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公爵夫人
「血別濺我咖啡里。」X冷冷地說，派翠克回應似地抽搐了兩下，終於不再動彈。
聞到血腥味道的鯊魚狗邁著小步往自己前主人的屍體過來，撕扯派翠克的血肉，X愛撫鯊魚狗碩大的頭顱：「好狗，好狗，比你的主人通人性得多。」
鯊魚狗瞪起黑色的眼睛試圖和他交流，X像能聽懂它的話一樣首肯了它的請求，隨即鯊魚狗張開腮線，用X聽不到的頻段呼喚樂土宮大廳里所有食肉和食腐的雜交同伴，鱗羽各色生物一擁而上，把派翠克分食了個乾淨。
X忍不住端著咖啡杯往後撤了兩步，景象之殘酷堪稱宇宙弱肉強食法則的具象化，也不知派翠克豢養這些覬覦他的身體已久的雜交生物是為了什麼。問星公爵決定，喝完這杯咖啡就回尚賢洲的府邸，今日發生的事情，也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
鳥獸散去的動物突然齊齊發出哀嚎，頃刻之間化作血肉模糊的遺骸，幾分鐘之內腐敗到正常屍體腐敗三天的慘狀，X快步上前把胚胎罐奪回手中，再慢一點其中腐蝕性的組織液就要融化放著它的桌子。
「公爵你還是太天真了，我尚且知道把自己的軀體改造，讓動物幫我毀屍滅跡，以免被我的對手拿到我的基因，那些宇宙中的梟雄和帝王怎麼會沒有反覆加密的基因鎖呢。」派翠克的聲音從大廳的彼端傳來，赤裸的新身體裹在匆忙披上的白大褂中，手臂上還注射著營養液，跟M面目相似的那名侍女小心翼翼地推著派翠克的輸液架，攙扶著他緩緩向X走來。「開心了嗎？消氣了嗎？可以繼續聽我講正事了嗎？」
「我就知道。叫你的人把這裡的腌臢都收拾了，看著噁心。」X端詳派翠克的「副本」，「可以啊，這具身體比上一具帥很多嘛。只不過看著有點幼態，難怪可以在宇宙交友軟體里隨地亂認姐姐。」
「別小看宇宙交友軟體，這可是我的雌性高級宇宙生物樣本庫。」派翠克把小巧的宇宙通信器拿在手中，向X展示軟體的功能。「左滑喜歡，右滑不喜歡，左滑，右滑...我還給這家公司投了不少錢，讓他們完善匹配者的個人資料...身高，體重，種族。」
「他們無意中成為了宇宙人口販賣的幫凶還很驕傲是嗎？」
「呃，對人家來說就是前無古人的商業運作，對用戶來說是你情我願，對我來說是看到宇宙生命大融合的希望，只有你個小屁孩反對有什麼用？」派翠克往侍女的身上推了一把，看她眼神迷茫，忍不住照臉上扇了一巴掌，「真沒眼力見！我不需要你攙著。瑪麗安，快去幫爵爺把他的寶貝擦乾淨。」
X把胚胎罐往身後一藏，看著瑪麗安逐漸湊近，那張和M何其相似的臉也逐漸清晰。問星公爵雙手顫抖地把罐子交給了她，侍女用樂土宮制式長裙的下擺仔細地擦拭這罐子上濺上的血污，布料和光滑的表面摩擦出乾澀的聲響，X閉上了眼睛。
「你最好跟我說說姐姐的事。如果你沒有她的基因樣本，這瑪麗安是怎麼回事？」
