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蜜月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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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夫人,您聽說過綺都星覆滅的故事嗎?」缸中碩大的大腦密密麻麻地連接著電纜,每一條皮層上的褶皺都流淌著藍色的電光,公爵最信任的管家和助手,問星四洲之一的尚賢洲總督,只是一顆沒有形體的超級大腦。

  瑪麗安·問,新任的問星公爵夫人,仰望著被無數高樓一般的伺服器圍繞支撐而起的「總督」,輕輕地否認。

  千年之前,亞歷山大帝國X少將觸怒皇帝之後的一年,亞歷山大一世崩逝,全宇宙最尊重人類的帝王無法容忍弟弟視他畢生鍾愛的人類如戰爭遊戲中隨意犧牲的螻蟻草芥,憤怒衰竭而死,是這位帝王最後的佳話。

  X被放逐,帝國軍隊遭到新任皇帝的清算,即便是跟X有關的星球,也難逃帝皇的怒火。

  X在開發他的戰爭遊戲時,把伺服器設立在第四星區行星綺都星,第四星區是帝國的能源,礦產和工業星區,綺都星作為帝國星際通訊的基站和燈塔,擁有上千萬的伺服器網絡和通訊天線。次任皇帝亞歷山大二世下令關停綺都星並加以銷毀,為大帝殉葬。

  早在帝國開始擴張步伐之時,綺都星就沒有純粹的人類,當地居民為了更好地維護帝國的信息安全,將自身改造為血肉機械,並宣布血肉之軀在綺都生存視為非法,關停綺都星只不過是對這群機械半人失職的懲罰,他們可以選擇自覺遷移意識到帝國全新的資料庫中繼續服役,肉身休眠等待人道毀滅。於情於理,與帝國人本的宗旨不相矛盾,只是依法銷毀罪人X的作案工具。

  帝國對四星區通知,強行關閉綺都星可能對附近星球居住的公民帶來一部分用電方面的影響及電磁干擾,銷毀將在該星區物理影響最小的無人區域進行。

  事不關己的四星區公民甚至準備好望遠鏡,準備在自己星球的天幕上目睹綺都星被星艦牽引划過天際,星際媒體也在附近星球準備好現場直播報導,綺都星永恆的夜晚,在他們的注視下降臨。

  「沒必要次次都提,萬能充,我帶瑪麗安來,只是想要尚賢洲總督的祝福。」

  X,現在是澤維爾·問的面孔隱匿在黑暗和伺服器幽暗的藍光中,如一張懸浮在虛空中的蒼白面具,在數據和電磁信號的海洋中,他也需要仰望那顆大腦。

  「您的決定我無權干涉,如果想要照會我的話,通知我任何一個數據集都可以,但您來到我面前,我只能重提我們的承諾。」

  被流放者踏足這顆星球之時,綺都星熄滅的虹霓鋪陳冰冷的黑暗,他在鋼鐵的樓宇之間仰望天穹星艦藍色的碩大引擎,直到微弱的哭聲在他的耳畔響起,掃描生命體徵的儀器在電磁干擾下失效,被放逐者只能相信自己作為人類的雙眼和耳朵。

  鋼纜和電流密布的星球角落儼然蜷縮著一個人類姑娘,關閉綺都的電磁干擾令她失明失聰,她肯定意識不到她的哭聲足以貫穿寂靜的樓宇,是何等的淒涼,也猜不到將她抱起的冰冷雙手,來自招致她的母星覆滅的禍首。

  姑娘的手上緊緊抱著一顆對於人類來說極度發達的大腦。

  「您向我承諾,綺都長大之後會讓我看到你們盛大的婚禮,在問星終將到來的春天。」大腦在缸中一上一下地浮動,「我們做到了讓春天回到問星,綺都也依然陪伴在我的左右,可是為什麼公爵您要娶一個棄絕您的女人...的複製品為妻呢?」

  「對我而言,她還是個小女孩,我為你們父女提供了保護,綺都大可用其他的方式報答她的恩人。你能看到宇宙中太多被道義捆綁的不幸婚姻,我們沒必要用一種不健康的關係取代一份已經足夠神聖的感情。」

  「您對我的承諾也是神聖的,夫人,公爵可曾向你承諾過,他在真正得到了那個婼星女人之後,不會把你拋卻一旁?」

  瑪麗安顫抖了一下,也許是因為這片空間因為散熱過於寒冷,也許是因為丈夫蒼白的臉離她太過遙遠,這時一隻冰冷的不像人類的手輕輕放在她的肩膀上,隨之而來的聲音清脆美好,更勝歌謠。

