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節 狡兔三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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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人自古就是食草民族,你們被那麼茂密的樹林包圍著,居然報告缺乏食物,這算是怎麼回事!——日軍第十五軍司令官牟田口廉也

  自從瓦魯班一線遭到中國軍隊的攻擊,孟關日軍立刻發現自己的後路有被切斷的危險,十八師團雖然迅速組織援軍向113團三面圍攻,但均被113團擊退,如果瓦魯班被占領,那整個師團主力就要被圍困在南彼河、瓦魯班和孟關之間的狹小地帶,失去行動自由,最後的結果可想而知,這時田中新一開始感覺大勢不妙,四天前,設在南比河、那巴卡渡口附近的是師團部,忽然遭到中國軍隊的攻擊——那天戰車營攻擊的正是十八師團的師團部,這也是戰車營始料未及的,田中新一大驚之下,立刻組織師團直屬部隊和長久聯隊不惜一切代價遏制戰車營及其附屬部隊的突破,事實上,那天方靖邊他們在那巴卡河口一帶遭遇到的正是十八師團的直屬部隊,於是田中新一將師團部遷到了這裡——距離瓦魯班不到五公里的一個小村落。

  不遠處已經傳來中國軍隊重炮的嘯叫聲,不時有幾發冷炮落在司令部附近,把工事頂上的灰塵震落下來,這時指揮部里已經亂成了一團,這幾天來,中國人逐漸在縮小包圍圈,情況已經非常惡劣,這位新任的參謀官藤原三郎拂去地圖上的灰塵,憂心忡忡地看著田中新一,比起前任牟田口廉也,這位新任的師團長可以說是倒霉透頂,上任以來就屢屢被支那軍挫敗,

  已經數次被長官訓斥,現在整個師團都託付在他手上,可他能帶領大家走出覆滅的命運嗎?

  田中新一從地圖上抬起頭來,眼中充滿血絲,顯然已經非常疲累,他沙啞著嗓子問道:「藤原君,長久聯隊還沒有消息嗎?」

  藤原點了點頭,回答道:「還沒有,剛才接到瓦魯班我軍的報告:支那軍攻勢猛烈,至八日午夜,我軍大部分陣地都已被炮火摧毀,現在只能扼守核心陣地,期待援軍迅速趕到,否則只有玉碎以報天皇。」

  田中新一擺了擺手,示意他已經知道,事實上,往瓦魯班增援的部隊已經陷入彈盡糧絕的境地,再也無力發動攻勢,看來長賀大隊覆滅的命運已經註定,藤原忍不住說道:「司令官閣下,現在我軍已經面臨極端險惡的處境,無力再支持下去,該是撤退的時候了。」

  田中新一苦笑道:「怎麼撤?藤原,瓦魯班南面的道路已經被敵人切斷。。。」

  藤原知道,師團長指的是兩個小時前,相田部隊企圖往瓦魯班和孟關東南方向打開缺口,但卻遭到猛烈反擊,支那軍隊在飛機掩護下,以優勢坦克為先導發動攻擊,相田部隊傷亡慘重,這支來自北九州的驍勇部隊幾乎全軍覆沒,而敵人坦克群已經切入司令部和長久聯隊之間,與長久聯隊和獨立炮大隊展開激戰,到現在,仍然沒有長久聯隊的消息。

  藤原認為現在情況雖然非常危急,但只要集中兵力,未必沒有可能殺出一條路來,當然,那可能要付出極大的損失,他覺得這位工兵部隊出生的師團長未免有些軟弱,但日軍內部森嚴的等級觀念,讓他並不敢提出任何異議,他大聲說道:「閣下,菊師團會戰鬥到最後一刻,直至全體玉碎,但您現在應該離開這裡,如果您在這裡陣亡的話,支那人會把這當成他們最光榮的戰績來炫耀,請您理解這一點。」

  田中新一愣了愣,這位青年參謀是剛從軍團部派下來的,他並不算太了解,想不到居然敢說種話,這時一個通訊兵急匆匆地走了過來,手裡拿著一張電報,報告道:「閣下,軍團部有電!」

  田中新一立刻急切地問道:「軍團部說什麼?」他已經連續幾天給軍團部發去電報,要求補給足夠的彈藥糧食,更重要的是要求援兵,但卻一直沒有答覆,其實他也知道,以現在日軍在緬甸的空中力量,根本不可能對十八師團進行空中補給,他只希望軍團部能讓派來足夠的援軍,十八師團經過半年來的殘酷戰鬥,大部分作戰部隊的兵員幾乎都已經換了一遍,實在是無法再堅持下去。

  那通訊兵念道:「軍團部電:貴部可自行解決糧食物資問題,援軍將於月內抵達,請務必堅守孟關、瓦魯班一線,以待援軍抵達後發動反擊。」

  聽到這種電文,甚至連旁邊的某個參謀都顧不得自己的等級和司令官就在旁邊,忍不住諷刺道:「自行解決糧食彈藥問題?難道讓我們向敵人乞討嗎?一個月後援軍才抵達?是不是給我們收屍的?」

  藤原輕聲叱喝道:「少原君!你太過分了!」那參謀立刻閉上了嘴,或許由於是工兵部隊出生,這種更接近理工科的軍種讓田中新一的思維不像他許多同僚那樣——認為精神可以戰勝一切,他還清晰的記得有次某支部隊向牟田口司令官要求補充糧食,牟田口居然說道:「日本人自古就是食草民族,你們被那麼茂密的樹林包圍著,居然報告缺乏食物,這算是怎麼回事!」當時在場的田中新一聽到這種瘋狂的回答,覺得這傢伙簡直就是個瘋子,而以下牟田口的對話,更讓他覺得大日本皇軍裡面有這種人簡直就是個悲劇,只聽牟田口說道:「沒有補給,就不能打仗?!那怎麼能行,日本軍隊應該能夠忍受任何艱難困苦,糧食可以從敵人那裡奪取!」


