,也就不配使用蘭亭劍。」

  封懸心想:「果然驚險。」

  他開口問道:「那麼,真劍在哪?」

  鄭子春說道:「別急,很快你就能見到真劍了。」

  他看向染染,「你先回山上吧,待會會發生一些事,你就別在這裡摻和了。」

  染染有些不滿,但還是點點頭,「好吧,那我先走了。」

  房門關上。

  屋內,就只剩下鄭子春和封懸。

  鄭子春來到床邊,拿開床板,翻出一個細長的黑匣子,擺在明面上說道:「這,就是蘭亭。」

  封懸打開劍匣,果不其然,匣子內,靜靜躺著一柄古樸長劍,整體內斂卻又不失凌厲,宛如一潭古水。

  鄭子春說道:「這柄劍,是你的了,不過我還有最後一個條件。」

  封懸拿起蘭亭劍,看著劍身,此刻,他竟有些猶豫了,終於,他抬起頭,直視鄭子春,說道:「我是來殺你的。」

  鄭子春略微驚訝,說道:「原來是你。」

  「啊?」封懸有些不明白,「你知道會有人來殺你?」

  鄭子春說道:「刺殺任務,就是我發布的。」

  封懸說道:「你殺你自己?」

  鄭子春點點頭:「沒錯,不過這只是一個備選方案。」

  他接著說道:「記得我剛才說的,最後一個條件嗎?就是讓你用這柄蘭亭,殺死我。

  「這只是其中之一的辦法,另一個辦法,是基於無人能獲得這柄劍,所以,我僱傭了殺手,來殺死我,不過這第二個方案,我不喜歡。

  「我要的,是死在自己最得意的作品劍下。」

  他接著笑道:「現在好了,你一個人竟然就容納了兩個方案。」


  封懸問道:「我不明白,你為什麼一定要自己死呢?」

  鄭子春沒有言語,而是脫掉長衫,露出細瘦的臂膀。

  封懸驚訝地發現,鄭子春的身上布滿了病態的黑斑,皮膚宛如枯木般腐朽,「你……」

  鄭子春說道:「我命不久矣,所以,我才如今渴望死在自己打造的劍下,這是每個鑄劍師最大的夢想。」

  他靠近一步,說道:「蘭亭劍是我迄今為止,最滿意的作品,它的第一劍,第一條命,就拿我來祭吧!」

  封懸握劍的手漸漸顫抖起來,「我會滿足你的。」

  他的右手,緩緩握住劍柄。

  但就在此刻,屋外卻傳來一聲巨響。

  並且,一個男人的聲音緩緩響起:「鄭子春,劍呢?」

  封懸疑惑道:「誰?」

  鄭子春說道:「奪劍的人,不知為何,我的身份暴露了,他們就追來此處,來搶蘭亭劍。」

  他接著說道:「我能猜出這些人背後的人是誰,一定是我的一個老仇家。」

  封懸問道:「誰?」

  鄭子春說道:「沈納,也就是當今的華西王。」

  「華西王!」聞言,封懸非常驚訝。

  很快,他就問道:「你想不想臨死前,看看你的仇家去死?」

  鄭子春點頭:「樂意至極。」

  封懸說道:「等我,待會再讓你死。」

  說罷,他提劍轉身,蘭亭出鞘,這是這柄劍第一次出鞘,面臨世間。

  出鞘必染血。

  鄭子春看著這一幕,不禁痴了,這是他畢生的心血,「我願意等。」

  封懸走出房門。

  然後緩緩關上房門。

  ……

  京都。

  四十六樓摘星閣。

  呂海潮仿佛從來如此,站在這座樓閣的頂端,眺望蒼穹,他見白雲悠悠,烈日當空;也見星河璀璨,銀月高懸。

  很多人認為,他已經脫離了武人範疇,開始去追尋所謂世間的「道」了,可稱仙人。

  當然他長得也很像仙人,身材高大,雖蒼老但卻不無力,一雙眸子宛如星辰般閃耀,那雙曾經踐踏無數無人的手仍舊堅硬。

  呂海潮經常身著一襲白袍,加上白髮白須,顯得他一塵不染,所以可稱仙人。

  現如今江湖上,許多俠客喜好身著白衣,就是在對著偶像呂海潮模仿。

  天下第一。

  僅僅四個字,多麼波瀾壯闊。

  多麼霸氣無雙,令人嚮往。

  但天下武人見呂海潮,就如塵埃見仙庭,遙不可及,無可撼動。

  太陽落山了,金霞漫天的光景不復存在,天地間一片蒼涼,四十六樓摘星閣可以俯瞰整座京都,呂海潮就站在上面,望著沉睡如臥龍的巨城,眼中卻生出一絲不該有的悲愴,他仿佛從來如此。

  這悲愴,像是憐憫,也似哀悼。

  黑夜,最是殺人的好時機。

  呂海潮紋絲不動,屹立在悲催的風中。

  他知道。

  有人在闖閣。

  這已經是多年未見的熱鬧了。

  然而他不喜歡熱鬧。

  但凡有一絲不和諧的聲音,都會使他抓狂,他不是靜修者,但卻性子本來如此。

  漸漸地,這位屹立人間不朽百年的老者,轉過身去。

  樓梯口,走來一道身影,是個中年男人,氣息內斂,倒像是個普通人。

  呂海潮開口道:「這是第二次。」

  男人說道:「事不過三。」

  呂海潮說道:「下一次,是你最後的機會。」

  男人走來,拉出一把椅子,坐了上去,看似悠閒,完全不在意桌子上的茶水已涼,一口喝下,「沒有下一次。」

  呂海潮說道:「你不是個守信的人,你說的話,我不信。」

  男人問道:「你就這麼肯定,這一次,我還是會失敗?」


  呂海潮點頭,「向來如此,你不是這塊料子。」

  「不是這塊料子……」男人呢喃著這句話,握著茶杯的手漸漸用力,「一路走來,我聽過太多這樣的話。」

  呂海潮說道:「但你卻仍然沒有反省自身。」

  男人說道:「我沒有嗎?我有。今天我能第二次站在你面前,就代表著,我更強了,唯有實力,才能讓這些流言蜚語閉嘴,包括你,呂海潮,我也會讓你閉嘴,把你從這樓閣上拉下去,狠狠地踩在我腳下。」

