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大集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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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又到了十里邑大集這一天。

  謝恆背著個竹簍獨自去趕集擺攤,留綠珠在家處理魚獲。

  周二叔那天走後又送來幾個魚籠,每天更加忙碌了,當然相對應的是收穫也更多了,兩個人自然是吃不完的,謝恆便尋思著處理一下,拿到集市上去賣也好,跟別人換點必須的物資也行,都是一個不錯的法子。

  因為食鹽短缺,謝恆便嘗試著將稍大一點的魚做成風乾魚,稍小點的用小火慢焙,待半干後用陰火慢熏,然後慢慢晾乾製成了火焙魚。

  活魚自然好賣,但是不好保存,放在魚缸里說不好一晚上就全死乾淨了,製成魚乾,既易於保存,火焙魚獨特的風味在這裡也應能賣個好價錢,至少綠珠吃了一頓後就讚不絕口。

  這幾天,謝恆都不敢去後院,掛在屋檐下的風乾魚經風一吹,刺鼻的腥味直衝天靈蓋,只有綠珠覺得好聞。

  謝恆覺得這丫頭聞到的絕不是魚腥味,而是金錢的味道。

  將近年關,往來集市的鄉人也更多了,畢竟辛辛苦苦忙了一年,都尋思著採購點年貨,好好過一個年。

  天色還早,來趕早集的人不是太多,但擺攤的小販卻比上次見到的還多,謝恆愣是沒找到一個好的攤位,最後還是憑著說話好聽哄了一個賣山藥葛根的大叔讓了點位置將自己的魚乾擺在旁邊。

  近幾日縣裡的捕役尋到了山匪的跟腳,偷襲了一波,據說山匪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死傷慘重,大部的山匪被收押,剩餘的四散而逃,山野人稀,不知道藏到哪裡舔舐傷口去了,暫時無力騷擾鄉里。

  亭里的護衛隊明顯沒有剛開始組建起來時巡視的那麼賣力了。

  這些消息感覺半真半假,偷襲估計是有的,戰果這麼大他心中存疑,荒山老林里,危機四伏,流民必定每天提心弔膽,這麼容易被人摸到跟腳有點不可思議。

  對於縣裡捕役的實力自不懷疑,畢竟都是真刀真槍殺出來的,不是盛世安穩環境養出來的廢物,要是沒點武藝和膽略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

  官府對山匪的態度其實沒那麼果決,這年頭活不下去進山為寇的百姓實在太多了,想要一一剿殺哪有那麼多精力。

  之所以對這伙流民如此關切,應是跟被劫的賑濟有關。

  打家劫舍,殺人放火對於官府來說能查則查,實在不願管也可高高掛起,但動了他們的蛋糕,這跟造反何異?

  不管怎麼說,官府的捷報讓附近的鄉邑安心了不少,否則的話這次的大集也不會這麼熱鬧。

  不多時,整個集市便人潮洶湧起來,往來採買的人群絡繹不絕,沒多久謝恆的攤前便有人來詢問。

  「小哥,你這魚咋賣?」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村婦問道。

  「風乾魚一斤一百錢,火焙魚一斤兩百錢,也可用等值的糧食換。」謝恆回道。

  村婦猶豫了。如今升米五百,這魚有點貴了。

  謝恆攤上的風乾魚成色極好,而且處理得很乾淨。買回去切成末,做成魚粥或者簡單的蒸一下也是一道佳肴。更讓她感興趣的是泛著銀光的火培魚,湊近聞聞香味撲鼻,這種做法還是第一次見。

  「小哥,能不能便宜點。」村婦還是動心了。

  「得嘞,您這是我今天第一單生意,肯定讓您滿意了,這兩種每斤您少二十,你買回去嘗嘗,要是吃得不香,您回頭找我,我把錢退你。」

  「那行,這火焙魚我來半斤,風乾魚來兩條。」

  「火焙魚半斤九十錢,風乾魚兩條二斤三兩合175錢,一起265錢,給您抹個零,你給260錢就行。」謝恆問旁邊的大叔借了稱稱好魚算道。

  「哎呦,小哥你這算得可真快。」旁邊有人聽謝恆瞬時間隨口算出錢數驚訝不已。

  村婦也笑著說:「小哥,你這算得沒錯吧?」

  「要不我跟你細細算一下?」這年頭物資短缺,銅錢價值低,物品交易不便,沒計算器算價格都是一件麻煩事。

  於是謝恆只能掰開了又給她算了一遍,村婦這才放心付了錢。

  沒過一個時辰,謝恆的魚便賣了個七七八八,畢竟一個唇紅齒白穿著書生模樣的小後生站在那就是一個活招牌,經過的小娘路過都得忍不住瞟幾眼,更何況賣魚乾的這集市上不多,生意自然的就好了。

  有認出這後生是謝家小公子的不免嘀嘀咕咕,指指點點。


  十里邑窮鄉僻壤的,讀書人可不多見,讀書人出來做買賣的他是頭一個。

  傳聞謝周兩家用一種新式的魚籠撈了不少魚,看來的確是確有其事。

  沒看見集市那頭周家老二也在賣魚?