  「您真漂亮,公爵的新娘。」來人有一張瓷白的小臉,黑色眉頭下方的眼睛有很好的形狀,裡面填充的黑色卻充滿雲翳。「我來晚了,父親,公爵。」

  「綺都...你若是能祝福他們的婚姻,我也會祝福。」

  叫綺都的少女撲哧笑了出來,隨後瓷白的小臉上又流露出悲傷,那張臉上的表情應該是哭泣,但綺都沒有眼淚。

  「好呀,我祝福你們,公爵。但父親,我知道你不會的。對麼?」

  綺都伏地,向公爵的方向跪下,脊椎張開,一根藍色的電線連接到地上的電路,頃刻之間,所有伺服器躁動的報錯和散熱聲重歸沉寂,一齊亮起紅色的燈光。


  「程序已經覆寫,尚賢洲總督萬能充,祝福公爵的新婚。」

  「謝謝你,綺都。」澤維爾向少女的方向欠身。

  「長得和我討厭的人一樣,不代表她也有一顆讓我同樣討厭的心,樂土宮發生的事情我都看到了,公爵,她會是一個很好的母親,真正的母親。」

  「我向你承諾,等我們回到婼星的那天,她將任你處置。」

  「您不需要再向我做承諾,反正您攔不住我。」脊椎重新合攏,綺都攬過瑪麗安的頭,輕吻她的額頭,「您迷住了他,真好。但是公爵的話,您不能全信...在他的眼中,我們不過都是小女孩。」

  伶仃洲,瑪麗安的面前是一塊厚厚的透明強相互作用力聚合物,丈夫把動能步槍塞進那個全身滿是肌肉,傷痕和角質層的怪物嘴裡,半自動扳機扣下,子彈的藍色火光透過怪物頸部的皮膚迸發著毀滅的光澤。

  怪物把澤維爾砸向地面,似乎要折斷他的頸骨,瑪麗安捂住嘴巴,公爵看了她一眼,鮮血橫流的臉上擠出一個笑容,不知從哪摸出一把光能匕首,一寸一寸地把壓制他的手腕割斷,角質層上噴出血液和青煙,公爵踹向怪物胯下,角質層怪物終於捂著襠部知難而退,被匕首割斷的手腕只有少數組織還連接著手臂,怪物將那隻手一把拽掉。

  與此同時,公爵已經撿起槍,迅速操作之下,槍枝形態變換,槍口變為十字型,等那怪物又伺機撲上,澤維爾自下而上釋放扳機,黃色光焰飛濺而出,把怪物蹦飛五米開外,公爵重新起身,端著槍枝快步向前,抵住吃痛的怪物腦門轟然開槍,血液和腦組織碎了滿地。

  公爵直起身,捶了捶酸痛的腰,向一旁觀看的瑪麗安比出勝利的手勢,驚魂未定的瑪麗安連忙指向公爵身後,無頭的怪物脖子以上竟生出一個人類的腦袋,重新站了起來。

  澤維爾從身上掏出一支針劑,扎在人面怪物的頸動脈上,推下藥液,黃綠色的藥劑全數注入。

  「公爵,可不興耍詐啊。」逐漸縮水的怪物恢復人形,斷掉的手也原原本本地長回身上,化為一個滿身傷疤但好歹魁梧健壯的男人,「好久沒有戰事了,您和我都退步了。」

  「淨雨,今天我帶著夫人來的,難道非得讓我可愛的瑪麗安看到我們倆打得不成人形嗎?」

  問星常備軍總司令兼伶仃洲總督淨雨沿著公爵的目光看去,瑪麗安的臉對他來說是如此熟悉,他傻笑地揮揮手,旋即不滿地拿胳膊一頂澤維爾,把後者頂了個趔趄:「什麼時候打的婼星,把這老娘們搶回來了,怎麼不叫上我?你一個人可以滅一個星球的話,要我和我這些手下何用?」

  問星公爵沒有接淨雨的話頭:「派翠克那老王八蛋除了約會至少還幹了點人事...我給你用的是新藥,怎麼樣,身體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你那副尊容,就不要出現在我的婚禮上了,至少現在還有點人樣。」

