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六章：一覽眾山小
一段時間裡，有很多說不出的煩惱。
日記中寫了很多莫名其妙的句子，顯示出內心的失望與掙扎，力爭掙脫某種捆綁的心愿。
很頹，很糾結，很勇敢………
「用笑臉迎接悲慘的厄運，用百倍的勇氣來應付一切不幸。」
「駿馬，在坎坷中向前。雄鷹，在險峰上盤旋。臘梅，在風雪中吐蕊。彩虹，在風暴中閃現……」
等等。等等。
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最後都是…………。
直到這個假期結束。
暑假到了。
校長那小老頭是軍人出身，看山川美景，大海波濤一直都是他的最愛。
「做老師的，不只要讀萬卷書，還要行萬里路，才能豐富自己的知識寶庫。對學生，不能只是從書本本上給他們擇取知識，還要從實踐中幫他們獲取知識。百聞不如一見。所以，我決定暑假帶你們出去轉一轉……」
小老頭就是這樣給我們宣布決定的，沒有給任何人反對的機會。
但是，還是有人提出了疑問：「跑那麼遠地方去爬山，為什麼？不是沒事找累嗎？」
「洗腦啊，只要你往那一站，面對祖國的高山大海，心裡就通透。念頭也就只剩一個：保衛他，我神聖的國土，絕不容許任何親，侵略者侵犯，這是軍人的風格，品格和人格，更是軍人的職責………」小老頭說到動情處，眼神里都是神往之意。
然後就信口大開河。
許諾我們在他任期內要帶我們看遍祖國名山大川，訪遍祖國的名勝古蹟……
引出一片哈哈大笑。
「可以帶家屬。學校可以給家屬提供車票。生活費，住宿費自理。」
校長又說，引起一片嗨聲。
小老頭看我一眼，「沒結婚的也可以。跟結婚的一視同仁。」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
心裡挺感謝小老頭的。
我下決心要去找常一鳴，給自己也給他一個機會。
否則，我和他真的堅持不下去了。
沒想到他們學校也安排了這個活動。
商量來商量去，常一鳴還是決定跟自己學校去。
一是因為划算，而是因為方便。
劉校長過來，給我們建議，讓我們去領結婚證，旅行結婚。
「既能高高興興地一起玩，又能把費用全部報銷，多划算。」
劉大姐樂哈哈的。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就跟我們一起走，我去跟你們校長說，就算學校給你們的結婚禮物。怎麼樣？」
劉校長如此熱心的推波助瀾，我看常一鳴有點動心。
但我沒有。
我還沒有做好準備和他一起過人生的今後。
「分手」二字還在心裡存著。時不時還會冒一下泡。
只是我沒敢提而已。
因為曾見發生過一件事，極大地打擊了我。
那是一次約會的時候，常一鳴第一次擁抱了我。
也許是我沒反對，鼓勵了他，他竟然動起手腳來。
我用力掙脫了他，直接告訴他，以後我們不用見面了。
結果他竟然絕食了，不吃不喝不說話，一問就流淚……
我很害怕他像劉大姐說的那樣……所以，我們只有一如既往。
結果是不歡而散。
「謝謝劉大姐，我想我們還是各自跟學校走吧，也不用麻煩您了。」
我們各自跟著自己的團隊走。
我們學校只去了我們兩個女孩子。
我和崔晨的表妹。
她表嫂在家帶孩子，就讓她代替自己。
不吃虧。
小姑娘高興的什麼似的。
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車，也是第一次見火車。
火車站上人來熙攘，在火車入口時我被擠了出來。與隊伍走散了。
我心急慌忙的擠進去，遠遠的看到他們就拼命往前擠。
