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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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總是在做著有關過去的夢。有關媽媽,有關爸爸,有關笛麗爾,有關雨斯,有關生命中所有我曾在乎過的人。這樣的夢。我總是在夢見那些。有些時候我還能夢見過去的我自己。從頭幾次夢見這些開始,我還會因為那些而感到難過。但這樣重複數百次上千次之後,我便已經忘卻什麼是難過了。』

  『大多時候做這些夢已經變成了習以為常的事情,也大多時候醒來的時候會遺忘。那些人的出現是一個個符號,至於發生了什麼那也是重複上千次的事情。所以夢中有關他們的事情我不會記得很清楚,但也只記住,原來如此,我夢見哪個人了。』

  『事實上我總是回答我對此沒有任何感受,至於別人對我的感受深究問底,我一直會選擇逃離。因為這些人,所有人都不是在想要聽到對方真實的答案,而只是想要聽到,他們想要聽到的答案罷了。所以我說了是沒有意義的,不,不,我的意思是,人們的溝通是毫無意義的。所以我不會浪費自己的時間去給一個人所謂的答案。』

  『有些時候我夢見笛麗爾。我夢見她的基礎完全是根據她夢到我的場景生成的。例如三年前還是兩年前,我初中二年級的時候,笛麗爾有一次告訴我她夢見我和她在她的教室里見面,彼此相擁,這讓她感到難過但又開心。于是之後很多有關她的夢都建立在她的夢的基礎上往後延伸的。或許我是想要繼續看到有關這些夢的結局。』

  『有些時候我夢見母親。她是一個自尊心高又愛慕虛榮的人。但是她又是一個非常努力又非常堅強的人。夢中我們會多次爆發起爭吵,或者她突然哭泣,這些來自她的哭泣總是讓我不知所措。但大多時候夢見的都還是較為平淡的日常。』

  『有些時候我會夢見父親,至於這個,所有記憶還是基於三歲左右的時候。孩童作為人的意識估計也就只有在這個時候啟蒙,但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父母親就決裂了。或許要更早。我不清楚。因為和我無關。我只是剛出生不久的孩子,就算要殺要奪要搶個你死我活,那也是大人們之間的事情。孩子是無辜的,別把自己的問題賴到3歲小孩身上。』

  『雨斯曾經問過我,我的父親為什麼不來看我。我說那是因為他建立了新的家庭。雨斯追問說真的是這樣嗎?我說不知道。但是即便如此雨斯還是和以前那樣對我追問。沒用的,雨斯只想要讓我面對真實的自己。但是沒用的。真正的我就連自己也不會清楚。況且父親的離開,那個人放棄畫畫的理由,也都是我所不能理解的事情。必然也不會清楚。』

  『記憶里的父母自我出生那幾年就已經有太多的爭執,二人並沒有什麼過多的相處便迅速被家庭安排結了婚。這是我所了解到的,至於之外的事情,我能分析出來,也確實耗費腦力去分析這種和我無關的事情。但這有意義嗎?』

  『父親是數學老師,但是他一直以來想要做的是畫畫。年幼的我跟隨著他在他的書房裡看他畫畫,記憶里唯一想起來的那時候有關他的感受便是:爸爸畫畫的時候才是開心的。平時死板的模樣,只有在畫畫的時候才會變成有生機的人類。』

  「那為什麼他要放棄畫畫呢。」雨斯曾經問過。

  『從現實角度來看,簡單來說就是那個時候小縣城的經濟發展不支持人們從事藝術繪畫行業,至於想要成為靠繪畫吃飯的畫家更是天方夜譚。這相當於是不可能的事情。他曾經把他書房裡自己那些所謂的創作給我看,在年幼時候的我看來這確實是一些描繪『精準』,不,應該說是和現實寫實如出一轍的繪畫。他管這個叫作品。但從現在的實情來看,在我長大的過程中不免接收到各種各樣的信息並且分析這些信息差。假使我不做任何分析,但從我的角度來看的話,他放棄畫畫的原因雖說一部分是由生存因素導致,但更多的,』

  『在我看來,他和他的畫都平庸的沒有任何價值,也沒有任何意義。無聊的寫生就是無聊毫無意義的重述所謂的基礎。毫無能力的人才會謳歌基礎。』

  『換句話說。

  ——就是沒有任何才能。』

  斯圖耳克自倒下後便過去了一天,再醒來的時候自己是在教務處外邊的一張長沙發上。這張沙發破舊不堪,散發著一股難聞的香菸味。

  「資本主義的氣息,教育機構的走狗……」

  斯圖耳克嘶啞的小聲說著。祂艱難的挺起身子,用手背摸了摸自己的頭,上面沒有傷痛感。確認頭部沒事後便慢慢的確認身體其他部分是否安全完好。「貌似沒有什麼問題。」斯圖耳克確認完後,便張望四周,教務處的大門就在前面,裡面傳來人嬉笑的聲音,祂思索著到底要不要進去。「我覺得倒也沒什麼吧。」等到祂想好之後,便站起身向大門走去。

