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鐵海市的日與夜
我從學校出來就在鐵海市的潔潔化妝品公司上班，還記得我從學校出來一臉稚氣來到公司。
我的領導彼得張，他叫張彼得，喜歡我們叫他彼得張，他說彼得才是最重要的，張是一個姓。彼得張是公司化妝品產品經理，我是他的下屬，化妝品產品專員，我的第一個大項目是領導彼得張帶領我的，當時公司要開發一款我們公司子品牌的化妝品粉底，專攻給剛進入社會，25歲-28歲的年輕職場女性使用。
彼得張找到我，說：「車麗，你剛從學校出來，年齡符合我的需要，你是我們新產品的目標人群，我拉你進我們項目組。」
於是我這樣放下手頭打雜的工作，誤打誤撞進入開發新產品的項目組，項目組都是大佬，有產品開發經理彼得張、產品技術經理、公司研發人員。我們跟著項目組進行連續一周的頭腦風暴，大家互相討論這個年齡階段的女性需要的化妝品特性是什麼，有的說是價格，有的說是營銷包裝，有的說是定位，有的說是服務……彼得張在會議上問我：「車麗，你覺得呢？」
我會會議室里埋頭記筆記，彼得張突然問我，我沒反應過來。
他再次問我：「作為你這種年齡的女性，你們想要什麼樣的化妝品？「
我……
我平時不化妝的，我也是進入職場才開始學化妝，當時我大腦亂成一團漿糊，像上課開小差被老師叫起來回答問題，面對會議室其他人的目光，我還是強做鎮定。
「這個年齡的人，她們要的是自然。「
「自然？」
「對，25-28歲這個年齡段的女生剛從學校出來進入社會，跟我差不多。我從學校出來開始工作，開始面對未知的職場未來。我這個年紀在身體方面還是年輕人，自身荷爾蒙分泌旺盛，油脂分泌多，容易長痘。休閒方面，作為年輕人我們下班或是周末節假日會去不同地方消遣，生活跟30以上的女性相比還是比較豐富的。生活方面喜歡熬夜飲食，喜歡吃辣，跟其他年輕人一樣，我初進入職場難以適應，情緒不好容易壓抑，這些因素都給我們帶來不小的容貌影響，如果我是使用者，我希望我的粉底是有控油美白功效的，用起來輕盈舒爽，用完讓我有自然、滋潤有光澤感。」
彼得張說：「你用兩三個詞概括你心目中的理想產品。」
「輕薄、有質感。」
研發人員說：「你說的這些，讓你想到市面上哪款粉底產品？」
「沒有，現在市面上這個定位的粉底，都是為了價格定位，壓縮成本生產出來的半成品，完全沒有考慮到這個年齡段女性真正需要的產品。」
技術經理說：「不愧是彼得張的人，幾句話就描繪出完整的用戶畫像。」
我說：「我只是同齡人，說出自己的看法。」
「那30歲呢？」
會議室角落裡有個人提問。
「啊？」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假設現在要開發的是30歲—40歲女性的粉底呢？」
「30到40……」我在腦海中想像10年後的我。
「到了30歲，身體已經有了變化，眼睛有黑眼圈，有眼袋，皮膚不如20歲。身體新陳代謝開始衰退，油脂沒那麼多。這時我會想要一款能夠保濕美白，用完讓我臉上恢復光彩的粉底。
「40歲的呢？」
「40歲……我到了40歲，這個年紀的女性上了年紀，要面對的不僅是職場了，她們面臨著家庭，小孩，事業各方面的壓力，睡眠不好，臉色不好，臉上有皺紋，皮膚鬆弛。這時我想要一款遮瑕力強，有抗衰老，修護的功能，讓我皮膚更加滋潤緊緻的。」
聽我說完，現場一片鴉雀無聲，接著響起一陣掌聲。
會議結束後，我們走出會議室，彼得張跟我說：「你露臉了，剛才那個是市場總監。」
「啊？」我還是一臉懵懂，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說對。
雖然後面因為潔潔公司發展策略問題，我們的開發項目被擱置，但我還是在公司大領導面前露一把臉。在潔潔公司這幾年，我奉獻自己青春，還差點跟同事結婚。
