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收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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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樂聲早就停了,昨夜燈火輝煌的地方一片狼藉,酒杯東倒西歪,人也橫七豎八地躺了一片。

  「還不醒?幹活了。」阿文拿腿踹了踹沙發上的人,只見他不情不願地翻了個身。

  「這麼快,幾點了?」阿力抹了把臉,暈暈乎乎地睜開眼。

  「快一點了,再不走人家場子都要關了。」

  「今天人這麼少?」阿力踩著人字拖,走向經理辦公室,時不時往後看一眼。

  陳嘉文點了支煙,心裡隱隱不安,「老東找人做事,叫走了幾個。」

  沒過一會兒,阿力出來了,甩了甩手上的鈔票,發出啪啪的聲音,「齊了,回去吧。」

  兩人帶著三個小弟,往老東家裡走去,按照慣例每次收完錢都要到這裡清帳,然後就可以拿了自己那份揮霍揮霍,幫派的生活就是這樣,賺一天花一天,哪用得著想明天的事。

  快到門口的時候,阿文停了下來,似乎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怎麼了?」阿力拍了他的肩膀。

  老冬瓜的住處雖然經常有幫派的人來來往往,但也不至於空蕩得跟鬼街一樣,阿文往右邊看,那裡應該有個阿婆賣餛飩的攤子,因為阿婆年輕時給快餓死的老冬瓜吃了一碗餛飩,所以一直沒人敢去找阿婆麻煩。

  三十年了,阿婆只在颱風天收過幾次攤,今天卻不在。

  不同尋常。

  「沖啊!」吼聲從對面傳來,響徹整條街。

  阿力還愣在原地,阿文已經連推帶拉把他拽進了大門,有個反應慢的,直接被一槍爆頭,連求救的呼聲都未喊出,血已流了一地。

  「快!把門關上,拿東西頂上!」阿文邊說邊推了張桌子頂住門,樓上傳來一陣腳步聲,幾人愣在原地,周圍連個趁手的武器都沒有。

  「發生什麼事了?」

  見是自己人,鬆了一口氣。

  「老大呢?」

  「在樓上。」

  阿力三步跨作兩步上了樓,阿文緊跟其後,不忘交代,「他們都有槍,小心點。」

  等阿力進了房間,就看老冬瓜也是一臉緊張的模樣,趕緊問,「出什麼事了?」

  「你怎麼來了?」

  「剛到門口就被堵了,什麼情況?」

  「是成興幫的。」

  阿力沒想明白,「成興幫?我們又怎麼惹他們了?」

  兩幫雖說摩擦不斷,但自從劃區而治,分清楚地盤後還從未有過如此激烈的衝突,老東將自己知道的解釋了一下。

  「那不欺負人嗎?不就打了幾個人,用得著跑過來殺人嗎?」

  「老大!老大,阿高帶去的人沒一個回來的!」有個手下慌慌張張跑進來,見到老東一下子跪下,再一看,竟然滿臉眼淚。

  「什麼意思?」老東的臉色刷一下變白。

  「老高帶去的人都死了,十三個,就在隔壁街的巷子裡,都是中槍死的。」

  「你去找車老大求助,其他人帶上傢伙,跟我一起衝出去!」老冬瓜抽出腰後的手槍,上了膛,已然準備好血戰。

  事情發生得太快,阿文沒有絲毫準備,看著阿力跟個無腦猩猩一樣熱血沸騰,壓根沒有意識到嚴重性。

  他跟在老冬瓜身後,連槍都沒有,拿了手邊的一根鐵棍防身,這不是演習,這是生死之戰,現在的他無比痛恨這群幫會分子,唯一的念頭,就是活著出去,全須全尾地見父親和妹妹,見何家誠。

  一樓亂成一團,破門的聲音,抵抗的聲音,不過一會兒,槍聲消失了一陣,樓下失守了。

  好在周圍都是民房,翻了窗戶就能上樓頂,老冬瓜一行人從天台的路倉皇逃離。

  幾十年的黑吃黑、內亂早就讓警署和幫派有了默契,臨下班,不出警,天不亮,不出警,沒有警察想摻和到幫派間的鬥爭,左右死的都是混混,是這個社會的渣滓。

  找車佬幫忙,路上就要花一個小時,老冬瓜相信,撐過去,就會有人來,但是鐵雄似乎打定了主意要滅了這幫人,跟推土機一樣,所到之處皆是廢墟,凡是看著能藏人的地方先打上幾槍泄憤再說。

