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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乒——」

  就在此刻,突然一陣兵刃相接猛烈的鏗鏘聲響傳來。

  貟琢鈺猛然回過神,她抬起頭,煙霾中的紅色瞬間被驅散,放才那人山人海與凝視消失不見。

  她趁現在趕忙穩住心神,不能再胡思亂想了。

  自己絕非這麼軟弱的人!

  這場慘劇從開始到現在,詭異的事情不斷發生,已經遠超自己的理解範疇。

  起碼……她知道自己該是什麼樣,這裡…這片煙霾太過古怪!

  貟琢鈺勉強調整過來,深吸一口氣扶著牆根站起身來,面向方才發出聲音的方向。

  廢墟深處已經罕有人至,又是什麼人能在這裡交戰?

  他們搏鬥的餘波讓琢鈺找到了一絲只有師傅那種人身上才有的感覺,絕非凡人。

  貟琢鈺有一種預感,那裡就是一直在吸引著自己的地方。

  支撐起著搖搖欲墜的心智,琢鈺咬緊牙向著聲音的來源走去。

  「借其道心毀其道心……這也是你們的目的?」刀劍鏗鳴後,一陣清麗的女聲傳來。

  貟琢鈺隱隱感到有一道目光投射了過來。

  「不過順手而為罷了,」年輕男性的聲音傳來,他的語氣頗為戲謔,「你難道不好奇麼?你說她最後砍死的是不是一開始見到的那隻蟲子啊?」

  然後又是一陣鏗鏘作響,氣浪掀起一陣風來,險些將琢鈺打倒。

  「不可理喻,如此惡劣又陰損的手段,這也是你背後的人指使的?」女聲接著說道。

  「彼此彼此啊,又何必明知故問呢,景瑜小姐?」

  「活了那麼多年,你還是這麼荒唐——空長贅壽、毫無長進的東西。」

  「我可不需要長進了。」年輕男性繼續說著,他的語氣給貟琢鈺一種時刻笑著的感覺,「哦對了,南風說你的功夫也一點沒有長進啊?」

  此情此景只讓貟琢鈺覺得不寒而慄。

  話音剛落便又是一陣交鋒,或許是更加靠近的緣故,這一次比上次更加激烈。

  「荼毒生靈,死傷無數,就為了個京兆府,就為了個乾元樓?何疏物,你不會覺得這很值當吧。」景瑜的語氣略顯疲態。

  「何疏物……」貟琢鈺記下了那個年輕男子的名字。

  「值與不值,又與你何干?萬事萬物待價而沽,我們覺得合適那便幹了。似乎啊,這千年來也沒人能比我更會算帳了,你說是吧?」說罷便是一陣銅錢碰撞沙沙作響的聲音,「況且值不值,我恐怕你比我更清楚吧?」

  這股煙霾也隨著銅錢的振動而微微顫動著。

  接著又是刀劍相觸的尖銳聲響。

  「一邊和我打還要一邊破陣,別費這勁了,這是南風她專門為了對付那些個老東西還有他們撂下的擺設搞的陣,憑你一個人要破大概得十年也不止吧。」

  「折壽一半才能展設的陣……你們盡都是些瘋子。」

  「事已至此,你還要苦苦支撐到什麼時候呢,讓我掰指頭數數啊,除了那個天天喝酒的老東西,還有他手底下一兩個孽種,那些剩下的天師估計連這陣都看不懂呢,劍閣那人還有那些小東西又不懂陣法,更不用說樂府璃閣那些朝堂養的廢物了,還有其他門派門閥的中看不中用的狗,」何疏物掰著指頭數了一小會,得出了結論,「都這樣了,你不會還指望著有人來救你吧,還是說…你在指望那個自身難保的丫頭?」