崔晨把他表妹帶上了車，而我卻再一次被擠了下來。擠著擠著就沒有了同事的影子，眼看著就要被拉下了。看到很多人從車窗上往車裡爬，我也就不顧一切的奔過去。不知哪來的勇氣，攀上車窗就往裡鑽，正好被萬老師看見，他在裡面拉住我的手，我正準備一躍而進時，過來了一警察，擠進來拉住了我的腿。
「下來。」
他氣勢洶洶地沖我叫。
我看著萬老師，他並沒有鬆開我的手。
正在左右為難之際，我看著那警察，不知如何是好。又一股人流擁擠過來，那警察放開了手。
人群把我推進了火車。
我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看到崔晨正面帶諷刺的看著我。
「莎莎，真厲害，都會爬火車了。」
我沒搭理他，只想對著那張臉揮上一拳。
可我還是忍住了。
因為這是在外面，我得注意自己的形象。
四處一看，男士們都已經穩穩的在座位上說說笑笑了。
心裡有些許的不快。
轉眼間就被坐上火車的興奮所代替。
火車隆隆飛馳，駛向目的地。
小老頭開始和老師們說笑打趣。
只聽他對學校里一個姓柳的男老師說：「老柳，你說這火車輪子這麼大，那打氣的人不得抱著氣管子打上一整天啊？」
「可不，如果沒氣了，恐怕得打上幾天吧？」
那柳老師不知是太實誠，還是太想巴結校長，順口就來了這麼一句。
引起一陣大笑。
這江湖水深，還有點深不見底了。
我第一次感覺有點發怵，在心裡暗暗告誡自己，回到學校可不能再亂說話了。
人心不可測。
終於到達目的地。
第一站，五嶽之首。
在山下看山，很大很高。
我們一直坐車到了中天門。
準備在這裡休息一夜，第二天早早就登頂玉皇頂看日出。
我和崔晨的小表妹住一屋，兩個人形影不離的。
夜裡睡得不是很安穩，因為山上太潮，被子好像都能捏出水來。
小女孩精神頭十足，很興奮。我們都沒有睡意。
不知聊到什麼時候，感覺剛一閉眼，天就亮了。
崔晨在外邊喊：「小月，下月，快起來，看日出去了。」
我和小月飛快的從床上一躍而起，馬上穿戴好，就飛快的跑出去。
隊伍集合好，小老頭帶著我們向山上爬。
我發現崔晨對他的這個小表妹還不是一般的關心。
雙眼就像長在她身上，一刻不想離。
我們就是在他一次次的「小月呢小月，小月呢……」的問詢聲中，從中天門到玉皇頂，艱難爬過十八盤，登上泰山極頂看日出的。
在泰山極頂，太陽出來之前，有說不出的寒冷。
大暑天的還得穿上厚厚的棉衣。
有的人還裹著著軍大衣。
他們都是有備而來。
可我們不是。因為我們不知道山上會有這麼冷。
和一些認識和不認識的人坐在山頂，面向東方望大海。等待著紅日像巴金先生描寫的那樣，從遼闊的大海上破空而出，緩緩升起，放射出萬道紅光，使整個大海紅浪翻湧……
山頂上，寒氣不停的往體內鑽。讓人忍不住瑟瑟發抖。
一直到數年之後，站在天安門前等待看升旗時重溫了這種感覺，我才真正感覺到什麼是敬畏。
那些有備而來的，都縮進軍大衣里或外套里。像我們這種只是穿著厚衣服的，就只能在瑟瑟中盼望太陽早早的蹦出來，給這人生中第一次附庸風雅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
崔晨似乎感覺到了小月的冷，想把她拉進自己懷裡。小月推開他，靠在了我身上。
崔晨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就脫下他的厚衣服披在小月身上，也不怕自己冷……
小月並沒有拒絕。
我有點意外。
「關心還是很周到的嗎？這不蠻有人性的嗎？但這種人性似乎用錯了地方……」
暗自腹誹他。
繼續瞪大眼睛看東方。
當我們看到淚眼婆娑時，天邊開始出現微醺。
就在我們心裡蹦蹦跳跳的想見證紅日一躍而出的那一刻，忽然雲至。一朵一朵瞬間凝成一片，落下點點細雨，日出藉此機會一聲不響地缺席了。
