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 士兵的權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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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兵的槍是不能離身的,這是他的義務和權利——新38師114團8連下士趙劍

  方靖邊的傷勢好的越來越快,已經可以不要人扶自己慢慢行走,但他卻很少去看自己的學弟趙劍,因為他怕趙劍問起趙固的事情,自己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幸好趙劍在另一個病區,並不時常能見面,暫時避免了這種尷尬,而趙小樓自從上次和方靖邊談話,知道他家人的遭遇後,對方靖邊的態度似乎變了——雖然還是限制苛刻,但態度卻好了許多,這天傍晚,再一次給方靖邊換藥後,方靖邊忍不住說道:「小樓,現在我已經可以自己換藥,不用老是麻煩你的,你看,這個也很簡單。。。」

  小樓一邊把換下來的繃帶和殘藥放進盤子,一邊說道:「不行,這是。。。」

  方靖邊嘆氣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這是醫院的制度。。。對吧?你和那個趙劍簡直一模一樣,我怎麼會同時遇到兩個這樣的人呢,幸好,我還可以命令其中一個,可惜。。。」

  小樓莞爾一笑,說道:「可惜,你卻要被另一個命令,是吧?不過既然你都知道說了沒用,幹嗎不省些力氣呢?」

  方靖邊苦笑,又從枕頭底下拿出了大衛送給他消遣的那本聖經,他並不是想成為天主教徒,但這東西拿來當故事看看,似乎也挺不錯的,小樓看著他看聖經的樣子,忍不住好笑,說道:「你不會是真的想去信這個吧?好了,告訴你個好消息,醫生說,現在你可以稍微多活動一點,對你的完全康復,會有好處的。」

  方靖邊精神一振,爬起來說道:「真的?我不用天天都呆在這裡了?」

  趙小樓連忙按住了他,說道:「別動得這麼快,可以出去走走,但還是不能活動太多,不是要你去棒球場比賽,知道嗎?」

  方靖邊連聲答應,說著就要往外走,這時對面的大衛又走了過來——他似乎打算賴在這裡不走了,看見方靖邊往外走,連忙說道:「方,你可以出去了?嘿,我有個好地方。。。」兩人正要往外走,趙小樓叫住了他們,問道:「你們要去哪裡?」

  大衛咧開嘴笑了笑,說道:「當然是去看電影了!」

  總醫院幾乎每天晚上都會在大帳篷里放上一場兩場電影,影片從愛情到戰爭都有,方靖邊雖然在大城市也呆過幾年,但卻沒看過幾次電影,這次住院,聽說經常能有電影看,本來想抓住機會飽飽眼福的,但倒霉的是,醫生不許他晚上出去,於是只有聽著同病房的人回來談論個眉飛色舞——不過看的是美國片,他們並不知道是什麼意思,所以往往關注的是某個接吻動作之類的,這次總算得到了批准,方靖邊第一個想去的就是醫院的電影室。

  方靖邊走進這間大帳篷的時候,發現已經有很多人在裡面,其中有許多是吊著繃帶駐著拐杖的,看到這些人,方靖邊忍不住在心裡暗暗罵自己的醫生,心想為什麼他們就可以來,自己的傷似乎也不必他們重,怎麼就讓我在病房裡呆了一個月——雖然趙小樓經常會來陪他,這也讓方靖邊很開心,因為這兩個小時,其實是醫生和護士們的休閒時間,想到這裡,他倒有點感激那山姆大叔了。

  電影室里本來一開始是規定中美人員要分開坐的——據說這樣是為了避免發生衝突,但時間一長,誰也不理會這些規定,都是隨便亂坐,於是大衛拉著方靖邊坐在了右邊的第二排,剛坐下來,方靖邊就發現了其實不用分開座位,也能很容易地發現中美雙方的不同,美國人往往都坐得很隨意,就連那些女兵和護士都架著腿舒舒服服地靠在椅子上,而中國士兵們卻很自覺地保持著正坐的姿勢,包括方靖邊也是這樣,長官告訴過他們,在公共場合一定要保持自己標準的軍人形象——但這種習慣卻決不是長官和蘭加訓練營可以培養的,而是這支部隊和這個民族的屬性。

