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9章 金虞姬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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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參將消停了很多,遲遲沒對開原報復。

  敵進我退,敵退我進。

  丁碧不動,劉招孫便要動。

  開原軍乘機占據高台子村附近田地。這些田地原本是馬林和喻成名軍田,在康應乾一番操作下,順利過渡到開原軍名下。

  這樣一來,又多了一萬三千五百畝上田。

  雖然還不到計劃中的六萬畝,不過圈地運動得慢慢來,急迫不得。

  眼下開原四面為敵,到處都要用兵,外敵尚未解除,內部問題又浮出水面。

  情報局在城中遼鎮經營的商鋪中發現異樣,幾家專賣南貨的店鋪和蒙古人往來密切,好像在密謀什麼大事。

  為避免打草驚蛇,引起商人恐懼,劉招孫一直沒有對這些人下手。

  須知開原立足之本便是商業,商人手中掌握著開原乃至遼東與蒙古、海西、朝鮮等地的貿易資源,輕易斷掉,後果不堪設想。

  這個時代的商業行為,還是較為原始的熟人商業。

  如果直接把商人殺掉,搶光錢貨,那麼蒙古、海西便不會再買開原的帳。

  除非能派兵到幾千里外,把刀架在別人頭上,或者給這些人極大讓利,做賠本買賣。

  所以,除非到萬不得已,劉招孫絕不會殺雞取卵,破壞已有的商業系統。

  城南一萬畝莊田,經過激烈博弈,被劃入開原名下,恢復成軍田。

  想想當年,這些軍田被李成梁霸占,變為為莊田,供李家揮霍享用,如今又回到軍戶手中,這大概就是天道輪迴。

  為占據這些莊田,開原又付出一百多人代價。

  開原屯戶和遼鎮家丁幹了好幾仗,各不相讓,死了些人,動靜鬧得很大,最後熊廷弼出面,兩邊才罷手。

  熊經略對爭地衝突視而不見,除非鬧得太過火,或者小友劉招孫出現劣勢,他才會出來拉拉偏架,壓制一下祖大壽和丁碧。

  遼鎮主要收入不在土地,他們靠走私貿易和遼餉牟利。

  熊廷弼不像楊鎬那樣容易對付,他手握遼餉和兵權,脾氣火爆,大家都給他面子。

  李家雖然破敗,好歹還有個李如楨在遼東。

  當然,最主要是劉招孫手下那些遼民是真的來拼命的。

  有了機會,自己要中用才行。

  凡此種種,遼瀋軍頭最終讓出了田地。

  ~~~~

  開原三面皆為敵,兵力緊張,去掉鎮守、巡邏、斥候,可調動兵力不過八百人。

  劉招孫不忍讓那些追隨自己這麼久的遼民,以命換命,去爭奪田地。

  人命至貴,人力才是最重要的資源。

  於是,他決定見好就收,四月中,下令停止圈地運動。

  至此,萬曆四十七年春開原圈地運動才終於暫時告一段落。

  當然,在開原勢力尚不能有效控制的區域,對於那些雙方或多方還存在一些具有爭議田地,他建議各方不要爭鬥,而是坐下來:

  擱置爭議,共同開發。

  預計到今年年底,會有兩千新軍練成,加上現有的三千七百戰兵,他手下精銳戰兵的數量將突破五千人。

  等到那個時候,就可以親率幾千新軍,讓康應乾拿上新印刷好的地契,去和周邊幾位鄰居,尤其是丁參將,好好聊一聊什麼是自古以來····