「我上個月在軟體上約會了一個婼星的女人，順便研究了她，M姐在婼星人的基因里多加了一條染色體，讓她們繁殖時只能生下女性的後代，且每個婼星人生來都和她們的母體有著某種神秘的聯繫。只不過M本體的基因有鎖，我還原不出來，只能做到形似，神似的話...」派翠克直勾勾地看著罐子裡在熵液中懸浮的胚胎，「她本來準備留在婼星的這個小孩應該沒必要加鎖，畢竟他是拿來取代另一位玩家的異構體，瑪麗安！把罐子拿來給我！」
瑪麗安不語，迷茫的眼神突然變得堅定，她短促地看了一眼派翠克，又長久地注視著X，目光灼灼，侍女把罐子抱在懷中，向著公爵跪下。
X和派翠克都在期待瑪麗安的下一個動作。
X簡單地希望她能將罐子雙手奉還。
派翠克看到了取得宇宙之子基因的希望，他重塑宇宙之子基因的希望，重新擁有P的身軀的希望。
兩人終究都沒有如願，瑪麗安只是抱著罐子跪著，像一個母親抱著自己的孩子。
「公爵，這賤婢竟敢拿著你的罐子要挾你！我馬上叫警衛來處決她。」
「不急。」X蹲下身子看著那張熟悉的臉，把她被汗水和營養液黏在臉上的髮絲撥開，她人造的眼睛在派翠克的眼中是那麼廉價，卻讓X感到敬畏，親眼見過M的人，將敬畏萬物之母哪怕一丁點的餘暉。「瑪麗安，你很好。」
只有X能感覺到一段遙遠的禱言，飄忽不定地在直通「母親」的心靈宇宙中傳來，X用聖言慢慢地複述給她聽，瑪麗安的臉上流下兩行清澈的淚水。
隨後，X用在場的人都能聽得懂的語言命令侍女去扇他一巴掌。
派翠克正在納悶扇誰一巴掌，瑪麗安走過來，掌心狠狠地毆在他英俊的臉頰上，勢大力沉，派翠克鼻血橫流。
「你敢打我，低等的婼星雜種...」
「夠了派翠克，你既然幫不上忙，胚胎我就帶回尚賢洲了，她，我也帶走了。」X示意瑪麗安過來，侍女的步伐遲疑，X忍不住流露出一絲微笑，微笑在面對派翠克時剎那間消弭無形，「派翠克·水戶，關於你拿我的經費去幹什麼你最好給我交份報告，你最好說實話，投資動畫片入股交友軟體的都寫上，還有伊甸最近的研究項目，一一說明給我。還有，再給你一個月時間，給我做一份宇宙一流的問星基因鎖。」
「你喜歡瑪麗安這種類型的話我可以多做幾個給你...軟體我也不玩了，我會全天候撲在伊甸洲的殖民事業上，哪怕你讓我一個人駕駛飛船去把婼星滅掉都行。凡事都好商量嘛，你，我，M都是一家人...」
「你最好不要再做人類的基因實驗，搞幾頭恐龍出來我都不管你。你當我這次出去是跟你一樣到處跟人約會？宇宙議會已經表決人體基因實驗和任何類型的星際人口販賣都是非法，本年度生效。派翠克·水戶先生現在是宇宙通緝犯，你的交友軟體上也會註明這一點，就在剛剛萬能充已經接管了樂土宮，以後所有實驗先交給他審批。」X牽起瑪麗安的手走過派翠克顫抖的身體，他的輸液管已經開始回血，透明的管道一大截變得殷紅。「還有，以後不要這麼叫她，老老實實叫公爵夫人。」
「我...我，送送公爵和公爵夫人。」
「不用送了，好好寫你的報告吧。『問』號就在我們的頭頂，如果我和瑪麗安不能好好走出樂土宮，後果你知道的。」
數千年前，獵戶座滿目瘡痍的三號行星上，掛著帝國少校軍銜的年輕人走過擁擠的難民營，被一陣女子的禱告聲吸引了注意。他循著那聲音看去，修女們蒙著灰色的面巾，帶領衣衫襤褸的難民在碩大的標記前祈禱。星際宗教借著安慰戰後支離破碎人心擴大自己的影響力並不少見，但那段禱詞甚至能穿過他的耳膜直接進入他腦海里那片宇宙中的空間，他再三想忽略也是無濟於事。