  說罷他突然放聲大笑,然後象徵性地抹了抹眼角,似乎要抹去笑出來的眼淚:「啊……景瑜,事到如今可別再逗我笑了啊。」

  此時琢鈺已經悄悄接近了這個戰場。

  她看到了那煙霾稀薄的地方,長發溫婉的年輕女性,握著和她有些不相稱的銀槍。

  她的身邊是許多倒下的軀體,有覆面的麻匪,也有羽林衛,甚至還有身著官袍的人。

  而另一邊的那男子帶著和方才麻匪相同的麻將臉面具,只是面具上寫著個綠色的「發」字,金絲織就的面具邊沿,頗為顯眼。

  一看就和方才的那些烏合之眾不同。

  發字臉身著錦緞衣袍,凸顯勻稱有秩的身段,他堂堂矗立著,衣袖之上則是華貴的鑲邊,蓄起的髮髻上簪著一支玉釵。

  而他此刻正悠哉悠哉扇著手中的摺扇,看起來對局勢頗有把握,摺扇上面寫著四個大字——「財源廣進」。


  貟琢鈺原本以為自己已經藏的非常隱蔽,卻沒想到還是被發現了。

  「嗯?你還真來了?」琢鈺到場的第一時間,發字臉就將臉轉了過來,大跌眼鏡一般地做出了一個頗為浮誇的動作,合上摺扇指了指來者。

  旋即又「啪」的一聲展開,上面的字竟變成了「生財有道」:「有點意思,我還盤算著你堅持不到這就要折了,果然能被封個『玉君』的還是有兩把刷子的。」

  「……」貟琢鈺冷冷看著帶著發字面具的何疏物。

  「不過呢,也沒什麼用——咳咳,別那樣盯著我哈,我臉上雖然有金子,但是呢也不會給你的——言歸正傳,我也懶得玩了,你倆今兒個就到此為止吧。」何疏物突然合上扇子,再徐徐展開,扇面的字卻變為了「招財納福」。

  隨後地面上的屍體仿佛提線木偶般地又各自僵硬地站了起來,他們身上遍布傷痕,但好像不知疼痛般兀自矗立著。

  他們有一個共同點,就是臉上都帶著「南」字面具。

  何疏物一揮摺扇,無形之中有一股強風席捲而來,他身旁的人便猛撲過來,這些人給琢鈺的感覺絕非之前的蝦兵蟹將!

  速度迅猛非常,而且琢鈺注意到他們方才蹬過的地面已經碎裂開來。

  這般力量……!

  貟琢鈺甚至沒把握能對付其中一個,更何況幾個一起。

  詭異的是,他們的面具之上滲出了兩道血痕,大抵是眼窩之處滲出的。

  圓形的血跡就這麼留在了麻布面具之上,殷紅逐漸加深。

  貟琢鈺正欲舉劍應付之時,卻看到景瑜動了。

  「差不多了。」景瑜兀自說道。

  隨後長槍一動,若有龍吟。

  目光所不能觸及的速度,景瑜已經出槍,如同迅捷的風拂過,閃電般命中面前的目標後,以他們為跳板來到了何疏物的面前,輕巧躍起,而後持槍下劈,身子像繃緊的一張弓。

  如臨彎月在空。

  貟琢鈺只看清了景瑜滯空的那一瞬間,而後何疏物漫不經心揮了揮手。

  貟琢鈺清晰地看到他手腕上的手串少了一顆。

  緊接著,景瑜竟憑空挪移到了貟琢鈺面前。

  凌空一槍,勢可劈山。

  貟琢鈺此刻明知要閃躲,但雙腿卻像灌了鉛,渾身僵在原地動彈不得。

  然而這駭人的一槍正欲劈下時,景瑜卻將槍頭一偏一旋,強行收住了。

  而後直直落到地面,似乎無事發生。

  「沒事吧?」景瑜回頭莞爾一笑,方才冷漠至極的眼神頓時變得溫柔,伸出手撥了撥琢鈺有些散亂的發梢。

  琢鈺搖了搖頭。

  「那就好,今天我沒帶糖呀——嗯……你師姐說過你很喜歡吃糖,也很喜歡別人這樣,對吧?」景瑜笑著摸了摸貟琢鈺的頭。

  她笑起來時兩眼便彎成了月牙。

  「謝謝……」貟琢鈺在景瑜面前竟找回了一絲安定。

  「嗨嗨,幹嘛呢,聊上了?」何疏物合上扇子,扇骨拍了拍手掌,「要不我再給你倆沏壺茶去,咱慢慢聊?」

  衝鋒的麻匪仿佛不知疼痛般地起身再次向前。

  「這個癲子……」景瑜有些頭疼地嘆氣回身。

  「……」琢鈺站在景瑜身後,看著她握槍的手也有些顫抖。

  她其實也油盡燈枯了嗎?

