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兩顆心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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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後厄墮的嗓音宛如惡魔的低語,沈醫生渾身顫抖,跪在地上抱頭蜷縮成一團。

  「不不不,我…錯了,我錯了,我…我不該賣給他們…我不該…」

  厄墮向前一步,周圍空氣的溫度再次升高,沈醫生的頭髮被高溫灼燒地開始髮捲,衣角也冒起了滋滋火星。

  「沈…醫生,不要害怕,你自稱神醫,一定可以治好我…父親…」厄墮身上的火焰開始收斂,他伸出右手搭在了沈醫生的肩上,把他的身子轉向自己的方向。

  「痛!好燙!別…別別殺我,你父親已經死…」沈醫生肩膀被灼燒的鮮紅,一顆顆豌豆大小的水皰泛起,而死字還沒完全出口,厄墮右手的火焰再次劇烈燃燒起來,他肩膀的燒傷迅速發白髮黑,這是重度燒傷的表現。

  「不…不不,可以,好燙…我可以,我可以治好你父親!」他再次哀嚎出聲,不敢再刺激厄墮。

  果然,厄墮聽到沈醫生可以治好他的父親,右手的火焰再次減弱,發出嘶啞的聲音:「好,那就…麻煩沈醫生了,走這邊。」

  厄墮調轉身頭,右手森白的骨指深深的嵌進了沈醫生的右肩,把他整個人拉倒在地,像破麻袋一樣把他拖著往聚集地里走去。

  周圍的議論聲再次響起,但眾人的話鋒卻是從剛才的白眼狼變為了地上的沈醫生。

  「那沈醫生根本就是個騙子,就會點醫術皮毛,還整天自稱神醫到處招搖撞騙。」

  「可不就是,那狼崽子也是可憐,這幾年被忽悠著當牛做馬,好幾次差點命都沒了,也不見老秦身體有什麼好轉,反而越來越差。」

  「哎,我的房子…又沒了,這半年都換了兩個聚集地了,還是去落城好了。」

  聚集地中的眾人早已對生死麻木,哪怕前方火海一片,自己的家燒沒了,鄰居在火中化為焦屍,也就是這麼看著,危險來的時候驚叫兩聲,危險一離去就像是看一場鬧劇,沒有任何波瀾。

  夏至聽見落城兩字,記住了那個說話男人的臉,四十來歲,一嘴濃密的大鬍子,衣著乾淨整潔,不太像是這個聚集地里的人。

  不過此時他沒有時間過去攀談,因為隨著厄墮走遠,他腦海古書傳來的飢餓感愈發強烈,而且還帶著幾分急切,仿佛就是看著已經到手的獵物馬上就要不翼而飛一樣。

  跟過去,找個人少的地方靠近厄墮。

  按照白衣守衛的說法,厄墮的力量會隨著時間變得虛弱,現在厄墮的火焰已經不如之前了,一會趁他虛弱的時候,找機會讓古書吞噬!

  「十九,你跟在我身後,我們進去看看。」夏至不放心十九一個人待在這裡,決定讓她她跟在身後。

  兩人從人群中鑽出,摸到了城門另一邊沒什麼人的地方,沿著建築的陰影,悄悄的跟在了厄墮身後。

  厄墮身上的火焰已經收斂到只有薄薄一層,他在刻意的避免將周圍的房屋點燃。

  不一會,他拖著沈醫生在一棟平房前停了下來。

  「沈…醫生,到了,我父親就…在裡面…」

  厄墮推開房門,拔出嵌入沈醫生肩膀的骨指,帶出一片血霧,傷口的再次撕裂讓沈醫生又連連慘叫起來。

  「我…我需要手術的工具,不然…」沈醫生顫顫巍巍的說道。

  嗷阿…

  厄墮忽然哀嚎起來,雙手抱著腦袋,身上火焰閃爍,只有半邊身體的血肉像被溶解一般往下滴落,化為一灘混雜著血水的粘稠物體。

  他在掙扎,刻意壓制著火焰,不想把周圍的房屋點燃,難道他父親真的沒死?

