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爸爸去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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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麗這兩天到處跑,忙著去馬尾市約會相親對象,忙著跑回達珠村,惦記著回肖珠村。

  今天車麗是吃完午飯來的,她來到肖珠村,終於見到了丹珍。

  車麗按丹珍家門鈴,丹珍來開門。雖然好長時間沒見,車麗還是第一眼認出丹珍。

  「丹珍!」車麗控制不住自己,興奮地大聲叫出來。

  「車麗。」丹珍叫著車麗,她語氣平靜,像是料事如神的神仙,一早料到車麗會來。

  丹珍打開門,車麗看到丹珍欣喜若狂,她抱住丹珍,語氣激動說:「丹珍好久不見。」

  車麗忍不住抱著丹珍蹦躂起來,丹珍說:「輕點輕點,你弄疼我了。」

  車麗鬆開丹珍,自己看著丹珍,然後她開始流眼淚,委屈抹著眼淚說:「丹珍好久不見,這些年你去哪裡了,我們都沒有你的消息,你怎麼一直不跟我們聯繫?」

  丹珍笑著說:「我沒什麼不好啊,我一直在忙著生活啊,跟大家一樣沒什麼特別。」

  看著車麗在流眼淚,丹珍帶她進去家裡,拿紙巾給她擦擦眼淚,丹珍摸著車麗的頭,說:「車麗你跟以前讀書時樣子不一樣了,我差點認不出你來,你現在樣子變得好看又時尚,皮膚也變白了,在大城市就是不一樣,好洋氣。」

  車麗破涕而笑,說:「化妝化的。」

  丹珍說:「那也是你底子好,好看的人化妝才好看。」

  丹珍現在皮膚黑黝黝的,剪著一頭到嘴巴位置的短髮,比高中時的頭髮還短。大概是皮膚黑顯成熟,她看起來比車麗大了五六歲。車麗知道不僅僅是膚色的關係,生活的重擔壓在人身上造成的消損比紫外線更強烈。

  車麗看著丹珍不知道說什麼,丹珍先說話:「趙菲說你回來了。」

  車麗說:「我最近公司有假期,回來看看大家,我上次來找過你,你不在家。」

  丹珍說:「我知道,那是我婆婆,她跟我說有個城裡人來找我,我猜到是你。」

  「你婆婆說你去城裡辦事了,我在門口等老久等不到你。」

  「我去城裡買種子了。」

  車麗默默無言,朝著丹珍點點頭,她說:「好久不見,你還好嗎?」

  丹珍說:「還不錯啊。」

  丹珍倒水給車麗喝,車麗說:「你公公婆婆呢,他們不在家嗎?」

  「我公公婆婆他們下田去了。」

  「你現在在家裡幹什麼?」

  「我在家幫忙家裡的田,家裡有三畝地,我公公婆婆種不過來,我來幫他們忙。你看門口那些傢伙,那些鋤頭犁耙鐮刀篩子,都是我幹活的傢伙什。」

  丹珍指向放在門後面的農用工具給車麗看。

  車麗說:「你做得來嗎?」

  丹珍說:「哪有做不來的,做兩次什麼都會了,你看我手臂。」

  丹珍拉開袖子給車麗看自己手臂,又拉開褲子給車麗看自己的腳。丹珍有著跟她年齡不符的手腳,她的手臂結實,手指頭縫裡有著黑色污垢,她的腳變得寬大,腳後跟有不少死皮。

  「你小孩呢,叫你小孩出來讓我看看,我看你家小孩像不像你。」

  「兩個小孩讀書去了,大的讀小學二年級,小的讀幼兒園,明年上小學。」

  丹珍似乎看出車麗想說什麼,她自己說:「你不用擔心,我現在過得挺好的,現在這個家有我在頂著,我公婆兩人年紀大,田地事情忙活不過來,兩個小孩需要我照看,我出去上班走不開,暫時就這麼幹著。好在我爸媽會幫我,他們時不時會救濟我,不然我一個人操辦不了這個家。我現在生活一切安好,不愁吃不愁穿,你看我住自家房子裡,比住在大城市舒服……對了,你結婚了嗎?」

