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新域
1
低調簡樸的辦公室里，堆滿了各種書籍，還有一兩盆生機盎然的綠意，讓這間屋子顯得生機盎然，古色古香。
一個五六十歲左右的老人，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即便是到了晚上七八點，他也沒有多少卷意，不斷翻看著各個部門提交的報告。
在這個空隙，不斷有人進來，徵詢老闆的意見，然後當場簽字履行各種採購、財務等方面的程序。
他是一個工作狂，公司的事喜歡事無巨細地掌握在自己手中。不管是一分錢的支出，還是幾千萬的交易，都必須在自己手中過一道。
「爸，我就知道你還在。」一個穿著西裝衣褲，頭戴棒球帽的女孩走進來，「您說您是何苦，非要管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不知道抓大放小嗎？簡直是自己折磨自己。」
老頭看了一眼閨女，嘆了一口氣，開始陰陽怪氣，「耳朵都千瘡百孔了，也算是千錘百鍊的人呢。怎麼，這次不敢讓我看看你頭髮是什麼顏色？」
女孩興沖沖走到爸爸面前，故做神秘，還帶有一絲挑釁，手中的動作也變得緩慢，「猜猜看，現在頭髮是什麼顏色？」
隨著女孩將帽子取下來，一頭藍色挑染的丸子頭映入眼帘。她站起來，轉了一個圈，對著櫥窗的玻璃照了又照，「怎麼樣，很不錯吧？」
老頭無奈地笑了幾聲，指著她的鼻子，「你說你這個樣子，我怎麼放心把公司交給你。早知道我就應該花天酒地，多生幾個，總有一個好的。」
女孩則一臉得意，摟著老頭的脖子，俏皮可愛，「那有什麼用，優生優育都是我這麼個結果，隨便草率得來的，還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呢。」
「你說你一個公司未來的繼承人，耳朵上千瘡百孔，頭髮跟個藍精靈似的，說話嬉皮笑臉的。以後誰會真心服你，敬你，支持你？你總說時代變了，不能太保守，你爸不是保守的人。但是，你所在的行業那些守江山的人，都是保守派。」
「那他們能活成百上千年嗎？他們沒兒女嗎？我就不信他們的兒女會跟他們的老子一樣，一板一眼的，一點活力也沒有。再說了，我留學時的那些朋友，哪個不是我這樣，他們甚至比我還誇張。」說完，她向後猛地退閃，躲過了老頭的巴掌。
老頭對女兒的話付之一笑，看來自家的閨女還是年輕了，什麼都不懂。要是真正努力經營公司，就會明白世事不容易，怎麼還會這麼不穩重？
「行吧，留學這種特殊時期，跟著大多數人走也不算錯。算了，趁我還在，你就放肆吧。總有一天，你就會明白我說的話，然後就逐漸變成我這個糟老頭子的模樣咯。」
「爸，你別嚇我，我要是真變成你說的模樣。那麼這個公司就缺乏活力，一個死氣沉沉的公司，遲早都會出問題的。」
在經營公司方面，老頭自認為頗有經驗，面對閨女的紙上談兵，他只是輕描淡寫，「你以為，一家公司成立了，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就高枕無憂了？那你就錯了，公司每天都在發生各種各樣的問題，或大或小。每天光是解決各種問題，就已經精疲力竭。」
說著，他稍稍停頓，不屑地看了一眼閨女，「公司在這種狀態下，你還要可勁地造，一天天大刀闊斧的，公司不完蛋才怪呢。」
女孩已經有些不耐煩，坐在對面的會客椅上，喝起茶水。
老頭看她這樣，也知道什麼意思，但還在試圖喚醒這個傻不拎的毛孩子，「不是我潑你們冷水，你們這群人，還是安安逸逸在家裡做一個小王子小公主，你們要是搞創業搞經營，怕是上一輩辛辛苦苦攢下的積蓄都不夠揮霍。」
