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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春和魚》

  最近,老春家的魚丟了幾條,還挺貴的,是他從村里最大的塘,釣上的,那幾條魚,是又漂亮,又大又肥,他甚是喜歡,常當成寶物一樣養著。他以為是貓吃了,隔壁鄰居說是人偷了,他也不曉得,好在,他沒多在意那些,繼續照常工作、生活了。周圍鄰里看到他整日照常豁達了,也沒說啥,跟往日樣,該幹啥幹啥吧。

  老春這個人,頭髮花白,臉部瘦長,皺紋也多,像醃過變形了的黃蘿蔔條樣,身體瘦削但強壯,走起路來,像一隻人形大鵝,很精神,中氣十足,嗓門也大,一股山東話,典型的農民相。他家境算富裕,至少在王家村整個村里,是富豪的存在,畢竟擁有了兩套房,六七塊田。人們羨慕他,也嫉妒他。但他從不持著一副地主豪紳樣,在他腦中,大家本質都是農民,只不過錢多少的問題罷了,人人都應是平等才對。老春這個名是村里人對他通俗的叫法,倒也不只是這麼叫,他年紀算得上帶有「老」這個字了,畢競,他今年差不多六十歲多一點。老春性格固執,甚至有點守舊,每次講話都會爆幾個粗囗,但他心底是善良本分的,且對村里小孩很好,經常逗他們玩、給他們吃新鮮的果子和自家的餅糖。這是那麼多年老鄉們,對他最忠懇的評價了。老春從年輕時便沒有兒女,他老婆村花,在他三十歲前,本來肚子裡懷著一個孩子,還給他取了個名,叫「胖兒」。但天災人禍,他老婆村花懷孕沒到半年,便生重病去世了,導致他同時失去了兩位至親。此後,他傷心之餘,幾手每天,無論天氣好壞,都冒著夜色去後山的墓地里,看望他老婆,一待就是到了清晨,他也順便在那裡,蓋了間寒酸簡陋的小木屋。後來,街坊的人都勸他再婚,他每次都固執、暴躁地回絕了,每次大聲罵完,都會溫和地說一句「村花和胖兒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人,雖然他們都走了,但他們依然在我身旁,如果我再娶,便是對親情的大不敬!」那些聽完了他的話的人,是既不好受,又感動的,這讓他們心裡很為難,到底是誰對誰錯呢。不過他在村民們心裡的形象,一直都是「只不過是有點暴躁的善良老農民」罷了。老春雖有錢,但文化水品著實不行,據他說,他只念到了初二,就回老家當農民去了,此後一直這樣。這也是他有時控制不住嘴的原因吧。他之所以當得上村富豪,說到底,也是他運氣好,在他三十六歲那年,正巧遇見改革開放好時代,村里大改建,他的幾塊田,正好受到了村和縣政府重視,國家親自派人,團結了村里幾個年輕人,幫他一起經營那小又破爛的幾塊地,沒過三年,老春田地的糧食總量便得了村首榜,之後,又鑄就了他村首富地位。此後,這個位置雖兩次被別人搶來過,但時間終抵不上他二十餘年的地位。其實那時,他因為老婆孩子離世,也沒多高興起來,這種將親情視為自己人生最高成就的思想,或許就是造成他居富而不自傲性格的原因吧。並且,他認為,既然是首富,這個首,就不應該是那個「手」字,那就是村民所有人的手,都應享受到糧食和錢的救濟。所以,他每次田地豐收時,都會從中抽出近一半的東西,無私捐贈給村民們,他好聲望,就是從這啟頭的。

  現在還是回歸到現在吧。老春下午便拿著個鍬頭,提著個籃子上了山,他要去砍幾顆小樹,當做他家院子的裝飾品,這也算他工作中一部分了。老村沿著崎嶇小路,來到山上,看到幾顆符合他眼光的蓬萊松,就抄起鍬頭,開挖,邊挖時,嘴邊邊喊「嘿呦,嘿呦,挖大樹,修小院,挖小樹,添生活。」,等差不多挖了四五棵後,又來到山另一頭,摘些紫花丁丁、鴨跖草、婆婆納,將自己的小院裝潢成花園,以後就可以請其他朋友來沒事喝喝茶,聊聊天,也可以讓那些農民工們當個歇腳地。摘花時,順便到那些樹上,多采些拐棗和刺泡,又可自己吃,又可去集市賣了錢。等看到太陽漸漸落下,將他身影,照成了道模糊不清的光時,他便右手拿著鍬頭和樹,左手提著裝滿清鮮花果的籃子下了山,下山中,老村耳邊聽著斑鳩發出,跟肚子餓了叫的聲響,眼晴看著前方陡峭的小路,和欲加黑暗的環境,鼻間聞著山林中的野草花香,手上觸著被樹皮磨出皮的灼熱感。老春便將頭猛地抬起,望著將近昏暗的天,長嘯著「啊,一天又結束了,人生又少了一天。」,過了四十多分鐘,老村回到了家中,他把樹和花果先放在後院,便洗手做起了晚飯,炊煙縷縷,各家煙火氣連成一片,天雖寒,地雖貧,人卻暖而裕。飯做好了,今天晚上,老春弄了盤黃瓜炒雞蛋,雞樅菌炒辣椒,喝了碗小米粥,這便是老村每天晚上的伙食,他人就是這樣,一般晚上都不吃肉的,中午可能會吃點,但大多一周,也就周末兩日,開個葷。富裕的他,倒更喜歡吃清淡的食物,油嫩的東西,他反而討厭。他這個人,注重的是整體的生活平淡,而不是部分的享受。就這樣,伴隨著到晚上九點多電視機的關機,老春也要睡覺去了,他熄了燈,睡覺前,順應說了句「但願每日都令人有感悟」。

