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節 鷹揚虎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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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鷹揚長空,俯覽九州四國

  虎嘯異域,威震虜庭京都———新38師中尉方靖邊、新22師少尉林風

  由於趙劍的事情耽誤了點時間,方靖邊和趙小樓兩人到臨時搭起的戲台下面的時候,那裡已經非常熱鬧,出乎方靖邊意料之外的是,居然有很多美國大兵也搬著椅子過來觀看,看著他們互相大聲用英語討論今天會有什麼精彩的節目,方靖邊開始有點擔心他們是否看得懂,大衛和那名叫埃米莉的女護士正坐在前面第三排的位置,看見方靖邊和小樓,大衛急忙站起來叫道:「方!快過來!坐在這裡來!」

  方靖邊和小樓相視一笑,由於那天晚上的事情,大衛居然很快就和埃米莉走在一起,據大衛說是因為埃米莉覺得他很有英雄氣概,方靖邊兩人走過去在他們身邊的椅子坐下,小樓笑道:「你們怎麼也來了?這可是中國戲啊,和百老匯的那種話劇是不一樣的。」

  大衛拍了拍方靖邊的肩膀,說道:「所以才要你們坐過來幫忙解釋啊,嗯,我們可以請你們吃飯當作報答。」

  自從和方靖邊認識後,大衛似乎對中國文化越來越感興趣,總是纏著他問各種各樣的問題,這次知道鷹揚戲劇團會來演出,他居然早早的就跑來等著,聽到他這樣說,方靖邊也笑道:「這當然沒問題,不過我看戲也很少,說不定也有很多地方不懂,只能給你們講講大概的情節。」說到這裡,他看了看小樓,心想她肯定更沒有看過。

  小樓仿佛知道他什麼心思似的,哼了一聲道:「不要看我,我是看過的,我還會唱呢,我媽媽以前是音樂教師,在家裡經常能聽到她唱。」

  方靖邊笑著問:「你會唱什麼戲?今天可是京戲。。。」

  正說的時候,兩名全副武裝的中國士兵走上這用木頭臨時搭建的戲台,在柱子旁用力拉了幾下,一條橫幅就高高飄在戲台上面,方靖邊能清楚地看到上面六個大字——重現漢家威儀!落款是他們的軍長鄭洞國,霎時,一種熱血混合著興奮的激情直衝方靖邊的胸臆,是的,漢家的威儀,華夏的榮耀,將會在我們手裡重現,這是所有中國人百餘年的心愿,甚至就在不久之前,方靖邊和他的弟兄們還為這個夢想,付出了鮮血和生命的代價,方靖邊喃喃地說道:「重現漢家威儀,我們真的可以有這個機會嗎?」

  邊上的大衛和埃米莉有點不解地看著方靖邊,不明白為什麼方靖邊看到這幾個字會這麼激動——神情一下就變了,在那裡自言自語地說著什麼,大衛好奇地問小樓道:「方,他到底怎麼了?」

  小樓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多問,她知道,這幾乎是所有駐印軍士兵的心愿,他們就是為了這個,在極度惡劣的環境下在離家萬里的地方堅持作戰,支持他們戰鬥下去的信念和意志,無非就是這幾個字而已,雖然她自小在美利堅長大,但與生俱來的血液,也讓她能感受到這份榮耀。

  方靖邊很快恢復過來,聽到大衛剛才的話,解釋道:「這是我們長官寫的一句話,嗯,就好比你們美國士兵說得那樣,在二十幾年後,我們要再次踏上歐洲的土地!而我們長官的意思也大概差不多。」

  大衛聽得似懂非懂,他覺得就這麼短短几個符號,能有這麼多意思嗎?不過這時候戲台上演員們已經開始,其實方靖邊雖然沒怎麼看過戲,但猜也能猜到長官會讓演什麼節目給他們這些士兵們看,果然,第一出就是精忠報國,趙小樓笑著看了看方靖邊,低聲說道:「你還真沒說錯,你們長官果然是最崇拜岳武穆,第一齣戲就是這個。。。」