女孩還想說什麼，外面響起門鈴，她只好乖乖把帽子戴好，正正經經端坐在一旁——她沒有完全擺脫父親的影響，至少，沒有完全不顧他人的眼光。
老頭看了，滿意地笑了，這是女孩不曾察覺的笑意。
「請進。」
一個高個子的年輕人安安靜靜地走進來，快步走到總經理面前，眼睛帶著笑意，「劉總，你找我有什麼事？」
女孩心中好奇，倒是與之前見到的人不同。那些人，門剛剛打開，就能聽到呵呵哈哈的笑聲，一陣噓寒問暖的話，錦上添花的時候倒挺會做人，一旦談起正事，就開始故作而言他，相互推諉，或者趁此機會倒苦水。
老頭抬起頭看著他，滿滿站起來打量，末了，微微點點頭，「跟我料想的一樣，是個沉穩的人，現在這個年代，這樣的人很難得。」
老頭如果沒有什麼要緊事，是不會隨便找公司員工過來問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這傢伙到底是誰？女孩暗地裡打量起來。
觀察一番，也只能大概看出他剛大學畢業，家境不怎麼好，人倒是精神爽朗。聽他說話，倒是個自信堅毅的人，還沒有沾染上油膩狡猾的味道。
「這個是我的閨女，劉可頌，現在是我的秘書。你們還不認識吧？」突然話鋒的轉變，讓可頌有些措手不及，她不知道老頭這是哪一出。
沒辦法，她只好慢慢站起來，覺得十分不自在，勉為其難伸出右手。隨後，她感受到自己的手被一隻粗糙又溫暖的大手握住，手倒是修長乾淨。
「很高興見到你，劉秘書。我叫韓光遠，目前在技術一課新技術研發部。剛來公司，請劉秘書多多指教。」話語簡單客氣，不卑不亢，也不至於太生僻，也不至於太世故。
這個時候，劉總站起身，笑呵呵地說道，「光遠25歲，比你小一歲，你們也算是年紀相仿，相同話題多，以後工作上的事情，工作之外的事情，都可以多多交流，多多交流。」
可頌此刻明白了老頭的用意，又覺得大為震驚，隨後又覺得自己的老爸是不是太瞧不起自己，居然什麼人都可以！我難道是什麼私生包養的人嗎？
想到這裡，她索性將帽子取下來，露出一頭藍色的頭髮，並故意展示了耳朵上十多個耳釘，用挑釁的眼神看著他。
劉總被氣得不行，「你說說，現在的女孩子，把傳統的美德都丟光了，盡學了一些洋人的糟粕。人不像人……」
韓光遠看了兩人，不知道什麼意思，只是笑著，「劉總可能比較欣賞傳統的美，不過現在年輕人都喜歡染頭髮，十個裡邊就有六七個，張揚個性。這個顏色挺好看的，像是國外漫畫裡……」
說到這裡，光遠趕緊閉嘴。之前有人告訴過自己，在領導面前提自己休閒娛樂是大忌，更何況是別人都嗤之以鼻的漫畫——那可是小孩子才看的。
見到終於有人知道自己造型來源於漫畫，可頌倒起了一絲好感。想不到這個看起來木訥乏味的人，居然能夠秒懂我的想法。
不過，他瞬間的逃避不答又將這種好感拍滅。什麼嘛，不就是個唯唯諾諾，膽小怕事的主，虧我還高看他一眼。
兩人在劉總的撮合下，艱難地交談了十多分鐘。最後，光遠接到電話，可頌才以工作要緊，親自將他送出門外。
「爸，你跟我說實話，我是不是你撿來的，還是說，我真的就是你的哪個情人的私生子？」
「胡說什麼呢？」劉總呵斥道，「沒大沒小。我為什麼跟你媽離婚？還不是你媽學了些西方的玩意，說什麼自己覺醒了，跑去和人家外國人結婚。我怎麼就有私生子。」
聽到這裡，可頌倒是不服氣，「您那麼貶低我，拉我配一個窮小子，是不是看古典小說看入魔，要把自己的身世強行安排在我身上？我跟他哪一點合適？」
劉總被氣得無話可說，喝了杯茶，才慢慢開口，「你不要被你媽洗腦了，你也別瞧不上他，他可是鄭教授極力推薦的。他和鄭教授，這三個月，就讓咱們兩三年沒有解決的技術問題有了突破口。」