到了如今30歲，我現在是產品經理，彼得張是產品總監。
這些年我的心態發生變化，我已經不想化妝，每天生活兩點一線，從公司到家，從家到公司。我不再跟20歲時一樣，想著周末要去哪裡玩，工作日的晚上下班後跟哪個朋友來個短暫見面，坐下來喝杯東西聊聊天，或是去夜店跳跳舞蹦蹦迪。現在的我一下班就想飛奔回自己的家，換上乾淨睡衣躺在沙發上，一直躺到快睡覺時間，看著時候不早的時間，反覆勸說自己，給自己進行心裡建設——去洗澡去洗澡去洗澡，洗完澡上床睡覺。
去年公司要開發一款針對30-40中年女性的護膚品，我的想法跟我二十多歲時候完全不一樣了，當年市場總監在會議上問我30歲40歲女性對應的化妝品，侃侃而談。如今我真的到了這個年紀，卻有不同想法。我連夜做了一個精美的PPT，向大家講述我的企劃——
現如今隨著生活水平和經濟水平的提高，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關注純天然無添加的護膚品。中年女性會更喜歡純天然的護膚品，她們使用護膚品更看重的品質是溫和、天然、安全、可靠。
相對於化學合成的護膚品，純天然護膚品選用的是從植物、動物、礦物等天然資源中提取的成分，這些成分不含化學合成物，不會對人體產生負面影響。而且天然護膚品中獨特的配方往往會對皮膚產生修復和滋養的效果，而不是僅僅簡單地掩蓋問題。
往大的說，天然護膚品的製作過程不會對環境造成污染，我們選擇的是環保可持續的原料和方案，到時我們在產品包裝上可以跟進，同樣使用環保可持續的包裝，宣傳時打著環保天然的招牌，我相信除了追求天然無害的目標人群中年女性外，還會有不少其他年齡段的環保愛好者買單。
所以我打算做一款純中藥的護膚品，並且我還倡導，我們給護膚品做減法，當大家在為肌膚問題絞盡腦汁購買各種化妝例如水乳液精華液這些東西時，我們反其道而行，讓一瓶護膚品能適合不同膚質，無論消費者是干皮，油皮，混干，混油，油田皮，敏皮統統都能使用。
誰知道我信心十足的發言遭到大家的輪番反對。
研發經理說：「車麗，首先我要反駁你一個觀點，你對純天然護膚品有誤解，什麼叫純天然？我們都知道化妝品過敏原基本就是香料、防腐劑和染料，往細了說是天然橡膠、香料、防腐劑、染料和金屬，除了這些，化妝品裡面的物質提取物也是過敏原之一，所以一款產品說它完全純天然無添加，意味著它的過敏風險更大。很多物質提取後含有它本身的毒性，容易造成人皮膚過敏，特別是你剛才說的純中藥，根據我們研發經驗可知道，一些中藥成分偏多的化妝品造成過敏的情況更多。至於無添加，無添加本來是個偽命題，任何化妝品無添加是不可能的，例如不加防腐劑，化妝品根本沒法用，一款化妝品裡面至少二分之一到三分之二是添加物。」
技術經理問研發經理：「車麗說的適用任何膚質的護膚品能做到嗎？」
研發經理說：」能做到，不過適配不同膚質的護膚品，到最後只會哪個都不討好。」
銷售經理搖搖頭說：「超市裡面帶有中藥字眼的家化東西，無論是牙膏洗髮水護膚品，這些東西都賣不上錢。」
彼得張意會我的想法，說：「護膚品減法是消費者說的，不是我們說的。作為品牌方，我們巴不得細分各種化妝品護膚品功效，掏空女性錢包，讓她們多買一些，至於瓶瓶罐罐，女性不是都有包嗎。消費者也喜歡買各種瓶瓶罐罐，這樣她們可以在自己浴室或是梳妝檯假裝不經意拍照，露出很多化妝品來滿足自己虛榮心跟愛美心，如果只有一瓶化妝產品放在自己梳妝檯，就算它有100種功效，100功效合一，大家只會覺得這個人寒酸。而且我們怎麼給消費者講故事，這麼多功效在一起的東西，你會相信它的功效嗎？」
面對大家的質疑，我不慌不忙繼續闡述我的觀點——