  「沒有。」

  「你果然是我們最後一個結婚的,以前我就看你跟個悶葫蘆一樣,不過也沒差,結婚不在早晚,幸福最重要,你在大城市上班,會找到不錯對象的。」

  寒暄一陣後她們兩人恢復熟絡,仿佛又回到高中時期四人組姐妹情深的時候,她們兩人交換人生,車麗將自己高三過後的人生講給丹珍聽,講到車麗讀大學的事情,講她上班在公司遇到的奇葩事情,講她住的地方,講她的前男友……丹珍對車麗大學時候的故事最感興趣,車麗講了一遍又一遍。丹珍講她在鐵海市工廠做女工的生活,講她有對象後的生活,講她生孩子,講她老公發生意外生活一下子變天,她扛起家庭的生活……人生很趕,趕著考試,趕著工作,趕著結婚,趕著成家,趕著生孩子。兩人十多年的人生歷程,如蜉蝣一般在一個下午說完。


  兩人聊天聊到天黑,隨著外面農戶家裡做飯炊煙升起,車麗才依依不捨跟丹珍告別,這次見到丹珍,車麗了了一樁心愿。

  見完丹珍車麗獨自回家,她在回去的路上心事重重,回去的腳踏車騎得很慢。

  回到家她停下單車,在家門口準備開門,看到一個外表看起來五十多歲樣子的中年女人帶著一個便當盒在門口等著。她看到車麗在開門跟著走過來,車麗警惕地後退兩步看著她,問她:「你是誰,你要幹嘛?」

  對方同樣很警惕地看著車麗,問:「你又是誰,你怎麼進來這裡?」

  車麗覺得這個人很搞笑,她進自己的家有什麼問題嗎?車麗說:「你是誰?這裡是我家,你快走,不然我報警了。」

  對方擺擺手說:「你別報警,我是來找車勝利的,你是他什麼人?」

  車麗沒好氣地說:「我是他女兒,你是什麼人你在找他。」

  「噢,你是車麗,我知道你。你不是在鐵海市上班嗎,怎麼回來了?」

  對方知道自己的名字,那應該是認識的。車麗說:「我放假回來。」

  中年女人說:「誤會一場,我還以為你是我的情敵呢。」

  情敵?屋子裡就住著她跟爸爸,她一說情敵車麗知道她說的是誰,她說的是另一個阿姨,車麗說:「你什麼眼光,我看起來跟我爸爸是同齡人嗎?」

  「光線太暗看不清嘛,你爸爸呢,我想找他。」

  車麗覺得莫名其妙,說:「你又是誰?」

  她回答說:「我是你爸爸的女朋友。」

  女朋友?車麗聽到這裡腦袋裡冒出問號,我爸爸他什麼時候有女朋友,看著這個50多歲中年婦女,車麗還是微笑回答說:「是嗎?」

  中年女人說:「勝利女兒長這麼好看,像他。」

  這一夸把車麗誇得不好意思,車麗語氣溫和地說:「你怎麼稱呼?」

  對方說:「我叫秀蘭,你叫我蘭蘭吧。「

  車麗說:「我還是叫你秀蘭阿姨吧。」

  車麗想起來了,她是爸爸說的工廠保潔女同事,紙人。不管她跟爸爸是什麼關係,過門是客,車麗邀請秀蘭阿姨進來家裡坐坐,秀蘭阿姨說:「不用了,我找你爸,我在家煮了好吃的,是你爸爸最愛吃的鹵豬腳,想拿給你爸爸嘗嘗。我花很多心血煮出來的,你要吃嗎?你也吃點,嘗嘗蘭蘭阿姨的手藝。」

  車麗說:「我爸爸不在家。」

  秀蘭姨說:「你爸爸不在家嗎?那他去哪裡了。」

  「我爸爸還能去哪,他無非在工廠。」

  「他不在工廠,我剛從工廠過來,工廠里找不到他。你爸爸今天沒上班,一整天沒在工廠。」

  「不可能,他今天跟平常一樣一大早出門去了。」

  「我不騙你,我在工廠找遍了,沒看到他。我問跟你爸爸關係好的工友,他們說勝利不是在家就是在工廠,他們叫我到你家看看。現在你爸爸不在家也不在工廠,那他去哪裡了?」

  爸爸去哪裡了?車麗有些疑惑,因為他知道爸爸的生活很規律,兩點一線的生活,不是在家就是在工廠,除此之外不會去其他地方。車麗嘗試打爸爸手機,發現他的手機關機了。阿姨說:「不用打了我打過了,他手機關機找不到他人。」

  聽到這裡車麗有點緊張了,她在腦海里設想了好幾種可能性,該不會是遇到意外了吧?爸爸工廠附近的路段偏僻,一直有人搶劫。還是路上出車禍了,還是他跟工友喝酒,喝醉不知道倒在哪裡了。

