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趙先生
剛過冬至，潭州的天氣格外的寒冷，往年這個時候都已下過雪了。
謝恆捉摸著手裡的長生鎖，銀制的，雖然不重，但總能換點糧食。本想著找鄉中相熟的長者拆借一下，但前段時間的喪事承了太多的人情，總不能一直麻煩人家。
至於母親娘家那邊，由於彼此距離遙遠，已經去了書信傳達噩耗，短時間是不做指望了。況且自謝恆懂事起，便沒有見過那邊的親戚，母親也少有提及。
只是偶有書信往來時，提及親族，母親便連著幾日泣不成聲。但對謝恆來說，母親那邊的親族只是陌生人罷了。
謝家能做為外來戶在潭州十里邑生存下來，著實不易，要不是因為祖父讀過書，有點銀錢，帶著的僕人稍通武藝，哪裡能在陌生的地界生存下來，要知道越是偏僻的地方，鄉人越是排外。
正待出去，那邊卻傳來扣門聲。
「謝恆可在？」
打開門，卻見一個四十來歲身穿灰色長袍綸巾束髮的中年人站在門前。
「先生。」謝恆問候，他認出來眼前之人正是學塾里教書的先生趙儼之。
趙儼之看著臉色略微蒼白，身形卻仍是堅毅的少年，心中百感交集。
「我都到了門口，你就這樣讓先生我站在門外？」
「先生請進。」謝恆連忙將先生請進院子。
「去年吾曾來過，猶記得你母親婉娘給我泡了壺你祖父留下來的好茶，如今已是物是人非，唉！」
趙儼之跟隨著謝恆進了院子，頗為感慨。
「可憐的孩子，家中如此大事，為何沒有及時告知先生我？」
「先生慷慨，對我助益良多，只是恆實在難以啟齒，不敢過於麻煩先生。」
兩人在屋內落座，謝恆示意綠珠去燒水泡茶，同時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這位先生。
謝恆自六歲開始進學，他天資聰穎，一直是學塾中年幼學子中佼佼者，深受諸位先生的看重。特別是趙先生，對謝恆格外青睞。這背後的原因不僅因為趙先生曾是謝恆祖父的學生，亦是趙先生與謝恆的父親謝麟也交情甚篤有關。
然而兩年前，謝麟被召往北方，趙先生的來訪便逐漸減少。畢竟，對於趙先生來說，謝恆家中孤兒寡母，往來過甚容易引發流言蜚語。儘管如此，在學塾里，趙先生對謝恆的關照可謂無微不至。
「你這豎子，若你父知道，肯定得責怪我的疏忽。」趙儼之責備道：「我曾在你祖父下面進學，與文長亦情同手足，而你，更是我最欣賞的弟子，有何事是不能跟為師說的。」
「前陣子去州中有事，聯繫不便，但你也應該想法子通知我，進學六年，豈能不知曉尊師重道的道理？」
「你這是陷我於不義啊。」趙儼之聲嚴厲色。
「先生言重，是恆思慮不周，行事欠妥。只是知曉先生在州里有要事，加之路途遙遠，便不好勞煩先生了。」
「且師母前些日子在家母停靈時也特意來過了，也過了賻贈，恆深表感激。」
謝恆歉然，雖然他不是真正的謝恆，但他能夠深切地感受到這位先生的情真意切，這種情誼的重量讓他頗為動容。所謂義重情深，君子之風，便是用來形容像這位趙先生這樣的人吧。
「罷了，待文長歸來，我自會承擔一些責難。雖然你父親遠行前沒有特別囑咐我，但我明白他是希望我能幫他看顧這個家的。這兩年來，我被許多事務纏身，對此確實有所疏忽。」
「先生且不必自責，各人自有天命。」謝恆言中帶著無奈，此身命運實慘，其母病逝，其父了無音信，留下兩個未成年的孩子孤苦無依，前路渺渺。
「盡人事，聽天命，為之奈何？唉！」
趙儼之嘆聲。