有經驗的人說，「別等了，日出是看不上了。淋點雨，也算收到禮物了。」
天亮之後，我們這群與日出擦肩而過的人準備往回返……
我站在峰頂四望，想起杜甫的詩，親臨其境的充分感受了「一覽眾山小」的豪邁。
「別看了，走吧，下山。」
小老頭招呼我們。
「莎莎，你這教語文的，還記不記得唐朝大詩人在這裡寫過的詩，以彌補一下我們沒有看上日出的遺憾。」
崔晨不懷好意的挑戰我。
「我不會，你會嗎？」
我看著他。
「我教外語的，哪能會這個？」
「哦，學了外文，就忘了中華民族的文化傳統了？這算什麼？小月？」
我把目標轉移的他表妹身上。
「崇洋媚外。」
這小丫頭還真敢說。
引得大家一陣哈哈笑。
「好吧，既然崔老師考我，我就給大家獻獻醜，免得被人質疑語文老師的水平。」
我說完就開始吟詩：「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盪胸生層雲，決眥入歸鳥。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吟到最後，小月也跟著一起。
頗有點豪情滿懷。
天大亮的時候，我們這群與日出擦肩而過的人開始下山。
「走吧，上山容易下山難。咱們慢慢的，邊走邊看，補看由於急著看日出而錯過了風景……」
老校長又一次展示出他軍人的特長。
我們一起離開玉皇頂的觀日峰，把沒有看到日出的遺憾藏進心裡。
路過碧霞祠，他們都進去拜了，我沒有。繞了一圈就出來了。
忽然就感覺頭破裂般的疼。
我坐在門外的台階上等他們出來，也頑強地與頭疼做鬥爭。
等他們都出來後，我強忍頭痛和他們一起下山。
一個台階一個台階的下，一氣呵成。
下到十八盤的最後一個台階，就到了中天門。
上山的時候發我和小月是三步一停，五步一歇的節奏慢慢上去的。下了的時候是一氣呵成。
沒有感覺到多累，但感覺到好渴。
山上有賣大碗水的。
崔晨買了一碗水給小月，小月轉手先給了我。
我很不好意思的接在手裡，看了一眼崔晨，本來不想喝，可看到他臉上的表情，我還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喝了幾口。
因為太渴，也為了讓他難受，反正我是喝了。
感覺還不是一般的難喝。
我把碗遞還給小月。
小月不再客氣的一飲而盡，還咂巴咂巴嘴，一副很滿足的樣子。
「不難喝嗎？」
我問他。
「不算太難喝。」
她沖我笑笑。
「難喝你別喝啊。你不知道買這碗水我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的。排隊不說，還差一點沒買上。這是中天門，山高一米，水就貴一毛。山下一碗一毛，這裡一碗一塊，還得爭著搶著才能買到。你這一口喝下去……」
「喲，這麼貴的？我這一口是不是得值一毛錢了？好吧，這一塊錢我出了。小月喝的算你勞動力的錢……」
我因氣惱口不擇言。沒給他留任何情面。
直接拿出一元錢給他。
「大哥，你看你……」
小月也嗔怪他。
「不就是開個玩笑嗎，還真當真了？都是同學，這一碗水錢誰花不行。莎莎，你這脾氣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了？」
這小子翻臉比翻書還快，眨眼間就有說有笑的了。
「你這麼了解我嗎？記得當同學的時候我們都不認識。沒那麼近，充其量也就一校友……」
我臉色變都沒變的說。
我看了看崔晨，臉陰的都能下出雨來。
「我大哥就那樣，他弄的東西，你還不能說不好。其實我也知道，那水不是一般的難喝，又苦又澀的。還有點咸。你不要給他一樣子。」
小月小聲給我說。
又是一個有眼色的。不愧是一家人。
我笑。
喝了點水，身上似乎有了點力氣。
又開始下上。