難民們和修女用石頭和瓦礫堆成一個簡略的「M」型，隨著領頭的黑衣修女的引導虔誠地請求「萬物之母」收走死難者的生命，並在她的子宮中重新孕育，在他們的兒孫輩與他們重逢。
少校撇了撇嘴，沒頭沒尾的奇談，除了活下去的希望什麼都給不了，他稍後送來食物和水的時候，這短暫的虔誠就會土崩瓦解，重新變為一群哄搶的暴民，現實和信仰在這篇焦土上自有軒輊。
「受災民眾，有序前來領取生活物資，願意遷往帝國境內的民眾請在旁邊填表。」
在「M」字下方聚集地難民竟自發地排成了有序的長隊，把為首的黑衣修女讓到隊伍的最前方。
與少校對視的是一雙慈愛的藍色眼眸，令他不由得想起母親...而他事實上不曾有過母親，「母親」只是一種莫名的感覺，他的眼神稍微向下瞟去，黑衣修女的領口的鎖骨上方有一個蝴蝶形的「M」字紋樣。
在他學過的很多語言裡「母親」的發音總是以M開頭，在他到過的很多戰場上，痛苦的人們不由自主地呼喚母親，大多也是以「M」作為開頭，M是母親的代名詞。
「一個麵包，一份熱湯，請到旁邊登記。」
「我並不需要。請讓我幫助你們分發，我的姐妹會幫你們維持這裡的秩序。」
少校的目光穿過修女面前黑色的紗簾，她有一張漂亮而年輕的臉，臉上掛著祖母...不，比祖母還要更深厚更充盈的慈愛，讓每一個見到她這張面孔的人都驚艷於她付出的偉大，所有對她長相的揣測都變成了下作的褻瀆。
少校迷惑又愉悅地應允了她的要求。
「姐妹，請讓我記錄你的教派，你們對帝國的忠誠將會得到嘉獎。」
少校利索地向她敬一個帝國軍禮。
「我和我的姐妹來自宇宙之母，你可以叫我瑪麗婭。」
她明明面對著那群難民分發著物資，聲音卻像是當面傳來，甚至是從少校體內那片渺遠的星雲傳出，夾雜著先前聽到的禱詞。
她說的宇宙之母，在少校的認知中好像是專門培養助產士的人道組織，在皇帝的宮廷中一旦有生育的需求，宇宙之母的修女就會翩然而至，從接生助產，到給予新生兒祝福，當他隨著帝國的軍隊攻城略地，宇宙之母的修女也跟隨著戰火的腳步為平民提供必要的醫療救援，皇帝對她們視若無睹，不嘉獎，也不加以阻止。
對少校，皇帝只有一句囑託：她不是你的母親，永遠不會是。
「她」是誰，他何來母親，又為何需要母親，皇帝沒有任何贅述。
「姐妹，我記憶中你們似乎只保護產婦和嬰兒，你們為何甘冒奇險，來到遍地瘡痍的帝國戰場？」
瑪麗婭笑笑，吮吸剛剛被熱湯燙到的手指，順帶掀起了頭紗讓少校看到了她藍色的雙眼，周圍明明充斥的都是橙黃色的火光和黑暗，她藍色的眼睛卻獨立地在她的臉上鮮明著，不受限於任何光源。
「您看起來很年輕，您娶妻了嗎？可有子女？」
「我今年年方十九，娶妻婚配尚早。」根據自己的相貌謊報年齡，是皇帝對他的另一個囑託，陛下不希望那數千年痴長的歲月為他的歷練節外生枝。
「這裡的每一個人，包括您在內，都是宇宙的嬰兒，不管他們在宇宙中已經度過了多少的歲月；我們面前的每位男女，都有可能是一個新生兒的父母，都是一雙父母養育的孩子，我們替宇宙之母踐行將她的子民從母腹中接生出來時給予的祝福，這是她的恩慈，而非我們的冒險。」