「此間事了，何時回學塾？」趙儼之又問，畢竟謝恆年紀雖小，卻是自己最看重的弟子，日後成就必定不凡，自己家中子嗣愚妄不堪，估計還得仰仗這弟子日後念及師生之情多加看顧，這孩子天資聰穎，不繼續讀書可惜了。
「或許暫時不回學塾了。」謝恆心中知道趙儼之對他抱有厚望，但世事如雲，往往不遂人意，大多是身不由己。
先生臉色一凝，捻著鬍鬚的右手停住了。
「你不準備進學了？人總不能遲滯不前，有何困難你同我講。」
「家中只剩我與綠珠了，人總得要活下來才能談其他，況且也不能一直讓先生為難。」
謝恆堅持，先生家中也並不寬裕，一次兩次的接濟還好，長久的話也難以承受，半大的小子吃窮老子，更何況是兩個。
趙儼之無語凝噎：「你這又是何必，先生我總有辦法的。」
「諸位師長教誨深遠，此生所學，應能治身齊家。」
「要是文長歸來就好了，你這孩子也不必這麼辛苦。」趙儼之又嘆了一聲，感嘆謝恆的懂事之餘，亦對自己的無力感到自責。
「你師母吩咐李家老三幫你捎過來些糧食，等下應該到了，我這裡也有些銀錢，你仔細收好。若是有什麼困難，務必同我說，吾雖能力不濟，但多少能幫到你一些。」
趙儼之從懷中掏出一個錢袋，也沒數多少直接遞給了謝恆，看來是早就準備好的。
謝恆推拒再三，卻終是沒能辭了先生的心意，還是收下了。
「你之後可有什麼想法？如今世道能活下來已是幸事，你小小年紀……」
「恆確實是有些想法了，事情也有眉目，或許到時候還有勞先生幫些小忙。」
「你前路想好就最好了，有什麼我能幫到你的一定不要吝嗇說。」
謝恆恭敬的注視著這位先生，在前世大多是各人自掃門前雪，又有幾個真心的長輩和親友能對血脈並不相親的晚輩如此照顧。
「一定！」
喝完杯中的茶，趙儼之又拉著謝恆的雙手細細叮囑了良久。
在送別的路上也是吩咐了許多，這才滿是遺憾的離去。
謝恆站在村口目送趙先生遠去，許久無言。
謝恆捉摸著手裡的長生鎖，銀制的，雖然不重，但總能換點糧食。本想著找鄉中相熟的長者拆借一下，但前段時間的喪事承了太多的人情，總不能一直麻煩人家。
至於母親娘家那邊，由於彼此距離遙遠，已經去了書信傳達噩耗，短時間是不做指望了。況且自謝恆懂事起，便沒有見過那邊的親戚，母親也少有提及。
只是偶有書信往來時，提及親族，母親便連著幾日泣不成聲。但對謝恆來說，母親那邊的親族只是陌生人罷了。
謝家能做為外來戶在潭州十里邑生存下來，著實不易，要不是因為祖父讀過書，有點銀錢，帶著的僕人稍通武藝，哪裡能在陌生的地界生存下來，要知道越是偏僻的地方，鄉人越是排外。
正待出去，那邊卻傳來扣門聲。
「謝恆可在？」
打開門，卻見一個四十來歲身穿灰色長袍綸巾束髮的中年人站在門前。
「先生。」謝恆問候，他認出來眼前之人正是學塾里教書的先生趙儼之。
趙儼之看著臉色略微蒼白，身形卻仍是堅毅的少年，心中百感交集。
「我都到了門口，你就這樣讓先生我站在門外？」
「先生請進。」謝恆連忙將先生請進院子。
「去年吾曾來過，猶記得你母親婉娘給我泡了壺你祖父留下來的好茶，如今已是物是人非，唉！」
趙儼之跟隨著謝恆進了院子，頗為感慨。
「可憐的孩子，家中如此大事，為何沒有及時告知先生我？」
「先生慷慨，對我助益良多，只是恆實在難以啟齒，不敢過於麻煩先生。」
兩人在屋內落座，謝恆示意綠珠去燒水泡茶，同時不動聲色地觀察著這位先生。
謝恆自六歲開始進學，他天資聰穎，一直是學塾中年幼學子中佼佼者，深受諸位先生的看重。特別是趙先生，對謝恆格外青睞。這背後的原因不僅因為趙先生曾是謝恆祖父的學生，亦是趙先生與謝恆的父親謝麟也交情甚篤有關。