  次日早上,老春五點鐘起了床,村裡的公雞都還是六點打鳴呢。他先晾衣服、澆點菜,後便打了段太極。最後劈柴、燒火做早飯。吃了半拉子饅頭、一碗粥和一碗小鹹菜,又開始他一開忙碌。當他從屋內換上昵大衣,出來後,發現池塘里的魚又少了幾條,這次丟的魚倒是最便宜的,都是從鎮上隨便買來養的。他便更沒在意,甚至連想也沒想,便去了自家在村西口的農田,督起了工。老春在村的東南西北四個角,都各擁有幾畝田,村西口的占地和產量,基本排在第二位。但老春卻最重視這,不知是這,種有他最喜歡的陽荷姜和甜高粱,還是這裡,他手下的農民工們因為要照理這麼大塊田,離村里又遠,最辛苦。老春到了這裡,那些農民工大多已經到齊了,他數了數,還只剩一個小伙子,這就奇了怪了,以前這小伙子,可最勤快,怎今日辰時了,還沒到。到老春正組織著先干,自己準備去找小伙子時,那小伙子頂著滿頭大汗,急匆匆跑來了。老春本還挺生氣,剛想開口呵斥他時,那小伙子便說明了理由「對不起,春老闆,我,我老母親今天急病又復發了,我帶她去了鎮上的醫院,才晚來的,請老闆不要扣我工資。」老春那急性子瞬間又轉為了平靜,臉上從原本放許久的黃酷樣,轉為了鹽和糖水樣,他從荷包里,掏出了八百塊錢,伸出乾涸農田般的手,遞在那小伙面前,「拿著吧,小伙子,你放心,我不會扣你工資的,你家境可憐,這些錢就當作是我對你的援助吧,好生照料你的老母親。」那小伙本想拒絕,看到老春拼了勁塞進自己口袋,便無言拒絕。他用布滿灰塵的手,擦了擦臉上的汗水,還娃娃樣的臉上,泛起了比大魚際還多的皺紋,伴著附著的黑塵和泥土,讓人心疼。隨後,那小伙說了聲謝謝,轉身呲牙微笑了一下,不知是對老春笑,還是對自己生活終於有了保障笑,便回去干起了農活。到了正午,天暖和得還發熱,老春召集各位農工回家吃午飯,下午再回來,便也往家方向走去。路上,遇到他村里好朋友,老春喊他「老王」,老王基本每周隔一天,就會到他家聊個天。「嘿,老王,去幹嘛?」「噢,老春呀,我去鎮上一趟,剛好把最近採到的野菜,賣掉一些,賺幾兩錢。」「好好好,那你路上小心點。」「好,你也回家吃飯是吧,我吃過了,好,明天,我來你家喝茶。」「可以,再見」「再見。」,老春一路回到家,中午吃了點家養的鯽魚,和米飯,也沒休息,便往農田方向趕。黃昏時,老春遣散了農民工們,剛好明天周末,他便吩咐他們明天休息一天。回到家,老春又像往常吃完了飯,看電視,或散個步,到時間了,便睡了。