瑪麗婭藍色的眸子閃爍著母性，在少校的心神中泛濫，他不禁踉蹌地跌倒在難民登記的桌上，把已經填好的登記表撒了一地，他撿起來，看到每個登記的名字上都畫著M形的花押，姓名一欄寫著「婼」的後綴。
他追問瑪麗婭是什麼意思，那雙藍色的眸子看上去有答案，但沒有回答。
「你會陪我回我的母星婼星的，對嗎，我親愛的弟弟，不必再征服，再受人類所有的代價，享受身為人類的權利，為人父母，養育自己的子女，在母親的搖籃里永遠做一個嬰孩，就像你最初來到這宇宙間一樣。」
藍色的眸子暖洋洋地像一片溫暖的海，他被脫去衣甲，流失身上所有花幾千年長全的毛髮和幾千年的熵本身，他身中的子彈，流出的血全部溶解在藍色的海里，仿佛回到嬰孩時期。
但當他舒服地閉上眼，黑色席捲他的世界，不由自主的啼哭和對母親的讚頌禱告交織著，藍色的大海在震顫，最終敗下陣來，他再也睜不開雙眼，所有的話語變成啼哭。
威嚴的帝王在他的頭頂命令他：「她不會是你的母親，永遠不會是。」
問星公爵睜開雙眼，夫人的長相雖然和她無比相似，但眼睛是深邃的黑，他在她的皮膚上尋找，沒有「M」字的標記，這是他的瑪麗安，他新尚的夫人。窗外是尚賢洲碩大的孤月，這是他宅邸內的夜晚，他在藍星和人馬座的噩夢都已結束，她在伊甸洲樂土宮的也一樣。
胚胎被放在床前的梳妝柜上，熵液發出藍色的幽光，瑪麗安直勾勾地看著它。
「親愛的，那是我們的孩子...」公爵握住她的手。
「澤維爾。」
「你給他取了一個X開頭的名字嗎，真好。」
「這應該是您的名字，澤維爾。」
聞到血腥味道的鯊魚狗邁著小步往自己前主人的屍體過來，撕扯派翠克的血肉，X愛撫鯊魚狗碩大的頭顱：「好狗，好狗，比你的主人通人性得多。」
鯊魚狗瞪起黑色的眼睛試圖和他交流，X像能聽懂它的話一樣首肯了它的請求，隨即鯊魚狗張開腮線，用X聽不到的頻段呼喚樂土宮大廳里所有食肉和食腐的雜交同伴，鱗羽各色生物一擁而上，把派翠克分食了個乾淨。
X忍不住端著咖啡杯往後撤了兩步，景象之殘酷堪稱宇宙弱肉強食法則的具象化，也不知派翠克豢養這些覬覦他的身體已久的雜交生物是為了什麼。問星公爵決定，喝完這杯咖啡就回尚賢洲的府邸，今日發生的事情，也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
鳥獸散去的動物突然齊齊發出哀嚎，頃刻之間化作血肉模糊的遺骸，幾分鐘之內腐敗到正常屍體腐敗三天的慘狀，X快步上前把胚胎罐奪回手中，再慢一點其中腐蝕性的組織液就要融化放著它的桌子。
「公爵你還是太天真了，我尚且知道把自己的軀體改造，讓動物幫我毀屍滅跡，以免被我的對手拿到我的基因，那些宇宙中的梟雄和帝王怎麼會沒有反覆加密的基因鎖呢。」派翠克的聲音從大廳的彼端傳來，赤裸的新身體裹在匆忙披上的白大褂中，手臂上還注射著營養液，跟M面目相似的那名侍女小心翼翼地推著派翠克的輸液架，攙扶著他緩緩向X走來。「開心了嗎？消氣了嗎？可以繼續聽我講正事了嗎？」