  方靖邊笑道:「你等著看吧,下面一出肯定是八大錘,說的是岳雲大戰陸文龍,師部長官們就是這樣的,總是先岳飛再岳雲。。。」

  小樓好奇地問道:「為什麼每次都要先精忠報國,然後再八大錘?」

  方靖邊想起了上次聽說的事情,忍不住笑道:「這是長官的命令啊,上次聽說劇團由於演員的關係,先岳云然後岳飛,長官就不太高興,說亂了章法。」

  「為什麼呀?先後次序這麼重要嗎?是不是戲曲界的行規呢?」趙小樓覺得這可能是京戲的講究。

  「和那個沒關係,而是長官們認為,父子長幼都要有序,那是不可以亂的。。。」方靖邊也覺得好笑,不過仔細想想,這似乎也沒什麼不對,軍隊更要講究次序,總不可能先下士講話,然後再上校出場吧?這或許也是一種觀念的培養,不過顯然,邊上的那些美國大兵們沒這個概念。

  聽到方靖邊的這種解釋,小樓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揉著肚子道:「真是,真是逗死我了,想不到你們長官還這麼有意思。。。你以前看戲,真的都每次都這樣嗎?」

  其實鷹揚戲劇團作為新38師的直屬劇團,已經給士兵們演出過不少次,只不過方靖邊一直都湊巧沒什麼機會看罷了,但從其他士兵嘴裡,他也聽說過劇團長年不變的節目單,不過雖然是反覆地看這幾齣戲,士兵們都還是樂此不疲,甚至有搭美軍便車去外地追看的,不過方靖邊覺得就算我們不煩,估計唱戲的也煩了,可長官們仿佛不知道一樣,每次都還是命令演這幾個。


  方靖邊微笑著點了點頭,其實士兵們也並不都愛看戲,只不過需要這種氣氛調劑罷了,就算戲演的再差勁,還是一樣喜歡的,何況精忠報國這種戲本來就對鼓舞士氣有好處,所以長官們才會讓不停地演下去。

  趙小樓忽然想起一件事,忍不住問道:「可我聽說你們長官讀過很多書的啊,好像還是留學生呢,怎麼還這麼講究這些東西呢?」

  方靖邊搖頭道:「長官留學是留學,平常在訓練、形象和言行等各方面也都和國內那些將官們不一樣,對我們的要求也是如此,可他的道德觀卻是中國傳統的那種,我們的軍歌你聽過嗎?裡面都是四維八德,以前在蘭加訓練營的時候,他給我們訓過兩次話,說的也是禮義廉恥忠孝仁愛這方面的東西。」說到這裡,方靖邊看了看邊上的大衛,低聲說道:「和美國教官們講得很多地方都相反。」

  趙小樓心想,難怪我覺得你們既不像別人說的那種中國兵,也不像這些美國兵,原來是在這種環境下訓練出來,其實很多和新一軍接觸過的部隊都能發現這個問題,這些新一軍的士兵們既有近代西方軍人那種強烈的榮譽感,有時候還表現出很明顯的軍人風度和形象,但有時卻是一種很傳統的道德標準和思維方法,可以說,這是一支和中西軍隊都截然不同的部隊,尤其是體現在方靖邊這些學生兵身上。

  由於方靖邊和小樓一直是在用中文說話,大衛和埃米莉一點都聽不懂,而台上的戲更是聽不懂,只有外行看熱鬧地看著上面唱來舞去,聽著中國士兵們的叫好聲,更是不明所以,大衛忍不住問道:「你們剛才說的是什麼意思?是關於戲的劇情嗎?」

  方靖邊搖搖頭,說道:「我們是在說別的,你們有什麼地方不懂嗎?我可以給解釋一下。」

  聽到這話,大衛急忙問道:「有,有很多地方,剛才我看見那個老太太在一個年輕人身上施用了刑罰,她為什麼要懲罰他?」

  方靖邊怔了怔,什麼老太太施用刑罰,但很快就反應過來,大衛說的是岳母刺字,但在這美國大兵看來,卻成了一種刑罰,邊上的小樓忍不住抿嘴笑道:「那不是刑罰,那個年輕人是這部戲的主角,叫岳飛,是一位非常出色的將軍,也是我們中國人一千年都崇拜的英雄,就和你們的華盛頓一樣,而那個老太太,是岳飛的母親。」

