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標題章節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鑒,特指《資治通鑑》,讀鑒說鑒,意在讀史起興,有感而發,無框定,無羈絆。

  品讀《資治通鑑》之卷一

  說鑒一:司馬光的心聲__他為什麼只說前朝?又為什麼從公元前403年入手?

  司馬光統編《資治通鑑》,不象他的同姓先輩司馬遷那樣,從上古傳說一直書寫到當朝的武帝,而是截取了歷史的一段。他迴避了本朝,對有宋以來家天下的歷史一字不提,戛然而止於被宋王朝革新的後周年間,這究竟是他作為治史家的睿智還是對秉筆直書的怯怕?當然,先輩司馬遷是憑一己之力私家治史,並且有著刑餘之人的犯顏精神;司馬光則不同,他是得到了宋英宗、宋神宗的褒獎支持,屬於官方治史,並且在政、學兩界進退自如,以迴避的形式不毀譽本朝,也算難得了。官修前朝史,唐雖有先例,經宋司馬光一發揚,便成了史家嚴守的傳習,也成了治史者自惜自貴的慧識。至於為什麼不考三皇、不究五帝、不察殷商以至春秋,甚至棄周威烈王已君臨天下二十二年的得失於不顧,而獨獨鍾情於第二十三年的一個史實開篇呢?因為他有話要說,有肺腑之言要陳,有飽含著自己政治抱負的政治理念要表達。

  周威烈王二十三年有什麼特別?特別之處就是三家分晉:晉國作為周室的諸侯國,曾經的春秋五霸之一,被它的家卿韓、趙、魏瓜分了,周威烈王把持不住,竟然還冊分韓、趙、魏為諸侯。

  司馬光因為與變法革新的王安石起了衝突並落了下風,一氣之下棄官而退,治史去了。他對歷史上的興衰凌替有自己的見解,便想提煉出歷史的真諦以鑒宋主,《資治通鑑》意在「有鑑於往事,有資於治道」,雖是宋主親賜的書名,又何嘗不是司馬光念茲在茲的本心呢?

  因為要貫穿自己的政治理念,起首就得開宗名義,浩浩史海,他選定周威烈王二十三年的這個史實開卷,也是用盡了心思。

  史實就是「二十三年初命晉大夫魏斯、趙籍、韓虔為諸侯。」可司馬光對這件事的微言大義之論,用盡了筆墨,其實就是他對自己最核心的政治意念的標榜。由此可見,三家分晉的典故,是司馬光借古諷今的最佳依託,也一定是他苦心孤詣的揀選。

  誰給了韓、趙、魏以正式諸侯的地位?是周室至尊威烈王也!可見下筆開卷,司馬光並沒有把操持治國理政大權的王公、大臣、屬僚放在眼裡,直截了當,首篇就是展現在一朝之主面前的「資治鑒」。

  「天子之職莫大於禮」,這是司馬光在洋洋八十四卷的《資治通鑑》里所下的第一句評語。禮是什麼?他說禮是紀綱,是天下之根本。有了禮的統率,就要正名分、守器形,名分就是社會地位,器形就是與特定社會地位相適配的各種用具。他進一步引述說:如果微子取代紂王,殷商就能長存,季札做了吳君,太伯就能永享祭祀,可這兩個賢良都是眼見著國家要破亡了也要堅拒僭越,為何?君臣名分,「禮之大節不可亂也」。衛國的於奚立了大功,他很有心計,不要封地,單單就要賞他繁纓。繁纓是馬身上的飾品,依禮而論,雖然是微小物件,可象於奚這樣身份的人是不該擁有的。孔子很看重這件事,認為寧可多給些封地,也萬萬不可將這個小物件賞賜於他,不然會亂了名分、壞了大禮,要「謹其微而治之」,也是千里之堤毀於蟻穴的道理。

  司馬光感嘆道,自春秋以來,周室雖然日益衰微,君臣大禮還是盡力維繫著,晉文公重耳雄霸諸侯,也有大功於王室,但希圖以天子之禮隧葬的請求還是被襄王駁回了。如果貴為五霸之一的重耳一意孤行,便成了悖逆之臣,天下尚可「奉禮義而征之」。如今韓、趙、魏無視禮制,自己請求受封為諸侯,威烈王竟然如其所願地應允了,那就等於讓他們名正言順了,「誰得而討之!」這倒不怪別人,怪就怪在天子自己敗壞了作為天下紀綱的禮法,由此,天下也就棄禮而亂,以智詐蠻力相爭雄了。