  車麗說:「秀蘭阿姨你能不能開車載我出去,我想出去找我爸爸。」

  「可以,你上我摩托車。」

  車麗知道爸爸的性格,他平常生活單一,從來是工廠和家裡兩點一線,不擅長交朋友,他最好的朋友是廠長張叔,車麗去張叔家找張叔,張叔在家看電視。

  張叔看到車麗急匆匆的樣子,說:「車麗,這麼急發生什麼事了?」

  「張叔,他們說我爸爸今天沒去工廠上班,我打他手機手機關機了找不到他,你知道我爸爸去哪裡嗎?」

  張叔疑惑說:「你爸爸今天沒去上班嗎,他今天應該上班的,他又沒跟我請假。我今天正好休假沒去工廠,不知道工廠情況,你先別急,我幫你問問。」

  張叔跟著打一次勝利電話,電話同樣是關機。張叔打給工廠保安室,問:「老李,我是老張,我問你,勝利今天有去工廠嗎?」


  車麗有些心急,眼淚蓄在眼眶裡,張叔說:「車麗你別急我帶你們出去找找。」

  勝利有時會跟著飯堂廚師去菜市場買菜,張叔帶著她們去菜市場,已經是晚上時間,菜市場都收檔了,裡面空曠曠沒幾個人,勝利平常買菜的賣菜攤攤主還沒回去,在自己位置整理零錢。張叔說:「老王,你還在這呢。」

  「老張你怎麼來這裡了?」

  「我有事要問你,你今天有沒有見到勝利。」

  「勝利啊,今天沒見到他,咋了?」

  張叔說:「找不到他人了。」

  王叔說:「勝利他不是天天來買菜,你們飯堂三五天來一次,前兩天來過了,正常應該明後天才會來。」

  張叔說:「現在找不到他人,怕他出什麼意外?」

  老王輕鬆地說:「在村里能有啥事,可能在哪個朋友家吃宵夜喝過頭了,晚點他就自己回去了。」

  車麗知道爸爸沒有朋友,王叔提議說去村口茶檔看看,勝利有時會去那裡喝茶。

  張叔幾人轉道去茶檔,村口茶檔建在村裡的小河邊,是由竹子搭建的,兩間竹屋子組成,屋子外面一塊大空地,空地上面有竹頂棚遮擋,有桌椅做休息娛樂的地方,一到晚上茶檔聚集著很多跟車麗爸爸年齡差不多的男人在喝夜茶,他們在那裡聊天喝茶,看馬報打撲克打麻將。看到茶檔一下子出現兩個靚麗的女子,所有人停下來看著她們兩個。

  張叔打斷他們的目光,說:「有沒有看到勝利?」

  他們說:「勝利今天沒有來這裡,勝利都好長時間沒來了。」

  張叔說:「不在你們這裡嗎?」

  他們說:「不在不在,他怎麼會來這裡,勝利那小子不知在哪發財呢,他跟我們都不是同路人。」

  說話人語氣中似乎對爸爸有什麼不滿。

  喝茶的茶檔找不到,張叔想會不會在村里大戲院看歌舞。

  張叔說:「我去村里大戲院找找。」

  車麗說:「大戲院?我爸爸不會去這種地方的。」

  張叔說:「不是你想的大戲院,我去戲院找找,要不你們在這等我。」

  車麗說:「為什麼,一起去嘛。」

  張叔說:「那個地方不讓女的進。」

  這麼一說車麗更不理解了,什麼時候大戲院不讓女的進了。秀蘭知道那是什麼地方,她說:「那裡是男人的天堂,女人的禁地。」

  張叔說:「大戲院裡面都是大老爺們,你們女的進去算什麼,進去等於是羊進狼群。」

  秀蘭拉住車麗,說:「我們在門口等著,不進去,你進去就行。」

  村里大戲院不是什麼神秘的地方,是一個老舊狹小的戲劇院,逢年過節一些喜慶日子會有戲班的人來這裡唱戲,車麗小時候來過這裡無數次。

  媽媽喜歡聽戲,村裡有戲班來唱戲時,媽媽會抱著車麗來這裡看戲。戲院是沒有椅子的,舞台下面是一片空地,大家要自帶凳子,排排坐下聽台上人唱戲。戲院裡總有些人不帶凳子,喜歡站在別人前面,於是帶凳子反而成為劣勢,大家要跟著站起來才能看到。媽媽會抱著車麗,站在角落看別人唱戲,一站站兩三個小時,站到腳酸抱不動車麗,媽媽才會帶車麗回去。直到現在車麗還會哼一兩句不知道是什麼劇目的唱詞——感夫人舊日恩情/不負了彩樓佳婿/感相公得中高第/衣錦榮歸/與奴家爭口氣……