除了適配這麼多種膚質，開發這款新產品背後我是有一個更大目的的。正如我前面說的，要做護膚品減法。我也是一個常年使用化妝品的人，我查閱過資料，護膚品裡面的化學物質會讓我們的皮膚收到傷害，我們皮膚裡面是有保護皮膚不受病原菌傷害的正常菌群的，長期使用護膚品會讓我們皮膚的正常菌群均衡被破壞，從而引發肌膚問題。這就很矛盾了，想要皮膚好才使用護膚品，使用護膚品卻會破壞我們皮膚，迫使我們要持續使用護膚品來維持肌膚健康，所以我想打造一款真正純天然無害的護膚品，能促使我們的肌膚正常菌群再生，讓我們自身的正常菌群來調節我們的皮膚，重新打造健康肌膚，而不是靠裡面的化學元素來改善我們的皮膚問題。
我的想法一說完，台下面已經爭著要舉手發言。
技術經理說：「如果按照你說的，我直接給你一瓶凡士林好了。」
會議室里大家哄堂大笑。
彼得張跟著笑，他說：「純天然中藥護膚品，這個噱頭我聽起來就不會想買，在我印象中它是一款帶著中藥異味的東西。」
市場總監說：「對我們來說這聽起來就不是一款好產品。」
會議室角落坐著一個年輕同事瑪麗，瑪麗是公司新來員工，在我們開發部門做實習生，臨時被彼得張叫來做會議紀要。
彼得張問她：「你有沒有什麼想法？」
瑪麗說：「這次我們要開發的中年女性產品，雖然我還沒到這個年齡層，不過我了解到我們潔潔公司前兩年收購了一個國外化妝品品牌，一直雪藏還沒有拿出來使用，我想是時候拿出來使用了。」
會議上幾個大佬聽到他這麼說，互相看來看去，很顯然有些人不知道這回事。
彼得張說：「你繼續說。」
「據我所知我們潔潔公司前兩年收購了一個國外化妝品品牌雅麗，我們把它拿出來用，研發方面不用投入太多，我們新瓶裝老酒，到時堆砌一個新概念出來。我們在營銷宣傳方面加大力度，跟不同行業做聯名，推出跨行業定製禮盒，中年女性喜歡什麼我們就跟什麼行業合作。再找找明星代言，投放綜藝節目，儘可能在任何渠道增加宣傳……國外產品都不注重包裝，很多大品牌的東西，包裝都做得很簡單。我們不這樣做，相反我們要用足包裝。女性是膚淺的人群，她們很看重外表，產品包裝對她們極其重要。一款產品好不好，能不能第一時間吸引到女性消費者，我想產品包裝占到60分。一件東西的外表足以看得出它的重要程度，試想一下男朋友送你一件禮物，一件禮物包裝很精美，一件禮物包裝得很簡單，你會喜歡哪一件？」
大家沒有回答瑪麗的問題，但顯然大家對她的話題很感興趣，在等著她揭曉答案。
「大家肯定會對包裝精美的禮物感興趣對吧，更何況我還沒說具體的禮物是什麼，假設包裝精美禮物裡面是一個法拉利車鑰匙。所以關於產品的包裝，我認為要用最好的材料，我們外包裝用銅版紙，內托用吸塑，瓶身我們不用塑料，我們用玻璃的。瓶身、瓶蓋、泵頭這些配件我們也都用最好的。包裝這方面我是外行，還需要讓產品技術經理負責才行。」
「在GG投放方面，對於這個年齡女性，我們可以製造黃臉婆焦慮。她們這個年紀在家庭方面，面臨著身材容貌焦慮，自己魅力隨著年齡消逝，擔心留不住老公。事業上面臨著工作強度高，有著考核晉升問題，小孩方面要內卷教育雞娃孩子。根據專業資料顯示，這個年齡層的女性焦慮大體分為兩種，一種是工作焦慮，占到40.7%，一種是身材容貌焦慮，占30%。所以我們要製造焦慮，讓她們不得不使用我們的產品。」
聽完她的發言，彼得張做出總結說：「你這個觀點跟車麗不一樣，她處處講環保，你這個處處不講環保，但掙錢，我喜歡你的想法。」
大家隨即鼓起掌。
她的企劃可想而知受到大家的認可，大家用掌聲表示支持。看著她意氣風發發言的樣子，我看她仿佛看到以前的我。
我現在想起來都覺得不可思議，我在這麼重要的會議上說出我這個註定會失敗的企劃，我不懷疑自己的工作能力，我是意識到我變老了，我跟不上公司發展的步伐，公司需要的是源源不斷的新鮮血液注入，給公司發展提供新鮮養分，我已經隨著時間消逝進入人生另一個階段，我不再適合這份工作。
會議結束，彼得張跟我交談。
「車麗，你們部門的瑪麗不錯，多栽培栽培，給年輕人多一些機會。」
「嗯。」我說。