  呂海潮嘆道:「所以說,你不是這塊料子。」

  男人站起身來,「我沈納從不相信你們這些屁話,當初他們說我不該習武,沒有前途,我習武了,有前途了,事到如今與你同屋說話,也有人說我狂妄自大,終有一日會栽跟頭,我不在意,這就是我,如果我修煉多年,不能狂妄自大,不能把天下第一踩在腳下,我為的是什麼?」

  男人名叫沈納,也是京都華西王爺。

  呂海潮說道:「你說的這些,只能感動你自己。」

  華西王說道:「我也無需感動你。」

  呂海潮說道:「時候不早了,華西王爺,還是趕快回去睡了吧。」

  華西王笑道:「不急。」

  呂海潮問道:「你在等什麼?」

  華西王說道:「你會知道的。」

  呂海潮沒有說話,而是側過頭,把目光投向天邊,那深邃的夜空,一塵不染,群星閃耀。

  「一柄劍。」他說道。

  華西王說道:「一柄神劍。」

  呂海潮笑了:「你變弱了。」

  華西王說道:「我變強了。」

  呂海潮仍然沒有看他,自顧自說道:「這世間太多的人,難道還不值得你去看嗎?」

  華西王說道:「我的眼裡只有你。」

  呂海潮問道:「我之後呢?」

  華西王說道:「目中無人。」

  他看了眼天色,呼出一口氣,走到呂海潮身旁,二人距離不過三丈,他說道:「時候到了。」

  呂海潮這才看了一眼他。

  華西王此刻卻盯著夜空,漸漸地,眼中開始生出茫然:

  「劍呢?」

  他猛然看向呂海潮,「你什麼都知道。」

  呂海潮說道:「我什麼都知道。」

  他伸出手,朝著夜空。

  深沉的黑幕上,划過一道絢爛光彩,自江南方向,朝著四十六樓摘星閣疾馳而來。

  像是流星。

  那是一柄劍。

  新劍。

  名為蘭亭。

  蘭亭劍緩緩落在呂海潮掌中,他甚至沒有劍指華西王,而是哐啷一聲,將劍扔在地上。

  「你輸了。」

  華西王久久不語,看著地上的長劍,再次說出那四個字:「事不過三。」

  然後,他毅然決然,轉頭離去。

  呂海潮又僅剩一人了。

  他撿起地上的長劍,眼眸深邃:「的確是好劍。」

  說罷,他朝著天空一扔,蘭亭劍再次劃破夜空,朝著江南飛去。

  「不要讓我等太久。」

  他呢喃著。

  ……

  水盤城。

  上官戈知道,義子的死是不可避免,他沒有悲傷,但心卻絞痛。

  少年的血染進土壤,生息漸漸消失,不久就成了一具屍體,冰冷的屍體。

  黑暗的樹林間,上官戈久久矗立。

  看著王羨,他竟流不出一滴眼淚,老友的一家全都在自己眼前消逝,但他卻無法阻止。

  王羨是他親手殺的,因為別無他法。

  「一人得意,不是真的太平。」上官戈想著。

  王羨至死也沒能理解。

  ……

  封懸走出房門。

  夜已經深了。


  黑暗中,無數雙冰冷的眸子閃爍,像是飢餓的野獸,盯著封懸,飢腸轆轆。

  「交出劍。」一人說道。

  封懸沒有說話,而是做出了最好的回應,劍出鞘,寒光四射,一劍出,劍氣縱橫,這是蘭亭第一次染血。

  最前面的黑衣人成了屍體,緩緩倒地。

  剩餘的黑衣人不敢相信,都站在原地不動,他們不會想到,對方只有一個人,卻敢當著他們數十人面,來殺人!

  「不知好歹!」

  一聲暴喝。

  黑衣人們群起而攻。

  黑夜裡,唯見劍光閃爍,劍氣爆發如雨。

  封懸宛如游龍,在人與人之間穿梭,抬手出劍,必定染血,他的眸子也漸漸冷冽。

  嘭!

  一群黑衣人身子倒飛出去,砸在客棧牆上,砸出一個窟窿,陸續有人倒地,成了屍體,死不瞑目。

  屋內,鄭子春聽著驚天動地的聲響,沒有出門,他只是徘徊在寂靜的夜空,「砸吧,都砸了,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咋了也好!」

  他不禁想起,自己第一次鑄劍的那個夜晚。

  汗水與鋼鐵。

  成了一柄最普通的劍。

  後來的無數歲月,他都在追隨自己那晚的腳步。

  終於,現在,他得到了一柄宛如最初的劍。

  蘭亭。

  這便是他畢生的心血。

  想到這裡,他流下眼淚。

  劍是要人使的,而蘭亭的主人,他很滿意。

  像是看著出嫁的閨女,他淚中帶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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