不知是誰提議，要我們把坐車的錢省下來買好吃的。
所以，大家決定一直下到山下。
崔晨又遞給小月一點吃的。
小月還是接過來遞給了我。
我沒有接，看向崔晨：「這多少錢買的？」
我不是不想吃，而是太想吃。這又累又渴又餓，實在是力氣不足。所以提前算好帳。
「吃吧，不要錢。」
他說，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還是算了，你這樣說，我反而不吃了。不想欠誰。」
我也雲淡風輕的，但意思很明了。
「葉老師，不是讓你不要……」
小月忽然就著急起來。
「好，好。」
我怕忤逆了小月的好意，就象徵性的拿過幾片來吃了。
那時那刻我忽然就覺得有一個男人在身邊貼心貼意的照顧是多麼的幸福一件事。
渴了有人遞水，餓了有人遞飯。冷了有人添衣……
終於想通，這就是我想要的婚姻的樣子。
想到常一鳴，直覺告訴我，他不能做到這一點。
即便他在，也不能做出這樣的安排。
我們都是剛從學校畢業的學生，還沒有出去玩過。不知道在玩的路上是需要補充體力的。更不知道景區的東西會那麼貴。
所以，我都沒做任何準備，也沒帶什麼吃的喝的，認為學校管吃管住，缺什麼直接買就可以了。
千算萬算，算計不到就是失算。失算之後再算，就只能選擇忍著。
如果常一鳴在，這也應該是他的首選。
此時我忽然就覺得崔晨不像以前那麼可惡了。
從他對小月的不是一般的貼心照顧中，我明白他妻子為什麼會一次又一次原諒他對她的傷害。
也許，那女人就是被他這種難能可貴的照顧給俘虜的吧？
「沒一種存在都有他合理的理由。」
面對高價水，校長那小老頭這句話說的真比他說的任何一句話都要正確，簡直就是一現實版的黑格爾。
生活不禁成就作家，還成就哲人……
到了山下，坐下來，通體的感覺就一個字：「累。」
兩個字「好累。」
三個字「實在是累。」
我好像耗盡了身上的所有能量，一動都不想動。
是誰說的，旅遊就是花錢買罪受。
還不是一般的精準。
可，旅程還在繼續……
日記中寫了很多莫名其妙的句子，顯示出內心的失望與掙扎，力爭掙脫某種捆綁的心愿。
很頹，很糾結，很勇敢………
「用笑臉迎接悲慘的厄運，用百倍的勇氣來應付一切不幸。」
「駿馬，在坎坷中向前。雄鷹，在險峰上盤旋。臘梅，在風雪中吐蕊。彩虹，在風暴中閃現……」
等等。等等。
持續了很長一段時間，最後都是…………。
直到這個假期結束。
暑假到了。
校長那小老頭是軍人出身，看山川美景，大海波濤一直都是他的最愛。
「做老師的，不只要讀萬卷書，還要行萬里路，才能豐富自己的知識寶庫。對學生，不能只是從書本本上給他們擇取知識，還要從實踐中幫他們獲取知識。百聞不如一見。所以，我決定暑假帶你們出去轉一轉……」
小老頭就是這樣給我們宣布決定的，沒有給任何人反對的機會。
但是，還是有人提出了疑問：「跑那麼遠地方去爬山，為什麼？不是沒事找累嗎？」
「洗腦啊，只要你往那一站，面對祖國的高山大海，心裡就通透。念頭也就只剩一個：保衛他，我神聖的國土，絕不容許任何親，侵略者侵犯，這是軍人的風格，品格和人格，更是軍人的職責………」小老頭說到動情處，眼神里都是神往之意。
然後就信口大開河。
許諾我們在他任期內要帶我們看遍祖國名山大川，訪遍祖國的名勝古蹟……
引出一片哈哈大笑。
「可以帶家屬。學校可以給家屬提供車票。生活費，住宿費自理。」
校長又說，引起一片嗨聲。
小老頭看我一眼，「沒結婚的也可以。跟結婚的一視同仁。」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
心裡挺感謝小老頭的。
我下決心要去找常一鳴，給自己也給他一個機會。
否則，我和他真的堅持不下去了。
沒想到他們學校也安排了這個活動。