  禮義廉恥,國之四維,四維不張,國將不國。從這個意義上講,司馬光的用心是值得稱道的。

  歷史在不斷演進,天下紀綱也要與時俱進,否則抱殘守缺,終久會被歷史的車輪碾為齏粉。當年司馬光與變法革新的王安石在政治上針鋒相對,屬於頑固保守派的扛旗者,他無視周威烈王時代的歷史大勢,把一個王朝衰亡的起因簡單地歸結於一次不當的冊封上,免不了也夾雜著自己的政治私貨。從這個意義上講,司馬光如果沒有歷史的偏見性,就一定有著歷史的局限性。

  說鑒二:德才兼備何其不易?識人用人__才能憑自我表見,德行要靠自律更要靠他律

  晉國是被三個公卿即韓、趙、魏瓜分的,瓜分之前的一段時期,還有個與韓、趙、魏並列且略顯強勢的公卿,那就是智氏一族。公卿是晉國特殊的軍政體制的產物,具有國中之國的實力。


  智氏一族到了智宣子掌舵時,大約是為了從長計議,或者是感到來日無多了,便想將兒子智瑤確立為繼承人,同時也不忘徵詢一下弟弟也是充任智囊角色的智果的意見。智果態度很明確,認為智瑤不如宣子的另一個兒子智宵,並進一步分析說:智瑤有五個長處,即美髯長大(體貌不輸人)、射御足力(騎射不輸人)、伎藝畢給(才藝不輸人)、巧文辯惠(言辭不輸人)、強毅果敢(性格不輸人),只有一個短處就是太奸詐,以奸詐的存心,配以那些個超凡的長處,沒有人能受得了,若將其確立為繼承人,智氏一族非滅亡不可。這番進言很直白,智果講的是德與才這個識人用人的大問題,在他看來,智瑤的最大缺陷是才德不適、德不配位,必然奸詐成性、恃才傲物、狂妄自大,多行不義之下,必然會自斃,最終累及智氏一族。只可惜智宣子沒有把他的話當作一回事,硬是立智瑤為後。智果預料到了即將到來的災難,便一番操作,剝離了智氏族籍,另立為輔氏,以免將來慘遭滅族時被一鍋端,大約也是以這種極端的方式在進諫,只是被無視了。

  與智宣子不同,趙氏一族的趙簡子是怎麼確立繼承人的呢?他的長子叫伯魯,幼子叫無恤,吃不准到底該立誰,便想了個法子,在兩塊竹簡上各寫了些訓戒的話,分別付與兩個兒子,囑咐說必須認真領悟,從此再未提及,直到三年之後忽然問起,長子伯魯不知所云,竹簡也丟棄得不知所終,幼子無恤則記熟悟透了,不僅說得一套一套的,還在袖簡中取出竹簡呈上。這樣一來,趙簡子便立無恤為後。至於伯魯,不說別的,首先在忠孝勤謹這個德行層面就被淘汰了。

  《資治通鑑》之所以緊跟著智宣子立後就提起趙簡子立後,不僅是要對兩個人立後的不同做法進行比照,還因為智氏與趙氏接下來就要上演一場你死我活的大戲,其結局則與當初的立後直接相關。

  智宣子一死,智瑤就當政了,是為智襄子,輕狂任性,也是秉性使然。他與同為公卿的韓氏的韓康子、魏氏的魏桓子飲宴,席間暴粗,侮辱了韓康子及其家相段規,有人提醒他該有所防備,吃個飯就輕易侮辱了別家的君、相,還不怕報復,又不防患於未然,危險夠大的,連蚊蟻蜂蠍都能報復人,況且結恨於別家的君、相?智襄子簡直自信到了狂妄的地步,竟然放言說:難道有誰敢作亂嗎?能禍害人的只有他智伯瑤(智襄子)自己。