  但隨後貟琢鈺才發現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

  槍動無影,連雲攜雨。

  密不透風的出槍伴隨著恰到好處的步伐以及格守,對於戰機的近乎於完美的把控。

  她的動作給貟琢鈺的感覺不像在交戰,而是在……起舞。

  但她發現,這場交戰到現在,幾乎都沒有出現過師兄師姐那樣層次的實力,包括景瑜和何疏物在內他們幾乎都在使用一些很簡單的術法,甚至是肉搏。

  他們的氣場和二師兄三師姐差不多,這就代表著他們的實力可能和二師兄差不太多,但仍應有一招可撼天地的力量。

  「小琢鈺,這個陣比我想的難破多了,應該是『南風』布的,目前我還沒想到辦法。」腦海中,景瑜清麗婉轉的聲音從腦海中傳來。


  「……什麼?」貟琢鈺自言自語了一句。

  「不用回應,以後你也會學會傳音的,」景瑜繼續說道,「所有人在這個陣里的實力都會被壓低到一定層次,我推測具體是太初,所以我才能和何疏物纏鬥這麼久。」

  「事發突然…個中細節太多,但時間所剩無幾,我沒法告訴你原委,我只能告訴你他們是為了護國大陣來的,就在我們腳下。」

  景瑜屏息斂神,橫槍於身前,渾身氣勢由內斂轉向外泄磅礴。

  「小琢鈺,像我們這樣的人可以用一些東西換取部分力量,但它並不是何疏物那樣沽價交換,而是與冥冥之中的存在換取,我們要斬去一些東西——是謂獻祭,也為斷尾乞生。」

  「斬三屍……?你還會這個?」何疏物扇著的扇子變緩,然後停了下來,「不對,你不是那些老派道士……」

  他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大手一揮,所有衝鋒的南字臉麻匪一條左臂徑直斷開,噴灑著鮮血落到地面上,而他們沒有絲毫停頓,反而更快了!

  一陣妖風吹來,琢鈺的心神也隨之搖擺不定。

  景瑜不管不顧,閉目快速默念:「洞中玄虛,晃朗太元,八方威神,使我自然,靈寶符命,普告九天,乾羅恆那,洞罡太玄,斬妖縛邪,殺鬼萬千,中山神咒,元始玉文,持誦一遍,卻鬼廷年,按行五嶽,八海知聞,魔王束手,侍衛我軒,凶穢消散,道氣常存,急急如律令!」

  隨後她從袖中捏出一道符篆扔到了空中。

  景瑜的聲音繼續傳入琢鈺腦中:「有點難啊,我該斬去什麼呢……」

  不知她是在自言自語,還是在徵詢貟琢鈺。

  「清心咒……這不是斬三屍,這他媽的是斬七星!」何疏物咬牙切齒,再無方才那吊兒郎當的模樣,手串一甩自己便來到了景瑜面前。

  景瑜此時的氣勢已在節節攀升,在貟琢鈺這等凡人的面前已大有一覽眾山小的威壓。

  但何疏物仍舊撼然推出一指,指尖擦過的地方空氣不住顫動著,擠出黑色的裂隙來。

  景瑜仍舊閉緊雙眼,騰出一隻手來衝著遠處一招。

  一道劍罡從遠處飆射而來,將沿途地面上的所有東西全部掀翻,如同遮天浪濤般席捲並切開一切。

  僅一眨眼便來到了此處,那一劍那麼大,大到貟琢鈺感覺這一劍會摧毀整座京城,又那么小,小到似乎比針尖還更難以用視線捕捉。

  何疏物此時似乎牙都要咬碎了,他急得跳腳:「媽的,叫那個娘們注意劍老頭的死人玩意,還是沒看住!」

  何疏物嘴上罵著,那推出的一指還是強行收了回來,雙掌一併擋住了那一劍。

  「憑著師傅的一劍和這陣才能勉強和這個老怪物走幾個來回……不過我也沒賭錯,這老怪物玩的大,可比誰都惜命。」

  景瑜此刻睜開一隻眼睛,溫潤的面龐上又平添了一絲俏皮,她看著貟琢鈺傳音著,得意又輕鬆。

  只是這時貟琢鈺卻猛然發現自己好像失去了什麼,悵然若失的感覺湧上心頭。

  「可到底是什麼呢……?」

  「小琢鈺,你聽好了,在這個陣裡面你看到的有些東西是真的,有些是假的。所以除了我之外,乾脆什麼都不要相信,也不要記得,如果有什麼要記得的話……」

  景瑜此刻睜開了雙眼,深深看著貟琢鈺。

  「那請你一定要記得我。」

  景瑜這句話沒有傳音,她回頭衝著貟琢鈺笑了一下。

  仍舊是彎彎的月牙,還有那溫潤的笑顏。

  貟琢鈺咀嚼著她話中的含義,唯有最後一句卻卡在了心口。

  她忽然意識到景瑜要幹什麼了。

  「記得,最後一定一定要是你把我殺掉,懂了嗎?」景瑜頗為輕鬆的說道,「我突然有點想師傅了,你呢?」

  這是景瑜的最後一句話。

  而後便是磅礴雄渾的槍勢席捲而出,何疏物掌中的那一劍曳著尾部颶烈的罡氣匯入景瑜的槍尖,遮蓋住了貟琢鈺逐漸模糊的視線,她只聽到耳邊如有風在呼嘯而過,還有眼前那灰濁的煙霾被狂風攪動。

  她眼中最後的畫面是景瑜那溫婉的面龐。

  她的笑容,貟琢鈺終於找到了相稱的東西,春日中靜靜開放的梨花。

  景瑜嘴角滲出的血液滴到了自己的領口。

  她所說出的那句話仍烙印在心。

  「請你一定要記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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