  一年到頭除了一兩個大節日開放,平常時間這裡是關閉的,想不到裡面別有洞天。車麗跟著張叔走,戲院大門是關閉的,關得嚴嚴實實,門口一個人都沒有,張叔從戲院後門進入,繞到戲院後面,這裡景象跟前門完全不一樣。後門很熱鬧,門口有小販抱著木箱子在賣花生瓜子水果香菸,在外面隱隱聽到裡面有嘈雜聲音。

  張叔說:「你們女的別進去了,在這裡等我,我進去找找。」

  張叔掀開後門的厚重帘子進去,原來裡面有人,車麗為了滿足自己好奇心,跟著掀開帘子,她看到戲院舞台上面有沒穿衣服的女人在戲院舞台上跳舞,下面站著一大堆老男人,他們擁擠在舞台前面抬著頭瞪大眼睛看著,對著台上的人起鬨歡呼鼓掌,台上的女子跟著下面的歡呼聲扭動身子做著不雅動作,遇到尺度大的動作時,下面的歡呼聲更是震耳欲聾。

  車麗一下子聯想到夜上海,白玫瑰這樣的詞語。

  張叔在大戲院裡面繞了一圈,沒看到人,跟著張叔,車麗才知道原來爸爸平時在村里生活是這樣的。


  張叔說:「找不到人……有了,問食堂廚師,他經常跟你爸爸在一起,或許他知道。」

  食堂廚師已經回家去了,廠長打電話給他,「阿牛,你今天有沒有見到勝利。」

  「有啊,今天有看到啊,怎麼了?」

  「你什麼時候看到他的,在哪裡,我們都在找他,他女兒說今天沒去上班,電話又關機了,你知道他去哪裡嗎?」

  「啊……啊,我不知道他去哪裡。」

  「你什麼時候見到他的?」

  「我,我想想,我是上午見到他。」

  「你上午見到他,這麼說他今天有去工廠。」

  「嗯對,下午就沒看到他了。」

  聽到這消息,他們心裡更擔心了,上午還看到,那麼下午去哪裡了。

  「我問你,你知道他去哪裡了嗎?」

  「你去工廠看看。」

  「秀蘭說他不在工廠。」

  「你再去工廠看看,他可能回去了。」

  「是這樣嗎?」

  「你再去工廠看看就行了。」

  聽廚師阿牛這麼說,他們決定再去工廠看看。去到工廠,爸爸果然在這裡,爸爸在工廠門口的保安亭和同事喝茶。在黑暗的村路上,工廠入口處保安亭還亮著燈光,張叔第一眼看到勝利,他說:「勝利,你這臭小子,大家都在找你,你跑哪去了?」

  勝利走出來看到張叔他們,說:「老張,車麗,你們怎麼來了?」

  車麗說:「我以為你出事了。」

  爸爸說:「瞎說什麼,我能出什麼事。」

  車麗哭哭啼啼地說:「我以為你又不見。」

  「不見什麼,我不見。」

  「車麗聽說你今天沒來上班,以為你出什麼事了,找到我家裡去,我帶著她出來一起找你。」張叔解釋說。

  「我能出什麼事,我一直在這裡,在工廠保安亭跟人喝茶。」

  「我打電話給你手機怎麼關機了。」

  「電話沒電了。」

  「秀蘭阿姨說你今天沒來上班。」車麗說。

  「我不想讓她找到我,我在保安亭里看監控,她來找我我就進去裡屋,她整天纏著我,煩死了。」

  車麗聽這話不對勁,她提醒說:「爸爸,不要亂說話,我們快回去吧。」

  爸爸說:「你先回,我不回,煩死了,秀蘭是不是去我們家了。」

  爸爸說話時沒注意到秀蘭在後面,等他發現時話已經說完了,看著站在後面的秀蘭眼淚汪汪,爸爸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秀蘭哭著流下眼淚扭頭就走,看到秀蘭,爸爸羞愧低下頭。

  車麗說:「爸爸,你快追上去跟人家道歉。」

  爸爸說:「不道歉,由她吧。說清楚也好,省得她一直纏著我,說又說不聽……你也真是的,你帶她來幹嘛。」

  車麗說:「我們找不到你,秀蘭阿姨陪著我們一起找你,爸爸,你傷害到秀蘭阿姨了。」

  「是啊老車,再不喜歡你也不能這麼說話。她陪著我們找了一個晚上了,你快去看看她。」

  張叔催促著爸爸去道歉,爸爸拉下臉跟出去,出去時囑咐老張,「老張,你送我女兒回去,我去找秀蘭說清楚。」

  張叔說:「去吧,包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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