「你自己要多加油，長江後浪推前浪，你不抓緊趕上會被淘汰的。」
「嗯。」我說。
我的領導彼得張，他叫張彼得，喜歡我們叫他彼得張，他說彼得才是最重要的，張是一個姓。彼得張是公司化妝品產品經理，我是他的下屬，化妝品產品專員，我的第一個大項目是領導彼得張帶領我的，當時公司要開發一款我們公司子品牌的化妝品粉底，專攻給剛進入社會，25歲-28歲的年輕職場女性使用。
彼得張找到我，說：「車麗，你剛從學校出來，年齡符合我的需要，你是我們新產品的目標人群，我拉你進我們項目組。」
於是我這樣放下手頭打雜的工作，誤打誤撞進入開發新產品的項目組，項目組都是大佬，有產品開發經理彼得張、產品技術經理、公司研發人員。我們跟著項目組進行連續一周的頭腦風暴，大家互相討論這個年齡階段的女性需要的化妝品特性是什麼，有的說是價格，有的說是營銷包裝，有的說是定位，有的說是服務……彼得張在會議上問我：「車麗，你覺得呢？」
我會會議室里埋頭記筆記，彼得張突然問我，我沒反應過來。
他再次問我：「作為你這種年齡的女性，你們想要什麼樣的化妝品？「
我……
我平時不化妝的，我也是進入職場才開始學化妝，當時我大腦亂成一團漿糊，像上課開小差被老師叫起來回答問題，面對會議室其他人的目光，我還是強做鎮定。
「這個年齡的人，她們要的是自然。「
「自然？」
「對，25-28歲這個年齡段的女生剛從學校出來進入社會，跟我差不多。我從學校出來開始工作，開始面對未知的職場未來。我這個年紀在身體方面還是年輕人，自身荷爾蒙分泌旺盛，油脂分泌多，容易長痘。休閒方面，作為年輕人我們下班或是周末節假日會去不同地方消遣，生活跟30以上的女性相比還是比較豐富的。生活方面喜歡熬夜飲食，喜歡吃辣，跟其他年輕人一樣，我初進入職場難以適應，情緒不好容易壓抑，這些因素都給我們帶來不小的容貌影響，如果我是使用者，我希望我的粉底是有控油美白功效的，用起來輕盈舒爽，用完讓我有自然、滋潤有光澤感。」
彼得張說：「你用兩三個詞概括你心目中的理想產品。」
「輕薄、有質感。」
研發人員說：「你說的這些，讓你想到市面上哪款粉底產品？」
「沒有，現在市面上這個定位的粉底，都是為了價格定位，壓縮成本生產出來的半成品，完全沒有考慮到這個年齡段女性真正需要的產品。」
技術經理說：「不愧是彼得張的人，幾句話就描繪出完整的用戶畫像。」
我說：「我只是同齡人，說出自己的看法。」
「那30歲呢？」
會議室角落裡有個人提問。
「啊？」我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假設現在要開發的是30歲—40歲女性的粉底呢？」
「30到40……」我在腦海中想像10年後的我。
「到了30歲，身體已經有了變化，眼睛有黑眼圈，有眼袋，皮膚不如20歲。身體新陳代謝開始衰退，油脂沒那麼多。這時我會想要一款能夠保濕美白，用完讓我臉上恢復光彩的粉底。
「40歲的呢？」
「40歲……我到了40歲，這個年紀的女性上了年紀，要面對的不僅是職場了，她們面臨著家庭，小孩，事業各方面的壓力，睡眠不好，臉色不好，臉上有皺紋，皮膚鬆弛。這時我想要一款遮瑕力強，有抗衰老，修護的功能，讓我皮膚更加滋潤緊緻的。」
聽我說完，現場一片鴉雀無聲，接著響起一陣掌聲。
會議結束後，我們走出會議室，彼得張跟我說：「你露臉了，剛才那個是市場總監。」
「啊？」我還是一臉懵懂，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說對。
雖然後面因為潔潔公司發展策略問題，我們的開發項目被擱置，但我還是在公司大領導面前露一把臉。在潔潔公司這幾年，我奉獻自己青春，還差點跟同事結婚。
到了如今30歲，我現在是產品經理，彼得張是產品總監。