  祂先是輕輕敲了兩下門,見裡面依舊在嘻鬧,便直接開門進去了。


  「你好,我是1班的學生,我想找輔導員,可以幫我電話聯繫他嗎。」斯圖耳克開口說道。聲音不大不小,正正好應該可以被沒有耳聾的人聽到。斯圖耳克說完後嘻鬧聲便停止了,面前的兩個大人頓住了一會,看著斯圖耳克,兩個人都沒有回應祂的話,接著繼續你說我笑起來。

  「我想找輔導員,請問可以幫我電話聯繫一下他嗎。」斯圖耳克見狀提升了音量再次說道。祂的手握緊著,指甲陷在掌心裡,死死盯著面前這兩個披著人皮拿未成年血汗錢賺錢殺人的牲畜。

  其中一個聽到後立馬大聲回道:「現在他有沒有上課我們都不知道,你問我們做什麼?你哪班的,不去上課在這問來問去!」

  斯圖耳克皺起眉頭。想著這些成年人不僅極度自我並且邏輯混亂,簡直毫無做人的能力。「我是1班的學生。剛剛有說了。我是在路上暈倒被人送到這裡來的,我也搞不清楚狀況所以只能詢問他。」祂說完,便感覺有些頭疼,想推開門回去繼續躺著了。

  「這裡的電話不是隨便打的。這裡是教務處,孩子。你暈倒的話你可以去醫院,幹嘛來這裡?你先回去吧。等你班輔導員來了之後再說。」另一個人回應道。他的回應就像是間歇性失憶外加耳背一樣直接把斯圖耳克之前的話過濾掉了。他說完便做起手式讓斯圖耳克趕快離開這裡。

  斯圖耳克頭痛的愈加劇烈,手心裡的熱意傳遍了整個身體,直至大腦,將腦子相關聯的所有神經系統都牢牢緊鎖住。祂睜大眼睛看著眼前這兩個人,和擺著一堆和學習資料毫無相關東西的工作桌面,和書架上擺放著近十年來的優秀畢業生報告冊。教務處的走狗甚至都會歷年把這些人當作擺件一樣出書到一個冊子裡,封印到這個積滿灰塵的書架上。寬敞的房間沒有一處是堆放著繪畫相關的東西,有的僅有成績單和報告冊,以及馴化孩子們的無用列印文字。房間的角落還有大堆的健身器材。看出來這些人無所事事,每個大人都把自己手上的工作交給班裡的學生去做,而學生竟引以為傲。「真可笑。」斯圖耳克看著這些,輕聲說道。思索完畢之後便推開門離開了。

  重新回到沙發上之後也無所事事,回到班級里不確定輔導員在不在,但如果回去的話自己又要開始新一輪被他人系統馴化了。本就因為巨大的壓力導致焦慮爆發才讓身體垮掉,雖說之前可以若無其事的日復一日去接受這樣的馴化,但如今的斯圖耳克,卻怎樣都不想做。

  「離那場考試,還有半年的時間。就時間上來說也算充足了……」斯圖耳克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反覆揉捏著。手心剛剛被自己掐紅了,現在痕跡也沒有消除掉。「剛剛真想跑過去揍他們幾拳啊。但幾拳的話也不夠,這些人死了才好。」祂想著剛剛發生的事和那兩個人說出來的話,腦子又開始熱起來了,身體因憤怒有些許顫抖。

  『但是這樣不行。已經好不容易來到這裡,又為了考學花了這麼多錢,不能因為一點情緒波動的屁事就斷送自己的前程。如果真的那樣做了,就不是退學那麼簡單的事了。就算我是未成年人,就算我是被社會打壓的人,如果因為怒氣而保護自己進行衝動犯罪,所有人都還是只會站在那些畜生那邊。』斯圖耳克從衣服口袋裡摸索到自己的日記本,在上面寫下。

  等了近一小時左右,輔導員過來了。斯圖耳克看見他便叫住了他。

  「斯圖耳克,你沒去上課?你現在剛醒來嗎。」輔導員有些詫異斯圖耳克既然醒來了那還待在這裡做什麼。他摸了摸後背想了一會便又給出一個有人情味的問題:「你現在身體怎麼樣啊?好多了嗎?」