  「能維持多久?來人啊,快來把這些組織打掃掉,要不然又活過來了!」

  問軍士兵魚貫而入,手持雷射束將尚在地板上蠕動甚至有獨立成為生命徵兆的斷手,組織碎片焚燒成灰燼,連滴落的血液也仔仔細細地蒸發掉。

  「你娶老婆就娶,關我這老丘八啥事,又不是要打回藍星舉行婚禮。還找個這麼像她的,帶來我這裡也不怕我控制不住...」

  「好了好了,你長回人樣了也得重新學著說人話行不?就從祝福我們倆開始。」

  公爵示意瑪麗安把屏蔽罩的隔音打開,他想她親耳聽見。

  「祝公爵和公爵夫人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新人勝舊人,至少勝過M...」

  龍顎洲的上空漂浮著巨大的龍形骨架,這種生物似乎超乎人類的想像,不應存在於宇宙之間,巨龍空洞的頭骨指向龍顎洲島首府,一座巨山,嶙峋的山石上鑲嵌著大大小小的宮殿樓閣,那些雲霧仿佛那條龍臨死時一口經久不散的吐息。

  瑪麗安呼出一口潮濕的空氣,山頂這座清幽的仙府至少是公爵應允她的蜜月旅行中唯一相對正常的總督府邸,氣候算是舒適宜人,伊甸洲也難有這樣的奇景——畢竟她的家鄉以動物和作物能良好生存為重,終年溫暖的陽光顯得豐饒卻單調。

  身著紅色繡龍錦袍的龍顎洲總督施隆正在煎茶,烏黑油亮的頭髮在腦後擰成馬尾,散發出松木的氣味,古銅色面容的仙人有一雙細長的鳳眼,身上似乎無時無刻不繚繞著氤氳的雲氣,總體來說,他還算和善。

  「我看夫人的氣色有點惴惴,想必是公爵帶您去了不該去的地方,淨雨那頭凶獸的巢穴麼,公爵,您進我這清修的洞府,本來應該沐浴焚香,去去身上的血污的。來,夫人請。」


  施隆將茶水分倒進被擺成圓環陣型的茶杯中,示意瑪麗安隨便拿上一杯,瑪麗安猶豫片晌,選擇了靠近中間的一杯,雙手端給公爵,隨即自己拿了旁邊的一杯端起。

  「孽龍你好雅興啊,還有空和我們打茶圍,你接濟的那些宇宙洞天的難民,可會在你的龍圃山鬧事?」

  「問星不便修行,可是諸位的道心可還穩得住。」

  「穩得住就好,你們這些什麼仙什麼尊的,在我們的視角下就是人形的大當量殲星飛彈,不出事自然是好,出了事派翠克那個王八蛋應該比我先坐不住,把你們一個個逮了現出原型造神仙龍神仙鹿神仙狐狸神仙老鼠去。」

  施隆笑了笑,揮手讓庭院中那些被公爵的話驚得亂叫的仙鶴自行飛去,端起離他自己最近的茶杯啜飲。

  「說到派翠克總督,他似乎和公爵夫人淵源莫大,夫人可是出自樂土宮中?」

  瑪麗安低下了頭,只聽得澤維爾一聲嘆息:「你是唯一沒把她當作姐姐的。」

  「婼星星主通體牝陰之氣,夫人氣息純摯,宛若赤子,我雖愚妄,也不會把清濁混為一談。」

  「您知道的真多...可以的話,想請您算算我和澤維爾未來的吉凶...您會吧,總督大人?」瑪麗安喝罷氤氳的茶水,抬眸望著紅衣的仙人「就算作是您對我和公爵的祝福。」

  「夫人可有生辰八字?公爵可有生辰八字?」

  瑪麗安愣在了當地,她是被製造出來的,根本不知自己的「生產日期」,澤維爾摟過她的頸子,在她唇上一吻:「不知道就不用說,孽龍不用這些也能算。」

  「從夫人破茶陣,我算了一半。」施隆向著他們面對的庭院一揮手,庭院中森羅植被化作薄霧中的一片青草地,遠遠地立著一隻箭靶,施隆取來一副弓箭,交給瑪麗安。「請夫人試射,以辨吉凶,讓我完成下半卦。」

  瑪麗安接過弓箭,她未曾學過相關技藝,甚至連弓弦都不能開得。

  才想回頭求教施隆,丈夫已經貼在她的身後,幫她扣箭於弓,雙手十指緊扣地拉開那張弓。

  「親愛的,你像讓箭去往哪裡?我會幫你把它送到。」公爵的聲音在她的耳畔,氣息悄然吹起她鬢邊的髮絲。

  箭支穿透薄霧,穩穩紮進箭靶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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