「我就知道。叫你的人把這裡的腌臢都收拾了，看著噁心。」X端詳派翠克的「副本」，「可以啊，這具身體比上一具帥很多嘛。只不過看著有點幼態，難怪可以在宇宙交友軟體里隨地亂認姐姐。」
「別小看宇宙交友軟體，這可是我的雌性高級宇宙生物樣本庫。」派翠克把小巧的宇宙通信器拿在手中，向X展示軟體的功能。「左滑喜歡，右滑不喜歡，左滑，右滑...我還給這家公司投了不少錢，讓他們完善匹配者的個人資料...身高，體重，種族。」
「他們無意中成為了宇宙人口販賣的幫凶還很驕傲是嗎？」
「呃，對人家來說就是前無古人的商業運作，對用戶來說是你情我願，對我來說是看到宇宙生命大融合的希望，只有你個小屁孩反對有什麼用？」派翠克往侍女的身上推了一把，看她眼神迷茫，忍不住照臉上扇了一巴掌，「真沒眼力見！我不需要你攙著。瑪麗安，快去幫爵爺把他的寶貝擦乾淨。」
X把胚胎罐往身後一藏，看著瑪麗安逐漸湊近，那張和M何其相似的臉也逐漸清晰。問星公爵雙手顫抖地把罐子交給了她，侍女用樂土宮制式長裙的下擺仔細地擦拭這罐子上濺上的血污，布料和光滑的表面摩擦出乾澀的聲響，X閉上了眼睛。
「你最好跟我說說姐姐的事。如果你沒有她的基因樣本，這瑪麗安是怎麼回事？」
「我上個月在軟體上約會了一個婼星的女人，順便研究了她，M姐在婼星人的基因里多加了一條染色體，讓她們繁殖時只能生下女性的後代，且每個婼星人生來都和她們的母體有著某種神秘的聯繫。只不過M本體的基因有鎖，我還原不出來，只能做到形似，神似的話...」派翠克直勾勾地看著罐子裡在熵液中懸浮的胚胎，「她本來準備留在婼星的這個小孩應該沒必要加鎖，畢竟他是拿來取代另一位玩家的異構體，瑪麗安！把罐子拿來給我！」
瑪麗安不語，迷茫的眼神突然變得堅定，她短促地看了一眼派翠克，又長久地注視著X，目光灼灼，侍女把罐子抱在懷中，向著公爵跪下。
X和派翠克都在期待瑪麗安的下一個動作。
X簡單地希望她能將罐子雙手奉還。
派翠克看到了取得宇宙之子基因的希望，他重塑宇宙之子基因的希望，重新擁有P的身軀的希望。
兩人終究都沒有如願，瑪麗安只是抱著罐子跪著，像一個母親抱著自己的孩子。
「公爵，這賤婢竟敢拿著你的罐子要挾你！我馬上叫警衛來處決她。」
「不急。」X蹲下身子看著那張熟悉的臉，把她被汗水和營養液黏在臉上的髮絲撥開，她人造的眼睛在派翠克的眼中是那麼廉價，卻讓X感到敬畏，親眼見過M的人，將敬畏萬物之母哪怕一丁點的餘暉。「瑪麗安，你很好。」
只有X能感覺到一段遙遠的禱言，飄忽不定地在直通「母親」的心靈宇宙中傳來，X用聖言慢慢地複述給她聽，瑪麗安的臉上流下兩行清澈的淚水。
隨後，X用在場的人都能聽得懂的語言命令侍女去扇他一巴掌。
派翠克正在納悶扇誰一巴掌，瑪麗安走過來，掌心狠狠地毆在他英俊的臉頰上，勢大力沉，派翠克鼻血橫流。
「你敢打我，低等的婼星雜種...」