可頌不說話，心裡說不出的委屈。自己天之驕子，國外留學海歸，總經理的唯一女兒，竟然和公司的小職員在一起了，總覺得收到侮辱。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人家是國內最高學府畢業的。比起你個留學混子，還是更紮實。你別瞧不起人，要不是他家裡的情況，全廠都是倒追他的人，你還排不上隊。」
「沒感覺就是沒感覺。爸，你不覺得我們倆是兩個世界的人嗎？一個在南極，一個在北極。」
劉總關了電腦，拉著女兒一起出去，「什麼南極北極？不都是冰天雪地的地方嘛。再說了，現在什麼年代了，全球化都多少年了？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
聽到這裡，可頌也笑了，這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她只想掙扎，逃避，內心對那個人充滿方案和排斥。
現在社會，竟然還有這種強買強賣的婚姻，總覺得自己回到封建社會，這對於受過現代教育的人來說，太過於滑稽。
2
「爸，那可是董事長的兒子耶，難道不比什麼韓光遠的強百倍，千倍？」可頌滿眼不可思議，她望著父親的臉，希望他是在開玩笑。
劉總的臉上不僅沒有高興，相反，他雙眉緊鎖，似乎遇到什麼棘手的事。和董事長的兒子強強聯合，真難到不是件好事？
「可頌，爸爸就你一個女兒，我不需要你為我做出犧牲。從小到大，爸爸從來都是把最好的給你？難道你就不懂我的良苦用心嗎？」
可頌搖搖頭，她當然不懂。
不過，她的父親懂她。這個在蜜罐子裡長大的孩子，怕是吃不了一點苦，而且有些目光短淺，更要命的是，她還盲目自大。也不知道什麼叫做先苦後甜。
他耐心地給女兒解釋前後利弊，「你想想看，你們三年同窗，有幾次是一起出國的？有幾次是一起回來的？他來公司，哪一次不是對你使喚來使喚去？怎麼，現在他稍微一招手，你就覺得你有可能？」
劉總越說越激動，將領帶稍微鬆了松，「說句難聽的，你以為他的婚姻就能完全讓他做主？我跟你講，就憑我跟董事會打交道這麼多年，他們不會做虧本的買賣。你只會倒貼。」
聽到這話的可頌，倒是不服氣，也不覺得有什麼問題，「我跟宋霖之間的差距，怎麼說也不會比韓光遠之間的距離大？為什麼相信韓光遠？」
劉總嘆了一口氣，女兒這麼大了，該教一教人情世故，要不然被騙了還傻樂呵。
「我問你，你跟宋霖的關係對等嗎？不對等。結了婚，你們不對等的關係不會有一點改變。他做的事情你不開心，你只能包容他。你跟韓光遠的關係也不對等，我承認。也正因為如此，韓光遠要包容你。聽懂了嗎？」
這一番話下來，可頌總算明白了爸爸的良苦用心。只是，她覺得宋霖不是那麼不堪的人，「爸，或你會不會對宋霖有什麼誤解？我覺得他對我還挺好的，至少比其他大少爺強多了。」
這番話倒是讓劉總震驚不已，他欲言又止，不知道怎麼說。頓了半天，才緩緩說道，「可頌啊，你不是個忍氣吞聲的人，成不了大事，不要把路走死了。你一旦跟他們沾上邊，他們哪天不開心了，你我的處境會很難……」
可頌默不作聲，父女倆各懷心事，沒有再說一句話。
不過，她還是乖乖出來，和韓光遠單獨見面。不為別的，只是劉總說過，「即便是真的不喜歡，也絕對不可能成，總歸多認識個人，也好讓別人看看，咱家不是嫌貧愛富、道德敗壞的人家。」
韓光遠和面前的這位大小姐出來也有好幾次，只是每次她都有些心不在焉。不是在自己說話的時候左顧右盼，就是急急忙忙東走西逛。
他自己也覺得有些尷尬，大概明白了劉總的意思，也看出劉可頌的態度。
她的目光始終停留在手機上，除了手上指甲的顏色有過變化，臉上的表情從來沒變化，似乎遇到任何事都波瀾不驚。