  「……不太好。我現在頭很痛。心臟也一直不舒服。我想請假回家兩天去趟醫院。」斯圖耳克摸著自己的胸脯說道。

  「這我做不了主啊。哈哈!不過也可以,如果你母親同意的話那就行,你可以先給她打電話。」輔導員把自己的手機從外套口袋裡掏出來,輸入解鎖密碼,打開撥號鍵盤頁面,交給了斯圖耳克。

  「謝謝老師。」斯圖耳克接下手機後便輸入母親的手機號碼。

  「不過你要好好想想。你回去兩天後回來可是要落後很多啊。這裡的課程很緊湊,你回去後如果考試不好可是要從精英班裡掉下去的啊。」這個人提了一嘴。

  「……」他的這番話讓斯圖耳克瞬間怔住,腦子裡一閃而過自己一年前從原來學校的實驗班掉到普通班的那個時候,想到自從自己的那次考試失敗,此後面對成績報告單上的排名便習慣性焦躁的按壓自己手指的畫面。祂想到了這裡,突然停下了按鍵動作。

  「怎麼了?快打啊?我還有事情。」輔導員催促道。「你可別說你反悔了啊。」

  「……」斯圖耳克沉默著,想了幾秒後繼續輸入鍵盤數字,然後開始點擊通話了。但是對面母親沒有接起電話,耳邊傳來的一直是未接鈴聲的聲音,這樣的聲音持續二十秒後便自動掛斷了,沒有接通。「她應該在上班,我再打一次。」斯圖耳克有些緊張的加快了動作。


  「你快點吧!」輔導員看著祂,表情上有些不耐煩了。

  「不好意思,老師。」斯圖耳克聽到催促聲,頭更痛了。第二遍也沒有接聽。接著是第三第四,在輔導員的厭惡下總算成功聽到母親的聲音了。祂聽到媽媽的聲音後,開心的激動的將自己的音調都提高了。

  在幾經周轉下經過母親的同意和校方的同意之後,斯圖耳克便回到老家了。由於只能待上兩天,看病需要在第一天就必須執行。通過母親的介紹,斯圖耳克來到了市中心的一所醫院,之後便確診是心肌炎。由於醫院的說辭是壓力過大和焦慮產生的生理反應加重本有的心臟疾病,導致斯圖耳克窒息倒在路邊,若沒有即使發現便會死去。

  「這些是您需要拿的藥。」主治醫生將紙條寫給斯圖耳克,便讓祂去一樓等候拿藥了。

  『光是吃藥就已經消費七百多了嗎。』斯圖耳克打開手機備忘錄,在上面記錄道。『這也只是不到一個月的藥程,貌似還需要觀望一段時間,再決定是否停藥。』

  斯圖耳克看完病就從醫院回去了,在家樓下草率買了頓飯便回家了。到家後草草吃完飯之後就上到二樓打開自己的臥室收拾房間。祂已經很久沒有來到自己的房間了,這小半年的時間都是在外地學校度過,為了那場在斯圖耳克目前看來沒什麼所謂的考試用盡所有力氣。收拾完房間打掃好灰塵之後便打開電腦和畫本作畫了。自從學習美術之後,斯圖耳克就沒再畫過自己喜歡的東西了。即便是涉及到藝術史的部分,考學也不會執行這些內容。

  「這個還沒有刪除啊。」

  斯圖耳克找到了曾經和笛麗爾一起繪畫的漫畫網站,那個時候笛麗爾畫一套,斯圖耳克畫一套,兩個人一直連載著這個漫畫。從漫畫的標題名稱到內容的分配都互相訴說很多有關二人之間的感情,中間雖然在現實里免不了有一些時間上的耽誤,但這一段經歷可以說是斯圖耳克認為比較充實和開心的事情。直到他倆分別後,這個漫畫就再也沒有人登上帳號查看過了。這個漫畫也貌似就已經成為一個網站的歷史了。

  「去思考這些沒有意義的事情,只會浪費時間。」斯圖耳克錘了錘後背,對著電腦搖搖頭之後便開始打開繪畫軟體進行創作繪製了。

  第一天晚上母親和斯圖耳克去一家餐廳吃了牛肉火鍋,中間是一些對斯圖耳克在校學習安排的詢問,斯圖耳克如實的一一回答。祂一直想著或許媽媽會想問祂的身體狀況和精神狀態之類的,但是她沒有開口詢問過一句。