「夠了派翠克，你既然幫不上忙，胚胎我就帶回尚賢洲了，她，我也帶走了。」X示意瑪麗安過來，侍女的步伐遲疑，X忍不住流露出一絲微笑，微笑在面對派翠克時剎那間消弭無形，「派翠克·水戶，關於你拿我的經費去幹什麼你最好給我交份報告，你最好說實話，投資動畫片入股交友軟體的都寫上，還有伊甸最近的研究項目，一一說明給我。還有，再給你一個月時間，給我做一份宇宙一流的問星基因鎖。」
「你喜歡瑪麗安這種類型的話我可以多做幾個給你...軟體我也不玩了，我會全天候撲在伊甸洲的殖民事業上，哪怕你讓我一個人駕駛飛船去把婼星滅掉都行。凡事都好商量嘛，你，我，M都是一家人...」
「你最好不要再做人類的基因實驗，搞幾頭恐龍出來我都不管你。你當我這次出去是跟你一樣到處跟人約會？宇宙議會已經表決人體基因實驗和任何類型的星際人口販賣都是非法，本年度生效。派翠克·水戶先生現在是宇宙通緝犯，你的交友軟體上也會註明這一點，就在剛剛萬能充已經接管了樂土宮，以後所有實驗先交給他審批。」X牽起瑪麗安的手走過派翠克顫抖的身體，他的輸液管已經開始回血，透明的管道一大截變得殷紅。「還有，以後不要這麼叫她，老老實實叫公爵夫人。」
「我...我，送送公爵和公爵夫人。」
「不用送了，好好寫你的報告吧。『問』號就在我們的頭頂，如果我和瑪麗安不能好好走出樂土宮，後果你知道的。」
數千年前，獵戶座滿目瘡痍的三號行星上，掛著帝國少校軍銜的年輕人走過擁擠的難民營，被一陣女子的禱告聲吸引了注意。他循著那聲音看去，修女們蒙著灰色的面巾，帶領衣衫襤褸的難民在碩大的標記前祈禱。星際宗教借著安慰戰後支離破碎人心擴大自己的影響力並不少見，但那段禱詞甚至能穿過他的耳膜直接進入他腦海里那片宇宙中的空間，他再三想忽略也是無濟於事。
難民們和修女用石頭和瓦礫堆成一個簡略的「M」型，隨著領頭的黑衣修女的引導虔誠地請求「萬物之母」收走死難者的生命，並在她的子宮中重新孕育，在他們的兒孫輩與他們重逢。
少校撇了撇嘴，沒頭沒尾的奇談，除了活下去的希望什麼都給不了，他稍後送來食物和水的時候，這短暫的虔誠就會土崩瓦解，重新變為一群哄搶的暴民，現實和信仰在這篇焦土上自有軒輊。
「受災民眾，有序前來領取生活物資，願意遷往帝國境內的民眾請在旁邊填表。」
在「M」字下方聚集地難民竟自發地排成了有序的長隊，把為首的黑衣修女讓到隊伍的最前方。
與少校對視的是一雙慈愛的藍色眼眸，令他不由得想起母親...而他事實上不曾有過母親，「母親」只是一種莫名的感覺，他的眼神稍微向下瞟去，黑衣修女的領口的鎖骨上方有一個蝴蝶形的「M」字紋樣。
在他學過的很多語言裡「母親」的發音總是以M開頭，在他到過的很多戰場上，痛苦的人們不由自主地呼喚母親，大多也是以「M」作為開頭，M是母親的代名詞。
「一個麵包，一份熱湯，請到旁邊登記。」
「我並不需要。請讓我幫助你們分發，我的姐妹會幫你們維持這裡的秩序。」
少校的目光穿過修女面前黑色的紗簾，她有一張漂亮而年輕的臉，臉上掛著祖母...不，比祖母還要更深厚更充盈的慈愛，讓每一個見到她這張面孔的人都驚艷於她付出的偉大，所有對她長相的揣測都變成了下作的褻瀆。
少校迷惑又愉悅地應允了她的要求。
「姐妹，請讓我記錄你的教派，你們對帝國的忠誠將會得到嘉獎。」