  老冬瓜看著阿力,眼神有些恍惚,「人太多了,我們分頭走。」

  阿力想都沒想,帶著兩人從另一條路走,阿文也自覺地跟了上去,越是關鍵時刻,越不能出錯。


  背後有槍聲,他們追來了,兩個小弟接連倒下。

  「這邊!」阿文喊了一聲,阿力連忙跟著轉彎,爬上另一座樓頂,只是摔在地上沒爬起來。

  「我被打中了,」阿力捂著肩膀痛苦地哀嚎,「你先……先走,別管我。」

  眼看後面的追趕聲越來越近,阿文看了周圍,將目光鎖定在一處角落,那是兩幢樓之間的平台,有一人寬的縫隙,最重要的是平台一側可以直接下樓。

  來不及細想使出蠻勁扯下阿力帶血的衣服,隨後一腳把人踢到縫隙里,滾下了樓,一陣悶哼,阿力剛要開罵就見頭頂探出張臉來呵斥道,「還不快走!」

  阿文披了血衣從另一個方向跑出去,眼睛一直在搜尋哪裡可以下樓,越往上跑只會無路可逃。

  被踹下樓的阿力還沒恢復過來,又聽到頭頂上有人說話,頓時緊貼著牆壁不敢大聲喘氣。

  「媽的,跑得真快。」

  「雄哥說了要把老冬瓜的乾兒子帶回去,捅死吊起來,你們都找仔細了,人跑了被吊起來的就是我們。」

  「那邊!往那邊跑了!」

  一連串的腳步聲馬上消失了,阿力膽戰心驚,顧不上傷口,連滾帶爬順著水管下樓,剛落地,就看到對面雨棚上掉下個人,腳手架都斷了好幾根,沒被扎死算好了。

  塑料膜捲成一團張牙舞爪,步步逼近,阿力驚恐地靠在牆上,以為死到臨頭了,卻見白色薄膜里出現一張熟悉的臉。

  「靠你怎麼還在這裡,跑啊!」阿文額頭上的血順著臉頰流下,臉上也是鼻青臉腫,衝到阿力面前半扶半背著把人帶出巷子。

  頂樓的人往下張望,發現了情況。

  「在樓下!」槍聲又響起來,七零八落打在牆壁上。

  阿力清醒了些,只是失血過多,頭還是暈得厲害,受了傷的兩個人相互攙扶,跌跌撞撞跑到路口,一輛麵包車橫衝直撞,在面前停下。

  車門嘩得打開,一個人伸出手,「力哥,老大讓我們來接你。」

  成興幫的人已經下了樓,舉著槍就要往這邊趕,阿文拖著阿力上了車,還來不及關門子彈已經打了過來,麵包車凹進去一塊。

  「快開車!」

  車子啟動,一行人來不及系安全帶左歪右倒地撞在車窗上,不過好在成興幫的人沒追上來,槍聲越來越遠。

  阿文這才看清車內的人,個個狼狽,基本都負了傷。

  「我們要去哪裡?」這條路很陌生,警覺心一下子起來。

  「去找車老大,老大已經上車先走了,讓倖存的兄弟都到車老大那邊會合。」

  窗外居民區變少,已然走了去郊區的路,天邊一抹魚肚白,不遠處有警鈴聲傳來,有人在收拾殘局了……

  「哇有沒有開錯路啊,是這裡嗎?」阿力眯著眼,面前的景象對於從小跟著老東在街頭跑的自己來說屬實難以置信。

  牆上的監控器閃了幾下,兩米多高的鐵門自動打開了,一條水泥路容得下兩輛大貨車並駕齊驅,兩旁的樹木造型各異,還有穿著工作服的園丁在修剪樹枝。

  「你們看。」

  「那邊那邊,穿的像是在演戲一樣啊哈哈哈哈。」

  不過很快笑聲就停下了,車子開了大約十分鐘,眼前出現一座如花園般的別墅,門口的石獅子威武雄壯,門欄處則綴著歐式古典花紋還有兩根碩大的羅馬柱,兩者結合卻並未有什麼不協調的地方。

  再過去就是一米多高的樓梯了,眾人下了車,好奇地四處打量,底層的混混怎麼有機會見識到如此奢華的生活,或許他們也不相信,自己幫派的老大竟然能做到跟新聞里的富人一樣,有大花園、大別墅,還有眾多的僕人女傭。

  門口走出一個人,戴著墨鏡,一身體面的黑色西裝,莊嚴的感覺令人肅然起敬,這就是車老大的人嗎?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後面又走出幾個一模一樣打扮的人,分列兩旁,像戲文里將軍手下的小兵。

  「原來是保鏢啊……」有人小聲嘀咕了一句,被阿力瞪了回去。

  「老大,這些就是我的手下。」一向脾氣火爆的老冬瓜此時卻像乖順的綿羊,一臉陪笑,連脖子上的金項鍊也沒那麼亮眼了。

  阿力看到最敬重的老大低眉順眼,對著一個更老的老頭卑躬屈膝,心裡不是滋味。


  那老頭一身月白色太極功夫衫,半白的頭髮,雙側臉頰如刀削般凹陷,一雙三角眼如鷹般犀利,除了手腕上戴著一支不太明顯的手錶,再無其他裝飾,就連鞋子都是千層布底鞋。

  這就是鴻運幫的幫主嗎?阿文只在很久以前的檔案里看到過對這個人的描述,心狠手辣、堅毅果決,手上人命更是不計其數。

  車佬如帝王般俯視著這群殘兵敗將,直到看見阿文,四目相對,有片刻停留,陳嘉文仿佛從他眼中看出一種蔑視,對失敗者無情的嘲笑。

  老東把手下帶到這裡,究竟是福還是禍?