這些年我的心態發生變化，我已經不想化妝，每天生活兩點一線，從公司到家，從家到公司。我不再跟20歲時一樣，想著周末要去哪裡玩，工作日的晚上下班後跟哪個朋友來個短暫見面，坐下來喝杯東西聊聊天，或是去夜店跳跳舞蹦蹦迪。現在的我一下班就想飛奔回自己的家，換上乾淨睡衣躺在沙發上，一直躺到快睡覺時間，看著時候不早的時間，反覆勸說自己，給自己進行心裡建設——去洗澡去洗澡去洗澡，洗完澡上床睡覺。
去年公司要開發一款針對30-40中年女性的護膚品，我的想法跟我二十多歲時候完全不一樣了，當年市場總監在會議上問我30歲40歲女性對應的化妝品，侃侃而談。如今我真的到了這個年紀，卻有不同想法。我連夜做了一個精美的PPT，向大家講述我的企劃——
現如今隨著生活水平和經濟水平的提高，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關注純天然無添加的護膚品。中年女性會更喜歡純天然的護膚品，她們使用護膚品更看重的品質是溫和、天然、安全、可靠。
相對於化學合成的護膚品，純天然護膚品選用的是從植物、動物、礦物等天然資源中提取的成分，這些成分不含化學合成物，不會對人體產生負面影響。而且天然護膚品中獨特的配方往往會對皮膚產生修復和滋養的效果，而不是僅僅簡單地掩蓋問題。
往大的說，天然護膚品的製作過程不會對環境造成污染，我們選擇的是環保可持續的原料和方案，到時我們在產品包裝上可以跟進，同樣使用環保可持續的包裝，宣傳時打著環保天然的招牌，我相信除了追求天然無害的目標人群中年女性外，還會有不少其他年齡段的環保愛好者買單。
所以我打算做一款純中藥的護膚品，並且我還倡導，我們給護膚品做減法，當大家在為肌膚問題絞盡腦汁購買各種化妝例如水乳液精華液這些東西時，我們反其道而行，讓一瓶護膚品能適合不同膚質，無論消費者是干皮，油皮，混干，混油，油田皮，敏皮統統都能使用。
誰知道我信心十足的發言遭到大家的輪番反對。
研發經理說：「車麗，首先我要反駁你一個觀點，你對純天然護膚品有誤解，什麼叫純天然？我們都知道化妝品過敏原基本就是香料、防腐劑和染料，往細了說是天然橡膠、香料、防腐劑、染料和金屬，除了這些，化妝品裡面的物質提取物也是過敏原之一，所以一款產品說它完全純天然無添加，意味著它的過敏風險更大。很多物質提取後含有它本身的毒性，容易造成人皮膚過敏，特別是你剛才說的純中藥，根據我們研發經驗可知道，一些中藥成分偏多的化妝品造成過敏的情況更多。至於無添加，無添加本來是個偽命題，任何化妝品無添加是不可能的，例如不加防腐劑，化妝品根本沒法用，一款化妝品裡面至少二分之一到三分之二是添加物。」
技術經理問研發經理：「車麗說的適用任何膚質的護膚品能做到嗎？」
研發經理說：」能做到，不過適配不同膚質的護膚品，到最後只會哪個都不討好。」
銷售經理搖搖頭說：「超市裡面帶有中藥字眼的家化東西，無論是牙膏洗髮水護膚品，這些東西都賣不上錢。」
彼得張意會我的想法，說：「護膚品減法是消費者說的，不是我們說的。作為品牌方，我們巴不得細分各種化妝品護膚品功效，掏空女性錢包，讓她們多買一些，至於瓶瓶罐罐，女性不是都有包嗎。消費者也喜歡買各種瓶瓶罐罐，這樣她們可以在自己浴室或是梳妝檯假裝不經意拍照，露出很多化妝品來滿足自己虛榮心跟愛美心，如果只有一瓶化妝產品放在自己梳妝檯，就算它有100種功效，100功效合一，大家只會覺得這個人寒酸。而且我們怎麼給消費者講故事，這麼多功效在一起的東西，你會相信它的功效嗎？」
面對大家的質疑，我不慌不忙繼續闡述我的觀點——
除了適配這麼多種膚質，開發這款新產品背後我是有一個更大目的的。正如我前面說的，要做護膚品減法。我也是一個常年使用化妝品的人，我查閱過資料，護膚品裡面的化學物質會讓我們的皮膚收到傷害，我們皮膚裡面是有保護皮膚不受病原菌傷害的正常菌群的，長期使用護膚品會讓我們皮膚的正常菌群均衡被破壞，從而引發肌膚問題。這就很矛盾了，想要皮膚好才使用護膚品，使用護膚品卻會破壞我們皮膚，迫使我們要持續使用護膚品來維持肌膚健康，所以我想打造一款真正純天然無害的護膚品，能促使我們的肌膚正常菌群再生，讓我們自身的正常菌群來調節我們的皮膚，重新打造健康肌膚，而不是靠裡面的化學元素來改善我們的皮膚問題。