他清楚，這不是真正的她。於是，他放下手裡的咖啡，笑著說道，「很高興認識你，你也是我認識的為數不多的女孩。你是一個好女孩，不想讓你爸爸為難才出來的吧？」
可頌的心思被猜中了，她急忙端起咖啡掩飾內心的尷尬，「其實，我覺得我們做朋友也挺好的。如果說考慮感情方面的事情，總覺得有些不自在……」
光遠點點頭，「之前劉總說找我有點事，結果來的卻是你，我就覺得不對勁。現在才明白是怎麼回事，難為你專門跑出來。這件事我待會兒跟劉總說，這樣你跟你爸也算有個交代。」
這小子，木訥是真，還算是有點擔當。不過，自己的爸爸是個什麼樣的人，自己是清楚的。即便這個韓光遠不行，還會有下一個韓光遠。興許還不如這一個。
「不用了，這件事我爸其實就是一時興起，後面他想清楚了就不會強行按頭，順其自然吧。我覺得吧，我們可以當好朋友，偶爾出來聊聊天，散散步，逛逛街，其實也不錯。」
兩個人終於攤牌了，說出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兩人的氣氛倒是煥然一新，不像之前那麼拘謹。
光遠站在她的旁邊，覺得很不可思議，剛剛還跟腿腳不好的老太太似的坐立難安，一點精神氣都沒有，怎麼就突然變得開朗起來。
女孩，果然是一種神秘的生物，而且笑起來甜甜的那種。
「韓光遠先生，我可告訴你，不准被我的魅力所折服。你要是真的單方面喜歡我，你會變得不幸。你聽清楚了嗎？」
「收到，劉秘書。」
劉可頌一愣神，想不到這個木訥的人還會打趣自己，還真是不可思議。只可惜啊，配得上我劉可頌的人，要求需要再高一點才行。
末了，兩人一起去海邊看日落，一起在小攤販上喝小啤酒，煙火的氣息瀰漫在身邊，倒是一個愉快的夜晚。
晚上十一點，她送光遠回家後，自己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閒逛兜風。這時候，手機亮了一下，她拿起手機看了一眼，上面顯示：宋霖。
低調簡樸的辦公室里，堆滿了各種書籍，還有一兩盆生機盎然的綠意，讓這間屋子顯得生機盎然，古色古香。
一個五六十歲左右的老人，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即便是到了晚上七八點，他也沒有多少卷意，不斷翻看著各個部門提交的報告。
在這個空隙，不斷有人進來，徵詢老闆的意見，然後當場簽字履行各種採購、財務等方面的程序。
他是一個工作狂，公司的事喜歡事無巨細地掌握在自己手中。不管是一分錢的支出，還是幾千萬的交易，都必須在自己手中過一道。
「爸，我就知道你還在。」一個穿著西裝衣褲，頭戴棒球帽的女孩走進來，「您說您是何苦，非要管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不知道抓大放小嗎？簡直是自己折磨自己。」
老頭看了一眼閨女，嘆了一口氣，開始陰陽怪氣，「耳朵都千瘡百孔了，也算是千錘百鍊的人呢。怎麼，這次不敢讓我看看你頭髮是什麼顏色？」
女孩興沖沖走到爸爸面前，故做神秘，還帶有一絲挑釁，手中的動作也變得緩慢，「猜猜看，現在頭髮是什麼顏色？」
隨著女孩將帽子取下來，一頭藍色挑染的丸子頭映入眼帘。她站起來，轉了一個圈，對著櫥窗的玻璃照了又照，「怎麼樣，很不錯吧？」
老頭無奈地笑了幾聲，指著她的鼻子，「你說你這個樣子，我怎麼放心把公司交給你。早知道我就應該花天酒地，多生幾個，總有一個好的。」
女孩則一臉得意，摟著老頭的脖子，俏皮可愛，「那有什麼用，優生優育都是我這麼個結果，隨便草率得來的，還不知道會是什麼樣呢。」
