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登北顧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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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建康)之西,有別嶺入江,高數十丈,三面臨水,號曰北固。

  東晉蔡謨起樓其上,以置軍實。

  可見,北固之樓,早年間是屬於軍事設施,作為軍用的。

  後來崩壞,頂上就只剩下一個小亭,上下之道甚是狹窄。

  這之後,南梁蕭正義命人擴充了道路,加上山頂有所興建樓宇,也就漸漸變成了攬勝之地,皇帝蕭衍時常遊玩於此。

  這一年,蕭衍登臨其樓。

  由於其北臨長江,於是面北慨嘆道:「作鎮作固,誠有其緒。然北望海口,實為壯觀。」

  一次玩得不盡興,又因為廣州之亂剛剛平定,心情舒暢,故而今日二臨其樓。

  面對著浩浩江水,心胸開闊。

  想到十數年前,他命陳慶之率領七千人護送北海王元顥,經歷四十七戰,平定三十二城,長驅直入,所向無前,打得北虜是何等的狼狽。

  陳慶之之後,又有蘭欽,一路破宇文黒獺,殺敵無算,又是揚我大梁之威。

  如今又有陳霸先以三千甲兵,破了賊人數萬之眾,解了廣州之圍。

  而去年,北虜再次互相撕咬。

  賀六渾部下偽御史中尉高仲密娶偽吏部侍郎崔暹的妹妹為妻,繼而將之拋棄,由此與崔暹鬧下矛盾。

  而高仲密選用之人,多為自己的親戚鄉黨,賀六渾長子高澄責令其改。崔暹又是高澄身邊紅人,高仲密於是懷疑是他構陷,也就懷恨在心。

  高仲密後娶的妻子李氏美艷,為高澄所相中,強迫不從,告訴了高仲密,高仲密更加懷恨。這之後,得到外放為北豫州刺史的機遇,乃獻虎牢關於宇文黒獺。

  宇文黒獺樂得接受,於是親自領兵接應,賀六渾亦起大兵十萬,陳兵黃河北岸,這也就是發生在梁大同九年的邙山會戰。

  會戰結果,宇文黒獺大敗,要不是賀六渾部下彭樂貪財,將其放走,差點就因之丟了小命。

  而也正是因為北虜兩相廝殺,根本無法顧及他大梁,他倒是樂得穩坐南面江山,不做摻和。

  也因此,在蕭衍看來,當年用來屯積軍用器械的險關要隘,實際上已經失去作用。倒不如因此地風景絕佳,可將之闢為登臨北望之地,做一攬勝之所。

  故不覺出口言道:「此嶺不足守,然京口實乃壯觀。」

  既然興之所至,也就立馬命人擴建此樓,增加樓觀。

  自有人領命行事。

  且立即命人磨墨,取來紙筆,展開銀光紙,觀浩瀚之江水,乃提筆親書『北顧樓』三字。

  自古這裡因山命名『北固樓』,眾人還道是蕭衍寫錯字了。

  也唯有朱異明白其意。

  立馬道:「吾皇改此樓為『北顧』,乃有北望中原,不忘故土之意。此樓『北固』,從此當為『北顧』。」

  有司領命。

  群臣聽來,皆道言之有理,乃拍馬不絕。

  蕭衍心裡倒是沒有想那麼多,此地臨江攬北方勝景,乃一絕地爾,至於北望中原倒是可以隨時做到,不忘故土,就算有心,也無意再有進取。

  年老了,這些事情還是留待後世子孫完成吧。

  蕭衍這邊想著,朱異上前一步。他故意稱道蕭衍詩才,且請蕭衍作詩一首,以傳後來者。

  蕭衍此時正高興著呢,聽朱異提議,倒是不做推辭。

  他北望江水,左右踱步,尋思良久,心裡就有了雛形。

  乃舉筆,於是寫下了《登北顧樓詩》,其中有『歷覽窮天步,矖矚盡地域。南城連地險,北顧臨水側。』等句。

  朱異在得到蕭衍允許後,乃傳示眾臣,眾臣自然連連叫好。又看了皇太子蕭綱一眼,於是捧說蕭綱之才,勸他何不趁此高興和詩一首。

  蕭衍也有考校他的意思,於是聽了朱異的意見,命皇太子蕭綱賦詩。

  蕭綱乃做《奉和登北顧樓》詩,眾人聽來亦是稱讚不已。

  既然興盡了,蕭衍欲還宮,恰好有知畫事張僧繇從嶺表回來,帶回了此行任務,為陳霸先所作的畫作。

  張僧繇由於暈船,故而不得不走陸路,是以行程較慢。

  蕭衍聽到張僧繇回來,自然心喜。


  他立即傳令張僧繇帶著畫作,直接來北顧樓,也好讓眾人見識見識這個陳霸先。

  張僧繇在接到命令後,自然不敢耽擱,駕車趕到了蕭衍這邊,時天色尚早。

  張僧繇呈上畫作,蕭衍命人展開,眾人皆都遠遠圍觀。

  蕭衍在席上只是瞧了一眼,忽然眉頭一皺,繼而臉色作變,已是驚得眾人不敢說話。

  就連他身邊站著的張僧繇,也已捏了一把冷汗。

  好在,命人將畫作再拿到近前來仔細一看,蕭衍方才輕吐了一口氣,與眾人笑道:「看來是朕昨晚未曾休息好,一時眼花。」

  他轉而問了些有關陳霸先的事情,聽張僧繇說陳霸先對他很是恭敬,他也就稍稍放心。

  他剛才第一眼所見畫上的陳霸先,頭上隱隱有日角之象,心下已是駭然,只是不好說破。

  等拿到近前一看,又似乎除了相貌魁梧一些,有武將獨有之凌厲殺氣外,倒是並沒有什麼出眾之處,也就釋然。

  此刻聽張僧繇說起陳霸先一些事來,亦是沒有什麼可以指責之處,心下也就大安。

  他雖然只是隨便問問,張僧繇心裡其實早已發毛。也幸好隨行人中並沒有幾個見過陳霸先的,更加無人細觀,他心裡的一塊大石也就落下。

  蕭衍在看了陳霸先的樣貌後,不免要讚嘆兩句,與眾臣說上一句『此次廣州之亂幸有此子平定』,其餘的話也就不多說了,隨即命人將畫作收起來,藏於宮中。

  當然,張僧繇一路奔波,蕭衍要撫慰,賞些金銀布帛給他。

  他這邊,出來多時也已憊懶,也就命人擺駕回宮了。

  只是他哪裡知道,他今日所登臨的北顧樓,若干年後不但毀於戰火,且還這個畫作里的真正主人陳霸先,在逐走亂首後,駐軍京口,也就是此地,為他大梁江山抵禦強寇。

  他今日看不起的寒門武將,將來或將以此為騰飛之階,建立起一個嶄新的王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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