商量來商量去，常一鳴還是決定跟自己學校去。
一是因為划算，而是因為方便。
劉校長過來，給我們建議，讓我們去領結婚證，旅行結婚。
「既能高高興興地一起玩，又能把費用全部報銷，多划算。」
劉大姐樂哈哈的。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就跟我們一起走，我去跟你們校長說，就算學校給你們的結婚禮物。怎麼樣？」
劉校長如此熱心的推波助瀾，我看常一鳴有點動心。
但我沒有。
我還沒有做好準備和他一起過人生的今後。
「分手」二字還在心裡存著。時不時還會冒一下泡。
只是我沒敢提而已。
因為曾見發生過一件事，極大地打擊了我。
那是一次約會的時候，常一鳴第一次擁抱了我。
也許是我沒反對，鼓勵了他，他竟然動起手腳來。
我用力掙脫了他，直接告訴他，以後我們不用見面了。
結果他竟然絕食了，不吃不喝不說話，一問就流淚……
我很害怕他像劉大姐說的那樣……所以，我們只有一如既往。
結果是不歡而散。
「謝謝劉大姐，我想我們還是各自跟學校走吧，也不用麻煩您了。」
我們各自跟著自己的團隊走。
我們學校只去了我們兩個女孩子。
我和崔晨的表妹。
她表嫂在家帶孩子，就讓她代替自己。
不吃虧。
小姑娘高興的什麼似的。
那是我第一次坐火車，也是第一次見火車。
火車站上人來熙攘，在火車入口時我被擠了出來。與隊伍走散了。
我心急慌忙的擠進去，遠遠的看到他們就拼命往前擠。
崔晨把他表妹帶上了車，而我卻再一次被擠了下來。擠著擠著就沒有了同事的影子，眼看著就要被拉下了。看到很多人從車窗上往車裡爬，我也就不顧一切的奔過去。不知哪來的勇氣，攀上車窗就往裡鑽，正好被萬老師看見，他在裡面拉住我的手，我正準備一躍而進時，過來了一警察，擠進來拉住了我的腿。
「下來。」
他氣勢洶洶地沖我叫。
我看著萬老師，他並沒有鬆開我的手。
正在左右為難之際，我看著那警察，不知如何是好。又一股人流擁擠過來，那警察放開了手。
人群把我推進了火車。
我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看到崔晨正面帶諷刺的看著我。
「莎莎，真厲害，都會爬火車了。」
我沒搭理他，只想對著那張臉揮上一拳。
可我還是忍住了。
因為這是在外面，我得注意自己的形象。
四處一看，男士們都已經穩穩的在座位上說說笑笑了。
心裡有些許的不快。
轉眼間就被坐上火車的興奮所代替。
火車隆隆飛馳，駛向目的地。
小老頭開始和老師們說笑打趣。
只聽他對學校里一個姓柳的男老師說：「老柳，你說這火車輪子這麼大，那打氣的人不得抱著氣管子打上一整天啊？」
「可不，如果沒氣了，恐怕得打上幾天吧？」
那柳老師不知是太實誠，還是太想巴結校長，順口就來了這麼一句。
引起一陣大笑。
這江湖水深，還有點深不見底了。
我第一次感覺有點發怵，在心裡暗暗告誡自己，回到學校可不能再亂說話了。
人心不可測。
終於到達目的地。
第一站，五嶽之首。
在山下看山，很大很高。
我們一直坐車到了中天門。
準備在這裡休息一夜，第二天早早就登頂玉皇頂看日出。
我和崔晨的小表妹住一屋，兩個人形影不離的。
夜裡睡得不是很安穩，因為山上太潮，被子好像都能捏出水來。
小女孩精神頭十足，很興奮。我們都沒有睡意。
不知聊到什麼時候，感覺剛一閉眼，天就亮了。
崔晨在外邊喊：「小月，下月，快起來，看日出去了。」
我和小月飛快的從床上一躍而起，馬上穿戴好，就飛快的跑出去。
隊伍集合好，小老頭帶著我們向山上爬。
我發現崔晨對他的這個小表妹還不是一般的關心。
雙眼就像長在她身上，一刻不想離。
我們就是在他一次次的「小月呢小月，小月呢……」的問詢聲中，從中天門到玉皇頂，艱難爬過十八盤，登上泰山極頂看日出的。