「你說你一個公司未來的繼承人，耳朵上千瘡百孔，頭髮跟個藍精靈似的，說話嬉皮笑臉的。以後誰會真心服你，敬你，支持你？你總說時代變了，不能太保守，你爸不是保守的人。但是，你所在的行業那些守江山的人，都是保守派。」
「那他們能活成百上千年嗎？他們沒兒女嗎？我就不信他們的兒女會跟他們的老子一樣，一板一眼的，一點活力也沒有。再說了，我留學時的那些朋友，哪個不是我這樣，他們甚至比我還誇張。」說完，她向後猛地退閃，躲過了老頭的巴掌。
老頭對女兒的話付之一笑，看來自家的閨女還是年輕了，什麼都不懂。要是真正努力經營公司，就會明白世事不容易，怎麼還會這麼不穩重？
「行吧，留學這種特殊時期，跟著大多數人走也不算錯。算了，趁我還在，你就放肆吧。總有一天，你就會明白我說的話，然後就逐漸變成我這個糟老頭子的模樣咯。」
「爸，你別嚇我，我要是真變成你說的模樣。那麼這個公司就缺乏活力，一個死氣沉沉的公司，遲早都會出問題的。」
在經營公司方面，老頭自認為頗有經驗，面對閨女的紙上談兵，他只是輕描淡寫，「你以為，一家公司成立了，就什麼事都沒有了？就高枕無憂了？那你就錯了，公司每天都在發生各種各樣的問題，或大或小。每天光是解決各種問題，就已經精疲力竭。」
說著，他稍稍停頓，不屑地看了一眼閨女，「公司在這種狀態下，你還要可勁地造，一天天大刀闊斧的，公司不完蛋才怪呢。」
女孩已經有些不耐煩，坐在對面的會客椅上，喝起茶水。
老頭看她這樣，也知道什麼意思，但還在試圖喚醒這個傻不拎的毛孩子，「不是我潑你們冷水，你們這群人，還是安安逸逸在家裡做一個小王子小公主，你們要是搞創業搞經營，怕是上一輩辛辛苦苦攢下的積蓄都不夠揮霍。」
女孩還想說什麼，外面響起門鈴，她只好乖乖把帽子戴好，正正經經端坐在一旁——她沒有完全擺脫父親的影響，至少，沒有完全不顧他人的眼光。
老頭看了，滿意地笑了，這是女孩不曾察覺的笑意。
「請進。」
一個高個子的年輕人安安靜靜地走進來，快步走到總經理面前，眼睛帶著笑意，「劉總，你找我有什麼事？」
女孩心中好奇，倒是與之前見到的人不同。那些人，門剛剛打開，就能聽到呵呵哈哈的笑聲，一陣噓寒問暖的話，錦上添花的時候倒挺會做人，一旦談起正事，就開始故作而言他，相互推諉，或者趁此機會倒苦水。
老頭抬起頭看著他，滿滿站起來打量，末了，微微點點頭，「跟我料想的一樣，是個沉穩的人，現在這個年代，這樣的人很難得。」
老頭如果沒有什麼要緊事，是不會隨便找公司員工過來問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這傢伙到底是誰？女孩暗地裡打量起來。
觀察一番，也只能大概看出他剛大學畢業，家境不怎麼好，人倒是精神爽朗。聽他說話，倒是個自信堅毅的人，還沒有沾染上油膩狡猾的味道。
「這個是我的閨女，劉可頌，現在是我的秘書。你們還不認識吧？」突然話鋒的轉變，讓可頌有些措手不及，她不知道老頭這是哪一出。
沒辦法，她只好慢慢站起來，覺得十分不自在，勉為其難伸出右手。隨後，她感受到自己的手被一隻粗糙又溫暖的大手握住，手倒是修長乾淨。
「很高興見到你，劉秘書。我叫韓光遠，目前在技術一課新技術研發部。剛來公司，請劉秘書多多指教。」話語簡單客氣，不卑不亢，也不至於太生僻，也不至於太世故。
這個時候，劉總站起身，笑呵呵地說道，「光遠25歲，比你小一歲，你們也算是年紀相仿，相同話題多，以後工作上的事情，工作之外的事情，都可以多多交流，多多交流。」
可頌此刻明白了老頭的用意，又覺得大為震驚，隨後又覺得自己的老爸是不是太瞧不起自己，居然什麼人都可以！我難道是什麼私生包養的人嗎？
想到這裡，她索性將帽子取下來，露出一頭藍色的頭髮，並故意展示了耳朵上十多個耳釘，用挑釁的眼神看著他。