  只是做成火焙魚的小魚小蝦只有謝恆這裡有,讀書人就是腦子靈泛。

  不少人看到謝恒生意如此紅火,不禁也動起了小心思。不過有周家老二在前,也就很少有人來謝恆跟前打聽,謝恆自然是樂得輕鬆。

  不多時,謝恆的風乾魚都賣出去了,小魚蝦還剩了些,對於鄉人來說,接近一百八十錢一斤的小魚小蝦還是有點吃不起,要不是恰逢年底,買的人會更少。

  謝恆倒是信心十足,這烹飪方法單調的年代,自己製作的火焙魚肯定很受歡迎,等名聲傳出去了,肯定是供不應求。

  時間不早了,謝恆將剩下的火焙魚分出來些,拿給旁邊的大叔,說道:「大叔,你也拿點回去嘗嘗,要是好吃,幫我宣傳宣傳,下次大集我還來。」

  賣山藥的大叔眼饞許久了,便連連稱謝後收下。

  「你這後生做生意比我強,幸虧有你,今天的生意好上不少。」或許正是謝恆的小攤紅火的生意帶動,大叔的山貨賣得不錯。

  而大叔也拿了幾根山藥遞給謝恆,示意他拿回去燉湯喝,謝恆自然是接了,還說下次一定照顧大叔的生意。

  今天除了賣魚,謝恆還有很多東西得添置,有錢了,也能好好準備過年了不是。

  收拾好東西,謝恆便準備在集裡好好逛逛,集市中人頭攢動,攤位琳琅滿目,有賣布帛的,有賣糧食的,有賣山貨的,也有各種精緻實用的手工藝品,倒是和後世的農村集市差不多,只是除了錢物交易外,也有以物易物的,看得謝恆興致勃勃。

  突然間,人群中不知是誰大喊了一聲:「山匪來了!」

  瞬間,集市亂做一團。

  只見集市西面人群洶湧而東奔,塵煙四起,十多名面容兇悍的山匪揮舞長刀,見人就砍,更有駕馬者驅趕著人群,百姓人驚恐四散,攤位被掀翻,貨物散落一地。

  謝恆大驚,這群山匪竟喬裝打扮混進了集市,趁亂要搶劫,真是好大的膽子。

  看著亂成一鍋粥的集市,謝恆心知自己年幼體乏,決不能被裹挾進奔逃的人群里,這種混亂的局面極容易引發踩踏,而且自己背著裝滿銅錢的背簍,行動也不方便。

  就在他好不容易跑進一個巷口,準備暫時躲避時,集市里響起了更嘈雜的馬蹄聲。

  人群里,店鋪中也瞬時躍出數道身影。

  該死,是那些捕役,看著其中有些熟悉的面孔,謝恆在心中暗罵。

  這些捕役是瘋了嗎,既然早料到山匪會來大集劫掠,沒有提前通知鄉民,還趁此機會在集市里設伏,絲毫不顧及來此的百姓。

  捕役和快手們顯然是早有準備,不僅集市周邊被暗中潛伏圍了起來,集市里蟄伏多時的他們也不多說,抽刀就對著山匪們迎了過去。

  山匪們砍殺得正歡,卻猝不及防的被捕快們突襲,當頭的幾個瞬間負了傷,其餘人紛紛轉過頭對付眼前的官兵。

  一群在荒山野嶺東躲西藏風餐露宿的流民豈是養精蓄銳蓄勢待發的捕快們的對手,不僅死傷慘重,更是節節敗退。

  謝恆悄悄探出頭去觀望,瞬間被這種真刀實槍血肉橫飛的場面所震撼,以前在電視劇中沒少見這種場景,但發生在眼前慘烈的一幕差點沒讓他昨夜的晚飯給吐出來。

  尤其是當一個捕役來不及閃躲之下被凶神惡煞山匪一刀切開了咽喉,剎那間噴涌的血液濺射起三尺高。更有山匪被捕役圍攻,直接被卸下手臂。

  血液和碎肉殘肢徹底顛覆了謝恆的認知,原來這才是這個時代的殘酷。

  集市里四散的人群並沒能衝出集市,反而被攔在集市中,只有經過篩查才能通過,看來這群捕役們在此想將山匪們一網打盡。

  是了,謝恆此時也想明白了,此前山匪被偷襲的事情應是真的,但那部分被收押的山匪其實都是被放棄的,甚至那群山匪的行蹤可能也他們自己透露出去的,而真正身負血債的精英山匪們化作一股另謀生路。