  天欲其亡,必令其狂,智襄子開始四面出擊,處處樹敵。他先是向韓康子強索封地,大約在宴席上羞辱此君,正是為了強取豪奪而預先使出的下馬威。韓康子哪能輕易屈服,當然不會答應的,跟他一同在宴席上受辱的家相段規卻機深智遠,認為智伯瑤這個人一味貪得無厭,不割地就會興師來伐(有騎射、剛毅之長),而一旦割地,他就得意,接著還會向另一家強索,另一家若不應允,兵戈必起,自己一方可相機而動,還避免了當下的禍患。韓康子一來勢弱,二來覺得段規這一招確實暗藏殺機,直接就是要智襄子在既得利益面前沖昏頭腦,使其一直膨脹下去,驕氣滿滿,從而走向驕兵必敗的結局,便答應下來,「使使者致萬家之邑於智伯。」智伯果然吃一望二,又向魏桓子強索封地,魏桓子同樣不會答應,豈料魏桓子的家相任章同樣機深智遠,他認為:不割地,立馬就會引來禍害;割地,智伯瑤必然更加驕橫,驕而輕敵是敗亡之兆。無端就被強索封地,諸卿大夫都會怯懼,大家同病相憐,同氣相求,一致應對輕敵的敵人,智氏離敗亡就不遠了。魏桓子覺得有道理,「復與之萬家之邑一。」

  這樣,得益於兩個家臣的示弱之計,智襄子這頭髮瘋的野牛,直接撞向了下一個目標,可割讓封地的韓、魏兩家已成了對他微笑的死敵,暗中窺察形勢,伺機就會殺出一個回馬槍。

  這一回輪到了趙簡子的繼任者趙襄子,也就是前文提到的德行勝於兄長的趙無恤。智襄子攜割地於韓、魏的聲勢,氣焰更加囂張,直截了當,乾脆指名強索趙氏的蔡、皋狼兩塊封地。趙襄子有骨氣,斷然拒絕了。智襄子大怒,立即興師問罪。韓、魏兩家因為割地示好,必然被視為盟邦,願與不願,只得招之即來,隨同征伐,卻必然心懷二意,但智襄子過於強勢,根本不把這兩個孱弱的隊友放在眼裡,自認為完全是任他隨意擺布的跟班。

  看來趙襄子無恤的德行與才智是匹配的,是一個德才兼備的主,這也緣於他的家教。在德行方面,曾經他的先父考察繼承人,就是以德為先,如今不說別的,就他斷然回絕智襄子的無理欺凌,敢於面對強敵挺身抵抗就是明證。在才智方面,曾經他的先父打發尹鐸去晉陽公幹,臨行前囑咐說:這一趟晉陽之行,以安定地方、收服人心為要。尹鐸便以少計居民戶數的法子減輕了晉陽的賦稅。此後先父對無恤說:一旦有亂就去晉陽,不要輕視尹鐸在那裡的些小施惠,也不要認為去往晉陽的路途太過遙遠。如今智襄子並帥韓、魏兩家來攻,趙襄子抵擋不過,得出走他處以避其鋒芒,去往哪裡呢?屬下舉薦的兩處地方都被他否決了:第一處路途最近又有完備堅厚的城牆,但他認為正因為修築城牆用盡了民力,百姓有怨氣,上下不能同心,還寄望於旦夕死守,縱然城牆堅厚也難保無虞;第二處倉廩充實,但他認為那是搜刮民脂的結果,必然怨聲載道,上下異心,還寄望於百姓死戰,縱然儲糧充足也難保無虞。最後,他還是選擇遠奔晉陽,希圖仰賴於尹鐸當年的寬仁之政,也是先父屬意的。這個決策過程充滿了智慧,顯然又是他才智過人的明證。


  這樣,德才兼備的趙襄子,與寡恩薄情恃才黷武的智襄子以及心懷二意的韓康子、魏桓子在晉陽對決起來,結果因為智襄子的輕佻妄言致使自家陣營相互猜忌,歷史積怨又致使韓、魏兩家掩飾著雪恥的本心,加之晉陽官民一心一意的拼死抵抗和趙襄子的瓦解策反,智襄子終於大敗,身死族滅,最終應驗了他叔父輔果的不祥預測。輔果活了下來,必然也是趙襄子仁德的結果。

  智襄子之所以身死族滅,司馬光斷定是才勝於德的結果,由此大發了一番宏論,認為德是才的統帥,才是德的輔助,德才全盡(德行厚實得不能再厚實,才能高深得不能再高深)是聖人,德才兼亡(失德失才)是愚人,德勝於才是君子,才勝於德是小人。由此又說到用人上,認為如果聖人、君子難得,用小人還不如用愚人,為什麼呢?他解釋說:君子做事是善行,有才華會使善行放大;小人做事是惡行,有才華會使惡行放大。至於愚人,因為既無德也無才,縱然行惡,也會因為才智欠缺,最終也難遂其奸,造不成什麼惡果。又回到察人用人上,認為德厚之人受人崇敬,才高之人使人戀惜;因為崇敬,容易敬而遠之,因為戀惜,容易親近無間。因此,選人用人時,極易重才輕德,用人失察。