  現在正放映的是一部愛情片,但大衛的興趣卻顯然不在這上面,他偷偷指著側前方的一個女孩對方靖邊說道:「你看那個姑娘怎麼樣?」

  方靖邊看了一眼,說道:「還不錯,怎麼了?」這種問題,在學校李揚有時候也會問他,方靖邊忽然覺得大衛和李揚很有點共同之處——除了大衛不喜歡打仗,而李揚卻總是想著晉升和勳章,應該說,在他們幾個同學當中,只有李揚可能會在戰爭結束後,選擇繼續當一名軍人,方靖邊忍不住又想,現在李揚他們究竟怎麼樣了呢?現在應該打到加邁了吧?戰爭之中,人命如絲如線,不知道弟兄們是不是都還安好?

  大衛卻全然沒有覺察到方靖邊在想什麼,他興致勃勃地問道:「方,這女孩我喜歡很久了,這次就是讓你來看看怎麼樣,既然你說不錯,不如我現在就請她出去喝一杯。。。」

  他發現方靖邊沒有回答,有點疑惑,歪著頭問道:「你不會也喜歡她吧?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從口袋裡掏出皮夾子,從裡面拿出了一張照片,說道:「不過,我可以把我妹妹介紹給你。。。」


  方靖邊簡直有點哭笑不得,這美國大兵也太有想像力了,但還是接過照片看了看,隨口讚嘆道:「好漂亮!」他從小樓那裡得知,西方人喜歡別人稱讚自己的母親或者姐妹美麗,於是就隨口說了一句,不料大衛卻把照片遞給了他,說道:「我可以把這張照片送給你,你看,背後還有我妹妹的地址,你可以給她寫信,怎麼樣?」

  方靖邊還沒有回答,身後已經有一個聲音說道:「這不是伊蓮嗎?什麼時候成了你的妹妹了?」原來趙小樓也來看電影了,已經在他們背後站了好一會兒,看到大衛拿著女明星的照片對方靖邊吹牛說是自己的妹妹,終於忍不住說出來,謊話被人當場拆穿,大衛臉紅了一下,手忙腳亂地把照片收回皮夾,辯稱道:「這只是個玩笑,不過,我妹妹其實還是。。。」

  方靖邊微笑著說道:「好了,好了,你喜歡那個女孩,就趕緊上去約她吧,不要浪費時間和我們說話了。」大衛很高興,連忙說道:「謝謝!謝謝!」正要過去搭訕,這時那女孩卻站起來往帳篷外面走去,大衛怔了怔,心想這樣正好,於是也跟著走了出去。

  小樓看著他們兩個,嘴裡說道:「這美國女孩很漂亮嗎?」

  聽到美國女孩這個詞,方靖邊忍不住笑道:「按國籍說,其實你也是美國女孩,你不是在說自己吧?」

  小樓瞪了他一眼,說道:「那這裡還有七八個美國女孩。」

  這時卻有幾個中國士兵湊了過來,對方靖邊說道:「長官,我們有時候看不懂電影的意思,你能給我們說一說麼?」

  方靖邊笑道:「當然可以,不過這裡面都是些美國人的故事,他們覺得好笑,但對於我們來說,卻不定有意思。」

  在給這些士兵們當了大概半個小時的翻譯後,有個士兵忽然說道:「如果在這裡能看到我們自己的電影就好了!」

  趙小樓笑著回答:「電影可能是看不到,不過過兩天,鷹揚戲劇團可能會過來,說不定還會有國內的演員來這裡勞軍。」

  聽到這句話,這幾個士兵頓時大喜,連忙問道:「真的嗎?」

  小樓點了點頭,說道:「本來醫院打算明天告訴你們的,不過現在說了也沒什麼,方,現在你該回去休息,你已經出來很久了。」小樓一直想不到用什麼合適的稱呼來喊方靖邊,於是湊合著就用美國人的叫法,反正方靖邊也不怎麼在意這個。