在泰山極頂，太陽出來之前，有說不出的寒冷。
大暑天的還得穿上厚厚的棉衣。
有的人還裹著著軍大衣。
他們都是有備而來。
可我們不是。因為我們不知道山上會有這麼冷。
和一些認識和不認識的人坐在山頂，面向東方望大海。等待著紅日像巴金先生描寫的那樣，從遼闊的大海上破空而出，緩緩升起，放射出萬道紅光，使整個大海紅浪翻湧……
山頂上，寒氣不停的往體內鑽。讓人忍不住瑟瑟發抖。
一直到數年之後，站在天安門前等待看升旗時重溫了這種感覺，我才真正感覺到什麼是敬畏。
那些有備而來的，都縮進軍大衣里或外套里。像我們這種只是穿著厚衣服的，就只能在瑟瑟中盼望太陽早早的蹦出來，給這人生中第一次附庸風雅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
崔晨似乎感覺到了小月的冷，想把她拉進自己懷裡。小月推開他，靠在了我身上。
崔晨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就脫下他的厚衣服披在小月身上，也不怕自己冷……
小月並沒有拒絕。
我有點意外。
「關心還是很周到的嗎？這不蠻有人性的嗎？但這種人性似乎用錯了地方……」
暗自腹誹他。
繼續瞪大眼睛看東方。
當我們看到淚眼婆娑時，天邊開始出現微醺。
就在我們心裡蹦蹦跳跳的想見證紅日一躍而出的那一刻，忽然雲至。一朵一朵瞬間凝成一片，落下點點細雨，日出藉此機會一聲不響地缺席了。
有經驗的人說，「別等了，日出是看不上了。淋點雨，也算收到禮物了。」
天亮之後，我們這群與日出擦肩而過的人準備往回返……
我站在峰頂四望，想起杜甫的詩，親臨其境的充分感受了「一覽眾山小」的豪邁。
「別看了，走吧，下山。」
小老頭招呼我們。
「莎莎，你這教語文的，還記不記得唐朝大詩人在這裡寫過的詩，以彌補一下我們沒有看上日出的遺憾。」
崔晨不懷好意的挑戰我。
「我不會，你會嗎？」
我看著他。
「我教外語的，哪能會這個？」
「哦，學了外文，就忘了中華民族的文化傳統了？這算什麼？小月？」
我把目標轉移的他表妹身上。
「崇洋媚外。」
這小丫頭還真敢說。
引得大家一陣哈哈笑。
「好吧，既然崔老師考我，我就給大家獻獻醜，免得被人質疑語文老師的水平。」
我說完就開始吟詩：「岱宗夫如何，齊魯青未了。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盪胸生層雲，決眥入歸鳥。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吟到最後，小月也跟著一起。
頗有點豪情滿懷。
天大亮的時候，我們這群與日出擦肩而過的人開始下山。
「走吧，上山容易下山難。咱們慢慢的，邊走邊看，補看由於急著看日出而錯過了風景……」
老校長又一次展示出他軍人的特長。
我們一起離開玉皇頂的觀日峰，把沒有看到日出的遺憾藏進心裡。
路過碧霞祠，他們都進去拜了，我沒有。繞了一圈就出來了。
忽然就感覺頭破裂般的疼。
我坐在門外的台階上等他們出來，也頑強地與頭疼做鬥爭。
等他們都出來後，我強忍頭痛和他們一起下山。
一個台階一個台階的下，一氣呵成。
下到十八盤的最後一個台階，就到了中天門。
上山的時候發我和小月是三步一停，五步一歇的節奏慢慢上去的。下了的時候是一氣呵成。
沒有感覺到多累，但感覺到好渴。
山上有賣大碗水的。
崔晨買了一碗水給小月，小月轉手先給了我。
我很不好意思的接在手裡，看了一眼崔晨，本來不想喝，可看到他臉上的表情，我還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喝了幾口。