  山中糧食耗盡,如今冬季氣溫愈發冷冽,再不出來作案恐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

  謝恆本想著他們會去糧食富裕的鄉鎮,卻忽略了大集對山匪來說也是這樣一個好機會,不僅沒什麼防備,而且一旦成功必然滿載而歸。


  只是山匪們沒想到官府早有線報,竟然不動聲色設下埋伏,果然是一山還有一山高,而且山匪們完全沒料到官府如此無恥,竟然利用眾多的平民設伏,簡直比山匪還兇殘。

  短時間勝負便逐漸明朗,收攏的包圍圈,更多的人手加入,捕役們可謂氣勢如虹。

  而明知不敵的山匪們被激起一股狠勁,竟然一咬牙聚做一股突破了捕役們的封鎖,沖入到未能及時逃出去的人群里。

  被堵在集市裡的人太多了,哭聲,驚叫聲,喝罵聲不絕於耳,山匪們本就是流民,遊走於人群中竟如同幾滴水流入湖泊般不起眼。

  此外更有人群阻攔,捕役們一時間竟追捕不及。

  「圍好,沒有允許,一個都不能走,我看這些山匪往哪裡逃。」

  謝恆聽到圈外傳來一聲高呼,暗道要糟。

  捕役們篩選山匪的方法很簡單,通過對方言進行辨別即可。

  這批山匪皆為北方流民,其口音及說話習慣與本地百姓差異顯著。如此辨別即便存在錯漏情況,亦八九不離十。即使可能出現的抓錯情況,後續慢慢進行排查便是。

  謝恆懷疑山匪絕不止剛才冒頭的這一批,否則官府不會有如此大的動作。

  官府不顧百姓生死,毅然決然要將他們一網打盡。在這樣的形勢下,他們的選擇不多,要麼束手就擒,要麼另尋他路,找尋突破口拼一把,突破包圍圈,困龍升天。

  挾持人質無用的情況下,他們只有這兩條路。

  而謝恆所在的位置正是他自己選擇的一條相對安全的後路,本不引人注意,且巷子那頭翻過一堵高牆便是竹林江。正常情況下,因山匪此行只為求財,謝恆稍微躲著些便不會引起他們的在意。若山匪實在殘暴,趕盡殺絕,還有跳江逃生的這一條路。

  但現在形勢急轉直下,山匪們的計劃泡湯,現在他們的處境和剛才謝恆的處境竟基本上一致。

  未出手的山匪大不了歸降,被收押也不過被驅做苦役,但剛才殺了人的山匪被官府的人抓到必定人頭落地,所以他們只能冒險,沒錯,游過竹林江,重回山野。

  謝恆想到這一點,大感不妙,正待他想重新擠進人群之時,身上帶著血氣的山匪們靜悄悄的摸了過來,正好堵住了謝恆的去路。

  山匪們凶神惡煞的提刀威脅:「都別吱聲,我們只求個活路,我們活不了,你們也別想好過。」

  頓時,近處的鄉民噤若寒蟬。而謝恆則是亡魂大冒,果然摸進巷子裡的山匪發現了他:「這還有一個小崽子,倒是聰明,知道躲在這裡。」

  謝恆無言,自己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有時候想太多結果反而更壞。

  謝恆裝作害怕的樣子縮作一團窩在巷子邊期待著山匪們能把他當屁給放了,但明顯是想太多,領頭的山匪:「別裝了,剛才就注意到你在這裡探頭探腦,必定是個膽子大的。」

  「老大,是個死胡同,盡頭是個一堵高牆」前面探路的山匪來報。

  首領皺眉:「怎麼會?」

  時間緊迫,山匪們必須做出選擇。

  「怎麼辦,老大,官府的人馬上要查過來了。」

  「要不我們挾持些人質,逼迫他們放我們走。」

  「扯淡,我們做了那般大事,他們怎麼可能放過我們?」

  「多想無用,要不我們殺回去,人死鳥朝天,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罷了,生死有命,但我們還是得試試,先抓些人質,他們實在不肯放過我們便跟他們拼了。」首領思量了一下,死中求生,無所不用其極,對於他們來說不過是家常便飯了。

  其中一個山匪立馬將謝恆扣住,謝恆大覺不妙。

  心思電轉,若是被他們扣作人質,十死無生,這幫山匪應該是做了一件讓官府絕無法容忍的惡事,必定是趕盡殺絕,他們如此應對絕無生路,連累被挾持為人質的他也是必死無疑。

  「各位好漢,我有辦法帶你們逃出去。」謝恆此時不得不出聲了。

  原本悲壯的氣氛一凝,首領望了過來:「說!」

  「牆後面是竹林江,游過去不多遠就能進山里。」

  「我們走,帶上這小子,若是這小子敢騙我們,直接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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