劉總被氣得不行，「你說說，現在的女孩子，把傳統的美德都丟光了，盡學了一些洋人的糟粕。人不像人……」
韓光遠看了兩人，不知道什麼意思，只是笑著，「劉總可能比較欣賞傳統的美，不過現在年輕人都喜歡染頭髮，十個裡邊就有六七個，張揚個性。這個顏色挺好看的，像是國外漫畫裡……」
說到這裡，光遠趕緊閉嘴。之前有人告訴過自己，在領導面前提自己休閒娛樂是大忌，更何況是別人都嗤之以鼻的漫畫——那可是小孩子才看的。
見到終於有人知道自己造型來源於漫畫，可頌倒起了一絲好感。想不到這個看起來木訥乏味的人，居然能夠秒懂我的想法。
不過，他瞬間的逃避不答又將這種好感拍滅。什麼嘛，不就是個唯唯諾諾，膽小怕事的主，虧我還高看他一眼。
兩人在劉總的撮合下，艱難地交談了十多分鐘。最後，光遠接到電話，可頌才以工作要緊，親自將他送出門外。
「爸，你跟我說實話，我是不是你撿來的，還是說，我真的就是你的哪個情人的私生子？」
「胡說什麼呢？」劉總呵斥道，「沒大沒小。我為什麼跟你媽離婚？還不是你媽學了些西方的玩意，說什麼自己覺醒了，跑去和人家外國人結婚。我怎麼就有私生子。」
聽到這裡，可頌倒是不服氣，「您那麼貶低我，拉我配一個窮小子，是不是看古典小說看入魔，要把自己的身世強行安排在我身上？我跟他哪一點合適？」
劉總被氣得無話可說，喝了杯茶，才慢慢開口，「你不要被你媽洗腦了，你也別瞧不上他，他可是鄭教授極力推薦的。他和鄭教授，這三個月，就讓咱們兩三年沒有解決的技術問題有了突破口。」
可頌不說話，心裡說不出的委屈。自己天之驕子，國外留學海歸，總經理的唯一女兒，竟然和公司的小職員在一起了，總覺得收到侮辱。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人家是國內最高學府畢業的。比起你個留學混子，還是更紮實。你別瞧不起人，要不是他家裡的情況，全廠都是倒追他的人，你還排不上隊。」
「沒感覺就是沒感覺。爸，你不覺得我們倆是兩個世界的人嗎？一個在南極，一個在北極。」
劉總關了電腦，拉著女兒一起出去，「什麼南極北極？不都是冰天雪地的地方嘛。再說了，現在什麼年代了，全球化都多少年了？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
聽到這裡，可頌也笑了，這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她只想掙扎，逃避，內心對那個人充滿方案和排斥。
現在社會，竟然還有這種強買強賣的婚姻，總覺得自己回到封建社會，這對於受過現代教育的人來說，太過於滑稽。
2
「爸，那可是董事長的兒子耶，難道不比什麼韓光遠的強百倍，千倍？」可頌滿眼不可思議，她望著父親的臉，希望他是在開玩笑。
劉總的臉上不僅沒有高興，相反，他雙眉緊鎖，似乎遇到什麼棘手的事。和董事長的兒子強強聯合，真難到不是件好事？
「可頌，爸爸就你一個女兒，我不需要你為我做出犧牲。從小到大，爸爸從來都是把最好的給你？難道你就不懂我的良苦用心嗎？」
可頌搖搖頭，她當然不懂。
不過，她的父親懂她。這個在蜜罐子裡長大的孩子，怕是吃不了一點苦，而且有些目光短淺，更要命的是，她還盲目自大。也不知道什麼叫做先苦後甜。
他耐心地給女兒解釋前後利弊，「你想想看，你們三年同窗，有幾次是一起出國的？有幾次是一起回來的？他來公司，哪一次不是對你使喚來使喚去？怎麼，現在他稍微一招手，你就覺得你有可能？」
劉總越說越激動，將領帶稍微鬆了松，「說句難聽的，你以為他的婚姻就能完全讓他做主？我跟你講，就憑我跟董事會打交道這麼多年，他們不會做虧本的買賣。你只會倒貼。」