  四月下旬,熊廷弼派人從瀋陽送來了種子、農具、耕牛。

  農具約有一千副,大都是鋤頭和耕犁之類的鐵器農具,劉招孫想要的水力風車之類的器械,一個也沒有。

  種子共有八石多,康應乾看了,搖頭說只夠播種七八千畝田地,剩下的還是要自己購買。

  送來耕牛三十頭,估計還不夠定國珍楊啟隆底下的衛所耕作使用。

  劉招孫沒有抱怨,立即派人把牛拉到城外翻土耕作,開始施肥下種。

  雖然如此,熊經略的心意卻讓劉招孫感動,尤其是在當下這種四面楚歌的境地下。

  估計熊廷弼在瀋陽日子很不好過,否則以他豪邁性格,也不會對自己如此吝嗇。

  除了這些農具耕牛,熊廷弼還給小友寫來一封書信。


  熊經略在信中說,薊鎮在瀋陽和遼鎮衝突不斷,蕭如薰已帶領柴國柱他們返回薊州,瀋陽城內的武備情況和劉招孫所說的差不多。

  聖上的這點糧餉,根本不夠填遼鎮的窟窿,更遑論什麼掃穴犁庭,所以也沒什麼錢糧再支援開原。

  熊廷弼在信中,讓劉招孫小友自行想想辦法,開動腦靜,實在不行就出關搶一搶蒙古女真,這些外番牛馬足夠(對此劉招孫表示不能苟同)。

  李如柏死後,李如楨每日酗酒作樂,無心遼事,他準備上疏皇帝,將這個紈絝之地調回京師。熊廷弼感慨遼事難為,朝廷又調集幾隻客兵奔赴遼東。

  最後,他告訴劉招孫,朝廷的封賞就要下來了,皇帝這次龍顏大悅,一連幾晚上沒睡著,讓他做好加官進爵的準備。

  劉招孫對加官進爵之類不很感興趣,遼東很快便將不保,如果萬曆能多賞賜自己幾萬兩銀子或幾百頭耕牛,他就謝天謝地了。

  接下來的時間,劉參將帶著幾位新近招募的民事官,每日在開原四郊忙碌分田。

  城中死亡流散的九千三百畝多百姓民畝,也陸續劃入軍田。

  這樣一來,今年劉參將共計獲得兩萬七千五百畝土地,這個數字只有他當初計劃的一半,甚至還不到一半。

  「這便是劉參將追求大道的結果,哈哈哈,劉參將高風亮節,康某不及,不及啊。」

  給遼民分田的時候,康應乾不忘一直拿這個說事兒,以證明自己當初建議搶大戶的正確性。

  劉招孫沒功夫搭理這個老油條,他將新占據的田地全部分給了遼民,當然還有些原先馬林等將領的佃戶,雖然這些人中很多都已經被建奴和潰兵殺死。

  他不準備再給戰兵分田,計劃將這三千七百名戰兵訓練為職業軍隊,讓他們徹底擺脫農業生產,不過這樣一來,糧食供應便會更為緊張。

  事在人為,劉招孫現在感覺自己變成一個小學數學老師,每天睜開眼睛就要計算各種數字問題,大軍糧草每日消耗,田地分配,種子購買·····

  無論如何,追隨劉招孫從渾江一路至此、將劉參將視為神明的遼東難民,在經歷了家破人亡、千辛萬苦後,終於擁有了屬於自己的土地。

  劉招孫規定,兩千名壯丁每人分得十畝上田,前兩年每年交四成地租,耕種三年後,每年只交兩成。

  這與當下遼東佃戶們動輒六七成的佃租相比,已經算是很低很低了。

  遼人感激涕零,更將劉招孫視作是拯救遼東的神明,有人在家中給參將大人立起了牌位供奉。

  五月初,耳目聰明的康應乾帶來了京師最新消息。

  開原之戰報捷奏疏呈遞上去後,皇帝大喜,下令由兵部尚書黃嘉善負責,合兵部、都察院、順天府有司共同查驗戰功,據說劉招孫還有可能會去一趟京師。

  上次渾江血戰俘獲的真夷和包衣都關在京師天牢,再加上這次擒獲的俘虜,禮部的官員一樣把俘虜湊在一起,搞一個獻俘儀式,就像當年平定壬辰倭亂後獻俘,好好熱鬧熱鬧。