  這是司馬光在整部《資治通鑑》里的第二篇高論,專門闡述自己對人才的見解。應該說,他從德與才兩端審視,提出了聖人、君子、小人、愚人之別,分析入理,值得欽佩。但是,本著「有資於治道」的初衷,其落腳點還在於識人用人。在這個極具現實意義的問題上,他主張棄用小人,並感嘆「自古昔以來,國之亂臣,家之敗子,才有餘而德不足(小人),以至於顛覆者多矣,豈特智伯哉!」結論是在識人用人上必須嚴格區分才與德,知道熟輕熟重,意思是舉賢任能必須德才兼備並且以德為先,這個標準一直是當代組織人事工作的金科玉律。

  拿科學的眼光看,司馬先生所說的「德才全盡」的的確確是違反辯證法的頂極之說,因而所謂「聖人」在現實世界裡是一個虛幻的概念,對於識人用人無任何意義。他所說的「愚人」,因為無德無才,也就無賢無能,與舉賢任能的人才工作也就沾不上邊。他所說的「小人」,完全抹煞了個體的長處和人生演變的階段性特徵,以此指導組織人事工作,極易產生「洪洞縣裡無好人」的錯覺。至於被後人從他的主張中概括的「德才兼備,以德為先」這條金科玉律,用之「識人」即對一個有經歷的人作一辯識倒無可厚非,那也僅僅是基於對既往人生軌跡的考察和局限性論斷,以之「用人」則是靠不住的,因為亂臣賊子非但在司馬先生之前數不勝數,就是在司馬先生之後直到當代,也是比比皆是、觸目驚心的,可見這條金科玉律縱然被司馬先生早在940年前就提煉了出來,可要說從那時起就顯著改善了歷朝歷代的識人用人問題,還得打個大大的問號。細究起來,僅憑這樣一條金科玉律,選人用人是存在明顯的制度疏漏的。

  中國人大概多有慈愛之心,信奉「人性善」,認為惡行完全是「習相遠」使然,因而注重成長時期的教化,對失足者大多也秉承治病救人的原則。這有優越性,益於培養社會的普遍愛心,益於營造社會的寬容精神。

  但究竟是「人性善」還是「人性惡」,這是一個類似於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爭論不清的問題,糾纏這個問題也沒有什麼實際意義。應該說,面對任何一個人,簡單地下一個或善或惡的結論是唐突的,人不可貌相,說是慧眼識英才,多半只是把握了一個大概,並且對「英才」未來人生軌跡的預測是完全主觀的,很難求得準確性。現在那麼多貪腐官員,大多都經過了嚴格選拔和多層次多崗位歷練,當初有誰能夠預測到他終久會違法犯罪?

  在「人性善」與「人性惡」的問題上,科學的態度是以最大的真誠寄望於「人性善」,同時以最大的疑心防範其「人性惡」。如果這一條也能成為金科玉律,贅在「德才兼備,以德為先」之後,選人用人就不會出現制度上的疏漏。

  一個人有沒有才,得憑自我表見,實踐出真知,有才無才不能憑空捏造。應該說,任何人,在某一領域或某一時段都能顯現出他的長處,至少也是一種用處,從這個意義上講,人各有才,只是要會用善用。

  才的方面靠自我表見,靠發現人才、認可人才,用好人才,哪德的方面呢?靠自律,但單靠自律就缺乏底線思維,最可靠的是靠他律。認識到人的可塑性,就不要滿眼儘是些「小人」,把選人用人局限在狹小的圈子裡;同樣,認識到人的可變性,就不要一選了之、一用了之,而要把科學嚴格的監督制度建立健全起來,把人民當家做主的積極性充分調動起來,真正使權力運行在陽光下,唯其如此,則政通人和,風清氣正,困擾幾千年的德才難題即便不能迎刃而解,至少也能大為改觀。

  說鑒三:趙無恤果然氣度超凡

  在歷史的長河裡,每一代芸芸眾生中,總有些氣度超凡的人,他們德行厚重,才智高深,心胸寬廣,處亂不驚,遇禍不避,關鍵時刻能挺身而出,危機時刻能以殉道者的精神閃耀暴發,忘我無我只為千秋大業。


  華夏文明看春秋,春秋大義看晉國。晉國作為春秋五霸之一,後來雖然一分為三,被韓、趙、魏取代,但韓、趙、魏均入列戰國七雄,也就是說,戰國七雄,晉國獨占其三,可見晉國的遺存都多麼強大。