聽到這話的可頌，倒是不服氣，也不覺得有什麼問題，「我跟宋霖之間的差距，怎麼說也不會比韓光遠之間的距離大？為什麼相信韓光遠？」
劉總嘆了一口氣，女兒這麼大了，該教一教人情世故，要不然被騙了還傻樂呵。
「我問你，你跟宋霖的關係對等嗎？不對等。結了婚，你們不對等的關係不會有一點改變。他做的事情你不開心，你只能包容他。你跟韓光遠的關係也不對等，我承認。也正因為如此，韓光遠要包容你。聽懂了嗎？」
這一番話下來，可頌總算明白了爸爸的良苦用心。只是，她覺得宋霖不是那麼不堪的人，「爸，或你會不會對宋霖有什麼誤解？我覺得他對我還挺好的，至少比其他大少爺強多了。」
這番話倒是讓劉總震驚不已，他欲言又止，不知道怎麼說。頓了半天，才緩緩說道，「可頌啊，你不是個忍氣吞聲的人，成不了大事，不要把路走死了。你一旦跟他們沾上邊，他們哪天不開心了，你我的處境會很難……」
可頌默不作聲，父女倆各懷心事，沒有再說一句話。
不過，她還是乖乖出來，和韓光遠單獨見面。不為別的，只是劉總說過，「即便是真的不喜歡，也絕對不可能成，總歸多認識個人，也好讓別人看看，咱家不是嫌貧愛富、道德敗壞的人家。」
韓光遠和面前的這位大小姐出來也有好幾次，只是每次她都有些心不在焉。不是在自己說話的時候左顧右盼，就是急急忙忙東走西逛。
他自己也覺得有些尷尬，大概明白了劉總的意思，也看出劉可頌的態度。
她的目光始終停留在手機上，除了手上指甲的顏色有過變化，臉上的表情從來沒變化，似乎遇到任何事都波瀾不驚。
他清楚，這不是真正的她。於是，他放下手裡的咖啡，笑著說道，「很高興認識你，你也是我認識的為數不多的女孩。你是一個好女孩，不想讓你爸爸為難才出來的吧？」
可頌的心思被猜中了，她急忙端起咖啡掩飾內心的尷尬，「其實，我覺得我們做朋友也挺好的。如果說考慮感情方面的事情，總覺得有些不自在……」
光遠點點頭，「之前劉總說找我有點事，結果來的卻是你，我就覺得不對勁。現在才明白是怎麼回事，難為你專門跑出來。這件事我待會兒跟劉總說，這樣你跟你爸也算有個交代。」
這小子，木訥是真，還算是有點擔當。不過，自己的爸爸是個什麼樣的人，自己是清楚的。即便這個韓光遠不行，還會有下一個韓光遠。興許還不如這一個。
「不用了，這件事我爸其實就是一時興起，後面他想清楚了就不會強行按頭，順其自然吧。我覺得吧，我們可以當好朋友，偶爾出來聊聊天，散散步，逛逛街，其實也不錯。」
兩個人終於攤牌了，說出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兩人的氣氛倒是煥然一新，不像之前那麼拘謹。
光遠站在她的旁邊，覺得很不可思議，剛剛還跟腿腳不好的老太太似的坐立難安，一點精神氣都沒有，怎麼就突然變得開朗起來。
女孩，果然是一種神秘的生物，而且笑起來甜甜的那種。
「韓光遠先生，我可告訴你，不准被我的魅力所折服。你要是真的單方面喜歡我，你會變得不幸。你聽清楚了嗎？」
「收到，劉秘書。」
劉可頌一愣神，想不到這個木訥的人還會打趣自己，還真是不可思議。只可惜啊，配得上我劉可頌的人，要求需要再高一點才行。
末了，兩人一起去海邊看日落，一起在小攤販上喝小啤酒，煙火的氣息瀰漫在身邊，倒是一個愉快的夜晚。
晚上十一點，她送光遠回家後，自己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閒逛兜風。這時候，手機亮了一下，她拿起手機看了一眼，上面顯示：宋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