  第二天,老春起得比昨天還早些,他來到家池塘旁,發現裡面的魚都不見了,而且其中丟失的一條,還是他生前為他老婆準備的一條。這次,他急了,他明白,肯定是遭小偷了,可這也怪呀,我家還養了雞鴨,為何那賊只偷我魚,不偷我其它東西呢?他便挨個將周圍鄰居和認識他的人,召集在自家院子內,他要查,要嚴查,有幾十來人,他曉得,不好辦那,他便從他關係最近的人問起,分別是老王、老李、老張、老劉、老鄧、孫老太、錢大嫂、和昨天農民工們。他和老王、老李組成「審問團」,挨個詢問,等問到正午時,那昨天的小伙慌出了神,老春那眼睛一眼看了出來,便一頓猛話,逼問得,可那小伙,還是不說,老春急了,想報警,好歹周圍人阻止了他,到了午後,那小伙才開囗「對不起,我昨天早上,因為我娘病的原因,去鎮上開藥,剛好路過你家,看到你家沒人,門又沒鎖,便進了去,看到你家雞舍有很多雞,想抓幾條,到市集賣了賺錢,給我娘賺治病費用,可聽到有人的聲音,便慌忙偷拿了幾個雞蛋,就走了,這是真的,請相信我,那幾個蛋,還在我家呢,我等下給你拿來。但,我真沒偷你的魚。」老春聽聞後,半信半疑,便帶著一行人,去了他家,到頭來,確定搜到了那幾個雞蛋,魚就沒見著了。老春不解,便在下午時,又回到家院裡,重新審查,當他想起,昨天中午時,看到老王賣菜的袋子裡,泛出了濕水,他轉惑為暴怒,衝上前,抓起老王衣領,大口斥責,昔日的情誼,也忘卻了,「老王,是不是你,偷走了我那些魚,你個背信棄義的小偷,以前沒看出來,原來你是這樣一個小人!」老王慌了「怎麼可能呢?老春,你冷靜點,我怎麼會偷你的魚呢,我家又不窮,我的性格你也曉得的,從不貪拿別人一針一線,況且,我們這麼多年老夥計。」老春正在氣頭上,把話當成了耳旁風,他疾步操起木棍,用力打向老王的右腿,老王痛苦地倒在了地上,已經站不起來了,周圍人都傻眼了,紛紛走上前,查看老王傷勢。老春沒管那麼多,氣更進一步,拿著木棍,走向小伙子,向他的頭啪了一棍,小伙順勢倒在了地上,昏迷了過去,頭上的血灑滿了地面,周圍的一些村民,本想上前勸說,怎料老春身強力壯,均被打倒在地,有的傷了手,有的傷了腳,有的身上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的。一些明智的人,才趕緊撥打120,但他們都勸老春,不要再待這了,趕緊跑路吧,藏在山裡,還是哪裡,千萬別露了臉,現在,一個打殘了腿,一個甚至有生命危險,再被警察抓到,一輩子就完了。老春這時才緩過來,迷糊又瘋了般,大跨步跑出了門,不知去了哪裡。之後,救護車和警車趕來了,他們將老王和小伙送往了鎮立醫院,當警察詢問村民是誰幹的時,人人便都沉默了。

  此後,老春整日藏到了後山,住在小木屋裡,陪著他老婆孩子。度日如年,等他兩個月後下山時,整個人老了一圈,臉也瘦了一圈,原本挺直的背成了駝背,整個人像極了山中的老枯樹。他隱隱地回到村里時,村子照之前已經大不同了,村民們搬離了一大半。原本他的田地也成了別人的田和荒田,當一個原本在他手下做工,跟他關係還挺好的人,看見他回來,人都傻了,趕緊湊到老春耳前,說「老春,你怎麼還敢回來呀,你那天鬧了事後,老王被送進了醫院,右腿被診斷骨折了,現在只能拄拐棍了,農活都是他兒子幹了,那名小伙子,更慘,他送進醫院後,再也沒醒來過,成了植物人,他的老娘因為缺失照顧,也去世了,埋在了村北邊。現在警方正在全城調查,成立了專案組。」老春一個沒站穩,往後退了幾大步,差點一屁股坐到地上,臉變了黃「你趕緊離開吧,村民們念你以前待大家那麼好,才沒揭發你,現在,你能跑多遠就跑多遠,千萬別再回來了,聽話,啊。」那個人便回了家,老春坐了好久,才站起來,買了前往青海的火車票,坐上火車,走了。

  二十多年後,老春才拖著早已孱弱的腳步,拿著一根用樹枝稍微打磨的拐杖回來,那時的小村落已經改建成了現代化縣鎮,以前熟悉的一切,早已變了。原本那些好友親鄰,也不知去了哪裡。他看著天空,像二十年前一樣,長嘯了句「天,我是罪人啊,不久後,你便會降罰於我吧,哈哈哈哈!」隨後,他到了後山,看望了還在那的,他老婆孩子的墳墓。便準備離開,只是仍有一件事至今都想不通。當他看到村口處那隻早死的貓,和肚裡的魚骨頭時,他明白了一切。

  過了兩年後,老春在青海的一處出租屋病逝,終年86歲。他死前沒給別人留下任何遺囑,只是在他床前的一封信里,寫著「如果有能看到這封信的人,我十萬分懇請,請將我的屍骨分三個盒子裝,埋了,一處帶往我村落的後山,一處帶往村落的北邊,一處到我村落,找到一個姓老王的家裡,希望他家人能原諒我。謝謝了,我一生最終能夠寄託的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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