  方靖邊只得無奈地站了起來,對那些士兵說道:「弟兄們,你們自己看吧,我得走了。」

  走出電影室,已經是晚上八點,天上已經有星光閃爍,方靖邊長長地吐了口氣,說道:「今天天氣不錯,回去也睡不著,不如我們出去走走吧?」

  本來催促方靖邊回去的小樓這時候居然答應了,看來她也並不是一定要方靖邊回醫院休息,只不過是不喜歡一大群圍著他們而已,兩人順著營房外面的簡易公路慢慢地走著,公路旁邊是茂密的樹林,叢林裡的夜晚各種植物都滴著水,輕微的水聲使整個世界在星光閃耀下更顯得一片寧靜,趙小樓隨手摘下路旁一片樹葉,在手指上輕輕繞著,幽幽地嘆了口氣,方靖邊問道:「是不是想家了?對了,我還沒問過,你家在哪裡呢?」

  趙小樓嗔道:「我第一次就說過,我家在西雅圖,難道你就不記得了?」

  方靖邊笑著道:「我問的你在中國的老家是哪裡,聽你口音好像和我有點像,不會是我桑梓吧?」

  趙小樓眼中升起一抹淡淡的思愁,她說道:「聽我父親說,我們家是江蘇常州人,但我卻從來沒有回去過,你到過那裡嗎?」

  方靖邊正要說話,忽然前面傳來了幾句大聲的喊叫,聽起來很熟悉,似乎是大衛的聲音,方靖邊皺眉道:「他怎麼了?是不是出什麼事情了?」

  說著和小樓快步往前走去,轉過一個彎,他們就看見大衛和那個護士退在一邊,他們面前是五個美軍士兵,搖搖晃晃的樣子似乎是喝醉酒了,不停地拉扯著他們,那護士拼命掙扎,大衛卻正在和兩個士兵推來搡去,方靖邊心裡暗暗叫苦,美軍士兵平常挺好相處,但有些士兵喝醉了往往就會鬧事,想不到現在居然在這種情況下遇到,大衛也是倒霉,怎麼偏偏跑到這裡來,現在就是自己上去幫忙,也不是四個對五個,兵力明顯劣勢,這還不算兩個沒有戰鬥力的,兩個是負傷的——雖然大衛看起來沒有什麼傷,想到這裡,方靖邊趕緊低聲對小樓說道:「你快回去叫衛兵過來!」

  小樓也有點害怕,她問道:「那你呢?」

  方靖邊看著前面,說道:「我在這裡幫他們。」

  小樓堅定地說道:「那我也留下,我要幫你,你不是打仗很厲害嗎?還會怕這幾個人?」


  方靖邊無奈地說道:「打仗是打仗,這是打架,你趕緊去叫人來幫我,和這些喝醉酒的人沒有道理可講的。」

  小樓從方靖邊的語氣里也聽出了事情似乎有點嚴重,於是點了點頭,飛快地往營地跑去。

  方靖邊在小時候曾經有過兩次打架經歷——但那都是一個對一個,現在想到要兩個對付五個,心裡也有點沒底,心想可別沒死在日本人手裡,卻倒在友軍手上,這可不是什麼光榮的事情,不過轉念又覺得自己丟人,槍林彈雨都過來了,還怕這幾個醉漢,於是自我解嘲地笑了笑,走上去叫道:「先生們,喝醉酒就應該回去睡覺,不要這裡打擾女士。」

  大衛看見方靖邊過來,精神一振,掙脫兩個士兵的羈絆,拉著那護士跑到方靖邊的身邊,那幾個士兵其實也不算太醉——只不過是借酒鬧事而已,其實這種事情在軍隊裡很常見,很多人思鄉苦悶、戰場壓抑,經常會喝醉酒到處騷擾別人,這也是駐印美軍有時會禁酒(但經常屢禁不止)的原因,他們看著方靖邊只有一個人,都大聲笑了起來,其中一個叫道:「又來了一個騎士!」