  「爺爺啊,我等下去參加Party,你看我穿這個好不好?」一個女孩從後面鑽出,晃著腦袋俏皮地看著車佬。

  車老大瞬間換了一副慈悲面孔,眯起眼睛笑呵呵地說,「我們小黎長這麼漂亮,穿什麼都好看。」

  車小黎聽了更是得寸進尺,「爺爺我最近看中一條項鍊,很漂亮,感覺跟我超配的。」

  「買買買,都買。」車佬邊說邊跟手下的人打招呼,轉眼間車小黎已經去選珠寶了。

  孫女一走,車佬又恢復了面無表情,「既然來了,就先住下吧,」轉頭對著老東,聲音緩和了一點,「平常小心點,不要亂跑。」

  車佬一走,幾人立馬鬆了口氣,大大咧咧進屋,更是被華麗的裝修迷了眼,癱倒在真皮沙發上。

  「貴貨果然不一樣,就這沙發軟得人都快陷進去了。」

  「那小妞長得真漂亮,跟我們力哥很配啊。」

  阿力聽了這話呵呵傻笑幾聲,他對車小黎確實一見鍾情。

  老東狠踹了說話的人一腳,「別胡說!老大最寵這個孫女,被他知道小心把你皮給扒了。」

  阿力聽了老東的話,不由覺得掃興,看了周圍一圈,又低頭看看自己土氣的打扮,好像真的不配。

  「老大,車老大去哪裡了?」一個黃襯衫鬍子拉碴的小弟問,似乎也害怕被聽到說了什麼不恰當的話。

  「車老大本來在這邊度假的,事發突然,先讓我們住了,他應該回家了。」

  小弟們一片驚呼,原來這麼漂亮的房子只是用來度假的,那車老大的家該多大啊。

  「受傷的人都過來包紮,之後會有人帶你們去休息。」一個頭髮梳得精光的中年女人朝這邊說話,挺直了背,派頭十足,但也能從她的臉上看到明顯的厭惡。

  換做原來的老冬瓜早就上去扇巴掌了,而今寄人籬下,沒了往日的氣焰。

  經此一遭,阿力覺得老東頭髮白了不少,心裡也不是很好過,暗暗發誓早晚要把這兩天丟的臉找回來。

  阿文頭上纏了紗布,眩暈感也減輕了不少,屋子裡的氛圍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唯有跑到樓頂天台,居高臨下地假裝看風景,車佬人走了,卻沒帶走保鏢,這些人是來監視他們的。

  角落隨處可見的監控器,每十分鐘換班巡邏的保鏢,很少見到過這樣的嚴防死守。

  「哎,你叫什麼名字?」穿著短裙的女孩靠在欄杆上,低眉淺笑,卻眼含熱烈。

  「阿文。」陳嘉文感到一陣詫異,車小黎居然還沒走,這裡的安防如此嚴密是因為她嗎?

  女孩往前跳了幾步,離陳嘉文只有半米的距離,「我叫車小黎,黎明的黎,你可以叫我小黎。」

  關於車佬的家人,資料很少,不代表沒有,這個孫女估計還在上大學。

  陳嘉文笑了笑,卻轉過頭,「小黎,你爺爺都走了你怎麼還不走?」

  車小黎跑到他面前,攔住去路,俏麗的臉龐湊上去,「怎麼,你關心我?」

  「你們在聊什麼!」阿力出來找人。

  阿文擺了擺手朝房間走去,車小黎則扁著嘴巴,不太高興被人打斷談話,沒多說一句就走了。

  「你們在聊什麼?」阿力跟在身後,像個尾巴怎麼都甩不掉。

  腦袋一疼,阿文倒在鬆軟的床上,有錢人就是好,床單都這麼香,他捂著受傷的額頭只想睡覺,還沒找到舒服的位置躺好就被擠下床,阿力顯然是生氣了。

  「我跟你說啊,那妞我看上了,別跟我搶。」

  「傻逼吧,」阿文從地毯上爬起來,眼睛都沒抬躺在另一張床上,「喜歡就追,老子才不稀罕。」

  不一會兒房間就響起了呼嚕聲,阿文抱著棉被完全沒有睡意。

  接下來該怎麼辦?在這裡躲到什麼時候?

  車佬會怎麼對待這些人?

  鋪天蓋地的問題折磨得他心力交瘁,眼皮子一直打架,但腦子卻無法安靜下來,有時候真羨慕阿力的沒心沒肺,做事都不用動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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