少校利索地向她敬一個帝國軍禮。
「我和我的姐妹來自宇宙之母，你可以叫我瑪麗婭。」
她明明面對著那群難民分發著物資，聲音卻像是當面傳來，甚至是從少校體內那片渺遠的星雲傳出，夾雜著先前聽到的禱詞。
她說的宇宙之母，在少校的認知中好像是專門培養助產士的人道組織，在皇帝的宮廷中一旦有生育的需求，宇宙之母的修女就會翩然而至，從接生助產，到給予新生兒祝福，當他隨著帝國的軍隊攻城略地，宇宙之母的修女也跟隨著戰火的腳步為平民提供必要的醫療救援，皇帝對她們視若無睹，不嘉獎，也不加以阻止。
對少校，皇帝只有一句囑託：她不是你的母親，永遠不會是。
「她」是誰，他何來母親，又為何需要母親，皇帝沒有任何贅述。
「姐妹，我記憶中你們似乎只保護產婦和嬰兒，你們為何甘冒奇險，來到遍地瘡痍的帝國戰場？」
瑪麗婭笑笑，吮吸剛剛被熱湯燙到的手指，順帶掀起了頭紗讓少校看到了她藍色的雙眼，周圍明明充斥的都是橙黃色的火光和黑暗，她藍色的眼睛卻獨立地在她的臉上鮮明著，不受限於任何光源。
「您看起來很年輕，您娶妻了嗎？可有子女？」
「我今年年方十九，娶妻婚配尚早。」根據自己的相貌謊報年齡，是皇帝對他的另一個囑託，陛下不希望那數千年痴長的歲月為他的歷練節外生枝。
「這裡的每一個人，包括您在內，都是宇宙的嬰兒，不管他們在宇宙中已經度過了多少的歲月；我們面前的每位男女，都有可能是一個新生兒的父母，都是一雙父母養育的孩子，我們替宇宙之母踐行將她的子民從母腹中接生出來時給予的祝福，這是她的恩慈，而非我們的冒險。」
瑪麗婭藍色的眸子閃爍著母性，在少校的心神中泛濫，他不禁踉蹌地跌倒在難民登記的桌上，把已經填好的登記表撒了一地，他撿起來，看到每個登記的名字上都畫著M形的花押，姓名一欄寫著「婼」的後綴。
他追問瑪麗婭是什麼意思，那雙藍色的眸子看上去有答案，但沒有回答。
「你會陪我回我的母星婼星的，對嗎，我親愛的弟弟，不必再征服，再受人類所有的代價，享受身為人類的權利，為人父母，養育自己的子女，在母親的搖籃里永遠做一個嬰孩，就像你最初來到這宇宙間一樣。」
藍色的眸子暖洋洋地像一片溫暖的海，他被脫去衣甲，流失身上所有花幾千年長全的毛髮和幾千年的熵本身，他身中的子彈，流出的血全部溶解在藍色的海里，仿佛回到嬰孩時期。
但當他舒服地閉上眼，黑色席捲他的世界，不由自主的啼哭和對母親的讚頌禱告交織著，藍色的大海在震顫，最終敗下陣來，他再也睜不開雙眼，所有的話語變成啼哭。
威嚴的帝王在他的頭頂命令他：「她不會是你的母親，永遠不會是。」
問星公爵睜開雙眼，夫人的長相雖然和她無比相似，但眼睛是深邃的黑，他在她的皮膚上尋找，沒有「M」字的標記，這是他的瑪麗安，他新尚的夫人。窗外是尚賢洲碩大的孤月，這是他宅邸內的夜晚，他在藍星和人馬座的噩夢都已結束，她在伊甸洲樂土宮的也一樣。
胚胎被放在床前的梳妝柜上，熵液發出藍色的幽光，瑪麗安直勾勾地看著它。
「親愛的，那是我們的孩子...」公爵握住她的手。
「澤維爾。」
「你給他取了一個X開頭的名字嗎，真好。」
「這應該是您的名字，澤維爾。」