  劉招孫知道,真正讓萬曆龍顏大悅的,應該是熊廷弼的奏疏。

  沒想到朝廷竟要搞這樣大的陣勢。

  開原之戰俘獲真夷包衣俘虜共計一百三十二人,戰後他們被分散關在城內大牢中,一個多月來,陸續死了二十多個,現在還活著的就剩一百零八個了。

  這些俘虜每天消耗幾十斤糧食,對劉招孫來說,也是個不必要的負擔,送到京師砍頭領賞當然是最好的,不知道這次萬曆會賞賜多少錢。

  不過相對於軍心士氣、政治前途,賞銀多一點少一點,劉招孫也不十分在意。

  在萬曆的親自關注下,官僚體系運作效率極高。

  四月初三日,各部院便派出的哨騎,先期抵達開原,確認周邊安全後,派出文官進入開原城查驗軍功。

  儘管上次劉招孫派騎兵營出擊後,開原周邊的建奴哨騎已經全部絕跡,不過為了提防丁碧等人暗中搗鬼,劉招孫還是派出騎兵營護衛,保護京師來的文官順利抵達。

  劉招孫與監軍康應乾熱情接待這些京官,喬一琦負責和他們閒扯聊天,當然最重要的環節還是送禮。

  喬一琦明確表示從此不再借給劉招孫一文錢,因為劉參將還欠他八千兩銀子沒還······

  好在劉招孫在開原城內口碑還不錯,在這個時代,大好人可不是一張簡單好人卡,而是具備信用值的功能。


  開原以商為本,只要你有銀子,城內啥都不缺,劉招孫讓康大人出面,以自己的名義四處賒帳。

  康應乾賒了東珠賒高麗參,賒了南貨賒珠寶。

  最後又找岳父楊鎬湊了點銀子,終於把禮物湊好,又是送銀子又是送東珠送高麗參,總共花了兩千兩,才餵飽這幾個京官。

  有了銀子開路,再加上康應乾公關吃吃喝喝,雙方關係迅速拉近,幾位文官對這個長相英俊的參將頓生好感,有位禮部的主事還準備給劉招孫再介紹一個小妾······

  兵部的官員查看了硝好堆集的首級,發現竟全都是真的,大家都有些詫異。

  自打李成梁後,殺良冒功已成邊鎮潛規則,兵部來驗功時,只要錢給到位,都是睜一眼閉一眼。

  沒想到劉參將竟如此實在,五城兵馬司一個千總忍不住勸說這位年輕武將,可以夾帶一點死難百姓的人頭,反正到了京師,不會再有人查驗。

  劉招孫傻憨憨一笑,婉言拒絕,像極了專心打仗謀略不夠的武人。

  幾位好心的京官看了不由搖頭。

  開原處在明金作戰的最前線,最近傳言,奴酋遭此慘敗,惱羞成怒,準備親率八旗軍繼續攻打。

  劉招孫不知道這些謠言的源頭是什麼,但肯定不是建奴細作,因為這樣說對後金沒有任何好處。

  此戰之後,鑲藍旗元氣大傷,後金上層不免會陷入爭權奪利,努爾哈赤不可能在短期內再來攻打開原城。

  然而幾位京官卻不這麼認為,尤其是兵部的那個主事,他在京師時便天天閱讀遼鎮塘報,知道遼鎮幾斤幾兩,遼瀋恐怕不保,開原也隨時可能淪陷,於是他匆忙派了哨馬回去送信。

  自己只在開原待了一日,便立即和幾位同僚趕回了京師。

  臨行前,康應乾又是一番連吃帶送,招待的幾位官員很是舒服,劉招孫乘機提出一些請求。

  此次開原之戰,很多士兵被朝廷欠餉三個月,無力再戰,希望早點補發糧餉;

  開原軍民頂在最前線,屯墾荒田,缺乏耕牛種子,希望朝廷能予以援助。

  幾位京官吃人嘴短,聽了這兩條都表示沒問題,一定鼎力相助,上達天聽。

  劉招孫不知這鼎力相助是什麼,他不抱太大希望,康應乾說,和文官打交道,不得罪他們已是萬幸了。