  田中並不覺得自己的部下都是用吃飯的神仙,而士兵手裡的槍炮也需要彈藥來發射,所以這次孟關會戰前,田中就不顧司令部的命令,拼命囤積各種物資,但沒想到支那軍竟然來得如此迅速,而首先進攻的目標,竟然是瓦魯班一線,整個師團的補給線都被切斷,聽到司令部的這種回電,更讓田中覺得怎麼會是這群瘋子來領導自己,一向冷靜的他也忍不住狠狠地罵道:「這幫鬼畜!」

  難道我們能靠牙齒來咬碎坦克嗎?這種命令只有瘋子才能做出,是的,不能再拖延下去,現在只能走最後那一步,他踱了幾步後,終於下定了決心——孟關和瓦魯班已經不可能奪回,必須立刻放棄這一線,後撤至間布班山隘進行抵抗,現在,只能對那些被圍困的部下說聲對不起了!

  他沉吟著說道:「藤原,立刻把深山中佐給叫來!」

  藤原答應了一聲,大約兩分鐘後,便帶著深山忠男中佐走了進來,他是工兵聯隊的聯隊長,也是田中的老部下了,田中新一看著深山說道:「深山中佐,不久前我讓你做的事情,現在可能要派上用場了,你必須馬上做好準備,拜託了。」

  半個月前,田中為防備事態緊急時使用,派他事先開闢了兩條秘密通道。一條是自瓦魯班西方叢林,遠去瓦魯班南方,只抵大道,另一條是自孟關戰場沿大道西方南下,再通過第一條,更向西至大道,兩條路都是砍伐叢林開闢出來的道路,徒步行軍均可並行六列縱隊,但卻沒有毀壞上方林木,所以美軍偵察機很難發現這兩條秘密通道。

  深山中佐愣了愣,忍不住問道:「司令官閣下,我軍要放棄孟關嗎?」

  藤原冷冷地道:「深山君,你只需要服從命令,長官沒有對你解釋的必要。」他說得沒錯,在一向以服從性著稱的日軍裡面,菊師團更是以紀律和服從聞名,如果是一般的任務,甚至是讓深山中佐去執行自殺衝鋒,他也決不會多問一句,但現在田中下的命令卻是放棄孟關,誰都知道,孟關瓦魯班一丟失,間布山隘將直面支那軍的攻擊,整個孟拱河谷都將暴露在敵軍的威脅下,那戰場形勢就會急轉直下。

  田中心裡也在不停地搖擺,作為軍人,服從命令是理所當然的義務,但司令部的這種命令,無異是讓第十八師團最後的種子卻送死,讓這群「九州男兒」毫無意義地去送死,這對整個戰局又有什麼用呢?

  想到這裡,田中新一終於點了點頭,說道:「是的,我軍放棄孟關,立刻執行我剛才的命令!」

  深山中佐仍然希望說服自己的司令官,他說道:「閣下,想不到這兩條道路真的用上了,雖然這可以說是一種工兵的傑作,但我仍然不希望使用這種傑作來。。。」

  撤退在日軍裡面,從來都不是一件光榮的事情,大部分日軍士兵在沒有接到上級的命令前,寧願戰死在陣地上,也不會後退一步,現在很明顯司令部並沒有讓第十八師團撤退的命令,但田中司令官卻自作主張地以補給缺乏,兵力懸殊的理由後撤,這實在是有辱「皇軍」的體面,事實上,深山中佐的這種想法也代表大部分日軍軍官的思維方法。雖然在司令官面前,他不敢說得太過分,但「逃命」這兩個詞的意思,卻是在場的人誰都能夠聽得出來。

  田中慘然一笑,說道:「深山君,我也想能取得勝利,但現在還是想想怎麼保住菊師團的存在吧!你是不是打算抗命?」

  深山中佐啪地一個立正,大聲說道:「司令官閣下,我會嚴格執行你的命令,但請求你讓我在完成命令後,切腹向天皇請罪,以我的鮮血來洗清菊師團在孟關遭受到的羞辱。」

  田中無力地點點頭,揮手道:「去吧,我答應你的請求。」

  深山中佐轉身走了出去,走到司令部門口時,忍不住回頭看了田中一眼,眼中充滿鄙夷的神色,這種人也能算是皇軍麼?他想。

  和深山相反,藤原卻對這個他一向並不太看得起的師團長生出了一絲敬意,至少,他這次的舉動可以挽救師團主力,和其他那些視部下生命如草芥的日軍將領不同,這位經常被人指責為「膽小鬼」的司令官有時會考慮到士兵的生命,藤原在戰前曾經作為赴德顧問團和歐洲陸軍同行們交流過戰爭經驗,在對待戰爭的看法上,和深山這種典型的日本軍人有所不同,所以,他更能理解田中的這種做法。

  這時槍炮聲似乎越來越近,伴隨著尖銳的嘯叫,一發炮彈重重地砸在司令部的工事頂上,泥土紛紛落了下來,田中一動不動地站著,說道:「藤原,給所有能聯繫到的部隊發布如下作戰命令:相田部隊及其他師團直轄部隊由工兵第二大隊引導,自第一條道路撤退,長久部隊固守當前瓦魯班一線陣地,負責掩護任務,炮兵及其它重裝備部隊由深山中佐引導,自孟關沿第二條道路撤退,轉自瓦魯班,沿大道南下。。。」

  註:瓦魯班戰役中,日軍第十八師團利用事先開闢的秘密通道逃離戰場,見於日軍作戰報告及參戰人員回憶錄,確有其事,在駐印軍緬甸征戰紀實等書中也有記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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