  埃米莉迷惑地問道:「依莎貝拉(趙小樓的美國名),既然那老太太是他的母親,為什麼還要用針扎他呢?是不是因為他生病了呢?可那裡並不是可以注射的部位啊?」

  趙小樓又好氣又好笑,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聽到這兩位說的話,方靖邊嘆了口氣,也只有搖了搖頭,小樓笑著解釋道:「那不是注射,也不是中醫的針灸,那是紋身,刺的是字,明白了嗎?」

  大衛叫了起來:「啊!那真是太棒了!想不到你們的將軍在一千年前就有了紋身,我想,潘興那傢伙肯定沒有這麼漂亮的紋身!他叫什麼名字?」潘興是美國人在一戰著名的將軍,但美國人向來都叫他黑桃傑克,並不像方靖邊他們那樣尊敬岳武穆。

  「岳飛,字鵬舉,但是我們一般都不叫岳飛,為了表示尊敬,我們都叫他岳武穆。」方靖邊生怕大衛以後會信口開河地見到中國士兵就說岳飛紋身什麼的,那說不定會被崇拜岳飛的中國兵們痛打一頓,趕緊解釋得清清楚楚,不過這明顯對大衛沒什麼用——因為他根本不懂中國人還有什麼字,至於死後的諡號那就更是宛如天書。

  於是埃米莉和大衛都用疑問的眼神看著方靖邊,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方靖邊也明白了自己是在對牛彈琴,只好說道:「不過你們就叫他岳飛好了。。。反正你們美國人叫誰都是名字。」

  大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問道:「那老太太是在岳飛身上刺了什麼紋身呢?」

  方靖邊淡淡地說道:「那就是這部戲的名字,精忠報國。」

  很顯然,這句更加有難度,大衛搔了搔頭,看著趙小樓,想聽她怎麼解釋——他覺得小樓畢竟還算是半個美國人,說不定能說得清楚點,不至於像方靖邊說得那樣模模糊糊,埃米莉也拉著小樓的手,說道:「快說啊,依莎貝拉,為什麼要紋身呢?那些花紋有是什麼意思?是不是重要的地圖?」看來埃米莉美國歷史學得不錯,知道獨立戰爭時期有個民兵把腿部刺上重要的情報,穿越了英國人的封鎖線,不過這和岳母刺字明顯不是一回事。

  小樓解釋道:「精忠報國的意思就是說。。。就是說。。。」她想了半天,也不知道用什麼合適英語詞語來解釋這四個字的意思,要對一個沒有中國文化背景的人解釋這四個字,那實在是艱難無比,只好勉強說道:「意思就是岳飛的媽媽,讓他一定要奮勇作戰,努力報效國家,為了讓他永遠記住這信念,就把這句話刺在了他的背上,我們中國人向來都把這個當成是奮勇殺敵的代名詞,所以才會在這裡演這場戲。」說完,小樓看了看方靖邊,意思說我解釋的還是比你清楚吧?方靖邊笑了笑,說道:「甘拜下風。」


  經過小樓費盡心思的解釋,這兩個美國人總算是了解了一點,不過雖然看不太明白,他們還是饒有興趣地看著這異國的風情——就和中國士兵看美國電影一樣,但方靖邊和小樓卻不怎麼關心戲台上唱些什麼,他們都是南方人,更喜歡的是崑曲、越劇之類的戲劇,對京戲的興趣並不算大,看了一會兒,就在那裡聊起天來。

  時間慢慢的流逝,最後一齣戲結束後,幾個從國內特意趕來演出的演員走上戲台,把那些捐贈的食品和衣物送給這些士兵們,整個臨時戲台頓時歡聲雷動,士兵們並不是看重這些東西的價值,在這裡,美軍的供給可以說非常充足,但這種來自家鄉的東西卻始終讓他們戀戀不捨,東西送完後,演員們開始和士兵們合影留念,這時,隨行記者們手裡的相機的閃光燈不停地閃爍著,於是打扮的整整齊齊的方靖邊成了所有演員爭相邀請的目標,更何況方靖邊在卡拉卡拉加蘇等戰鬥中的事跡,通過先前報社的通訊,已經讓他在國內小有名氣——誰都想和穿著整齊制服的英雄合影,這也是人之常情,而那些還吊著繃帶穿著住院服的傷兵,就比較少有人問津了,看到這裡,埃米莉搖著小樓的手大聲笑道:「你看!方他成了名人!說不定他會和約克軍曹那樣的!」