然而兩年前，謝麟被召往北方，趙先生的來訪便逐漸減少。畢竟，對於趙先生來說，謝恆家中孤兒寡母，往來過甚容易引發流言蜚語。儘管如此，在學塾里，趙先生對謝恆的關照可謂無微不至。
「你這豎子，若你父知道，肯定得責怪我的疏忽。」趙儼之責備道：「我曾在你祖父下面進學，與文長亦情同手足，而你，更是我最欣賞的弟子，有何事是不能跟為師說的。」
「前陣子去州中有事，聯繫不便，但你也應該想法子通知我，進學六年，豈能不知曉尊師重道的道理？」
「你這是陷我於不義啊。」趙儼之聲嚴厲色。
「先生言重，是恆思慮不周，行事欠妥。只是知曉先生在州里有要事，加之路途遙遠，便不好勞煩先生了。」
「且師母前些日子在家母停靈時也特意來過了，也過了賻贈，恆深表感激。」
謝恆歉然，雖然他不是真正的謝恆，但他能夠深切地感受到這位先生的情真意切，這種情誼的重量讓他頗為動容。所謂義重情深，君子之風，便是用來形容像這位趙先生這樣的人吧。
「罷了，待文長歸來，我自會承擔一些責難。雖然你父親遠行前沒有特別囑咐我，但我明白他是希望我能幫他看顧這個家的。這兩年來，我被許多事務纏身，對此確實有所疏忽。」
「先生且不必自責，各人自有天命。」謝恆言中帶著無奈，此身命運實慘，其母病逝，其父了無音信，留下兩個未成年的孩子孤苦無依，前路渺渺。
「盡人事，聽天命，為之奈何？唉！」
趙儼之嘆聲。
「此間事了，何時回學塾？」趙儼之又問，畢竟謝恆年紀雖小，卻是自己最看重的弟子，日後成就必定不凡，自己家中子嗣愚妄不堪，估計還得仰仗這弟子日後念及師生之情多加看顧，這孩子天資聰穎，不繼續讀書可惜了。
「或許暫時不回學塾了。」謝恆心中知道趙儼之對他抱有厚望，但世事如雲，往往不遂人意，大多是身不由己。
先生臉色一凝，捻著鬍鬚的右手停住了。
「你不準備進學了？人總不能遲滯不前，有何困難你同我講。」
「家中只剩我與綠珠了，人總得要活下來才能談其他，況且也不能一直讓先生為難。」
謝恆堅持，先生家中也並不寬裕，一次兩次的接濟還好，長久的話也難以承受，半大的小子吃窮老子，更何況是兩個。
趙儼之無語凝噎：「你這又是何必，先生我總有辦法的。」
「諸位師長教誨深遠，此生所學，應能治身齊家。」
「要是文長歸來就好了，你這孩子也不必這麼辛苦。」趙儼之又嘆了一聲，感嘆謝恆的懂事之餘，亦對自己的無力感到自責。
「你師母吩咐李家老三幫你捎過來些糧食，等下應該到了，我這裡也有些銀錢，你仔細收好。若是有什麼困難，務必同我說，吾雖能力不濟，但多少能幫到你一些。」
趙儼之從懷中掏出一個錢袋，也沒數多少直接遞給了謝恆，看來是早就準備好的。
謝恆推拒再三，卻終是沒能辭了先生的心意，還是收下了。
「你之後可有什麼想法？如今世道能活下來已是幸事，你小小年紀……」
「恆確實是有些想法了，事情也有眉目，或許到時候還有勞先生幫些小忙。」
「你前路想好就最好了，有什麼我能幫到你的一定不要吝嗇說。」
謝恆恭敬的注視著這位先生，在前世大多是各人自掃門前雪，又有幾個真心的長輩和親友能對血脈並不相親的晚輩如此照顧。
「一定！」
喝完杯中的茶，趙儼之又拉著謝恆的雙手細細叮囑了良久。
在送別的路上也是吩咐了許多，這才滿是遺憾的離去。
謝恆站在村口目送趙先生遠去，許久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