  方靖邊揉了揉腿,那裡還沒有好利索,實在是不適合打架,但現在看來也沒別的選擇,他對那美國護士低聲說道:「你快走!」然後對大衛低聲說道:「一會兒她先跑,我們頂住。」

  話一說完,方靖邊對準走的最近的士兵就是一拳,先下手為強的道理在蘭加訓練營的時候教官教過他太多次,打仗的時候他也一直都是這麼執行,這一拳正中那倒霉士兵的鼻子,那人搖搖晃晃地倒在地上,大衛沒想到方靖邊這麼快就動手,但立刻就反應過來,推了那護士一把,叫道:「快跑!」

  說著就和那群醉漢打在一起,不過很快他們兩個就撐不住了,正在這時,一聲槍響伴隨著一句英文的喝叫:「住手!不然開槍了!」

  方靖邊停住了手,他眼角挨了一拳,血流進眼睛裡,有點看不清楚,等那開槍的人走近,他才發現來的不是衛兵,而是趙劍,原來小樓跑回醫院找衛兵,路上卻碰見在外面散布的趙劍,急匆匆地說了兩句,趙劍立刻就趕了過來,他快步走到方靖邊身邊,大聲說道:「長官,你怎麼樣?有什麼命令?」

  方靖邊抹了抹臉上的血,說道:「我沒事,你看著他們,如果反抗的話,可以開槍。」這幾句話他特意用英語說的,希望嚇唬嚇唬這幾個可惡的傢伙,果然,聽到這句話後,他們都老老實實地按照趙劍的命令雙手抱頭趴在地上,那護士連忙走過來幫方靖邊和大衛把傷口暫時處理一下,過了一會兒,小樓又帶著四五個衛兵跑過來,衛兵上前把那幾個垂頭喪氣的鬧事士兵帶走——他們這時酒似乎也醒了。

  小樓看著方靖邊臉上的血,趕緊回到醫療室,用紗布和止血藥給他包紮,然後打了消炎針,問道:「你怎麼這麼不小心呢?看來又要多觀察幾天。」

  方靖邊無奈地說道:「我已經很小心了,所以只挨了一下,你看大衛,整個臉都被打腫了。」他忽然想起了什麼,對邊上的趙劍問道:「你怎麼會有槍的?」

  按照規定,士兵是不能把槍帶進總醫院裡面的,所以整個醫院除了衛兵,根本就不會有武器,而平時衛兵的武器收在他們的警衛處,趙劍根本就不可能拿到,所以方靖邊才會這麼問他,趙劍說道:「長官,我自己帶進來的。」

  方靖邊有點奇怪,問道:「你怎麼帶進來的?」

  趙劍笑了笑,進醫院檢查他先把手槍藏在褲管里,然後在醫生給他治療的時候,又把槍藏在床下,不想今天居然還派了上了點用處,方靖邊聽到他這番解釋,忍不住問道:「你費這麼大勁把槍帶進來做什麼?」心想難道這也是你長官的命令,那就真奇怪了,在醫院帶槍能有什麼用,誰也不會料到會發生今天這種事情。

  只聽趙劍回答道:「長官,士兵槍是不能離身的,這是他的義務,也是權利,所以我把槍帶進了醫院,如果有違反規定的地方,請你處罰,但請不要沒收我的武器。」

  確實,在戰爭中,士兵的手邊不應該離開武器,但像趙劍這樣的,倒也少見,看來他以後也會像戰車營的弟兄那樣,想到這裡,方靖邊點頭道:「你可以保留你的武器。」

  「謝謝長官!」趙劍回答道。

  看著兩人的樣子,邊上的小樓實在是有點不懂,這情景怎麼也看不出兩人是一個學校出來的,如果說是軍隊改變了趙劍,那為什麼方靖邊有時候還會像個學生呢?看來這應該是性格和軍隊的共同作用,她得出這個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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