  當天晚上回去後,母親問斯圖耳克有沒有回老畫室看一眼的想法,第二天可以去看看,雨斯也很樂意見到祂。斯圖耳克想了想後,回絕了。

  「畫室里又來了很多新的同學,那些孩子明年也要考學了。」母親說著。

  「這樣。那很好。」斯圖耳克邊聽著邊點頭。

  「你還沒忘記雨斯老師吧?」母親提了一句雨斯:「他年底要訂婚了來著。」

  斯圖耳克聽到這裡頓住了。

  「這樣啊。那恭喜他了。」

  斯圖耳克想起過去雨斯的那件滿是煙味的黑色外套總是披在自己的肩上,和他聲稱自己對斯圖耳克作品的認可絕非玩笑的時候,會一把抓住斯圖耳克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笑著說這不是在說謊。祂想到這些,莫名感到腦子一陣眩暈,祂曾經認為這個人是祂可以信任的朋友,是一個無緣由提供給祂避難所的人,甚至祂真的認為這份信任可以持續到永遠,因為祂從沒想過雨斯也會隨和世人的腳步踏入社會並且踏入家庭結婚生子,也更從沒想過他可以正常的戀愛,和正常的處理人際關係。

  過去那個人可以給予祂的,如今伴隨著那一句話便煙消雲散了。

  母親拉著斯圖耳克打車回家了,在車上斯圖耳克眩暈的有些難受,心臟跳動的更快了,自己的呼吸也變得頻繁侷促,做不到順暢。很快到家後,斯圖耳克便執意要把自己鎖在房間裡,吃完藥後便什麼都沒做,睜著眼睛看著臥室的牆壁,安靜的想著事情。

  「你為什麼要什麼都做的這麼絕呢。」

  斯圖耳克的眼前浮現出笛麗爾的樣子,她那個時候說出了這樣的話。

  「為什麼你就不可以去相信我呢。」

  為什麼。斯圖耳克看著笛麗爾,她在哭泣著,眼淚浸染到自己的手心,桌面上由二人共同構造維繫關係的信紙。虛幻的沒有實體的幻影,但又是具體存在過的幻象。那個女孩的周圍總是圍著很多人,為人和藹,友好和善,印象里總是單純善良的一個人,但卻在其中的某一天給斯圖耳克致命一擊。

  「我沒有跟你說,真的很抱歉。你知道上次我跟你說的那個男生嗎?那個我和他一起去唱k的男生。我和他交往了。啊,但是分手了,所以你可以安心的。我比起他,更喜歡斯圖耳克。」


  笛麗爾曾經對斯圖耳克這樣說過:

  「信任我好嗎。

  ——我愛你。」

  回想結束了。斯圖耳克呆楞的看著自己被顏料和炭筆染髒的筆盒,那個筆盒裡有過去笛麗爾送給祂的護手霜。保質期已經過去一年了,祂也沒再打開用過。這個護手霜卻一直待在那個筆盒裡,仿佛有了它就像是笛麗爾還在身邊,還能繼續對斯圖耳克訴說著愛意,就好像她從未背叛過祂,也從沒以訣別的身份消失一樣。

  和笛麗爾在一起的那兩年,斯圖耳克從未掉過一滴眼淚,在那之前也不會哭,過去斯圖耳克認為自己或許是一個情感淡漠的人,即便是哭泣那也是以年的單位計算次數。或許心裡毫無概念,也沒有對此抱有在意過。

  「本質上既然對方已經出軌了,那就只能分手了吧。」

  是斯圖耳克提出的分手,也是斯圖耳克進行的訣別。這一切都是正確的執行,理性的計算,本質上的合乎常識的做法。斯圖耳克也一度認為,這樣做就是正確的。這樣做,即便自己的人生里沒有笛麗爾,想必以後的人生,一年後,三年後,五年後,甚至十年後,自己也不會想起那個女孩。

  想起笛麗爾只會讓斯圖耳克感到心痛,只會讓祂感到不安,所以笛麗爾對於斯圖耳克來說是沒有必要,沒有任何意義的存在。是的,她背叛了祂,所以和她維繫關係是沒有任何意義沒有任何價值的事情,這不需要一絲懷疑。

  但是為什麼,會讓自己的大腦越是思考越是變得空洞呢。

  「斯圖耳克。你聽我說,家裡人說以後給我安排了一套房子,到時候等你上大學了,啊不行那個時候我們還是異地呀。嗯,等你大學畢業後,我們就一起住吧!」

  斯圖耳克的眼前仿佛又浮現出那樣的字眼,獨屬於笛麗爾所定下的誓言。在冥冥之中,祂仿佛又一次看到那句來自過去笛麗爾對祂發起的求婚一般的發言:

  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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