  ~~~~

  送走幾位上官,終於可以放鬆一下。

  這日清晨,劉招孫照例巡營完畢,帶著金虞姬登上南門城樓,但見東方旭日升起,朝霞萬里。

  城南清河兩岸,田畝間遍布辛勤耕作的人們,雞犬之聲相聞,空氣中瀰漫著初夏氣息。

  劉招孫望向南方,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和這個四百多年前的世界竟如此親近。

  金虞姬見他正望著南邊出神,想起以前聽他說自己是南方人,便以為劉招孫思鄉情結,於是曼步上前,輕聲道:

  「官人,待平定了遼東,便隨你回南方,也看看你魂牽夢繞的故鄉,好不好?」

  劉招孫閉上眼睛,眼前浮現出前世故鄉的草木,淡淡的鄉愁湧上心頭。

  兩人四目相對,忍不住撫向金虞姬美麗臉頰,吟誦起宋人蘇東坡的詩篇:

  「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

  那雙美麗澄澈的大眼睛一直認真望著自己。

  「金虞姬,你有什麼願望想實現?」劉招孫微微一笑:「除了復仇。」

  「我啊,」金虞姬沒想到劉招孫會這樣問自己,一時語塞。

  一抹朝霞落在美人肩頭,映照出少女秀美絕倫的容顏。

  「想和你一起去江南,去西湖斷橋,看看雷峰塔····」

  「這個不難做到,還有呢?」

  金虞姬眺望東邊絢爛煙霞,俯視田畝中胼手胝足的農戶,嬉笑的表情漸漸凝重。

  「想你有朝一日,能像岳武穆那樣,挽天傾,救蒼生,平定天下。」

  劉招孫心中亂跳,狂喜不已。

  「不要總說我,你自己,也可以做英雄啊。」

  「我?一介女流,能做什麼?」

  「當然能,正所謂巾幗不讓鬚眉,花木蘭、梁紅玉、秦良玉不都是女人嗎?·······對了,岳飛轉世為女子,你知道嗎?」


  金虞姬一臉茫然。

  「岳飛轉世為女子?」

  劉招孫眼珠轉動,繼續信口胡謅:

  「我且問你,岳武穆何時被害的?」

  金虞姬脫口而出:「紹興十一年戊子月丙午(十二月二十九日)。」

  「好,你的生辰是萬曆三十二年癸巳甲寅(三月二十六日)」

  金虞姬大吃一驚。

  「難得你還記得我生辰·····」

  劉招孫請咳兩聲,宛若算命瞎子附體,眼睛眯縫,握住金虞姬纖纖玉手,神神叨叨:

  「果然!果然是!剛好是七個甲子又四十九年,七七四十八輪迴!虞姬,第一次見你,聽你生辰八字,便覺你是岳武穆轉世。」

  說著他抓起金虞姬另一隻手,催眠似得在美人手心畫圈。

  「岳爺爺矢志抗金,你和後金有血海深仇,也是抗金。這麼愛看《岳飛傳》,莫不是天生的?就差背上刻著個精忠報國了,對了,你背上有個火雲胎記!火克金,以後你必能誅滅後金,還說不是岳飛轉世?」

  「就是你了!」

  「我,是,岳武穆轉世?」

  金虞姬聽得雲山霧繞,撩了撩髮髻,咬著指甲,陷入了沉思。

  劉招孫長出口氣,乘機溜走。

  「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金克……」

  金虞姬兀自喃喃自語,過了一會兒,她忽然想起什麼,大聲叫道:

  「你,何時看過我背上的胎記?哎,劉招孫,你別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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