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沉默的刑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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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一個男人註定要被處以死刑,那麼他的生活就會充滿刑架的幻象。他走在街頭,會看到電線桿變成了刑架,鐵路道口上的鐵軌也仿佛變成了捆綁他的繩索。這些幻象並非突然出現在他的眼前,而是早已在他心中生根發芽,他早已習慣了它們的存在。

  易明遠,他就是那個被他自己早早判了「死刑」的男人。只不過,他的邢架是一個又一個與之有交集的人。

  「他人即地獄」,這是易明遠常常在心裡默念的一句話。他覺得自己就像是被困在一個無形的牢籠中。

  工作中,同事們總是聚在一起談論著各種八卦和瑣事。學生們也對他敬而遠之,他的課堂總是顯得沉悶而乏味。他也曾短暫的、試圖用激情去點燃他們的學習熱情,但總是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所壓制,這股無形的力量其實是來源於他自己,打心底也不屑,「能學的進就學吧,天資是註定了的」。

  他日復一日,把自己變成一座被遺棄的孤島,無人問津,無人理解。

  生活中,他和李海燕並沒有任何感情,相親後,在雙方父母催促下,快速的結婚了。和誰結婚都是結,他不對感情抱以任何期待。至於他的孩子,他也實在無力的像一口黑洞洞的枯竭的井,無法給予他們情感和關心。

  易路看完手機信息後,直接打車到了殯儀館。

  他坐在一張陳舊的木椅上,這個乾枯、脊背微駝的老男人,臉龐比印象中的更加瘦削,除此之外,好像也沒什麼大的不一樣了。鼻子依舊挺直,卻更襯的眼睛深陷泥潭。

  每次看到這雙眼睛,易路總覺得……那是兩口閒置廢棄的灶台,從來沒燃過,以後也不會。內里堆積滿了冷灰,沒有一絲溫暖的氣息。

  他的眼神中永遠透露出疲憊和消極,仿佛對生活已經失去了所有的熱情和期待。

  易路從來沒有真正的認識過她的這個父親。不,是他從來不給任何讓人可以了解他的通道。他們看到的一直只有他消極和沉默。

  「你回來。」聲音低沉而沙啞,可能是因為年老的緣故吧,易明遠這沒有情緒起伏的聲音,比年輕的時候聽起來多了一絲慈悲。

  易路一時間分辨不出這裡邊是是否有包含著他對母親的些許情感。

  「嗯,回來了。」易路放下行李袋,隔開一個位子坐了下來。

  「你弟去附近酒店休息了。他也是剛回。」

  「嗯。」她從未與父親有過真正的交流,甚至可以說,他們之間幾乎沒有任何交集。此刻,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沉默如期而至,也好在,這是多年相處的模式了。

  夜晚的殯儀館,沉浸在一片靜謐而莊重的氛圍中。昏黃的燈光在空曠的大廳內投射出斑駁的影子。

  偶爾,一陣微風吹過,吹動了大廳內的窗簾和懸掛的輓聯,發出輕微的沙沙聲。這聲音在空曠的大廳內迴蕩,顯得格外清晰。

  在殯儀館的角落,擺放著一些花圈和鮮花,它們是盡職盡責的演員靜靜地訴說著生命的離去和人們對逝者的懷念。而在大廳的中央,一張長長的桌子旁,幾位工作人員正在忙碌著,為即將舉行的儀式做著最後的準備。

  空氣中瀰漫著一種難以名狀的氣味,似乎是香燭和花朵的混合,又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沉重。四周的牆壁上,掛著一些黑白的照片,照片中是五十歲的李海燕。陌生,很陌生。易路不由得細細打量著。

  「這兩年,你弟去了外地工作,她的攤位漲了租金,生意也沒以前好做了,她就把攤子收了。」易明遠打破了沉默,開始講述起李海燕的生活瑣事,語氣中透露出一絲無奈和嘆息。

  易路聽著這些,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情緒。他從未真正關心過母親的生活,也從未試圖去了解她的內心世界。

  「她閒不住,最開始是在刷視頻,突然說是要學著搞直播,但是效果不好。然後又去她的村子熟人那拿學別人,加工一些小散件……」易明遠繼續講述著,聲音中透露出一種複雜的情感。

  易路聽著這些,心中不禁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想像著李海燕忙碌的身影,以及她那張對她充滿怨恨的臉。

  「我和她向來也是各過各的,彼此生活同一個屋子,也沒幾句話……」易明遠的話音未落,易路已經感受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

  「你知道嗎?我一直覺得,我應該是先死的那個。」易明遠突然抬起頭,看著易路,眼中閃爍著一種莫名的光芒。

  易路愣住了,她從未想過父親會說出這樣的話。他試圖去理解父親的話中的含義,但卻感到一種深深的困惑和不解。


  「我覺得,自己就像是被困在一個無形的牢籠中,無法逃脫。」易明遠繼續說道,「我看到的每一個人,都像是我的刑架,讓我無法呼吸,無法自由。」

  「她,何嘗不是想逃出那個房子。」易路感到一種深深的同情和憐憫,但同時也感到一種無力和無奈。

  易路聽著這些話,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震撼,他的自私封閉,一點沒變。

  他們坐在殯儀館的角落裡,沉默著,任由時間緩緩流逝。周圍的一切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他們兩個人。

  對於易明遠凌亂無序的敘述,易路沒有打斷,也沒有催促。

  剛剛短暫的情緒裂縫,迅速的彌合,易明遠的聲音再次響起,打破了沉默,他又恢復了一如既往的麻木。

  「那幾個月里,她很早的出門,很晚的回來。時不時帶著幾大包需要加工的散件,堆放的哪裡都是。但是,有段時間,她什麼都不帶了。來的是一個據說是她的初中同學。來了一段時間……具體是幹嘛的,我不想知道,也不過問。」

  「昨天晚上她出車禍,聽交警說,是因為在公路上與人發生爭執,她去追趕別人的時候,沒注意到車,闖紅燈……」

  「事故現場,散落了一地的小冊子,還有一些直銷產品。這個事故定性,明天……你和你弟去處理一下吧。」

  易明遠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乎難以聽聞,但他的話語卻像一塊巨石,沉甸甸地壓在易路的心頭。

  直銷?車禍?爭執?追趕?荒謬!這真的是荒謬!

  她也曾在多年以前希望她死,但是!從未想過,她會是以這樣的方式離開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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