  大衛羨慕地說道:「這下他會上好多報紙的,肯定會有很多漂亮的女孩給方寫信的,說不定還會拍成電影。」

  後面大衛的這句話顯然得罪了小樓,她霍地站了起來,走到方靖邊身邊,硬生生地擠進正在和方靖邊合影的扮演穆桂英的演員之間,讓正在給他們拍照的記者不知所措,趙小樓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說道:「我是歸國支援抗戰的華僑,也想和大家合影留念,不知道可以嗎?」記者連忙說可以,心想華僑、軍官和演員的合影,那肯定會成為報紙頭條的——事實上,這種合影組合也實在是少見,於是他拿起相機,一口氣拍了好幾張。

  這時扮演岳飛的演員走了過來,對方靖邊說道:「長官,你可以送件什麼紀念品之類的給我們嗎?寫幅字也可以。」他說這話的時候,似乎還有點不好意思,畢竟自己是來勞軍的,方靖邊看著還穿著戲服的他,恭恭敬敬地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說道:「當然可以。」

  那演員看見方靖邊給自己擺手,連忙說道:「別這樣,別這樣,我只是個唱戲的。」

  方靖邊一字字地說道:「無論你們是幹什麼的,能來這裡,就應該對你們敬禮,何況,你演的是我最敬重的人。」

  他頓了頓,說道:「我給你們寫一幅字好嗎?」本來以方靖邊的級別,還輪不到他來給國內慰問團題字,但今天不過是巡迴演出裡面的一小場,到場的軍官軍銜最高也只是尉級而已,聽到方靖邊這麼說,那演員連忙說好,立刻有劇團的工作人員給送了毛筆和紙張。

  方靖邊沉吟了一下,提筆在上面寫下幾個字:鷹揚長空,俯覽九州四國!」方靖邊雖然學過幾年字,但限於天賦,遠遠比不上那位大名鼎鼎的張古山英雄,不過此時胸中慷慨之氣勃生,寫出來倒也有一種豪邁的氣勢躍然紙上。

  當演員把這幅字在台上舉給大家看的時候,所有新三十八師的士兵都發出了歡呼聲,大聲叫著這句話,小樓臉帶微笑地看著方靖邊——這是軍人們豪氣彌生的時候,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方靖邊的身上,但這時台下卻有一個青年軍官大踏步地走上來,從他手裡接過毛筆,淡淡地說道:「我也來寫幾個字。」

  還沒等方靖邊反應過來,他已經在另一張紙上筆走龍蛇地寫到:「虎嘯異域,威震虜庭京都!」字寫得很不錯,顯然這位青年軍官也受過良好的教育,寫完後他隨手把毛筆和紙遞劇團的工作人員,在方靖邊耳邊低聲說道:「這裡不只是有鷹揚部隊,還有我們,知道嗎?」

  方靖邊能感覺到這句話裡面明顯的挑戰意味,他淡淡地說道:「那就看我們誰先進入仰光,怎麼樣?」

  那青年軍官嘴角露出一絲微笑,但卻讓人感覺到那根本不是笑,而是一種棋逢對手的強烈鬥志,這種鬥志混合著眼中熾熱的光芒,在他清秀的臉上形成種奇異的魅力,只聽他說道:「很好,很高興你能接受我的挑戰,誰先進入仰光,就算誰贏。」

  邊上的演員們並沒有注意到兩人短短的幾句對話,他們把這兩幅題字高高地掛在了「重現漢家威儀」的兩側,似乎成了對聯和橫批,戲台附近的氣氛依然熱烈而歡騰,小樓看見臉帶微笑的方靖邊往這邊走過來,於是笑著問道:「你這麼高興啊?現在還在笑,對了,你剛才和那人說什麼呢?」

  方靖邊看了那軍官一眼,正巧他也正在看方靖邊,兩人都笑著做了個自己已經贏定了的手勢,方靖邊回過頭對小樓說道:「沒什麼,這人和我打了個賭而已,以後你就會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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