  晉國六卿之一的趙,是在趙籍時擠入諸侯國的,它的強大絕非一朝之功。趙籍被稱為趙烈侯,之前的祖輩們雖是晉國的公卿,但他的曾祖卻例外,曾祖就是把趙簡子的訓戒竹簡丟之腦後,因而無緣承繼趙氏祖業的那位趙伯魯。

  其實從趙籍上溯到伯魯並不遙遠:趙籍的父親是趙獻子浣,浣的父親是代,代早亡,代死時伯魯的弟弟即趙襄子無恤正在晉國公卿的任上。

  趙籍的曾祖沒什麼值得稱道的,但他的曾叔祖即趙襄子無恤卻雄才大略,正是這個趙襄子無恤,奠定了趙家後來能擠身於戰國七雄的家國基業。

  前文敘述過,趙襄子無恤堅拒了智襄子瑤的無理強索,立即招來了智、魏、韓三家的聯合殺伐,他遠走晉陽,與民死守,適時使出離間之策,剿滅了智氏一族。從此,六卿之中再無智氏,其田土封地被趙、魏、韓三家瓜分。

  智襄子寡廉鮮恥,專好以強凌弱,毫無道德底線,終致身死族滅,等於親手把自己連同家族徹底埋葬了。

  德與才是相輔相成的,當初智果評價他的侄子瑤(智襄子),認為是才至高而德至薄,看來那些話也過頭了,一個才氣過人的人,起碼要設法立於不敗之地,起碼要能警覺到眼前的危機,起碼要能未雨綢繆,起碼要能化險為夷,而要做到以上這些,該不惹的事端就不惹,該不拿的利益就不拿,該不輕易與人為敵就不與人為敵,這樣一來,必然敦厚和善,誰還認為他薄德寡恩呢?可見,瑤(智襄子)的才智一定是低水平的,很可能就善於使些小聰明,邀寵於他老爹,也讓他叔叔智果產生了錯覺。

  一定是智襄子瑤做事太下作,也一定是趙襄子無恤認為他死有餘辜,所以竟將其頭骨做成飲具使用。不料這一辱沒之舉,激起了一位義士之憤,他叫豫讓,曾是智襄子的家臣,立志為主報仇,偽裝成廁所清潔工行刺。趙襄子如廁時心有不安,令人搜查,豫讓便被擒獲,即將被殺,不料趙襄子不允許,竟給放走了,並說:豫讓為主子報仇,是位真正的義士,自己今後小心提防著就是了。

  這就是趙襄子無恤非同尋常的胸懷和智識。從道德範式上講,殺掉義士是害賢,英雄相惜,所以不殺而赦;從才智上講,讚頌義士,寬宥義士,既是對天下義士的激勵,也是對家臣屬僚隨從的鞭策。從古至今,不同社會層面,一些德高才雄成就不俗的人,在對階下囚的分辯和處理上,往往會展現出趙襄子無恤這樣的格局。

  豫讓不死心,還是決意要行刺,便扮作乞丐,以圖再尋殺機。友人建議他去做趙襄子的家臣,認為憑他的才氣一定會被賞識,成為親信後再圖行刺易如反掌。不料豫讓說道:既然委身為家臣,再去害死家主,就是存了二心。自己走上這條極難成功的路,正是要警示天下懷有二心的臣子。

  豫讓最終還是沒能行刺成功,大約他也很矛盾,因為行刺的對象已經放生過他一次了。他死得也很俠氣,並留下了「士為知己者死,女為閱己者容」的千古絕句。

  雄才大略的趙襄子無恤與俠士豫讓,作為一對因復仇行刺而有過兩次直面交集的歷史人物十分適配,演繹出的這段歷史佳話是春秋大義的典範。

  趙襄子無恤上演的春秋大義還在繼續:他有五個兒子,但就是不肯設置繼承者,因為他覺得自己承繼家業有虧於兄長伯魯,最終還是立伯魯的孫子浣為後。到了浣的兒子籍,趙氏便擠身為諸侯。趙襄子有德有能有功,卻執意不以親子立後,一定有他的遠見卓識。歷史的公正評價認為,趙國作為戰國七雄之一,趙襄子無恤是真正的奠基人。

  歷史上總有些仙俠式的人物,事了拂衣去,不帶半片雲,他們好象是專為成功某件事而來,功成則身退,忘我揮別,令人無限唏噓。

  趙襄子無恤就是仙俠式的人物。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