  夏至和十九兩人躲在厄墮身後的一棟小屋側方,但被厄墮龐大的身形擋住,看不見房屋裡面。

  從厄墮和沈醫生的隻言片語中,能大概推測出厄墮就是眾人口中的狼崽子,在變為厄墮之前的執念就是救治他的養父老秦,而沈醫生就是給老秦治病的醫生。

  至於老秦為什麼死,狼崽子為什麼突然變為厄墮,便不得而知了。

  剛才的哀嚎讓沈醫生以為是他的話觸怒了厄墮,趕忙話鋒一轉,「不不,不用,不用,我先看看,先看看。」

  沈醫生跨入屋內,周圍的溫度不再炎熱,但他的額頭仍然是冷汗直冒,眼睛呆滯的望著床上那具發白的屍體,根本不知道應該做什麼。

  屍體瘦如枯骨,只剩下一層皮包裹著骨頭,沒有一點脂肪,皮膚上暗紫色斑塊大大小小的布滿了全身,這是地厄侵染導致的身體衰竭。


  雖然如今地厄的濃度降低了很多,但對於那些體質較差的人依然有很高的概率會被地厄所侵染,導致身體和器官的衰竭,甚至形體上的畸變,最終死亡。

  該死的秦朗,采了一輩子藥也沒採到個值錢貨,天天往林子裡鑽,早就該死了,還有這該死的狼崽子,跟他那倒霉爹一個德行。

  他奶奶的,就不該貪那狼崽子的東西,一具屍體你叫我怎麼治!

  我踏馬又不是真神醫,哪可能把死人都給治活!

  沈醫生心裡罵娘,但表面上卻是一丁點都不敢表露出來,愣神片刻後還是硬著頭皮坐在了老秦屍體旁邊,假裝給他把脈,東摸一下,西戳一下,裝模作樣的看起病來。

  斯阿…

  厄墮哀嚎之聲更加劇烈,身上的火焰忽小忽大,全身的血肉只剩下了心臟和半張臉。

  他單手抓住門框,用力一扯,門框直接被扯斷開來,他像是發泄一般把斷裂的門柱和門梁朝著周圍胡亂的扔去,正巧其中一根門柱扔向了夏至躲藏的方向。

  夏至一個閃身,抱著十九側倒在地,躲過了飛馳而來的門柱,但也把自己暴露在了厄墮的視野之中。

  屋內的沈醫生聽見門外的動靜,朝著外面看來,正好看見了夏至和十九兩人倒在街上,他以為是剛才沒來得及跑的居民,心裡突然念頭一動,慢慢的挪到了窗邊,推開了窗戶。

  「狼…小秦,你父親還有一口氣,你前兩天采的冥蓮我這裡還剩最後一葉,只要…只要再有兩顆新鮮的心臟和一些血肉當做藥引,我就可以讓老秦…你父親完全康復!」他面露狠色,話語中的意思竟然是想誘導厄墮去殺了夏至二人,把他們的心臟和血肉當做藥引。

  厄墮剩下的那隻眼睛直直地盯著街道上的夏至和十九,一抹掙扎閃過,然後又化為冰冷。

  「心…心臟,藥,心臟!」厄墮狂躁的咆哮,嘴中噴出烈焰。

  夏至再次閃身翻滾,一腳踢開身旁沒人的屋門,往裡面鑽去。

  沈醫生見厄墮站在原地噴火,還是守著自己沒有動,焦急道:「小秦,你父親快不行了,要抓緊時間,心臟不得被火焰燒傷,你要親手取出來才行。」

  厄墮聽聞,轉頭怒視沈醫生,嚇得他一哆嗦,立馬又裝模作樣的看起病來。

  屋內的夏至剛才還不太明白這沈醫生是什麼意思,還有藥需要用心臟做藥引,現在聽到他這麼一說,就完全明白了過來,藥引是假,實際上他只是找了個藉口支開厄墮,來換取他自己逃跑的時間。

  厄墮朝著夏至的方向撲來,眨眼間就到了夏至身處的小屋門前,他長臂一甩,帶著火焰就向夏至抓來。

  夏至把十九推開,手中的木棒迎上,可剛碰到厄墮的長臂,就成了一根火棍,斷成兩截,他趕忙縮頭一蹲,堪堪躲過。

  呼,好險,還好是個光頭,不然頭髮就被點燃了。

  他快速看過周圍,根本沒有合適的武器,桌椅板凳都是木製的,也沒看見有菜刀之類的鐵製道具。

  地上有個大鐵盆!

  夏至一個翻滾滾到鐵盆旁邊,拿起鐵盆就朝著正往回縮的厄墮手臂砸去。

  叮…

  鐵盆和手臂碰撞,沉悶悠長的叮聲響起。

  鐵盆底部被砸出一個手臂形狀的凹陷,同時厄墮手臂上也出現了幾絲骨裂。

  嘭!

  手臂上的火焰暴漲,瞬間將屋內點燃。

  不好!

  夏至用火盆蓋住臉,閃到十九的位置,一拳打在牆上,直接開了一道新的門,跑到了屋後的一條巷子裡。

  他扯掉自己身上被點燃的衣服,剛好瞥見了跳窗逃跑的沈醫生。

  夏至冷笑一聲,心中暗道:「想調虎離山,我倒是看看你能不能跑的過我。」

  厄墮隔著小屋看見夏至兩人跑進了身後的巷子,伸出手就想進來抓,但長度始終差了一些,

  嗷嗷!