因為太渴，也為了讓他難受，反正我是喝了。
感覺還不是一般的難喝。
我把碗遞還給小月。
小月不再客氣的一飲而盡，還咂巴咂巴嘴，一副很滿足的樣子。
「不難喝嗎？」
我問他。
「不算太難喝。」
她沖我笑笑。
「難喝你別喝啊。你不知道買這碗水我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的。排隊不說，還差一點沒買上。這是中天門，山高一米，水就貴一毛。山下一碗一毛，這裡一碗一塊，還得爭著搶著才能買到。你這一口喝下去……」
「喲，這麼貴的？我這一口是不是得值一毛錢了？好吧，這一塊錢我出了。小月喝的算你勞動力的錢……」
我因氣惱口不擇言。沒給他留任何情面。
直接拿出一元錢給他。
「大哥，你看你……」
小月也嗔怪他。
「不就是開個玩笑嗎，還真當真了？都是同學，這一碗水錢誰花不行。莎莎，你這脾氣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大了？」
這小子翻臉比翻書還快，眨眼間就有說有笑的了。
「你這麼了解我嗎？記得當同學的時候我們都不認識。沒那麼近，充其量也就一校友……」
我臉色變都沒變的說。
我看了看崔晨，臉陰的都能下出雨來。
「我大哥就那樣，他弄的東西，你還不能說不好。其實我也知道，那水不是一般的難喝，又苦又澀的。還有點咸。你不要給他一樣子。」
小月小聲給我說。
又是一個有眼色的。不愧是一家人。
我笑。
喝了點水，身上似乎有了點力氣。
又開始下上。
不知是誰提議，要我們把坐車的錢省下來買好吃的。
所以，大家決定一直下到山下。
崔晨又遞給小月一點吃的。
小月還是接過來遞給了我。
我沒有接，看向崔晨：「這多少錢買的？」
我不是不想吃，而是太想吃。這又累又渴又餓，實在是力氣不足。所以提前算好帳。
「吃吧，不要錢。」
他說，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還是算了，你這樣說，我反而不吃了。不想欠誰。」
我也雲淡風輕的，但意思很明了。
「葉老師，不是讓你不要……」
小月忽然就著急起來。
「好，好。」
我怕忤逆了小月的好意，就象徵性的拿過幾片來吃了。
那時那刻我忽然就覺得有一個男人在身邊貼心貼意的照顧是多麼的幸福一件事。
渴了有人遞水，餓了有人遞飯。冷了有人添衣……
終於想通，這就是我想要的婚姻的樣子。
想到常一鳴，直覺告訴我，他不能做到這一點。
即便他在，也不能做出這樣的安排。
我們都是剛從學校畢業的學生，還沒有出去玩過。不知道在玩的路上是需要補充體力的。更不知道景區的東西會那麼貴。
所以，我都沒做任何準備，也沒帶什麼吃的喝的，認為學校管吃管住，缺什麼直接買就可以了。
千算萬算，算計不到就是失算。失算之後再算，就只能選擇忍著。
如果常一鳴在，這也應該是他的首選。
此時我忽然就覺得崔晨不像以前那麼可惡了。
從他對小月的不是一般的貼心照顧中，我明白他妻子為什麼會一次又一次原諒他對她的傷害。
也許，那女人就是被他這種難能可貴的照顧給俘虜的吧？
「沒一種存在都有他合理的理由。」
面對高價水，校長那小老頭這句話說的真比他說的任何一句話都要正確，簡直就是一現實版的黑格爾。
生活不禁成就作家，還成就哲人……
到了山下，坐下來，通體的感覺就一個字：「累。」
兩個字「好累。」
三個字「實在是累。」
我好像耗盡了身上的所有能量，一動都不想動。
是誰說的，旅遊就是花錢買罪受。
還不是一般的精準。
可，旅程還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