我的想法一說完，台下面已經爭著要舉手發言。
技術經理說：「如果按照你說的，我直接給你一瓶凡士林好了。」
會議室里大家哄堂大笑。
彼得張跟著笑，他說：「純天然中藥護膚品，這個噱頭我聽起來就不會想買，在我印象中它是一款帶著中藥異味的東西。」
市場總監說：「對我們來說這聽起來就不是一款好產品。」
會議室角落坐著一個年輕同事瑪麗，瑪麗是公司新來員工，在我們開發部門做實習生，臨時被彼得張叫來做會議紀要。
彼得張問她：「你有沒有什麼想法？」
瑪麗說：「這次我們要開發的中年女性產品，雖然我還沒到這個年齡層，不過我了解到我們潔潔公司前兩年收購了一個國外化妝品品牌，一直雪藏還沒有拿出來使用，我想是時候拿出來使用了。」
會議上幾個大佬聽到他這麼說，互相看來看去，很顯然有些人不知道這回事。
彼得張說：「你繼續說。」
「據我所知我們潔潔公司前兩年收購了一個國外化妝品品牌雅麗，我們把它拿出來用，研發方面不用投入太多，我們新瓶裝老酒，到時堆砌一個新概念出來。我們在營銷宣傳方面加大力度，跟不同行業做聯名，推出跨行業定製禮盒，中年女性喜歡什麼我們就跟什麼行業合作。再找找明星代言，投放綜藝節目，儘可能在任何渠道增加宣傳……國外產品都不注重包裝，很多大品牌的東西，包裝都做得很簡單。我們不這樣做，相反我們要用足包裝。女性是膚淺的人群，她們很看重外表，產品包裝對她們極其重要。一款產品好不好，能不能第一時間吸引到女性消費者，我想產品包裝占到60分。一件東西的外表足以看得出它的重要程度，試想一下男朋友送你一件禮物，一件禮物包裝很精美，一件禮物包裝得很簡單，你會喜歡哪一件？」
大家沒有回答瑪麗的問題，但顯然大家對她的話題很感興趣，在等著她揭曉答案。
「大家肯定會對包裝精美的禮物感興趣對吧，更何況我還沒說具體的禮物是什麼，假設包裝精美禮物裡面是一個法拉利車鑰匙。所以關於產品的包裝，我認為要用最好的材料，我們外包裝用銅版紙，內托用吸塑，瓶身我們不用塑料，我們用玻璃的。瓶身、瓶蓋、泵頭這些配件我們也都用最好的。包裝這方面我是外行，還需要讓產品技術經理負責才行。」
「在GG投放方面，對於這個年齡女性，我們可以製造黃臉婆焦慮。她們這個年紀在家庭方面，面臨著身材容貌焦慮，自己魅力隨著年齡消逝，擔心留不住老公。事業上面臨著工作強度高，有著考核晉升問題，小孩方面要內卷教育雞娃孩子。根據專業資料顯示，這個年齡層的女性焦慮大體分為兩種，一種是工作焦慮，占到40.7%，一種是身材容貌焦慮，占30%。所以我們要製造焦慮，讓她們不得不使用我們的產品。」
聽完她的發言，彼得張做出總結說：「你這個觀點跟車麗不一樣，她處處講環保，你這個處處不講環保，但掙錢，我喜歡你的想法。」
大家隨即鼓起掌。
她的企劃可想而知受到大家的認可，大家用掌聲表示支持。看著她意氣風發發言的樣子，我看她仿佛看到以前的我。
我現在想起來都覺得不可思議，我在這麼重要的會議上說出我這個註定會失敗的企劃，我不懷疑自己的工作能力，我是意識到我變老了，我跟不上公司發展的步伐，公司需要的是源源不斷的新鮮血液注入，給公司發展提供新鮮養分，我已經隨著時間消逝進入人生另一個階段，我不再適合這份工作。
會議結束，彼得張跟我交談。
「車麗，你們部門的瑪麗不錯，多栽培栽培，給年輕人多一些機會。」
「嗯。」我說。
「你自己要多加油，長江後浪推前浪，你不抓緊趕上會被淘汰的。」
「嗯。」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