  抓不到夏至,厄墮開始變得更加暴躁,身上的火焰再次暴漲,立馬就點燃了旁邊兩間木屋。

  見狀,夏至飛快地從巷子裡往沈醫生那邊的方向跑去,嘴上還朝著厄墮喊道:「我在這!」

  厄墮沒有太多意識,面對夏至的挑釁,一下就被激怒,兩隻雙臂橫掃,脆弱的木製小屋立馬便被掀倒,成了一片廢墟。


  沈醫生察覺到旁邊的巨大動靜,側頭看去,一個光頭拉著身後的少女拼命朝著自己跑來,在他們身後,暴怒的厄墮摧枯拉朽的把一棟棟小屋夷為平地。

  他眼皮直跳,拔腿就跑,但他本就肥胖的身體又加上肩膀傷口的劇痛,根本就跑不起來,剛跑出兩步後就被身後的夏至趕上了。

  「神醫,自己肩上的傷不治治麼?」夏至路過沈醫生時還不忘調侃一句。

  「你們…你們是誰,你們不是聚集地上的人。」沈醫生氣喘吁吁,見夏至兩人面對厄墮絲毫不懼,甚至被厄墮攻擊後還能逃出來,肯定不是聚集地上這些人能比的。

  「你都不知道我們是誰,就讓那怪物來取我們的心臟?」

  「不…誤會誤會,小兄弟,你帶上我,我給你錢,我把我所有的錢都給你。」

  「哼,自求多福吧。」

  夏至腳下提速,把沈醫生甩到了身後,厄墮也跟了上來,但厄墮剛臨近沈醫生的位置,腳下卻停了下來,他不想弄壞眼前的房屋,這是老秦的屋子。

  沈醫生轉頭被嚇個半死,可隨即又看見厄墮停下,臉上立馬露出欣喜之色,腳步都快了幾分。

  這狼崽子都這樣了還能保持最後的理智。

  嗖嗖!

  破空之音從身後傳來,夏至回頭,只見厄墮兩隻手臂竟然像橡膠一樣拉長,朝著自己和沈醫生的後背抓了過來。

  「為…什麼…蠢…貨,我死了,還怎麼給你父親治…」森白的手骨透入沈醫生的後背,扯出後,一顆鮮活的心臟赫然跳動於手骨之上。

  巷道太過狹窄,沒有空間閃避,夏至只好轉身,拔出腰間的匕首朝著手骨手腕處砍去,劃拉一聲,厄墮的整個左手被砍了下來。

  夏至出手很快,但僅僅是一瞬的接觸,他的手臂也被火焰灼燒,變得通紅,幾顆豌豆大小的水皰浮起。

  「心臟!心臟!不夠!」厄墮收回了枯骨般的手臂,嘶啞的嗓音中帶著最後一絲執念。

  他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沈醫生的話不斷迴蕩在他已經支離破碎的腦海里:兩顆心臟,就能救活他的父親。

  可當他低頭看向自己的左手時,那空蕩蕩的掌心擊碎了最後的希望。

  「心…髒…不夠。」他的語氣低落到近乎呢喃,周身燃燒的火焰也像即將熄滅的蠟燭般忽明忽暗,搖曳不定。

  他臉上最後一絲血肉隨風而逝,化作塵埃飄散在空氣中。

  「心臟…我…我有…」

  他低下頭,空洞的眼眶凝視著自己胸口唯一還在跳動的心臟。

  那是最後的獻祭,最後的信念。

  他抬起右手,緩緩將自己的心臟扯出。

  隨著心臟的離開,他周身上的火焰徹底熄滅,巨大的枯骨跪倒在地,而他右手高舉,掌心之上,兩顆心臟正微弱的跳動著。

  「夏至,他…死了麼?」十九看見眼前的巨大枯骨跪地不起,小聲問道。

  「嗯,他死了。」夏至回答,聲音低沉,夾雜著幾分複雜的情緒。

  「他把自己最後的生命獻給了他父親。」

  夏至沉默地看著那跪倒的枯骨。

  厄墮,傳聞中只剩嗜血本能的怪物,竟也能以這樣的方式結束自己。

  他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瘦弱的少年,為了病重的養父,不懼地厄侵蝕的折磨,一次次穿行於地厄深處。

  撕裂般的劇痛、扭曲畸變的肢體,都無法削弱他心中那份執著。

  如今,狼崽成了厄墮,卻依然沒有放棄自己的信念。

  他將自己的生命獻祭給了那個虛假的謊言,用最後的力量去相信一次救贖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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